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书本网整理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 《[综剑三]桃李满天下》作者:漱流枕石 喜欢收徒吗?喜欢养成吗? 来吧少年,剑三版养成计划在等你。 当一只只软萌的徒弟长大后,楚若终于发现哪里不对了,一个个想上位做师娘是闹哪样? 食用说明:可投喂杂食动物,含有谷类(言情),少量肉类(耽美,百合)成份。如有误食,请尽快送医治疗(禁止拍打调戏作者) 主角是个渣,不要问我cp,备胎还想有情缘→_→ 当言情那就完了╮(╯▽╰)╭ 属性说明,基本为原创故事,也有剑三故事。 内容标签:性别转换 穿越时空 系统 无限流 搜索关键字:主角:楚若 ┃ 配角:好多徒弟 ┃ 其它:剑三,穿越,师徒 银牌编辑评价: 一个奇遇,让楚若在系统“桃李满天下”的引领下开始了穿越收徒,“好”为人师的旅程。 从最开始的漫不经心到后来的尽心尽力,事了拂衣去,深藏功与名的楚若发现,说好的桃李满天下呢? 一个个想上位做师娘是闹哪样? 本文讲述女主在系统带领下穿越到各个世界不停完成收徒任务。 作者构思新颖,文章节奏紧凑,每个故事,都有一个女子的爱恨情仇, 主角该如何帮助每个徒弟成就人生赢家是本文一大看点。 第1章 楔子 楚若是个喜新厌旧的人,新职业出来后,她禁不住亲友的蛊惑,抛下大号,练了个长歌成男号。 对,成男。楚若专业成男三十年不动摇,她手上有一串成男号,从老五门派开始,依次是天策,纯阳,万花,藏剑,五毒,唐门,明教,丐帮,以及苍云。你说少林,抱歉,就算出了正太,楚若也没去练。 可当新校服出来以后,楚若就有种删号的冲动,她的苍爹都比这号好看!因为是和亲友说好的,楚若没办法,只能继续练下去。她在门派地图做了几个任务,拿到入门套后,直接给拓印上去。 她又拓印了几套外观,在信使处折腾着新号。 头上顶着id的秀萝站在一边,悄悄密楚若:“别换了,我眼都花了。” 选择困难症的楚若道:“决定不下来。” 秀萝发了个鄙视的表情,一锤定音:“穿回你的校服。” 楚若只得听从亲友的建议,把衣服换了回来。 不得不说,人靠衣裳马靠鞍,方才还是骚包的人成了谦谦君子。怀抱长琴,白衣为底,绿绦作缀,他低头拨了一根琴弦,抚了抚整个琴面,对待情人那般温柔,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,已是一道风景线。 楚若却想到了贴吧里的校服套,她再看游戏里的人物,原本七分好的心情顿时降到了三分,长歌门欠美工多少钱…… 秀萝激动得不行,给对方糊了个风袖,召唤出一匹大黑马,邀请楚若双骑。“嗷嗷,美死我了。阿楚,陪我去截图。” 楚若心情稍微好点,她咧了咧嘴,在键盘上敲道,“不行,待会要陪池羽。” “阿楚,人家有情缘了,你凑什么热闹。” “她刚死情缘,心情不好。” 秀萝连续发了几个鄙视的表情,“你男友力这么强,令尊知道吗?” “我知道自己的备胎能力很强。”楚若在后面加了个猪头的表情。 “活该你没情缘!”秀萝丢下话,直接骑着大白马走了。过了会回道,“阿楚你早晚会遭报应的。” 楚若不以为然,这游戏玩得是你情我愿,她常年玩成男号,专收五七万,将她们带大后又包团,包竞技场毕业。看着她们结识其他人,最终抛下这个师傅。 因为玩的是男号,说话干净利落,又不怎么在外人面前开麦,那些‘高富帅们’也没去多想。只认为楚若是个*丝,泡面男,留不住女人。 而那些徒弟们,好心也好,有意也罢,都保住了楚若的秘密。没在外人面前揭穿楚若的身份。 楚若更像在玩养成计划,把闺养大,看着她嫁人。然后再收一个徒弟,重头再来,一样的含辛茹苦,等待不一样的结果。 有的人在玩剑侠情缘三,比如楚若的徒弟们;有的人成了风景党,大唐暖暖;楚若,她玩成了剑侠养成计划…… 从信使那取过里飞沙,装备好后,楚若向另一个人发去密语,“拉我[可怜][可怜]” 过了会,对方回道,“师父,你是新号。” “花姐收我做徒弟好不好,会唱歌,会跳舞,还会暖床[可怜][可怜][可怜]”楚若从善如流,对待每个女孩子,楚若一直是可闺蜜可男友,可……备胎。 对方似乎被逗笑了,很快地,界面弹出了一个对话框。楚若点了同意,过后又一个对话框弹出,楚若没仔细看,直接点了确认。 ** ‘少侠,我观你骨骼清奇,相貌不凡,天生异象,定是绝世之才。来,我这里有一本秘笈,练成后天下无敌。今日我观与你有缘,就将此书交付于你,望你能锄强扶弱,伸张正义,还江湖一片公道……哎,钱不是问题。’ “侠士是否要花费499万9千9百99.9两购买[桃李满天下]?” 楚若醒来时,只听得耳边一声清响,过后又是一句悦耳的铃声,像她平日里去交易行听到的声音。 她买什么了?楚若睁开眼,一片虚空中,只有一只洁白的信鸽在她视野中,绿豆大小的鸟眼望着楚若,时不时还发出‘咕’声。 见楚若醒来了,那只信鸽扑棱起翅膀,丢给楚若一本书籍。转向着无尽的虚空,只一眼,它便消失在黑暗中。 楚若回过神来,她手中拿的一本再正常不过的书,封面包装精美,一摸里头,那粗糙的纸质就知道,这是盗版货,上头龙飞凤舞地写着几个大字,‘桃李满天下’,旁边还有一只萌哒哒的q版和尚。 那和尚的衣服楚若认识,曾经风靡一时的破军,有了帽子的和尚就不叫秃驴,叫大师。 发觉楚若看到自己了,那只q版和尚从封面上挣脱出来,化为实体飞到楚若面前,给她打了个般若诀。 “你好,我是接引人。”小和尚绕着楚若飞了几圈,又是一个般若诀。 “您触发了奇遇,在该奇遇结束之前,暂时无法脱离。请侠士见谅。”小和尚一板一眼地说完,不等楚若反应,迅速切换到另一种模式,“小药磕好,buff来一套,好了楚若上,开boss。” 我日你个接引人,拿什么系统女声卖萌! 第2章 一国士无双(1) “学生楚若,见过夫人。” 他站在那里,身如修竹,面容俊秀,尤其是那双眼睛,像一泓秋水,清澈见底。当他注视着你时,他的眼中就只有你一人。 李嘉娉一下子红了脸,低头不说话。 “年纪这般轻。”孟氏皱起眉头来,暗想张老先生毕竟是大家,他推荐的人应是不差。就是这年纪,小了点。 楚若站在那里,等孟氏的决定。 “罢了,我信张老先生一回。”放下手里的举荐信,孟氏指着身后的李嘉娉道,“这便是小女。” 李嘉娉款款行礼,“见过先生。” 【李嘉聘想拜你为师,是否同意?】 “不敢当。” 【恭喜侠士,收徒成功。】 “丑话说在前头。”见李嘉娉的脸又红了,孟氏撂下茶盏,做起恶人,“原先也没有这打算,只是在见过先生后,便不得不做。”她指在一旁守候的婆子道,“这是小女的奶娘,今后,她会监督尔等。” 楚若向婆子行了一礼,表示明白。 ** 学习的地方设在偏厅,中间设了一道屏风,从外头看过去,只能见到楚若的背影。李嘉娉的身影被挡得结结实实,隐约见到一个朦胧的影子。门口站在两个侍女,屋里又是两位,再加一个奶娘。算是彻底堵死了眉目传情的可能。 楚若坐在那里,没半点不自在。 “都学了哪些?”他问的有些随意,像熟人间的对话。 “平沙落雁还在练。”李嘉聘道,“尚不得其意。” “那就拿你最拿手的曲子。” 李嘉娉点了点头,她弹了最有名的高山流水。 高山巍巍,流水洋洋,初见高山,云雾缭绕,又见幽间寒流,淙淙铮铮,于是扬扬悠悠,行云流水也。 楚若坐的笔直,双眸聚焦在一处,像在认真倾听。实际上,他是在看自己的任务说明。 【任务说明:李家嫡女天资聪慧,才色双绝。日后却落得名声狼狈的下场,侠士若有心,就请探望她吧。 听闻李家嫡女琴艺出众,侠士可以从此入手。 任务要求:达成成就国士无双,流芳百世。 任务奖励:学会江湖技能,长歌门技能,领悟轻功。金钱:五百两黄金。】 他看了背包一眼,眼中晦暗难明,左下角显示着好几个零,从左到右,一字排好,直到最后,才异军突起,跑个一出来。 只有一铜。在这金陵城中,一个铜板他能买什么! 一曲完毕,泛音清越。楚若收回神来,回味李嘉娉所弹之曲。 “技艺上我无可传授。”楚若说得坦坦荡荡,他根本不会操琴,谁规定玩长歌门就一定是会弹古琴的!老子连宫商角徵羽都不认识! “为何学琴?” “自小爱琴,初入门道便痴琴。如今,只求精益求精。”说到自己喜欢的东西,李嘉娉的双眸发亮,折射出光芒。 “听说你已定亲。”楚若突然说了一句不相干的话,惹了屋里头奶娘的不快。 “楚先生。” “女子嫁人后,侍奉公婆,相夫教子。”像是没听到奶娘的警告,楚若自顾自说着,他拔了拔琴弦,“还有必要学吗?” “我敬您是先生,才尊您,敬您。”李嘉娉猛地站了起来,从屏风后头走出来,脸上带了怒气,“指手画脚非君子所为。” “庭院深深,终归是一方天地。”楚若抬起头来,看着李嘉娉说道,“何必多此一举。” 听到这话,李嘉娉反而冷静下来,姣好的脸上浮现出一分愁容,她已经及笄了,亲事也已经定下来了,凡常女子早就在这个时候学习礼仪、管事,缝制嫁衣了。而她,撒着娇让母亲请来楚若,为的是自己最后的闺中乐趣。或者是说,她所求的道。 她真的很喜欢琴。比起日后的相敬如宾,她更愿意在山野间抚琴,做一只闲云野鹤。 “古籍记载,伯牙学琴于成连先生,三年不成,于是成连带了伯牙去东海,伯牙乃成。”楚若说完,双手覆琴,阖上眼,心中的浮躁纷纷散去,再睁开时,行云流水般的琴声已从他手下溢出,金石之声,珠落玉盘。 “今日的功课,便是《水仙》。”说罢,他向婢子拱手,“还请带路。” 感谢系统,给了他装逼的机会。 ** 天下脚下,自是熙熙攘攘,络绎不绝,人来人往,川流不息。 楚若站在包子摊前,确认嗅觉无误后,转身离去。 这具身体很好,不知饥渴,不知冷热,他不知不喝也不会饿死,也不用担心会冻死在寒冬腊月里。他唯一要做的,就是完成他的任务。 对,是他,而不是她。 看到眼前扑闪的幺蛾子,楚若突然笑了,他认识,所谓的接引人。 【是这样的,我们已经尽力为您匹配数据。】小和尚吓得哆哆嗦嗦,【但是您所有的号都是成男,别无选择,选了这具身体。】 捏着那对屎黄屎黄的塑料翅膀,楚若柔声道,‘这么说来,还是我的错。’ 一听此话,小和尚不知从哪来的勇气,一边哭一边指责楚若,【少林哪里不好,你为什么不选少林?】 ‘谁想玩个阵眼。’楚若冷笑,要真成了秃驴,他估计就要改行去当神棍,学红楼梦癞头僧与跛道士,坑蒙拐骗,泄露天机,恩,还差个伴。 一听此话,小和尚哭得更伤心了,他哭着打了个嗝,刷了个般若诀,【我们还有菠萝。】 丢开悲伤得不能自理的小和尚,楚若转到偏僻处,将包裹里的书籍取出来,上面写着‘桃李满天下’,少了一个会卖萌的和尚,多了一些内容。 翻开第一页,是一副精致的仕女画,背景是一处荷池,寥寥数笔,用心的地方是在画上的仕女上,梳了高髻,戴着璎珞,长袍曳地,勾履着地,极显富贵。 楚若认不清这上面到底画的是谁,左上角的题记楚若认得,上面有几个字,也很好认:大弟子李嘉娉。 ‘啪’的一声合上书,楚若打开师徒界面,上面多了一个人。大徒弟,李嘉娉。 要他包团还是直升2200? 关上师徒界面,楚若向郊外走去,现在的他身无分文,走的时候忘了拿束脩,这会只能露宿野外,以天为被,以地为床。 ** 华灯初上,李嘉娉还未离去,她坐在那里,一遍又一遍地弹着水仙,即使十指红肿,还是没有停下。 到底缺少了什么? 她看不到山间的流水,天上之水奔泻而下,徘徊停滞于九曲,她也听不到乱石间呜咽的幽怨,汩汩细流延绵不绝。 “我的儿。”孟氏赶来过来,见到李嘉娉这幅模样,顿时泪上心头,一把搂住,“你何苦要糟蹋自己。” “母亲。”李嘉娉回过神来,放声痛哭,她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,但是楚若一席话敲在她心头,震得她茫然无措。 ** “哈啾。” 夜深露重,需加衣。脑海里闪过这个想法,继而就被压下去。他没觉得冷,更像有人在想他。 抛去这个想法,楚若牵着里飞沙,一步一步走向溪边,带它饮水。没办法,包里没有都没有,马草也没有,不要说皇竹草,就连百脉根也没有。多大仇,把他的东西全没收了,害得里飞沙都没吃的,只能喝水填饱肚子。 “受苦了。”楚若安抚委屈的里飞沙。 “咴儿”里飞沙叼走楚若手里一个李子,到一边自顾自玩去了。 ‘舍身不要停。’吃着金陵少女送给他的鲜果,楚若闲得无聊,转而调戏起小和尚来。都说舍身难得,现在看看,当灯泡的效果很不错。 因为是楚若,小和尚也不敢反抗,憋红了脸一个接一个放舍身。 大师有三好:阵眼,舍身,电灯泡。 系统看不下去了,【商城促销,与子偕老孔明灯只需一铜,一铜,限时抢购,心动不如行动,还不赶快购买。】 ‘不要停。’楚若熟视无睹。 【你赢了……】沉默片刻,虚空中浮现出一盏澄黄的孔明灯,照亮了周围,解放了饱受□□的小和尚。 【嘤嘤嘤。大魔王!】小和尚哭着跑走了。 “长夜漫漫,也只有你能陪我了。”见小和尚跑了,楚若拉住一边的里飞沙,摸着它雪白的鬃毛,长长地叹了口气。 系统这坑爹的,为什么把夜盲也带到这具身体上! 第3章 一国士无双(2) 再进李府时,楚若没见到李嘉娉,孟氏在花厅里接待了他。 “小女突感风寒,不能见先生了。”孟氏满面歉意,招手让婢女上前,奉上银两。“先生昨日走得匆忙,忘了把束脩带上。” 楚若轻笑,他自是知道他那便宜徒弟不和自己见面的原因,也不多问,只是笑着收下东西,然后潇洒离去。 若真是个有心的人,定会来寻自己。 【要是不来呢?】小和尚问他。 楚若没理小和尚,他拿着李家给的银两,在金陵买了处院落,一进一出,小的可怜。 置办买卖的婆子一张嘴说的直溜。天子脚下,寸土寸金,这院子小是小了些,但该有的一切都不会少。家具一应俱全,楚郎你再买个小厮,保你过得快活似神仙。 楚若一脸洗耳恭听的模样,听完婆子说的话后,他放下东西,客客气气送了婆子出门,表示大恩大德,没齿难忘。 【被坑了吧。】小和尚一针见血道,【冤大头。】 站在买来的院子里,楚若没忍住表情,一脸狰狞地拿了小和尚发泄。 不说话没人把你当哑巴! ** 几天后,李嘉娉前来拜访了。 此朝民风开放,男女大防没那么严格。只是李嘉娉生于世家,又临近婚嫁,不免多了几分管束。她真若一意孤行,旁人也拿她无可奈何,再则,也不是去做什么腌渍事。 李嘉娉来时,楚若正站在院中的那颗梨树下。此时正是暮春,外头草长莺飞,姹紫嫣红,争奇斗艳,这里的梨树也不甘寂寞,开满了一树的梨花,风吹过时,摇落了一地的残雪。 楚若转过身来,恰好映了一句,‘花在人前自黯然’。 跟来的婢女失了神,不由自主地喃喃,“真好看。” 李嘉娉瞪了婢女一眼,上前几步,朗声道,“见过先生。” “是你。”楚若态度算不上有多热情,甚至还有几分冷淡,“生了病,不好好养着,来我这做什么?” “上次先生布置的功课,得了三分眉目。”李嘉娉的手还收在袖子里,指尖被抹了膏药,清清凉凉的。 “娘子。”婢女轻声唤道,她明白李嘉娉的意思,可上次受的伤还没好,怎么能再抚琴。 “去那吧。”楚若看了李嘉娉许久,指着树下的古琴道,“弹给我听。” “听雪,打水来。”李嘉娉对身边的婢女道,抚琴必须诚心诚意,她手中沾了膏药,是极大的不敬。 “……是。”粉衣婢女心不甘情不愿,她问楚若,“请问先生,厨房在哪里?” “左拐便是。”楚若给她指了方向。 目送着听雪离去,李嘉娉与楚若二人两两相对,一时间无语。 “先生性情淡泊,不喜外物束缚,怎么会来金陵这热闹繁华的地方?”为避免出现尴尬场面,李嘉娉首先挑起话题。 听到这话,一丝愁意爬上楚若眉间,“找人。”系统坑死朕了。 “那,先生找到了吗?”李嘉娉还是少女,多有好奇之心,她想,是什么样的人,能让先生愁眉苦脸,魂牵梦萦。 楚若却是长叹一声,负手而立,“再等等吧。”他的话很失意,仿佛是一个情场不得志的人,郁郁寡欢。 根据任务,他也只能推测出那人和李嘉娉有关,不过到底是谁?楚若也不知道。系统给的资料太少了。 “是,师娘吗?”李嘉娉悄悄道,虽然她这样问有*份。 便宜徒弟她爹都四十几了,和国士无双搭不上;她弟爱好古玩,字画,在朝中也不任职,据说是个厌恶功名利禄之徒。难道是便宜徒弟未来的相公……听到李嘉娉的声音,楚若下意识偏头,想听清李嘉娉说的时候。 结果他站了半天,李嘉娉又不说了。 得到楚若的表态。李嘉娉心里明白了,原来,想先生这般不食烟火之人,也会为情所困。 “娘子。”听雪打来清水,走到李嘉娉面前,屈膝供她清洗双手。 楚若眼中闪过一丝迷茫,便宜徒弟是有话要说啊?可是见李嘉娉一副心神气定的模样,不像疑惑未解。 他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李嘉娉净完手,对自己行了一礼,走到梨树下。 听到琴声,李嘉娉脸上露出艳羡,这是难得的好琴。 “此琴何名?是何人所斫?” “玉壶冰,署名不知,从他人手里所购而得。”楚若简要说明了一下,副本掉落的装备,他花钱拍下来的,精六嵌八,耐磨耐磕。 李嘉娉羡慕不已,对爱琴人士来讲,能遇上一把好琴,是求都求不来的缘分。 “可遇不可求。”李嘉娉低下头,纤长的睫毛轻轻抖了抖,捻起一根琴弦,一曲水仙便从她手下倾泻而出。 缠绵幽咽,顿挫幽扬,实为水仙也。 弹完曲子,李嘉娉站起身来,等着楚若对自己的评价。 但楚若没有说什么,而是问,“你会骑马吗?” “学过一些。”李嘉娉愣了一下。 “等你病好,打马涉水,领悟自然风光,到那时候,再弹一遍水仙。”抬手拂去肩上的落花,楚若向屋里走去,“请吧。” ** 出了院子,听雪扶着李嘉娉,愤懑道,“一点礼数都没有。” “不可胡言乱语。”李嘉娉回过神来,“先生岂是你能评价。” “可是……”听雪为李嘉娉打抱不平,“他这样冷落娘子,我气不过。在金陵,娘子也是数一数二的大师,他一无名之辈,对娘子鸡蛋里挑骨头,这不是有意为难吗?” “他说的没错。”李嘉娉失落道,她想起第一次上课时,楚若和她说的话“庭院深深,只有一方天地。” “娘子。”听雪摸得一丝心思,“嫁了人,还能继续弹琴的啊。” “嫁了人。”李嘉娉神色黯淡,“便缚了其他东西。”她就要为夫家打算,娘家也不能放心,要和夫君相处好,日后,还有孩子。不出意外地话,她这一生就在后宅里头过完。她偷偷见过自己未来的夫君,她并不喜欢,可父亲说,他极为孝顺,自己嫁过去,能好过些。 父亲自是有他的道理,方家几代单传,族人早已出了五服,扰不到方家,方明父亲早亡,家道中落,她嫁过去,方家还得看她脸色过日子。 她就是不喜欢,想到这里,李嘉娉突然任性道,“改道,去郊外。” ** 时值四月,早已不是草色遥看近却无,李嘉娉下车,踩到的是没过脚脖子的草丛,满山遍野,浩浩荡荡上演着变革,它们从寒冬中醒来,经历住了倒春寒,熬过了最困苦的时候,也不没有马失前蹄,死在春寒中。于是,抽支新发,接受春雨的馈赠,感激阳光的亲吻,将这荒山枯石掩盖去,用繁华烂漫点缀,空山鸟语,佳木葱葱。光站在那里,你就能知道,造物主的美。 “取我琴来。”入了最深的山林,李嘉娉明白了。她走到溪边,跪坐下来,侧耳倾听流淌不息的溪水,合着那溪水一起,奏响属于她的水仙。 琴声中幽怨难解,情深意重,这才是真正的水仙。 楚若牵着马过来,浅浅的马蹄声惊动了听雪,她抬头看去,楚若站在对岸,正是鲜衣怒马,肆意张扬。 “懂了吗?” “先生大智。”李嘉娉抱着琴站起来,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。 “如此便好。”俯身上马,楚若调转马头,一声长喝,没入树林之间,转眼不见人影。 ** 【任务进度已完成百分之十。】小和尚举着牌子,兴奋道,【侠士真乃人中龙凤,卓尔不群,出类拔萃,高人一等……】 ‘实习的?’楚若伸手戳了戳小和尚,见它躲开了,才收回手来给自己沏茶。 【不是。】小和尚闷闷道,捂着发红的额头,【我们只服务一位侠士,类似于专属客服。】 ‘哦。’楚若应了一声,‘结束了我就能回去?’ 【是的,还有专属大礼包和惊喜哦。】小和尚滔滔不绝,【为庆祝周年,我们特别开发了此类活动,只属于你的剑三故事,你的人生经历。】 ‘总觉得很坑。’回顾以往的充值活动,楚若觉得按照剑三的尿性,估计不会是什么好东西。 那本花重金买来的秘籍,竟然标注着:这东西太过破旧,商家不收。 呵呵…… ‘前科太多。’ 【侠士,我们是良心运营。】小和尚急了。 ‘良心运营。’楚若皮笑肉不笑,‘初心不泯,嗯?’ 感受楚若身上的鬼畜气息,小和尚默默结束这个话题,【李家嫡女今日要出嫁了。】 他没钱。楚若自动忽略这个话题,被系统坑得一干二净,除了身上的装备,他就只有那本破书,李府给的束脩早就花完了。这会他还能坐在这里安心喝茶,全仗他那便宜徒弟的资助。 风水轮流转,如今他被别人包养了。 第4章 一国士无双(3) 李嘉娉已经很久没来了,她出嫁以后便不再来这。偶尔李府的人会带些东西过来,也不提李嘉娉如何? 毕竟是成了亲的,楚若有时会想,再与他这外男见面,有失体统。 不过说起来,他就只教了一节课。和便宜徒弟的师徒情分不要太浅,就是个挂名的。 作为被李府供养的小白脸,在混吃混喝一段时间后,楚若觉得不能这样了,再下去他的名声都要没了。 他向李府告别,说是要云游四方,离开一段时间。 实际上,他早上从东门出去,下午就打西门回来了。 四体不勤,五谷不分。楚若他什么都不会,唯一能拿得出手就是系统自带装逼技能,会弹琴。 仗着金陵城里没几个认识自己,楚若换了身衣服,抱着玉壶冰,在夜幕来临之前,敲开了红|袖招的大门。 红|袖招多了一位琴师,人们也不太在意。这红|袖招是风月场所,来这里的人都是来寻欢作乐的,听淫曲艳词的,高尚不到哪去。楚若也从最初的古琴换成了古筝,和乐师一起,坐在里堂弹棉花。 每日都能听些八卦,什么谢家的公子又纳了一门小妾,林家和雷家两位公子为杨姑娘争风吃醋…… 还有就是,关于便宜徒弟嫁的人。 “哎,可惜了,那个方明死读书的,哪懂什么风雅,李家娘子的琴艺可是张老先生都赞扬过的。这会嫁了个不懂风花雪月的,谁都说可惜。” 方明家里有点穷,有点钱都拿去读书了,君子六艺,他学得不大好。尤其是琴这一块,就跟理科男碰上文科题目一样,头疼。 楚若靠在阑干上,听里面的人先是高声谈论,继而低下来,断断续续传来弹琵琶的声音,楚若认得那曲子,俗称的‘小曲’。 春去秋来,楚若待了一段时间,打听了不少事情。他知道,便宜徒弟有孕很久了,现在大门不出二门不迈,安心养胎。 他见到了便宜徒弟的相公,眉清目秀,很是符合当下人们的审美。他来时点了两人陪他喝酒,直至深夜才离去。 巧得是,楚若和那两人是稔熟,他没花多少力气就套出了情报。 方明日子过得不太舒心,婆媳问题夹的他里外不是人。原先李嘉娉还让着,后来有孕了,脾气就渐长。方明的母亲王梅也不是个吃素的,今早趁李嘉娉回娘家的工夫,把她的琴扔到灶里头给烧了。气得李嘉娉当下就动了胎气,早产生下一对双胞胎。 听完便宜徒弟婆婆的壮举,楚若觉得,是个蠢的,天大地大,孕妇最大,能让就让着点,她倒好,直接气得人家早产。 再往坏里想,八成是看李嘉娉不爽很久了,故意为之,来个一尸两命。 这年头女人生孩子很危险,难产,产后大出血皆有听闻,就算在现代,也时有发生,更何况在医术落后的古代。不过也要想想,便宜徒弟娘家的势力有多大,方明的升官发财还是靠便宜徒弟的娘家,王梅是个有本事的,往老虎嘴上撸须。真闹出人命,这娘俩的下半辈子可就没了。 方明没那么蠢,他知道这事是他母亲不对,但也无可奈何,本身他就是以孝出名,去和母亲讲,对方老泪纵横,捶胸顿足的,方明完全没办法。思来想去,他去和李嘉娉说了话,说能不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,就这么揭过去。李嘉娉听完,直接把他赶了出去。 成了窝囊废的他跑到红|袖招来发泄,喝了半醉回去。 方府接下来的发展更精彩,醉酒的方明拉了一人上床,等到第二天他头疼欲裂醒来时,床下跪着一个衣衫不整的婢女,哭的是梨花带雨,伤心欲绝。 方明的头就更痛了。 ** 出月子的时候,迎接的李嘉娉除了几位熟人外,还多了一张生面孔。 李嘉娉的脸色很淡,她什么也没表示,只和大伙吃了顿晚饭,不过吃晚饭的时候,有人是站着帮忙夹筷的。 这是规矩,妾本就没有与主人一同吃饭的地位。 想容气得撕碎了一条帕子,她千辛万苦爬上来,可不是为了侍奉李嘉娉用膳的。 想起那架被她亲手烧了的琴,想容眼珠一转,心生一计。 夜幕降临,星满天空, 李嘉娉坐在梳妆台前,望着黄铜镜里的人影发呆,她愣愣取过梳妆台上的银镜,轻抚脸上的黄斑,哪个女人不爱美? “夫人,我听说,城东新开了一家琴行,大伙都说,师傅的手艺很不错。”梳头的丫鬟突然说道。 “你从哪说的?”放下镜子,李嘉娉笑骂一句,“也就骗骗那些暴发户眼皮子浅的人。” “我以为,古琴也是买卖的活。”丫鬟大着胆子和李嘉娉说笑。 此话一出,屋里顿时安静下来,婢女们大气也不敢出。 “真正斫琴的大师是不会抛头露面的。”李嘉娉起了身,让听雪帮自己更衣,对站在原地的丫鬟说道,“有些事,收了钱能办,有些事,你跪着求别人也不办。” 那丫鬟瞬间惨白了脸,‘扑通’跪了下来,什么话也不敢说了。 “自己去后厨找事做吧。”换上舒适的长袍,李嘉娉取了本古籍看,不再理会。 ** 方明进来的时,屋内很温馨,轻微的滋裂声,让烛火跳跃了一下,惊醒出神的他。 “回来了。”李嘉娉的目光放在书上,头也没抬。 “孩子呢?”这和方明想象的不一样,他以为,妻子和儿子会在玩耍,等着他回来,见到自己时,她会抱着孩子,让他伸手抱抱。 “睡了。”李嘉娉的语气很平淡,现在都什么时辰了,孩子早睡了,“小厨房有热着的粥,觉得饿了,就让人取些来。” 这个场景上演过了无数次,成婚以后,头几月还有几分恩爱,两人的性格爱好逐渐显露出来后,慢慢地,成了同一张床上的陌生人。同一个画面,往日方明还会在敷衍一下,此时此刻,方明无端地厌烦起来,他甩袖道,“不吃了。” “那早些睡吧。”合上书来,李嘉娉没站起来,“热水已经准备好了。” 煌煌烛火,照的李嘉娉纯洁无瑕,方明突然记起,白日她瘦黄的脸,遮不住的黄斑,还有那种什么都不在意的态度。 “不必,我去书房睡。”他转身便离去了,从头到尾,一刻钟都没待够。 不久之后,听雪回来报告。方明半路又去了偏院,那是想容住的院子。 “知道了。”李嘉娉脸上没半点变化,她让听雪服侍着自己睡下,却把锦被捏得死紧。 她恨,恨方明的无情,恨这桩不美满的姻缘,她回去和母亲诉苦,得来的却是一个‘忍’字。 熬过那老太婆,原谅方明的醉酒,拿捏心比天高的妾。于是她后半生就要在这后宅里打发过去,和女人斗,争风吃醋,再去笼络丈夫的心,紧紧抓住管家权。 她如何能忍!她被害的不能再生育,在鬼门关打转,她那无辜的孩子生下来就不足满月,如今还是提心吊胆,生怕生了病。 她不甘心,这都不是她想要的,这种暗无天日,虚度年华的日子。在她心里,那个人会带着她踏遍千山万水,领悟造物之美。去看文豪笔下的风景,酒客口中的美景。 发泄过不满,李嘉娉带着泪痕沉沉睡去。 几日后,闺中好友写了请帖,邀她去护国寺参拜。 那天天气很好,李嘉娉坐在马车里,经过大街时,听到一阵欢声笑语。 听雪耐不住性子,悄悄掀了帘子向外看去,惊呼道,“是楚先生。” 李嘉娉多了几分好奇心,一同凑上去看。 他穿白底绿衣,头束抹额,抱着那架玉壶冰,被人围堵在那,怀中塞了许多帕子和鲜花。有几分狼狈,却不失风度,脸上依然挂着笑容,从容地对待着每一个人。 他的面前站在一位少女,一身火红,娇蛮道,“你未娶,我未嫁,怎么不行?” “在下已有心上人,还请姑娘高抬贵手,放过在下。” “你那心上人叫什么?我要和她比比,看她哪里比我好?” 于是楚若的笑容更加温柔了,“如何比,男女有别。” 第5章 一国士无双(4) 六月的梨树早已没了白色,交织错密的树叶组成一把巨大的华盖,遮去日头的毒辣。 李嘉娉捧着手里的茶盏,有些羞涩,又有不知名的失落。回首处,先生的容颜不曾更改,眉目间风淡云轻,不被世俗所扰。她想到方才在街上发生的一幕,强忍了羞意问道,“先生当真是……” 断袖二字徘徊在舌尖,就等着主人将它抛出。 “骗人的。”楚若支着头,嘴边有几分得意,“单纯的人就是好骗。” 他的眼中带着几分狡黠,像点点寒星,落入李嘉娉心湖,激得她心间动荡不安。 李嘉娉低下头去,想把脸上的红云散去。原来,先生也不是难以接近的人。 “先生说笑了。”李嘉娉轻笑,不知怎么的,她想到那时的情景,楚若的眉头紧锁,眼中流露出深思与忧虑,担心不在身边的‘她’。 她还想这么多做什么?自己早就嫁了人,与先生是两方世界的人。 思及此处,李嘉娉退了心思,打起精神和楚若交谈。 “先生此次云游归来,想必收获颇丰。” “饱揽眼福。”楚若随口扯道,其实是去红|袖招打工挣钱,顺便看了一眼便宜徒弟的相公。说到外出,楚若突然想起他从前假期去外头旅游的事,他放下手来,认真对李嘉娉说道,“大漠孤烟直,长河落日圆。你应该去看看。” 天与地,广阔的没有尽头,那一轮红日,张扬肆意地占据了你整个眼球,它夺了天,衬了地。把它的模样烙在你脑海里,记忆里,心里。 “听之令人向往。”李嘉娉勉强笑了笑,脸上带了几分落寞,她这辈子注定要在后宅里头老死,最远的地方,不过是郊外的道观与佛寺。 楚若也发现了她的神情,想到便宜徒弟所处的环境,知道她为什么惆怅。只好另起话题,“听说他人说,你诞下一对双生子。” “隆冬时节生的。”李嘉娉道。 “你受了不少苦。”古来今往,女人生孩子都是一道难关,就算是顺产,也要痛到麻木不堪,不知痛楚。 一听楚若的话,李嘉娉的眼泪差点没掉下来了。她辛辛苦苦为方明生下一对儿子,醒来的第二天他却是问自己,能不能与婆婆和好如初,把焚琴一事给忘了。 自己差点走上奈何桥,去阎王那报到,醒来只有一句凉透心头的话。 看到便宜徒弟红了眼,楚若站起身来,走到她身边,轻轻地拍了她的背道,“想哭就哭吧,这里没有外人。” “先生。”李嘉娉靠在楚若怀里,放声大哭起来。 听雪原想劝阻,但听到李嘉娉那撕心裂肺的哭声后,终是默不作声,静静站在一旁。 多好的一个姑娘。楚若拍着李嘉娉的背想到,年纪轻轻的就嫁了人,放我们那还是在读书的年龄,从学海里杀出一条血路,高高兴兴地去上大学,谈个恋爱什么的。搁在古代,连孩子都生了。 早生对孩子他妈身体不好,这是有科学依据的。楚若七想八想,孕妇要注意产后忧郁症,老是闷在心里头,估计就真成深闺怨妇了。 过了好一会,李嘉娉的哭声才小下来,她看着楚若身上那块深色印迹,羞红了脸,忙从他怀里退出来,“让先生看笑话了。” “无妨,你是我徒弟。”楚若坐回原位,饮了一口温凉的茶水,又起身道,“帮你家主人清理一下,我去去就来。” “是。” 转身回到里屋,楚若打开系统界面,看着商城里的素音冰弦良久,咬牙狠心买下了它。他的钱没有了,通宝还在,买一个挂件还是可以的。 就是他买了挂件以后,穷得叮当响。 【恭喜侠士,购买成功。】怀里多了一把颇有质感的古琴,楚若掂了掂手,觉得还是很亏,长歌门这号是新号,和她的纯阳号比起来天差地别。那号上有不少玩意,莫说素音冰弦,夜幕星河也有。 怎么就不带纯阳号穿呢?楚若哀怨了一会,换下衣服,确定自己人模狗样后,找了个盒子,抱起那架素音冰弦出屋。 李嘉娉早就收拾好了,看不出什么不同,走近细瞧才能看到她发红的眼圈。听雪站在她身边,神定气闲,仿佛在告诉楚若,这是她的功劳。 楚若挑了挑眉,对刚才的事闭口不谈,只放下他怀里的东西道,“云游时意外所得,现在归你了。” 见到盒子的形状李嘉娉的心里就有了几分猜测,她捏了捏帕子,伸手打开了琴盒。 “此琴名为素音冰弦,音色松透响亮,颇有古韵。”楚若还在讲,李嘉娉却听不进去了,她的注意力全被这把素音冰弦所吸引,数枚铜套在折射出微微光泽,琴面上牛毛纹遍布,用手触碰上去,似乎能感觉到它的沧桑。 “太贵重了。”李嘉娉收回手来,摇了摇头。 楚若默了一会,“你很久没弹琴了。” “夫君不爱雅乐,白日间诸事繁琐,久而久之,就生疏了。”李嘉娉轻描淡写,关于焚琴一事丝毫不提。 “我见过的所有人中,你是最有灵性的。”楚若的话带了惋惜,“那些人也比不上你。” “妾惭愧。”说这话时,李嘉娉滋味难辨,她自学琴以来,听过无数遍这样的话,却没有这一次,让她难受不已。 似乎是不满意她的回答,楚若很久都没再开口。一时间,就只有树叶簌簌抖动的声音。 “你那夫君是个无能的。”楚若突然道,毫不留情,“成事不足败事有余,不懂人情往来,只知蛮劲。” “先生。”李嘉娉吓了一跳。 “朝中世家为大,司徒大人也是一员。寒门学士若想有立足之地,无非二者,交际与本事。他一没本事,二不会笼络人心,到头来,混了个不上不下的位置。”说到这里,楚若突然问起李嘉娉,“若是你,会怎么做?” “当朝喜风雅。”李嘉娉不假思索道,“投之以好。” 这话说出口,李嘉娉已经明白过来了,旧时在家中,父亲待她和弟弟一视同仁,很多时候,她和弟弟一起坐在书房里,听着父亲的教导。 父亲总说,如果她是男子就好了。 “你很聪明。”楚若的眼里多了几分赞许,“为什么不去试试?” “我……”李嘉娉明白楚若话里的意思,她像个孩子,看到庞大的巨人后,有着激动与害怕。 “你在怕。”楚若的话很轻,“也在犹豫。” 李嘉娉不说话了,她心里有个声音,在告诉她不要再听下去了,你会万劫不复,遭人唾骂的。 “伯牙并不只是一个琴师,他还是政客。”楚若自顾自说起来,“这让我想到另一个人,屈原,他是个诗人,他的离骚是在流放途中所作。” “他为什么被流放?”楚若还在说,“很简单,政治冲突。如果……”楚若的话停了下来,将话题转到另一个方向,“如果我是屈原,那么,我是不高兴的。” “为什么?”李嘉娉知道自己不该问,但她还是忍不住问了。 “首先,我是个政客,然后,我才是诗人。”楚若笑道,“我希望自己的丰功伟绩能记载青史,而不是以一部诗歌流芳百世。” “先生的话我不懂。”李嘉娉装傻。 楚若笑了,比起那些笑容,这个笑容有几分讽刺,它看穿了李嘉娉的伪装,“对,首先你是个妻子,然后才是曾经的古琴大师。” 李嘉娉沉默不语。 “周岁礼我到不了场,这东西就给我两个徒孙吧。”楚若自嘲,“一份作两份,莫怪你师父一贫如洗。” ** 李嘉娉还是把琴带了回去,那一晚,她坐在琴房里,枯坐了一夜。次日清晨,当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来时,她把素音冰弦收了起来。去给王梅请安,当做什么事也没发生,继续做着方家的儿媳,方宅的女主人。 只有在深夜里,她会从睡梦中醒来,细细嚼着楚若的话,然后合上眼,做着她的春秋大梦。 【任务进度已完成百分之四十五。】 第6章 一国士无双(5) 听雪奔走在长廊里,浅色的裙摆很快在红色的栏杆中掠过,带着惊呼声而去,“小少爷,你们在哪?” 方景明伸出脑袋,在确定周围情况后,才走出去向花丛喊道,“弟弟出来。” “我是哥哥。”方景义从花丛里钻出来,身上还沾着枝叶。“景明,长幼有序。” “你就比我先出来。”方景明哼道,他与方景义长得一模一样,旁人分辨不出谁是谁。 “大事为重,这次就先算了。”方景义老气横秋,脸上的婴儿肥衬得他两颊滚圆,这话说出来,没半点威严,只有好笑。 “大事为重。”方景明严肃地点点头,拉起方景义的手,“我们走。” 这里很久没人打理了,青竹几乎掩去了整条小道,地上铺着一层落叶,踩上去有一种特别的感觉,下面的已经化作春泥了,上面的还是刚离开枝头的模样,带着几分翠绿。生与死的距离,似乎特别近。 穿过竹林,出现方景明与方景义的眼中是一座小院,比起府里其他的院落,这间小的可怜,它只有一道石制屏风,堪堪挡住了视线,只要多走几步,就能看见全貌。 “听风院。”方景明认得上头的匾额,他问方景义,“和听雪有什么关系?” “大概,是在听风院生的。”方景义一本正经,“就和景明,景义一样。” “哦。”方景明点点头,迈着两条小短腿往里走去。 屋子没有上锁,方景明推开门来,没有想象中的灰尘滚滚,而是意料之外的干净。这地方,没有被人遗弃。相反,有人定时来打扫。 “不好玩。”方景明逛了两圈,找了个地方坐下,不大高兴,“没意思。” 方景义还在到处转悠,他听到方景明的抱怨,也没回答,因为他发现了一个红木箱子,上面落着锁。这个发现让他兴奋不已。 “景明,你快来。” 兄弟俩站在那个大木箱子面前,对着那把锁发了愁,“锁着。” “去找块石头砸开?”方景明问道。 “会不会把里面的东西砸坏?”摸了摸红木箱子,方景义有些犹豫。 “放心,我下手有分寸。” 北边的院子一直不让他二人去,兄弟俩对此好奇不已,好不容易甩开婢子们,他们就往这里跑去。刚看到时,还有几分好奇,进去以后就有几分失落,这里空空荡荡,什么都没有,既不是破屋烂瓦,也没有荒草丛生。 里头的布局十分简单,像是一个书房,也没有书,只在窗下多了一张案台,看上去,是放什么东西的。 于是那个红木箱子成了唯一的秘密,兄弟俩轮流而来,敲得他们手都酸了,才把锁敲坏。 方景明用力扯了几下,连着铜扣一起,把锁从箱子扯了下来。他半点没停顿,直接打开了箱子,只是打开后,他们二人有些失望。 里面是一个长条盒子,除此之外,别无他物。 方景义把这盒子抱了出来,上面没上锁,直接就打开了。 “就这玩意。”方景明撇撇嘴,就一把琴。 方景义扔了盒子,把琴放在腿上,他人小,压了一半重量在方景明身上,“素,音,冰,弦。” “我听别人,娘亲以前弹古琴弹得很厉害,在金陵城里很有名。”方景明按住琴弦,不太明白,“可是我从来没听娘亲弹,屋里头也没摆过一张琴。这把琴还被上了锁,不让人看见。” “下次,我们去问舅舅。”方景义想了想,觉得这个想法不错。他低头拨了拨琴弦,有初学者的笨拙。 方景明也来了兴趣,伸手去拨,兄弟俩你我各一半,玩得不亦乐乎。 “少爷。”门外传来一声惊呼,正是寻找他二人的听雪,她见到屋里头的情景,顿时两眼发昏,站立不稳,“你们闯了大祸。” ** 乖乖跟在听雪身后,方景义和方景明讨好道,“听雪姨真好。” 听雪瞪了他们俩一眼,严肃道,“这事不准再提。”小祖宗,也就犯了错会叫自己姨,平时都是呼来喝去的。 “保证。”他们都换了一身干净衣服,看起来像年画里头的娃娃,天真可爱。不过方府的下人都知道,这二人最会折腾。 拐过一道花廊,迎面走来两人,一大一小,大的挺着肚子,脸上画着淡妆,看到方景明与方景义时,露出了温婉的笑容。 “是景明和景义啊,又去哪里玩了?” “你管不着。”方景明没什么好脸色,他看见跟在想容身边的女孩,拿眼睛瞪了她,把对方吓得直往想容身后躲。 “哼。”方景义也不喜欢这女人,他们向着娘亲,娘亲对她没好脸色,他们也没好脸色。 “不过是个妾。”听雪最能抓住想容的痛脚,她看了对方的肚子一眼,嘲笑道,“肚子这么圆,想必又是个女儿,在这先恭喜了。”说完,也不管对方如何,带着两个孩子走了。 “母亲。”方欣妤小声道,“我们要不要走?” “走走走。”想容狠狠地掐着方欣妤胳膊,没好气,“生来就是个倒贴货,整天跟在人家身后,尽拿热脸贴人家冷屁股,赶着给那贱人做女儿。” 她扔下方欣妤带着婢女先走了,留下奶娘守着方欣妤。 “奶娘,疼。”方欣妤奶声奶气道,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。 “我的宝贝哟。”奶娘揉了揉方欣妤的胳膊,心疼道,“别哭了,先去吃饭,回去奶娘给你看看。” “恩。”方欣妤吸了吸鼻子,跟上想容的脚步。 一顿合家饭吃得没味道,李嘉娉坐在位子上,仪态标准的像画里走出来的仕女,她听着旁边的欢声笑语,半点笑容都没有。 “我才是哥哥,奶奶你给我评理。” “明明是我,景义你乱说。” “欣妤想吃什么?爹爹给你夹。” “嗯,四喜丸子。” 晚饭过后,李嘉娉带着一对儿子,漫步在回去的路上。 “娘亲,困。”方景义揉了揉眼睛,伸手要李嘉娉抱。 “娘亲,我也困。”方景明也要李嘉娉抱。 “带他们下去。”李嘉娉没抱任何一个,吩咐人抱两个儿子下去。 “我想跟娘亲睡,今天是中秋。”方景义打着哈欠,睡眼朦胧,提出要求。 “我也要。”方景明不甘示弱。 “这么大了,还撒娇。”李嘉娉被两个活宝折腾的没脾气,只得同意。 月色正好,李嘉娉停下脚步,望着那轮皎洁的圆月,心里头越发茫然。五年了,先生的话每天都在梦里响起,一直在问她,为什么不试试? 她低下头看去,这双手被保养地很好,十指玉葱,纤细修长,漂亮得很。 “连茧子都没了。”李嘉娉终于正视这个事实,她很久没碰琴了。“算是荒废了。” “先生还在住在东城的九弄里。”听雪道,她从小就跟在李嘉娉身边,有些事她能猜出来,“要把素音冰弦送回去吗?” “哪有这个道理。”李嘉娉道,她是骄傲的,又是懦弱的。她认为,自己是配得上那把琴的,又觉得,已经没脸见楚若了。 “这是他们的周岁礼。”李嘉娉的声音低了,楚若对她的期望有多高,她是知道的。可如果他知道自己已经许久没碰琴了,那他的失望会有多大。 “当初是先生硬逼您收下的。”听雪嘀咕,“还了也不过分。” “胡闹。”李嘉娉笑骂。她乘着这月光,怀着莫名的情绪,一步一步回去了。 ** 穿过那株梨树,楚若合上门落了锁,他踩着朝霞的影子,走过纷纷扰扰的闹市,收获无数鲜果与手绢,带着它们去了郊外。他不知,在他身后有两个孩子在跟着他。 “就是他吗?”方景明问方景义,这个先生也太年轻了。看起来比爹还小,怎么可能是娘亲的先生。 “九弄里没几个读书人。”方景义道,“来回看了就那么几户,就他带着琴。” “好吧。”方景明信了,他们是悄悄出来的,连小厮都没带,为的就是不想被其他人知道。这会跑出来了,家里早晚会发现他们,少不了一顿打。 “为了娘亲。”方景义紧紧地拉着方景明的手,生怕失散了。 他二人跟着楚若,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,有两个混混也跟在他们身后,就等着人少了好下手。 拐过一条小巷时,瞧着左右无人,两个混混大步上前,一人一个抱起了方景义与方景明,捂住嘴巴打算直接抱走。 方景明知道是碰上坏人了,他百般扭曲,弄得那混混抱不住他,手没放稳,一不留神晃到方景明嘴边,方景明半点没客气,一口咬下,对方痛的松了手。趁此机会,他迅速跑向拐角处,见到在清理手绢的楚若,方景明毫不犹豫上前抱住楚若的大腿,大声喊道, “爹,有人欺负我们。” 第7章 一国士无双(6) 李嘉娉再见到楚若时,是在李府。 他就坐在曾经的位置上,垂了眉眼,信手弹着曲调。琴声是断断续续的,没有多大意义,偶尔还有几个杂音,听着像生手在弹,但那是方景明缠上来,央着楚若让他弹。 清风吹过他的衣袍,偷走了一片惬意。 “娘亲。”有人扯着李嘉娉的衣摆,“你怎么哭了?” 李嘉娉回过神来,抱住失而复得的孩子,满脸泪水道,“回来就好,回来就好。” “对不起。”方景义拿手给李嘉娉拭泪,孩子的话里是满满的歉意,“儿子不应该任性。” “多亏了楚先生。”孟氏在李嘉娉身后说道,“把孩子带回来了,不然……”孟氏的话没能说下去,她不敢想象会发生什么,她的娉儿就只有两个孩子。 “娘亲。”见到外头的几人,方景明从楚若身上下来,飞扑到李嘉娉身边,硬是挤走方景义一半空间,委屈道,“儿子好想你。” “滑头。”李嘉娉带着泪水训了一句,“早上才见过。” “楚先生说,一日不见如隔三秋,我和娘亲有一个早上没见了,那也有一个半秋了。”方景明摇头晃脑,说的头头是理。 “两个一个半秋,合起来就是三秋。”方景义认真地想了想,仰起小脑袋冲走过来的楚若喊,“我说的对吗?” 小人精。楚若在心里笑骂,然后笑道,“你很聪明。” “那当然,也不看看是谁生的。”方景明得意,兄弟俩一唱一和,冲散了悲伤的气氛。 李嘉娉见楚若走过来了,忙擦干了泪水,表示感谢。“妾谢过先生。” “不必谢我。”楚若摆摆手,“是他们机灵,能自救。” 随便抱人大腿喊爹这技术也是绝了。楚若打量了李嘉娉一眼,觉得这技术可能是便宜徒弟他相公教的。便宜徒弟脸皮很薄,他是知道的。 “你……”楚若还想说什么,看到李嘉娉不沾春水的十指时,知道她这些年荒废了琴艺。楚若的脸色有些不太好看,碍着他人在场也不好发作,只冷淡道,“人已经送到,学生告辞了。” “快送送先生。”见拦不住人,孟氏忙叫了一个小厮跟上去。又絮絮叨叨,“钱财不受,倒是个两袖清风的。” ** “听下人讲,这些年他一直待在金陵,也没离开过。不求名不求利,现在的年轻人,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?”难得李嘉娉回府,孟氏就和她说起了楚若的事。 听孟氏的话,李嘉娉低下头去,黯然伤神,“先生是在等师娘。” “痴情人。”一听这话,孟氏就来了精神,问自己的女儿,“你可见过她?” “哪有。”李嘉娉笑笑,“她是无盐女还是容姿佳丽,我都没见着。母亲您真爱说笑,先生就教了我一节课,又不熟,我和先生不过是个挂名师徒,有名无实。” 如果真能见到,她真的想看一看,师娘是不是长得比自己还漂亮,又或者,她哪里比自己好? “这年头,好男人难找。”孟氏叹了口气,她没察觉到自己女儿的心思,只把话题撇到另一个边,说起李嘉娉的弟弟来,“你那弟弟不做正经事,成天就泡在古玩字画里。若不是咱家家业大,不然哪能禁得起他这般胡闹。三天两头就从公账里支走一大笔钱,哎,娉儿你和他说说……” 听着孟氏的话,李嘉娉心里隐隐起了个念头。吃过饭后,她去见了父亲。 她已经很久没和父亲聊天了,出嫁以后,她就极少回家,就算回趟家的路程不过几盏茶的功夫,她硬是倔了性子没回去。她在怨,怨父亲的有眼无珠,怨母亲的忍气吞声。 “是娉儿啊。”李廷坐在书房里头,指着另一头的位置道,“来了就坐下吧。” 望着那个不曾变动的位置,李嘉娉突然红了眼,儿时未簪发,听书闻墨香,如今妇人裳,书桌旧时样。 “父亲还留着它。”李嘉娉慢慢走了过去,就像很多年前一样,跪坐在案桌前,扭头看着自己的父亲,等着他对自己说,娉儿真早啊。 “你走了以后,有打算撤走的。可你弟弟说没了这东西不习惯,索性就留下来,占位置就占吧,留着想念也好。”李延放下笔来,按了按额头,显得有些疲惫。他两边都染了霜白,眼角有着明显的皱纹,他真的老了。 李嘉娉努力不把眼里的泪水流出来,她稳住自己的声线,说不出什么话,只低低地应了一声。 “我还有几分痴想,想着景义景明两个能过来,坐在这里。就像当年你和嘉熙一样,读书练字,风雨无阻。”李延站了起来,走到窗前,望着外面长叹,“我这辈子,最得意的是有你这个女儿。” “父亲。” “你五岁那年,我顶着族人的压力,给你改了名字。我觉得,我的女儿不比男儿弱,她的资质不必任何差。后来她果然没辜负我的期望。”李延转过身来,问道,“娉儿,你最擅长什么?” “见风知雨,揣测人心。”李嘉娉道。那是父亲教她的,弟弟不爱玩弄权术,父亲便说,无妨,嘉娉学得很好。 “但是你太让我失望了。”李延厉声喝道,“我帮你选了一个无权无势的人,他的身家性命都在我手里,任你拿捏。可你呢?嫁入方家就跟那些深闺怨妇一样,整日只知道哭哭啼啼,两耳不闻窗外事,一心扑在了争风吃醋上。连琴艺也抛弃了。” “我……”李嘉娉说不出什么话来,这些年,她做了什么都不清楚,她抛弃娘家,对自己夫君失望不已,厌恶自己的婆婆,恨不得想容死。 “景义景明很好,他们像你。”李延意味深长,他这辈子要风得风,要雨得雨,唯一遗憾的事情就是嘉娉是个女儿身,不能入朝为官。但是现在,他在两个外孙子上看到了希望。 “父亲……” ** 【任务进度已完成百分之六十五。】小和尚突然举起牌子来,出现在楚若面前。【侠士可查看任务栏,隐藏线索被触发。】 楚若停下动作来,有些意外,白日里他送两个混世魔王回去,都没反应,怎么今夜突然跳出来说更新了。 【隐藏线索:李家嫡女从小被当做男儿教养,心性胸怀不比常人。】 关上面板,楚若想了许久也没想出个结果。他半点都没看出来便宜徒弟气度不凡。就一个弹古琴弹得很好,可惜这些年不弹了。听便宜徒孙说,便宜徒弟把素音冰弦给锁起来了。 多大仇,这可是他花了不少通宝买的。 思来想去,楚若只能把帽子扣在两个徒孙身上,都说一孕傻三年,便宜徒弟要照顾孩子,不弹琴了也正常。 带着这个疑惑,楚若抓着小和尚睡下了。 次日,李嘉娉来访。 “妾是来感谢先生的。”李府的人进进出出,忙忙碌碌,放下了不少东西,结束后都退了出去。整个过程训练有素,不发出一点多余的声音。 楚若看着一堆礼盒发愁,这东西能不能塞到他背包里,放在外面他多不安心。他真的很穷! “如果只是为了这些,那你现在可以回去了。”这边穷得揭不开锅,那边楚若在装样子,一脸不在意。 “妾,学生是来解惑的。”李嘉娉换了种说法,让楚若意外,学生,她何时成了自己的亲传徒弟。 【您与李嘉娉的师徒值增加了50点。】小和尚又举起牌子恭贺楚若。 对眼前的幺蛾子视而不见,楚若挑了个地方坐下,坦坦荡荡,“说吧。” “听雪。”李嘉娉低声唤了一句侍女的名字。 “是。”听雪很有眼色的退下了,掩上门扉带着人马消失不见。 外头传来隐隐的车马声,过后没入长街听不清了。 “昨日先生不悦离去,学生妄测,先生是为了学生荒废琴艺一事。”李嘉娉深吸了一口气,抬起头来和楚若说话。 楚若吃惊,以前和李嘉娉说话,她都是低眉顺眼的样子,怎么今天换了一副态度。“人各有志,我不强求。” 听到这话,李嘉娉心中一悦,她知楚若心里还在意她,不然也不会说怄气话。“昔日先生对学生说的话,学生历历在目。” “嗯?” “先生对学生说,屈原更希望以伟业流芳百世。”李嘉娉顿了顿,她问楚若,“古人之志已不得求证,敢问先生,今人若要发誓,谁能证明?” “你的话很犹豫。”楚若首先指出了李嘉娉的不安,“你还在举棋不定。” 晨风突然张狂起来,卷起地上的枯叶与黄土,一同带上了天际,飞越了围墙,奔向外面的世界。李嘉娉的心就如同那片枯叶一样,躺在地上许久,即将要腐烂了,被推挤到远处独自为伴。然后风过来了,问它愿不愿意和自己走…… 第8章 一国士无双(7) 楚若在这个世界已经很久了,从最初与李嘉娉的见面到今天,已经过去六个年头,六个年头能让他明白很多事情,学会很多事情。他可以不再依靠系统,自己弹出一曲高山流水来。 他越发能装逼了。 楚若融入了这个世界,只因为李嘉娉,他游离在这个世界外,也因为李嘉娉。这个世界,除了李嘉娉,其他人和他没有任何关系。 “夫君多了一个庶子。”李嘉娉说起不相干的事情,“婆婆很高兴,老人家总喜欢多子多福。想容还能再生,但是我不行了,这辈子,我只有景义和景明两个孩子。那天,我找不到景义和景明时,觉得此生已经无望,没有了盼头。还好,先生带他们回来了。” “你知道,他们为什么偷偷外出?”楚若问李嘉娉,不等她回答,自顾自说了起来,“他们告诉我,他们的娘亲总是闷闷不乐,愁眉苦脸的。于是他们去问舅舅,舅舅说,你们娘亲最爱的琴被烧了。她很生气,也很伤心,舅舅更心疼。这些年,舅舅找了好多琴给你们娘亲,但是你们娘亲都没有接受,她甚至连琴都不弹了。” “于是他们就想找到那个琴师,去问问琴师,有什么办法能让自己的娘亲重新笑起来。”楚若停下话来,看见了地上几点深褐色的圆形,继续说道,“如果没有……将会是天人永隔。” “对不起。”李嘉娉双手捂脸,泣不成声。她完全无法想象那种画面,脱离了父母的孩子,会吃多少苦头,流多少泪,他们会不会恨自己…… 楚若停下话,静静地等着李嘉娉发泄完。这一次,他不会再给李嘉娉依靠。 风起,地上的枯叶几次被盘旋而上,打转着升上半空,过后又慢慢悠悠降落下来,躺在地上喘息,为下一次做好准备。 “先生,我想好了。” 再起,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抓住了枯叶,将它牢牢攥在手里,不愿放手。风经过李嘉娉的裙角,和她打了声招呼,然后,一鼓作气的,飞越了围墙,去了更远的地方。它将枯叶,也带向了一个全新的世界。 “我要和离。” 【恭喜侠士,任务进度已完成百分之七十。】 不是。楚若愣住了,没明白李嘉娉的意思,他从头到尾只想表示,女子当自强,完全没有想要毁人姻缘啊。 “你可想好了。”瞅到李嘉娉感激不尽的眼神,楚若只得继续装逼,“这条路会很苦。” “为什么不试试?”李嘉娉反问楚若,“亲人在我身后支持着学生,就算失败了,回头的路上还有亲人望着学生。” ‘儿,是为娘的想岔了。原以为你嫁了人就能过上好日子,如今看来,做尼姑都比这种日子好,更何况你是我们李家的骄傲,何必死守着一个男人。你喜欢弹琴,就接着弹。热热闹闹的走一辈子,总比哭哭啼啼的好。’ “你的愿望?”楚若问她。 “学生辜负了父亲的期望。”李嘉娉道,“父亲很失望。但学生不想再辜负自己,学生要去看看,文人骚客笔下的风景,学生想知道,学生的琴是否能更上一层楼,做到举世无双!” 【任务进度已完成百分之八十。】 ** 送走感激不尽的李嘉娉,楚若问半空中的小和尚,‘怎么回事?’ 【不知道。】小和尚眨巴眼睛冲楚若卖萌,【新手上路,还请多多关照。】 回答小和尚的是楚若的刀眼,那里头的意思很明显,小样,我还治不了你。 小和尚默默收起牌子,爬到楚若肩上,舒舒服服躺下来,成一个大字形。【剑三客服为您服务,一定知无不言,言无不尽。】说完套话,又道,【实际上,我们也不清楚具体情况。】 楚若又想拿小和尚发泄了。 【但是有一点可以保证。】小和尚打了个激灵,【完成任务就可以退出该世界,我们还送精美图集,绝无仅有的哦。】 拍掉动手动脚的小和尚,楚若站起身来,往外走去。 他越来越像一个古人,日出而作,日落而息。如果说还有什么不同,就只剩下灵魂。至少他知道,自己不属于这里。 ** 最近金陵城发生了一件有趣的事情。李家娘子竟然带着两个孩子回了娘家,说要和离。 从古至今,夫妻和离是有,把孩子带回娘家的,还是头一回见到。人们纷纷等着事情的发展,看两家的热闹。 事情的发展永远是比戏文里说的精彩。李家势大,方明是被李延一手提拔上来的,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讲,方明都底气不足,就连李嘉娉一声不吭回了娘家,他也不敢说个不字。那日,方明被叫去李府,出来后失魂落魄,他手里拿着一封信纸,有人猜测,那是休妻书。 次日,圣上下旨,念李家三代忠良,李司徒至今无子,恐断其香火。特准方明之子改姓入李家族谱,以示圣恩。 皇后听了这事捶起皇帝来,“李司徒没孙子没错,因为他儿子是个愣头青,爱书不爱美人。你怎么也跟着犯浑,做这种事。” “李司徒都求到我面前来了,还能不答应。”皇帝摊了摊手,一副无辜的模样,“做个顺水推舟,两全其美多好,明个他还要写奏折感谢我呢。” 得罪一个方明又有什么关系,寒门学子,又不无半点特长,唯一好看的就只有那张脸。李司徒就不一样了,朝中的中流砥柱,自己的能力干将,做个顺水人情,对方还感激不尽,何乐而不为呢? ** 听到这个消息最高兴的莫过于想容,她千方百计地想爬上正房,推开自己头顶上的一座大山。如今好,那个贱人自己走了,带着一双讨人厌的小畜生也没了。 她高兴的神情在脸上跳跃着,被王梅看到了,一巴掌甩过去,“都是你,害得他们夫妻失和,让我们方家颜面尽失,我告诉你,就算没了李嘉娉,我儿子自会再娶,这正妻的位置,永远轮不到你这个妾。” 想容被打散了发髻,她捂着一张肿了的脸嘶喊,“我的儿子才是嫡长子,他才是。” “把她带下去。”方明看着几近癫狂的想容,厌恶之情油然而生,他最后看了这个女人一眼,转身离去。千算万算,他想不到李嘉娉会选择离自己而去,没了李家的支持,他这辈子没有可能再往上爬。 而在李府,李嘉娉抱着一对儿子问,“跟了娘亲,你们后不后悔?” “景义说,娘亲只有我们,但是爹爹还有妹妹和弟弟。”这会被改做李景明环住李嘉娉的脖子,“我们不想让娘亲伤心。” “叫哥哥。”李景义坐在李嘉娉的身边,不大高兴李景明一个人霸占着李嘉娉,他扯了扯李嘉娉的胳膊道,“娘亲,要抱抱。” “抱抱就抱抱。”李嘉娉满脸宠溺,抱住了满是奶香的儿子。 “咳。”李延走进来,瞧着这副母子温馨的画面,不由地尴尬地清了清嗓子,“大白天的,做什么呢?” “外公。”李景明跳下来,冲李延飞扑过去,“我要举高高。” “都这么大的人了。”李延顿时乐的合不拢嘴,嘴上虽然说着嫌弃,但是还是一口气举起了李景明,“我的孙子又长高了,给外公亲亲。” “爹。”李嘉熙在后头哀怨,“您都大多了,还不害臊。” “臭小子。”李延抱着李景明,吹胡子瞪眼的,“给你姐姐送东西去。” 听到李延的话,李嘉娉好奇地望去,晨光里,李嘉熙逆着光线向自己走来,手里捧着一把古琴。 “那老头脾气太怪了,求了好久才让他重新做了一把。”李嘉熙的话在李嘉娉耳边响起,一下子很远,一下子又很近。 “姐,你弹弹,是不是和以前那把一样?” 孟氏不知道什么时候来了,她牵着李景义站在李延身边,笑望着李嘉娉。近处,李嘉熙将琴递给李嘉娉,眉眼弯弯。外头阳光正好,照得每个人身上都暖洋洋的,心里也是暖暖的。 李嘉娉笑了起来,接过李嘉熙递给自己的琴,“好。” ** 楚若又被请去李府教授琴艺了,他坐在老位置上,迎面是一扇屏风,上头绣了什么他也不在意,重要的是,这屋里又多了两个人。 “见过师祖(见过师祖)。” “这敬师茶我可受不起。”楚若笑着对屏风后面的人说道,“不过我有个主意,不知你想不想听?” 李嘉娉在屏风后笑起来,话里卸下重担,变得轻松愉快起来,“愿闻其详。” “初学者学琴,一来要认得五弦,二来就是练习了。基本知识你已经嚼烂,做他们俩的师父是绰绰有余,再来,这些年你荒废了不少,需重头拾起。我看,倒不如你来教,也算温故知新了。” “道理说的好听,学生只听出了偷懒。”李嘉娉道,“要我教也不是不行,学生想向先生讨个承诺。” “如何说?” “下次云游,先生带上学生可好。” 第9章 一国士无双(8) 他做了个梦。 梦里,他娶了李嘉娉为妻。那婚事办的很热闹,十里红妆,不少人都来观礼,一些世家公子酸溜溜地向他道贺,恭喜他娶了如花似玉的新娘。 他很高兴,也很得意,红烛将洞房里的那个囍字映得通红,把李嘉娉映得艳若桃李。 大红的喜服是一对的,他和她也是一对。 很快,画面跳转到李嘉娉生育,他稀里糊涂站在外面,听着里面的惨叫,一脸茫然。母亲和想容站在边上,那天是晚上,光线太暗了,他看不清她们的神色。 她为他生下了一对儿子,小小的,皱巴巴的,像两只猴子。 他想进去探望嘉娉,但是母亲拦着他,说产房污秽,进去了会沾上不干净的东西。他信了,便没有进去。两个儿子他照顾不来,被母亲抱走了。 再看到嘉娉时,他拉着想容的手,胸膛里满是怒火。他朝嘉娉吼道:“我纳妾又怎么了,不要以为你娘家势力大,就能在方家作威作福,我才是方家的主人。” 他不想见到嘉娉,这个时候,嘉娉难看极了,满脸的黄斑,像个黄脸婆,她的屋里还有一股难闻的味道,像是中药味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,有一种令人作呕的味道。而嘉娉,就像一堆腐肉,盘踞在这个屋子里,味道挥之不去。 想容靠在他怀里,气吐如兰,哭得让人心疼,“老爷。” 之后的画面都是他和想容在一起,想容是个小女人,她识字不多,也不懂什么风花雪月,只会乖乖做菟丝子,把她的一生都交给他。 同是花前月下,吟诗作对,想容就会一脸认真地倾听,满是仰慕。偶然来了兴致,她会柔起嗓子,一字一句地唱词。 ‘昨夜巫山去,窃红忆罗裙……’ 嘉娉则无趣多了,最初的时候,他们也在庭院里对月赏花。那个时候,嘉娉会唤来侍女铺纸研磨,让自己站在一边,等着她画完,然后要他题词写诗。又或者,她焚香弹琴,奏完一曲回味半天,等着他说些一二。 他题的诗,嘉娉每次都会皱起眉头,说离题了,浅白了,他回的话,嘉娉总是不满意。最后回到屋里,他想与她亲热一番,嘉娉却问他,今天见了哪些人? 他那时想,这女人真无趣,又不给自己面子,老是在婢女面前给他难堪,回房还要查他行踪。 话不投机半句多,后来,他和她貌合神离相敬如冰,他觉得也是正常的。 等到两个儿子都会爬了,咿呀呀地冲每一个人笑时,他见到了嘉娉。 嘉娉更漂亮了,她的眉间有一股成熟的韵味,又有化不开的愁结,叫人心疼,远远站在那里,好像洛水边上的神妃,乘风欲去。他想亲近她,嘉娉却是用一种厌烦的眼神看着自己。对了,那个时候,想容有孕了,嘉娉也知道想容和自己早就有了关系。 又有什么关系?他不在乎的想,男人三妻四妾不是很正常。 但是嘉娉更冷了,她对每个人都不假言辞,不再孝敬婆婆,体贴自己,对想容也是恶毒。最令人生气的是,她害想容流了产,却矢口否认,说是想容自己弄的。 他们之间的裂痕越来越大,像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,唯一的纽带就只有他们的儿子。 讨厌的是,嘉娉和他说,她要把孩子带回娘家,给父亲抚养。 他冲她发问,“你是不是看不起我?” 她说,是。若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,她怎么嫁给你这种人,既不懂风月,又不懂朝政,死忠愚孝之徒。 他气得向她打了一巴掌,这是他第一次打她,也是唯一一次。那次过后,他再也不来她房间睡。所谓的夫妻,不过如此。 他越发宠爱想容了,整日歇在想容那里。听着想容给他唱曲,白日宣淫。想容说什么他都应,想容要什么他都给。 那一年里,他与嘉娉没见过几面,那一年,嘉娉的弟弟死于非命。他听朝野上的人说,李司徒的夫人一病不起,李司徒也受了很大的打击。 嘉娉借这个理由回去了,带着两个儿子回了李府。母亲很不高兴,想容劝了好几回,终于让母亲重新开心起来,不再唠唠叨叨念她两个孙子。 可是景义他们出了意外,李府的人竟然疏于照看,让景义他们溜了出去,再也没回来。 他很震惊、悲痛。他去接嘉娉回来时,嘉娉掐着他的胳膊说,没了。他反问嘉娉,你还剩什么? 李嘉熙去世了,方景义和方景明走失了,孟氏直接去世了,李司徒也病得起了不床。他带着一丝痛快问嘉娉,你还剩下什么? 嘉娉似乎明白过来,但她依然昂着头颅,高高在上,她说,还有我。 他冷笑一声,离去了。 他看着嘉娉开始参加各种宴会,游走在各类人中间,看她谈笑风声,评道书画。她能和所有人聊上几句,不管是什么,她都能说出一二,让人侧目。她像个老练的政客,玩转朝中之事,她会琴棋书画,女人也佩服她。 有人说,娶妻当如李嘉娉,上能测圣意,下能推人心,这份能力,叫人羡慕。大晋要出一个女中诸葛。 他听了很不高兴,她是他的妻子,但她的风头却盖过了自己,那些人只会说李娘子的丈夫,然后讽刺他,不过如此。 这份心思被想容摸到了,想容悄悄问他,当年烧了夫人的琴,如今,要不要压没那团火。 他什么都没说,却把身边的小厮交给了想容。他想看看,究竟是男人的妒忌心强,还是女人的嫉恨心毒。 事实证明,女人的嫉恨心更强一点,也更毒一些。嘉娉在一次宴会上,被人发现和侍卫通奸。所有人都看见了她,赤身*,糜烂之极。 这件事被李司徒知道了,气得直接西去,再也没能睁开眼睛。 于是他有了理由,把她关起来。让她消失在众人眼前,亲手捏碎她所建立的一切,搅乱那些浮名。他放任想容去折磨她,伤害她,从中得到一丝快意,他得不到的,过去高攀不起的,现在也成了他的玩物,只会痛苦哀嚎。 但是她死得太早了,过了一个月就自尽了。于是他名正言顺地接手了李家剩下的财产。后来他投靠了胡人,身居高位,前呼后拥,气派不已,一生享尽荣华富贵。 有一天,他走过一条街道,突然有个人抓住他,大声呼喊。 “爹爹,醒醒,醒醒。” 于是一切成了泡沫,那些繁华的东西随风消散,暴露出本来的面目。 “爹爹,奶奶说你该去衙门了。” 方明麻木坐起来,床边是他的女儿,梳着双环发,穿着一身粗制滥造的衣裳,正天真地看着他。 对,他记起来了,他和嘉娉和离后不久,就被调职到外省,做了县令,做他以前最佩服的青天大老爷。 青天大老爷,方明望了望这一碧如洗的天空,觉得自己还在做梦。他穿过稀稀拉拉的人群,站在衙门口发呆。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?他明明做到了一人之上,万人之下的位置。 他又看见了嘉娉,她站在远处,身后跟着许多仆从,个个光鲜如亮,带了富贵之气,和梦里完全相反。他看见嘉娉身边站着一个男人,正在低头和她说话。 他是谁?方明大步向他们走去。 “先生也觉得不妥?” “凡是大师,都有自己的脾气,你把绿瑶给别人修补了,回头让林大家知道了,指不定要怎么骂你。” “可明日说好了要去拜见张老先生,我带张破琴去,也是要被骂。” “琴不行,还有曲,前几日你去*山做了谱,正好向张老先生求教。” “先生你的玉壶冰就不能借我吗?” “呵,原来你打得是这个主意。” “娉儿。”方明大声呼喊起来,他的心里有一把火,妒火,正烤着他,烤的他暴躁不安。 李嘉娉当做没听见,看也不看来人,转身上了马车。 “这位大人。”楚若拦住冲到前头的方明,客客气气道,“请止步。” “你算什么东西?”方明瞧清了楚若的样子,顿时坏了脾气。 “在下一介琴师,不敢和大人相提并论。”楚若见过方明,在这里碰到倒是有些意外。 “你让开。”一听楚若是弹琴的,方明就红了眼,方才见他和娉儿有说有笑的,就觉得这男人有问题了。 “车内是在下的学生,还请大人自重。” “学生。”方明反应过来,破口大骂,“奸夫,原来你们早就好上了。” 楚若起了不悦,平白无故被人安上莫须有的罪名,是谁都不高兴,他正想说话,车内的听雪撩起帘子来,怒道,“自己做了腌臜事,就把别人和你想得一样下贱,什么德性。” 方明看到了李嘉娉现在的模样,隔着一层轻纱,多了几分朦胧,成了镜花水月,可望而不可即。 “嫌这里的活太轻松了,我再去和父亲说,调到百岭郡去,那青山绿水,民风淳朴,好山好水养好人。”李嘉娉一字一句道,她和这男人早就泾渭分明,两不相干。这般侮辱自己,她可不会容忍下去。 都说最毒妇人心,他要是再纠缠不休,那便莫怪她!虽不在朝野,但清楚不少事情,百岭郡是蛮族之地,虽归属大晋,但当地之事归酋长所管,官员想过得好,首先担心自己能不能适应那地方的气候。 “你怎能如此狠心?”方明一下子无法接受李嘉娉的态度。 李嘉娉没再说了,她放下帘子,吩咐车夫离开这里。楚若也俯身上马,趁着这空档走了。 离开县城,李嘉娉撩起帘子,忐忑不安,“先生是否觉得我无情无义?” “受了委屈要忍气吞声算了?”楚若抬了抬眼皮,对这事不在意。 “先生……”李嘉娉张了张口,还想问点什么,却见楚若长喝一声,驱马离去。 罢了,这样也挺好的。李嘉娉想道,与其求一个名分,倒不如得过且过,做他的得意门生。 马车继续向前进,抛下过去的人与事,载着李嘉娉通向未来。 第10章 一国士无双(9) 七月流火,九月授衣,天气渐渐冷下来,可这金陵城中依然是热闹非凡,不减半分热意。如今这炙手可热的人,乃是李家双子。 有人牵马自街上而过,走到李府前,低声问门仆,“母亲回来了?” “回小少爷的话,小姐今早刚回来,辰逸小少爷亲自扶进去的。”门仆认得那人,他一边说着,一边帮对方把身上的手绢清理下来,一张圆脸笑得喜庆。 对方听了门仆的话,眉上的喜色一闪而过,他又板着脸训话,“怎么学规矩的?连我都认不出来。” “哎哟,我的小少爷哎。”门仆轻轻给自己打了一巴掌,哭丧着脸,“您别就欺负小的了,小的哪认得出您,景义少爷和景明少爷是人中龙凤,天下降下来的福星,我这*凡胎的,真没生一对火眼来。” “我就说了一句,你就给我讲了七八句。”李景明站在那,没了手里的马绳不大自在,抽了腰间的折扇给自己凉快,他脸上带着笑意,也没为难门仆,“就问你,我弟弟回来了没?” “就,就您身后。”门仆望了一眼,飞快地把脑袋低下,生怕染上麻烦。 “叫谁弟弟呢?”有人在李景明身后磨牙,“尽做些子虚乌有的事。” “叫你呢,弟弟。”李景明把脑袋歪过去,一股子痞气,瞧着有股欠揍的味道。 “圣上舍得让你回来了。”趁对方发火之前,李景明忙过去扶对方下马,狗腿道,“看你最近瘦的,母亲少不了要骂我。” “哼。”对上一张一模一样的脸,李景义没了火气,*道,“百善孝为先,他再怎么拦着我,也没了理由。” “最近看你早出晚归的。”李景明的话题跳的很快,他拉李景义进了门,一路嘘寒问暖,“忙得你,下次换我,你去军营里头操练几天。” “免了,你和圣上三句变脸,五句成吵。我看着都头疼。” “谁叫他成天拘着你不放,我心里不痛快。” “我觉得挺好,这世上还有人能认出你我来。” “哼。” ** 进来时,李景义和李景明先见到了静坐的楚若,他们纷纷收了玩笑,恭恭敬敬地行礼,“见过师祖。” “坐吧。”楚若的神色很淡,二十年过去了,他两个徒孙都长大了,只有他,一如当年,容颜不改。 拨了拨炉里的香料,等它全部燃烧殆尽,楚若道,“此次回来,是向你们告别。” “师祖又要去别的地方?”李景明没个正经样,支着腿坐在那,摇着手里的折扇,满脸不在意,“多住几天,外公他们也会高兴。” “不回来了。”碧绿的茶水倒映着的是一副年轻人的容貌,刚过二十,面容稚嫩,对这世界有着极大的好奇心。可那双眼睛暴露了一切,它不是一个年轻人该有的。 “这……”李景义和李景明对视了一眼,又说不出什么挽留的话。 “司徒大人年事已高,娉儿在外总是放心不下,于是便早些回来,说要侍奉双亲。”楚若抬起头来,从外表看去,他与他们相差无几,都是正值大好年华。 “将她安全送到你们手上,我可以放心离去了。”楚若拒绝了李景明的好意,“我很感谢李府,但是不能再麻烦你们。” “您走了,母亲会怎么想?”李景义只问了楚若这一个问题。 “她明白的。” ** 李嘉娉醒来时,屋里点起灯来,有人在她耳边轻声唤道,“小姐,您醒了?” “什么时辰了?”李嘉娉斜坐起来,问掌灯的婢子。 “酉时了,小少爷他们刚从宫里回来,您要叫他们过来吗?” 李嘉娉沉默了一会,“先用膳吧。” 李嘉娉没有再出门了,她回来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,一心一意侍奉着双亲,剩下的,就是专心谱曲,创作新的曲子。如今的李嘉娉,琴声早已不像过去,矮矮的院墙挡不住她的心,她的琴音冲破束缚,没入云霄之中。 那把素音冰弦又被收了起来,李景义和李景明知道了也不去问,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过去。直到有一天,楚若突然回来了。 李景明奔走出去,仆人见到他,忙把门打开。 随着门逐渐开启,那人身形慢慢显露出来。他穿着白衣,与记忆里那身一模一样,衣角处绣着云纹,盘了绿丝线,和头上的额带相为呼应。背上背着玉壶冰,像个远游归来的游子。 “师祖。”李景明喘着大气,向他行了一个大礼。 “许久不见了。”楚若回过头来,多少年过去了,他的面容不曾变过,笑起来嘴角有个浅浅的酒窝,一下子化去了脸上的风霜。 ** 李嘉娉这辈子最被人羡慕的,是她这对儿子,一文一武,安邦定国。她被尊称为护国夫人,就连皇帝也对她礼让三分,和颜悦色。女人羡慕她的品级,一部分男人则钦佩她的琴艺,还有她创作的曲谱。 一曲《悲歌》足以让她俯视当时的琴坛,相传是见到李景明班师回朝所作。当年李景明带百万大军讨征北方,深入北庭,后来失去消息,数年得不到情报。再回来时,只剩一万大军。 史书记载,李将军于金陵城门,向百姓下跪,道,同袍尽失,愧对其亲人。 后金陵哭声震天,大雨倾盆。 另一曲《垂供》是为宰相李景义所作,琴音隐涩,少有人能知其中意味。明帝极爱此曲,曰,朕与子山,如此曲。 ** 但是李嘉娉觉得,她这辈子最幸运的,是遇到了楚若。是他没有让自己彻底堕落,成为后宅里的一抹孤影。 再后来,自己选择另一条路,楚若一直陪在自己身边。 她知道楚若不是常人,当她头上生出第一条白发,当她的儿子立冠了。所有人都老去了,楚若还是最初的模样,时间似乎遗忘了他,抛弃了他。那些年,她陪着楚若,看到了他眼里的无助。 楚若问她,你怕不怕? 怕什么?李嘉娉望着楚若。先生你在怕什么? 我在怕自己。楚若说,怕自己变得面目全非,认不出本来的样子。 李嘉娉没有回答,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,有人渴望容颜不改,青春不老,但她真正看到时,却发现,这是一件令人绝望的事情。先生绝望了,先生身边的人会怕他,惧他,到最后,可能会杀了他。 那她呢?李嘉娉想,自己也会绝望。 于是她对楚若说,离开这里,去一个别人不认识你的地方,过上新的生活。 楚若吃惊地看着她,然后浅浅笑了起来。他说,最少,也要把你送回去。 后来,就再也没有人见过楚若。她待在金陵城里,偶然会听到方明的消息,最后一次,是说方明病死在回金陵的路上。 方明一生追求功名利禄,荣华富贵,却是求而不得,一事无成,青史上只留下只言片语,不止一提。 可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?李嘉娉想,方明早就是一个陌生人,一个和她毫无关系的人。一个陌生人的死活,又和她有什么关系。 她抱着那架素音冰弦,靠在窗边,感受着夕阳最后给她的温暖,她已经老了,再也走不动了,她的一生过得很幸福,没有什么遗憾,她闭上眼,忆起楚若的模样,想到再也没有见到楚若,反而有些高兴。幸好,你没见到我衰老的容颜。 愿我,在你的记忆里是最好的模样。 ** 楚若站在那片虚空中,小和尚绕着他飞翔,满嘴的恭贺声,【恭喜侠士完成任务,奖励已经发放,请注意查收。】 楚若看着手里的盗版书,第一页是李嘉娉,上头多了几个字,正是国士无双。而他,在那个世界一直待到了李嘉娉死去,皇帝下诏追封李嘉娉,并赐号,国士无双。 抓住停不下来的小和尚,楚若冷笑,‘我们可以好好谈。’ 兜兜转转,结果他找的人就在身边。更坑爹的是,任务完成必须等人死了,皇帝下旨了才算完成。 他是一个普通人,不是神。这么多年过去,他的容貌不改,怕的不止是别人,还有他自己,他的心都老了,却被套在一个数据化的身体里。 【您可以查看好友好感度,此类功能是娱乐活动,不影响任务。】小和尚被压扁了半张脸。 打开好友栏,上头孤零零的标着一个头像,显示好感度为相见恨晚,个性签名上写着,恨不相逢未嫁时。 他不想知道这诗的意思,暴力关上好友栏,楚若的脸色还是没恢复过来。 趁楚若走神的空档,小和尚挣扎着从楚若逃出来,念念有词,【部分门派技能已解封,请侠士尽快熟悉,下个世界开启。】 第11章 二武林盟主(1) 有道是,人在江湖,身不由己。江湖二字,对有些人来讲,这是奢望;对另一些人来讲,这一辈子,他都逃不开。 冥教是西域传来,传言是被另一个更大的教派所灭,流落的一部分教众辗转反侧,来到了中原。二十年前,中原内乱,对这批外来人马不在意。二十年后,尘埃落定的中原人发现了这支日渐壮大的异教。 冥教传入中原后,渐渐被汉化,为在这片异国他乡生根发芽,不惜更改教史,从原来的主神变成了钻木取火的燧人氏,更编出了一段莫名须有的传说。 相传,远古的时候有一处火山,后被人打碎地脉,于是火山中的火焰滚滚而下,袭向了中原大地。地火肆虐大地,人民深受其害,苦不堪言,燧人氏生性慈悲,不忍生灵涂炭,于是自愿前往北疆,以自身之力压制地火。 楚若听着这段传说,怎么看怎么像东拼西凑来的。前半部分和共工怒触不周山有点异曲同工的味道,后半部分,洪荒里盘凤镇压不周山之火,这里换成了燧人氏了。 不知道是哪任教主想出来的,虽然说很接地气,但让冥教失去了本义,冥教再也回不去了。它只能在这片大地扎根生长,成为中原的一份子。可惜的是,中原人并不承认冥教,冥教的教义多与中原正道冲突,起先只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,后来越演越烈,到最后,成了人人喊打的邪教。 一个江湖故事里,总有个反派和正道对着干,死得其所也好,含冤而亡也罢。反正在这个故事里,努力想融合的冥教成了喊打喊杀的邪教。 “只听得玉面公子长剑一指,大喝一声,‘作恶多端,还不束手就擒。’于是离他三丈之远那个人的人头就滚落下来,方才还凶神恶煞的飞鲨刀顿时没了气息,直直地地倒了下去。你道那飞鲨刀是谁?”说书人拍了一下案板,喝了口清茶润了润嗓子,继续道,“且听我从长道来。” 下头的人个个听得津津有味,只有小二在人群中来回穿梭,像条灵活的鱼,一下子游到了楚若面前,“您还要点什么?” “不用,茶水还满着。”楚若用筷子蘸了点茶水,打算把茶水送到他怀里的婴儿嘴里。“你下去吧。” 小二却没离开,而是用两只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那双筷子,等着楚若把它送进去。 “我说。”楚若停下动作来,把筷子放回筷架上,唉声叹气,“这死刑犯都要吃饱饭,我一介良民,何苦追着我不放呢。” 听到这话,大堂里一下子安静下来,没了热闹的气氛,说书人的目光直射向楚若,他拿起竹块,轻轻地晃了一下,两块用毛竹做成的竹块在空气中发出清脆的响声。 下一刻,刀光剑影直扑楚若而来。 剑起,琴声落,拔出玉壶冰里的三尺青锋,挡下小二射出的一枚噬魂钉,过后,离楚若最近的食客向他袭来,手中大刀虎虎生风,楚若几乎能感受到寒气从自己的腰间而过,再慢点,一个肾就废了。 “交出那妖女,留你一个全尸。”说书人站在高处,居高临下看着楚若。 ** 三日前, 中原人马围攻往生殿,几大护法寡不敌众,无法拦下众多人,被一一击破。冥教教主浴血而战,只求拖延片刻,让残存教众带走圣女,为冥教留下一丝生存的希望。而冥教中出了叛徒,有人通风报信,将出逃路线泄露,教主夫人抱着圣女下山时,遭到埋伏的人马。 “蒋义,我夫君待你如亲子,你为何要背叛冥教。”教主夫人认得那叛徒,她声声泣血,控诉忘恩负义之徒。 “废话少说,我蒋义替天行道,问心无愧。”蒋义生得白净,脸上的愠色一闪而过,他上前来一刀捅了教徒,正打算抽出刀时,见那教徒还抓住着自己的胳膊不放,他凶心一起,抬脚踢飞那人,上前将他剁成肉酱,方才解恨,“不知死活。” 这一打岔,教主夫人带着圣女不知哪里去了,几个正道人马也不去追,就站在那里,似笑非笑看着蒋义,“啧啧,下手真狠。” “瞧瞧,这就是引狼入室。” “怎么说的,人家这是弃暗投明。” 蒋义被说的邪火四起,碍着这几位都是武林新生,不好得罪,只得挤出一张笑脸,“小的带路。” 这拨人追到后山的竹林时,只剩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,其余的均丧生在正道人马的手下,就连教主夫人身边的侍女也没放过。 他们像猫捉老鼠追着教主夫人,看她仓皇而逃,欣赏她那副绝望的神情,一点点击破她的心神。 楚若就是那个时候出现的,从天而降,来到教主夫人的身边,让她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。 “救救这个孩子。”教主夫人顾不得什么,她用满是鲜血的手抓住了楚若的袍子,哀求道,“她是无辜的。” 如玉雕成的面庞平静无波,他看着跪在脚边的妇人,眼中毫无感情,像一滩死水,什么都经不起波澜。 “识相的把孩子交过来。”蒋义最先发现楚若,他从林间走出,脸上沾了血迹,看起来像地狱爬出来的恶魔。 紧接着,三三两两的人走了出来,形成了一个包围圈,而这中心,就是空地上的楚若。 【任务说明:从这看去,熊熊圣火燃烧了整座圣墓山,曾经不可一世的冥教也倒下了,下一个,又是谁呢?自古以来,邪不胜正,但天道往返,生生不息,终有一日,圣火会再度燃起的。 任务要求:达成成就武林盟主 任务奖励:(策划他还没想好╮(╯▽╰)╭)】 【李婧拜您为师,是否同意?】 任务发布了,见楚若还是没有反应,小和尚飞到楚若耳边,一个大狮子吼招呼上去,【楚若,开boss了。】 开你妹!回过神来的楚若瞪了小和尚一眼,他还在感叹李嘉娉的事,接引人什么都不提醒,直接把自己扔到第二个世界里。吓得他三魂去了二魄,六神无主。 【长歌门技能已激活,侠士可以尽显身手,武学助手来帮您,按f就可以哦。】 要不是场合不对,楚若定要拿了这只幺蛾子下锅油炸了,你真当打副本啊,还按f就可以,老子的快捷键是1,谢谢! 【……按1也可以的。】小和尚愣了一下,【帮侠士改好了。】 日了天策!楚若气得要吐血,他抓起跪在脚边的妇人,把她护在身后,解下背在身后的古琴,一手扶琴,一手按住七弦,静静地看着蒋义,装逼道,“你算什么?” 【您的仇恨值已达到120%,注意ot。】小和尚举了牌子提醒楚若。 呵呵…… “想英雄救美。”蒋义冷笑了一下,“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?” 话音刚落,蒋义就俯下身子来,游蛇般地靠近了楚若。 【请正对目标,请正对目标。】小和尚连番喊道,又急起来,【楚若你打本怎么不带插件!】 要你管!拔出剑来,对小和尚的话听而不闻,他将玉壶冰高高抛起,单手使剑,用一个巧劲,勉强化去了蒋义的杀招。 趁此机会,他收回半空中的玉壶冰,把长剑入鞘,席地而坐,不等众人反应,一首杀曲自他手中流出,激得人气血不稳,胸口发闷。 【开爆发。】小和尚非常体贴,【天鼓雷音阵,你值得拥有。】 滚一边去! ** 或许是小和尚的阵眼起了作用,曾经再简单不过的曲子,在今天的楚若手里,能震得他们五脏受损,口吐鲜血。蒋义一干人只能眼睁睁看着楚若带走她们,什么都做不了。 “可恶,他把妖女带走了。”其中一个穿赭衣的少年说道,他根基不稳,受的伤是最重的。“蒋义,此番败兴而归,众位师长若是问起来,你要做何回答?” “我会给自己一个最有利的回答。”蒋义吐了口血沫,捡起地上的长剑,这把剑很普通,在正常不过,剑身上没有多余装饰,只刻了一条血槽,随随便便在一个匠铺就能买到。 他站起身来,提着长剑一步一步走向受伤的众人。 “你,你做什么?”少年慌了,拖着身子往后退。 “自然是。”蒋义狞笑了一下,举起长剑,“杀了你。” ** “恩公。”教主夫人再也走不动了,她求楚若停下,把手里的孩子教给楚若,“妾身有个不情之请。” “我会收她做徒弟。”楚若默了会,把孩子接过来。 【恭喜侠士,收徒成功。】 “她是冥教的圣女,夫君为她取名李婧。”教主夫人最后看了一眼婴儿,彻底放下心来,她断断续续对楚若说,“如果,可以的话,我希……望她能做一个普通人,平平安安的过完一生。” 楚若却想起上个世界的任务,国士无双李嘉娉。那么,这次的武林盟主,想必也是…… “我答应你。”楚若说着虚伪的话,他给这个可怜人最后的希望,“她会平安长大。”然后回到这个江湖。 第12章 二武林盟主(2) 打架群殴是最不要脸的,第二个不要脸的就是暗箭伤人,第三,就是特么的箭上有毒! 【中毒不利:此状态下每秒损失3点血。】 楚若估算了一下,只有三天的时间,三天过后,还解不开这毒,他就可以回营地休息了。拖着受伤的身体,抱着只会吃喝拉撒的婴儿,楚若东躲西藏,溜进了城中一家院子里。 ** 夜已经深了,外头举起无数灯火,把这片地方照得如同白昼,毫发可见。喧喧嚷嚷过后,又静下来,带着挥之不去的糜烂与颓废。 弹完曲子,她提着纸糊的灯笼,一步一步走回房间。 迎面吹来萧瑟的夜风,有一股寒意,窗户是开着的,一下子吹灭了光源。房间是暗的,没有点灯,这里的主人才刚回来。空气里散着淡淡的脂粉,有点甜,却不腻人。 解红发了许久的呆,终于决定去将灯点上。 折子放在梳妆台,离门口有几步路,解红鼓足勇气,向着梳妆台走去。拿取折子的过程很顺利,她几乎怀疑是自己多虑了,但那股淡淡的血腥味又在提醒她,这里很危险。 折子点上烛芯后,解红终于看清了房间的情况。 窗外下靠坐着一个穿着白衣服的男人,应该是昏迷过去了,他半身衣服被血染红,又凝结成一种暗红色,僵硬地伏在他身上,对照他的脸色,更加突出主人的虚弱。男人的身边落着一把琴,也染脏了,额部分半露着一把剑,剑穗原来是鹅黄的,这会成了难看的褐色。 解红走过去,抱住地上的婴儿。她不是江湖人,不知道最近江湖上发生了什么事,她抱着婴儿,一双通透的眸子望着楚若,流转着未知的情绪。 小和尚坐在楚若肩上,看着抱着孩子的解红。它只是个接引人,无法进行干预,在楚若昏迷的时候照顾孩子已经是他最大的权限。如果这个时候她想要杀了楚若,它没有能力阻止。 它看着楚若的血条,满是沮丧。它什么也做不到,在楚若腹背受敌的时候无能为力,在楚若彷徨困惑的时候束手旁观,这是限制。 “咿咿。”李婧突然从睡梦中醒来冲眼前人笑,露出还没发育的牙床。 “嘘。”解红轻轻拍了拍李婧,“不要被妈妈听见。”青楼里是不能有小孩子的。 像是听懂了解红的话,李婧攥着两个小拳头,一眨不眨地看着解红,一声不吭。 抱着乖巧的李婧,解红犹豫了半天,最终走向了昏迷不醒的楚若。 靠在床边,她轻轻地打了哈欠,忙活了大半夜,早就累得不行。望着楚若的侧脸,她慢慢合上睡眼,枕在边上睡着了。 再醒来时,床上的人不见了,连同那把琴,和那个孩子一起消失了。屋子里干干净净,仿佛昨夜发生的只是一场梦。梦醒了,什么都没有了。 “原来是梦啊。”解红自嘲道,她起身给自己画了浓妆,掩去一夜的憔悴,换上艳丽的衣裳,抱着琵琶下了楼。 楚若现在是过街老鼠,人人喊打。自打他被托孤后,麻烦就接二连三地找上门来。走在路上有人找,吃饭有人找,就连睡觉也有找。 感谢系统,给了副数据化的身体。 他现在只要往那一站,刀剑随时来伺候,暗器之类的不要钱。 想想往日他在金陵城的待遇,在对比一下现状,楚若就有点接受不良。粉丝团从花季少女成了中老年人,夹杂一些没他帅的少年,他就有些难过,由奢入俭难啊。 拿着手里的绝杀令,楚若有些心动。这赏金足够他在这个世界吃穿不愁,吃香喝辣。自己怎么就这么值钱呢。 江湖绝杀令:遇到一个穿白衣,背琴抱孩子的男人,就此格杀,不论大小。提此二人人头,可到穆府换取一千两黄金。 【才一千两……】小和尚不屑,它飞到李婧上空,朝她做了个鬼脸。 “呀呀呀。”李婧顿时眉开眼笑。 ‘李婧为什么能看见你?’收起那份告示,楚若奇了。 【等她能记事了就看不见了。】小和尚只这样说。 ‘小孩子通灵。’楚若想了一会,不怀好意,‘能看见不干净的东西。’ 回答楚若的,是小和尚的舍身。佛光高照,普照众生,小小的脸上竟有几分悲悯。 看了小和尚一会,楚若伸出手来,弹飞了那只装逼的幺蛾子。 受够了没日没夜的追杀后,楚若想了个办法,他要诈死。再这样下去,他要疯了。 【按m就可以查看当前地图,若有问题可以询问接引人。】 ‘跳崖的最佳地点是哪?’原本还想研究地图的楚若立马不干了。 【……】 ** 三更灯火五更鸡,这个点,应是最困乏的时候,但有人还没睡。 雷鸣坐在油灯下,拿着刀不停的擦拭,即使已经光亮如新,他还是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,雪白的刀亮一晃一晃,照得人心里发寒。 “爹爹。”坑上蠕成一团,一拱一拱的,从里头钻出一个小脑袋来。 “吵醒你了。”放下手里的宝刀,雷鸣坐到雷息身边,给他整理好被子。 雷息乖乖躺好,拉着雷鸣的手不放,“爹爹陪我睡。” “你睡吧。”雷鸣的大手揉了揉儿子的脑袋,“爹爹要出去办事。” “要几天?”雷息眨巴眼,露出一股可怜兮兮的味道。 “不知道。”想了半天,雷鸣只能给出这个答案。那个带着冥教圣女的人武功高深难测,几次追杀都失败了,让他们不得求到自己这来。 “那你带我着我吧。”雷息从被窝里钻出来,抱住雷鸣,“隔壁刘姨的饭菜没爹爹做得好吃。” “小馋猫。”雷鸣刮了刮雷息的鼻子,倒真在考虑。追杀那个人不知道要用多久,他自己归期不定,不能麻烦了别人。 “爹爹。”见雷鸣有了松动的意思,雷息趁机撒娇,“你走了我就孤零零的一个人,多可怜。” “这……”想到早亡的妻子,雷鸣就心软下来,他和菁儿就这一个孩子,说什么也不能委屈了他。 “好吧。”雷鸣道,“你赶快睡,天亮我们就出发。” “爹爹最好了~” 清晨,刘花起来洗衣,发现隔壁家落着大锁,已经出门远去。 白帝城,清晨,朝霞如锦,彩云缭绕。 雷息紧紧跟在雷鸣身后,目不转睛,生怕自己看漏了。风车,泥人,杂耍,糖人…… 雷鸣见他看的入迷,便停下来给他买了块花生糖。“拿好。”接过小贩的一包糖,雷鸣从怀里摸出几个铜板递给小贩。 “雷大侠。”有人喊了起来,雷鸣转过身来,一个紫衣公子向自己走来,油头粉面,腰间挂着几个香囊玉佩,手里拿着折扇,一身骚包的行头。 “晚生吴荻,见过雷大侠。” “你是……”雷鸣扶了一把,仔细瞧了瞧对方,实在是记不清来。 “无名小卒。”吴荻笑了一下,脸上的笑容掩盖不住,他激动道,“在下第一次见雷大侠是在无义山庄,雷大侠的刀法让晚生铭记在心,夜不能梦,当时晚生就在想,如能与雷大侠交谈,晚生死而无憾……” “严重了……”雷鸣尴尬笑笑。 雷息听着两人的对话,觉得没什么意思,他把目光放散,瞧见了远处的皮影戏,当下就高兴起来,转身往那跑去。 皮影戏已经是结尾了,做完了这场,班主出来招呼手下,收拾了东西往城东去。雷息看着心痒,也跟了过去。在一个新的地方坐下,就着手里的花生糖看了场大闹天宫。 等他看完这场后,才回过神来,扭头向左边看去。 哪还有什么卖花生糖,只有一个摆地摊的中年人,正眯着打盹。 他和爹爹走散了。雷息反应过来,捏着手里化了的花生糖流泪。他不像寻常孩子,哭声震天,而是站在那边抽抽搭搭,一边抹泪,一边打嗝。 有人瞧见他哭的模样,觉得好笑,便停下来站在他面前,递给他一个糖葫芦。 眼前突然出现一根亮晶晶,红通通的糖葫芦,雷息愣了一下,抬头揉着眼睛看向来人。 “和亲人走散了?”楚若觉得这孩子有趣的紧,看着像个男孩子,这哭的样子怎么就这么小家碧玉。 “嗯。”雷息闷闷道,眼泪还是在往下掉。 “我还以为你没了糖葫芦。”楚若直接把糖葫芦塞到雷息手里。 “我不是馋猫。”拿着这糖葫芦,雷息想还给对方。 “拿着,她吃不了。” 雷息抬头看去,对方怀里抱着一个孩子,雷息猜,说的就是她。 【支线任务:失散的父子。 小雷息看戏和父亲走散了,你能帮他找回父亲吗? 任务奖励:蛋叉叔叔的糖葫芦。】 系统你个抠门的!楚若暗骂了一句,连钱都不给! 【你咬我啊~~~】小和尚举起牌子,又解释了一句,【这不是我的话。】 哼。楚若没了好心情,但面对孩子时还是好声好气,“跟我来吧,我带你去找你爹爹。” “大哥哥认识我爹爹?”雷息好奇道。 “不认识。”楚若跟着任务指引向人流走去,头也不回,“但是我知道他在哪里?” “对,爹爹今天要去参加一个大会。”雷息恍然大悟地点点头,亦步亦趋地跟在楚若身后,他看着楚若身后的玉壶冰,问楚若,“大哥哥你是不是也要参加?” 楚若停下脚步,看了身后的雷息一眼,收起心底的异动,接着往前走去,“不是。” 大会,是要商讨怎么杀自己吧? 绕过街上的红名,楚若带着雷息左拐右拐,最终来到东街的悦来客栈。 “进去吧。”他推了推雷息,任务终点就是那里。 雷息望着悦来客栈里的人,满心欢喜,“爹爹!”他转过身来,想向楚若表示感谢,却发现对方已经离他数丈有余,很快就消失在人海中。“大哥哥?”雷息奇怪道。 “息儿。”雷鸣大步上前,抱住失而复得的儿子。 “爹爹。”雷息待在雷鸣怀里,露出一颗小虎牙。“是一个好心的大哥哥帮了我。” “哦,不知那位好心人是什么人,有缘再见的话,雷大侠也好感谢一番。”吴荻在一旁问道。 “大哥哥背着一把琴,怀里还抱着小妹妹。”雷息指了个方向,“但是大哥哥走的好快啊,息儿想谢谢大哥哥都来不及。” 听到雷息的话,吴荻整张脸都红起来,他的声音一下子变得尖利,“就是他,杀了众多门派弟子,带着妖女逃蹿的恶徒。” 雷息被吴荻的样子吓到了,他躲在雷鸣怀里,心头堆起无数重物,压得他手都抖了起来。他似乎明白,自己害了那位大哥哥。 雷鸣没有发现雷息的异常,他跟着大队人马,一起追到了城外的一处断崖上。 楚若就坐在那里,摆了一个香炉,对着朝阳弹琴。他的琴声很好听,在这万籁俱静的时刻,他的琴越发能体现出山野的幽静,平和。 “哼。”有人对这场面很不屑,“一介凶徒,还装什么君子。” “我看他是死到临头了。” “恶徒,今日我就要为我的孩儿报仇。”一位长者最先坐不住了,他上前几步,冲楚若喊道。他最得意弟子惨死在这个人剑下,死不瞑目。 “你杀了冥教的人,又怎么说?”楚若停下动作来,背对着众人。 “死不足惜。”长者冷哼。 “那便是了。”楚若道,“死不足惜。” “胡搅蛮缠。”被楚若一激,长者失了稳重,举剑向楚若杀去。 楚若却毫不在意,低头继续弹起琴来,这一次,他换了首曲子。空气中突然结成无数道丝线,无形之线,横架在漫山遍野,穿透众人的心胸,从树的那头,接到树的另一头。 “雷大侠,这便是,那妖人的妖法。”吴荻和其他人一样,捂着胸口倒下了,只有几位功力深厚的人还在苦苦坚持。 雷鸣也感到了胸口发闷,难以呼吸,他看向自己的孩儿,却发现雷息丝毫不受影响,只是睁大一双大眼睛,空荡荡的望着雷鸣。 看来,这琴声对毫无内力的人无用。雷鸣放下心来,想对雷息说几句安慰的话,却听得破空之声,继而有人大喊,“雷大侠,就是现在。” 身体比大脑的反应更快,雷鸣丢下雷息,抽出宝刀,足下发力,蹬了一步杀向楚若。 楚若的反应也不差,他拨完最后一个调子,拔出剑来打落飞向他的暗器,双手握剑,接住了雷鸣的一招。 琴声一断,众人纷纷恢复行动,分成两拨人马,一是楚若,二是边上筐内的李婧。 见到此番情景,楚若放弃和雷鸣接招,他将后背暴露给敌方,扑向了一旁的李婧。雷鸣没有半分迟疑,一刀横砍上去,顿时血肉飞溅,骨碎筋断。 而在那个刹那间,雷鸣见到了楚若脸上诡异的笑容,他听到了楚若的声音。 “多谢了。” 不好,雷鸣拔出宝刀,伸手想捉住的对方的衣角。却为时之晚。楚若抱着李婧直接跳下了断崖,不见踪影,空地上留着那把玉壶冰,嘲笑那些江湖正道。 “就这么,死了?”有人还没反应过来,他们追杀了多久,多次让他逃脱,恨得咬咬牙,可就在刚才,就这么没了。 “真不愧是盟主。”吴荻拍着手,满脸激动,“一招解决。” “对。”众人陆续反应过来,恭维道,“盟主威武,盟主威武。” “诸位,诸位。”雷鸣安抚众人,虽然他知此事疑点重重,但楚若已跳崖,也算告一段落,“贼子已死,也算报仇雪恨。”这么多人逼了对方跳崖,于情于理,雷鸣在心里过意不去,他突然怀疑起,这些人追杀冥教余孽的真正原因。 “这东西怎么办?”有人踢了翻了香炉,指着地上的玉壶冰,还有那把剑。 “烧了。”有人对它们厌恶不已。 “你们不准碰大哥哥的东西。”雷息突然撕裂了嗓子喊道,他跑上前去,抱住那架玉壶冰,凶狠道,“坏人,你们都是坏人。” “息儿。”雷鸣想拉回自己的孩子,对面是万丈深渊,一个不小心就是尸骨无存。 “凶手!”雷息抱住玉壶冰退后了几步,他脚边的沙石被踢下悬崖,再也看不见。雷息瞪着刀上沾了血迹的雷鸣道,“你杀了大哥哥。” 雷鸣顿时说不出话来,他望着像头小狼的雷息,心如刀绞。 “我恨你!” ** 【楚若,大轻功,快甩起你的大轻功。】小和尚急疯了,它紧紧跟随着楚若,冲着他大喊。数据化的身体不老不死,容颜不改,但是受到外力的还是会有损伤,*也会死亡。 它不知道楚若是怎么了,就这样跳了下来,什么措施也没做。眼看着快到了,小和尚快哭了。 失血过多让楚若的脑袋发晕,他恍恍惚惚地想,如果死了,他是不是就能结束这种情况,回到她,有生老病死的经历,过一个普通人的生活。 ‘先生的眼里很寂寞呢,娉儿猜,先生是想家了吧。’ 那个世界的一切还历历在目,李嘉娉的话恍如昨日,她的容貌在楚若梦里出现,问他,是不是累了? 是啊,他累了。楚若想道,他过完了一个人的辈子,觉得自己也该休息了。可为什么,他又有了新的开始。 【3队楚若蹑云出人群!】 突然一句东北话在楚若耳边响起,吓得他条件反应。然后便是扑通一声,落入水中。 【万幸。】小和尚心有余悸地拍了拍胸口,停悬在水面,到处寻找楚若。 湖面只安静了片刻,过后几缕淡红浮了上来,过后便是几个巨大水泡,紧接着一个人从水里挣扎了上来,正是楚若。 ‘你怎么会有团长的录音?’楚若举着李婧,向湖边游去。 【系统给的。】小和尚跟着楚若一起上岸,【你好像很怕他。】 ‘八十年代的噩梦。’楚若哼了一声,他八十年代玩了个唐门,后来被拉到帮里的固定团,成为一个暴力的dps,固定团的团长是一个东北汉子,每次指挥副本时,异常凶残,开麦必点名楚若,团里的奶妈没一个不怕他的,就连主t也是战战兢兢,生怕出一点错被团长骂个狗血淋头。 小和尚不知道楚若过去的事,他只说,【你完成任务就可以回到现实了,也可以见到你的团长。】 ‘见面就免了。’楚若斜视小和尚,要是被他知道自己不当暴力dps,改玩起妹子了,估计要被拉到小房间说教几个小时。明明是个豪爽的东北汉子,怎么在有些事上跟居委会大妈似的。 【那你别这样了。】小和尚一下子情绪失控,哭得稀里哗啦,【我好怕。】 ‘怕什么?’楚若笑了起来,他的脸上血色全无,笑起来平白添了几分鬼魅,‘只是失败而已。’ 【才不是!】小和尚攥着拳头,眼里蓄着泪水,【每个人的生命都很重要,你是,她也是!】 听到这话,楚若突然愣了,他傻傻地低下头去,看着怀里的李婧,听到对方的哭喊,他猛地反应过来,手忙脚乱哄起李婧。 “对不起。” 【楚若你个大傻瓜,快她帮弄干衣服。】 第13章 二武林盟主(3) 就像所有武侠小说写的那样,崖底是一片湖泊,从湖底涌上的泉水定期做了补给,形成了有数亩之大的湖泊。 此地也不是了无人烟,楚若抬头望去,远处有炊烟袅袅升起,他吃力地把李婧的襁褓脱下,运起为数不多的内力,帮李婧烘干衣物,抱着她跌跌撞撞地向那户人家走去。 那是一座茅屋,用篱笆围了起来,门扉半掩,上面贴着一对桃符,半新不旧。篱笆上绕着许多花草,还能见到蜂蝶在其中飞舞,生机盎然。 很近了,只要再过去几步,他就能得到救助的机会。拖着受伤的身体,楚若停了下来,他看着怀里的李婧,苍白的脸上勾起一抹笑容。 这是他的徒弟。 在这最后一口气的功夫里,楚若半跪下来,小心翼翼护住了李婧柔软的身体。楚若松了这口气,然后选择了仰面朝天倒去。 就算他死了,李婧也不会受到一丝损伤。 【楚若,你醒醒!】小和尚飞到楚若身上,扯起他的袖子往屋里去。跳崖自杀都熬过来了,不要死在这一步上。 【为什么不给他解封治疗技能。】发现自己的努力杯水车薪,小和尚责问系统,武侠世界这么危险,却只解封了一半技能。 【第一个任务,他没有发挥太大作用。】系统以黄字回复。 小和尚哼哼,没再说什么,只是不停给楚若打般若决,希望他能熬过这一次。 【治疗技能的副作用太严重,策划组还在讨论。】系统和小和尚聊起来,【大家都不想要小公举的凌|辱。】 【不准黑我cp!】小和尚怒了。 【呵呵……】 ** 苏醒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。你感受自己还活着,却生不如死,平常安分守已的器官都和你折腾起来,从头到脚,它们无一不在说,楚若你作死啊! 抬起千钧重的眼皮,楚若扫了一眼,又继续睡着了。 “醒了就起来喝药。”一个巴掌招呼到楚若脸上,硬是把楚若从周公那扇跑了。 抽了抽额角的青筋,楚若憋着一肚子火朝来人看去,不敢说一个‘不’字。 路岐没半点客气,见人有反应了,他就把碗凑过去,摸准了牙关,往里一送再一倾,一碗苦得发臭了药汁就流到了楚若嘴里。 “解毒的,不喝就等死吧。”路岐的动作停在那里,就等着楚若的反应。 瞧了瞧自己只有几百点的血量,再看路岐满脸不耐烦的模样,做了个下咽的动作,表示接受。 “恩,还算知道死活。”路岐不是不会照顾人,他只是不喜欢照顾别人,端着那碗精心制作的解药,路岐一滴不拉地全喂给了楚若。 “药渣别剩下。”拿水冲开碗底的药渣,路岐又把碗送到楚若面前,不过这会的楚若,已经是生无可恋了。他这辈子,都没喝过这么难喝的药。 “孩子有人照顾,你安心睡。”收走药碗,路岐也不留恋,直接走人。 给我颗蜜饯也好啊!楚若瞪着老人的背影,什么话也说不出来,被水一冲,那药味在嘴里稀释开来,表现出千万的味道,全是苦字开头的。 药里有安神的成分,很快地,楚若的眼皮沉沉坠下,并着嘴里的苦味,再去拜访周公。 再醒来时,是被李婧弄醒的,李婧趴在床头,正冲着楚若,下巴上全是口水,她见楚若睁开眼了,兴奋地把口水往楚若脸上抹,混着一股奶香味,留在楚若枕边。 “快抱走。”楚若要抓狂了。 “儿不嫌母丑,你这做爹,怎么嫌弃自己孩子来了。”有人上前抱走了李婧,好生哄了几句,“宝宝乖,你爹爹不要你,奶奶要你。” “她是我徒弟。”楚若有气无力地哼了哼。 那人也不意外,抱着李婧坐在床沿,问他,“有名字吗?”对方的年纪有些大了,却是徐娘半老,风韵犹存,穿着朴素,掩不住飒爽的气质。 “姓李,单一个婧字。”楚若道。 “婧儿,是个好名字。”那人又问楚若,“你叫什么?” “晚辈楚若,不知前辈如何称呼?”楚若也不怕,他们选择救自己,还替自己解了毒,显然是不怕染上江湖事。 “叫我麻姑就是了,老头子姓路,你唤他路老。”麻姑抱起李婧来,“给你个选择,把孩子留下,走人;或者把命留下,在地底下看她长大。” 看来年轻的时候也是狠毒角色。楚若脸上波澜不惊,只说了一句,“她是我徒弟。” “徒弟?”麻姑嗤笑了一声,“这年头,离经叛道的人不少,背弃师门也不奇怪。你一句是你徒弟就想完事,做你的美梦去。” “麻姑会照顾孩子吗?”听到对方的嘲讽,楚若也不恼,只问了这一个问题。 “我!”麻姑正想说,却停了下来,她从来没有过孩子,何谈照顾二字。“难不成你一个大男子比我还会照顾?” “养大一个孩子不容易,除了识字读书,教练武学之外,还得会为人处世。婧儿是个女孩子,总不能学一个男儿一样,行动粗鲁,不识大体。”楚若说的头头是道。 “你的意思是,你比我还懂礼仪?”麻姑鄙视起楚若。 “自然。”楚若淡淡道,“看我这张脸就知道。” “小白脸。”麻姑冷哼。 “所以我懂。”楚若从善如流。 “……” ** 等背后的伤结痂了,楚若能从床上起来时,李婧已经认得麻姑他们了。楚若也终于走出了这个房间,看清了他所住的环境。 不像普通的农家院子,没有鸡鸣犬吠,只有一排的草药种在那里,歪歪扭扭的,不大美观。 楚若站在道上,不再前进一步,就隔了一段距离,看着盛阳下的草药。他的目光有些发散,好像在出神。 毒医隐居之处。地图上标了这么一段话,而不是一些路人甲的名字。 【三十年前,毒医绝路生一出江湖,便搅得风云动荡,翻手为生,覆手为死,无人敢不敬绝路生。二十五年后,毒医绝路生退出江湖,没有人再知道他的下落。】 ‘麻姑呢?’ 【灵蛇女海云,据说她的鞭法很好,人很漂亮,脾气很差,和绝路生是同一时代的人,五年前神秘失踪。如今看来,是和绝路生一起退隐了。】小和尚道。 ‘一个教医术,一个教鞭法,我再做她思修老师,很好。’楚若已经为李婧决定好了。 小和尚没说话,因为有人来了。 “年轻人的底子就是好,这么深的伤口都能活下来,这会都能下床活动了。”麻姑抱着李婧进来了,虽不是之前的冷嘲热讽,也好不了多少。这些日子,她已经了解到楚若的经过,想起自己年轻的经历,麻姑最终软下心肠,让楚若住了下来。 人老了就是不中用。拿脸贴了贴李婧的小脑袋,麻姑的心情又好了一些。这孩子她要亲自养大,至于楚若,伤好了就滚出去住。 看着互动的两人,楚若给麻姑安了个刀子嘴豆腐心的标签,他向麻姑行了一个晚辈礼道,“我想带一个人回来。” ** 胭脂红,琵琶醉,侬语软,罗绫深,酒不醉,人自醉。 解红托着白瓷杯,里头的酒还是热的,透过薄薄的杯底,传她指尖,烫到她心底去。她堆着笑容,迟迟不饮下这杯酒。 很多人都看着她,在等她把这杯酒喝下去。去浇灭最后一丝火焰,然后彻底堕落这十丈软红中,做一个浑浑噩噩的人。 “喝了吧。”姐妹们在劝她,她们与那些客人一样,眼里有着幸灾乐祸,却多了一份快意,她们仿佛在说,任你高洁不染,不肯同流,可在这里,还是被拉了下来,和她们一起醉生梦死,纸醉金迷。 “不要惹恼了贵客。”有人在解红耳边轻轻呵着气,恶意满满。 解红的身子忍不住哆嗦了一下,她把目光往下放,看到了一架琵琶,这是她的东西。她记起,自己原来坐在珠帘里拨弄,后来被人拉了出来,用一杯绿酒换了手里的琵琶。 杯再举,与胸平齐,解红眼角滑过一道泪,她知道自己早就没了选择的权力,她只恳求,这一天能迟一点,再迟一点。 那杯酒的颜色很好看,漾着碧色的绿,是早春的痕迹,会感受到生的希望。解红闭了眼,颤着手将杯子举到了嘴边。 接下来的一切像一场梦,有人突然插|进|来,抓住解红把她拽到怀里。于是解红记起来了,有个晚上,那个夜里发生的一切,还有绕着自己鼻尖的气息,这冷香解红并不陌生,她曾经和着血腥味一起将它烙在心海,如今这股冷香混着自己的泪水并入记忆深处。 “这是赎金。”他扔了一个东西,拉着解红离开。 解红痴痴地抬起头,白衣墨发,衣角晃着浅浅的绿,像那杯酒的颜色,像早春的痕迹,像生的颜色。她跌跌撞撞地跟了出去,风拂着她的裙角,把最后一点悲伤带走了。 “你想去哪?”他拉着解红走了很久,直到停在一处商铺边上,才转过头来和解红讲话,商铺挂满了花灯,在那些花灯下,解红终于看清对方的模样。比他昏睡的时候更好看,解红想,因为那双睁开的眼睛有浅浅的温柔。 解红望着他,把他的样子刻在心头,她想起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,心里存了几丝幻想,后来被打破,如同燃尽了的炭灰,了无生机。 “我能跟着你吗?”她头一次这么不安,不希望得到拒绝。 于是他把花灯买下,递给她,笑道,“我们走吧。” 第14章 二武林盟主(4) 楚若在湖边安了家。 这里的风景很好,四面群山环绕,密林分布,湖泊就像一颗碧石,落在这里,映了此地的美景。不知是它成了绿林的陪衬,还是绿林做了它的点缀。 清晨,解红站在走廊上,晨风有些冷,吹得她忍不住颤抖了一下,过后,风里传来断断续续的琴声,那是楚若。解红知道,他起了。 解红站在原地听了会,拿着茶具匆匆离去。 湖边有方平台,三面环水,一方靠岸。楚若就坐在那里,点起一炉香,拿着一张琴在那里弹。他的玉壶冰遗失了,后来又再买了张古琴,不得他的意,如今手里的这把,是一把再普通不过的古琴,他临水而作几次后,便生了潮,声音比不了以前。 弹完最后一曲,楚若停下动作。抱起这架失了音色的古琴,将它沉入湖底。 “楚少。”解红提着食盒,站在楚若身后。她看见楚若的行为,无法理解这背后的含义,这已经是第五把了。她知道楚若弹琴弹得极佳,却像个不懂琴的生手,老爱在水边弹琴,坏了古琴。 “不弹了。”看着古琴渐渐沉入水底,楚若长长地叹息了一声。他接过解红手里的食盒,指着远处的竹屋道,“回去吃吧。” ** 这里离毒医的住处有十几步路,也是麻姑他们对楚若的最大容忍。他们是看在李婧的份上,让楚若住下来。 吃过早饭后,楚若去寻了李婧。 和从前相比,那间茅屋有几分不同,篱笆上依然绕着花草,引得蜂蝶纷纷而来,不再是剧毒之物,而是常见的花草。院里也没了草药,多了几只鸡仔,正咕咕地走来走去。 “师父。” 楚若刚把门推开,就有人冲到他怀里,撞得结结实实。 “婧儿,先把饭吃了。”麻姑手里端着一碗蛋羹,正跟着李婧从屋里走出来。她看见门口的楚若,脸色也不是最初的难看,只走过来把李婧拉回来,要她吃饭。 “师父喂我。”李婧抱着楚若不撒手,又冲麻姑讨好,“麻姑,我要吃两碗。”她看着楚若,脸上是明明白白的欢喜。 “之后还要习武,不易多食。”楚若摸了摸李婧的脑袋,极为温和,“不要贪食。” 李婧一天的生活排的很满,早上麻姑教她习武,午休后路老又带她去辨认草药,只有到了晚上,她才能和楚若在一起,听他给自己念书认字。 小孩子的精力总是有限的,楚若每次教她读书的时间都很短,往往几盏茶后,李婧就倒在书桌前睡了。 教书的地方是在楚若那,李婧睡下以后,楚若是不会再把李婧唤醒,送回麻姑那。于是这一晚,李婧就能睡在楚若这。次日早上,吃了饭再回去。 李婧很喜欢待在楚若身边,但不是每晚楚若都会教她念书,白日里要是学得太累,晚上就不再进行教书。 这个世界毕竟是江湖,能习得一身好武艺,又懂岐黄之术,便绰绰有余,楚若也不教李婧四书五经这些,而是抽了几本通史念给李婧听,认字练字这块是路老包了,李婧在楚若这玩乐多过教育。麻姑他们知道也不说,睁一只闭一只算了,孩子高兴最好。 “昨天我求了路爷爷,他同意今天放我半天假。”吃完早饭,李婧缠在楚若身边说话,“师父,我想出去玩。” “你想去集市。”楚若坐在边上,把李婧从自己身上扯开,让她坐好,这才正色道,“带你去就是。” “师父,我想养小兔子。”李婧没个定性,屁股刚沾上椅子就又往楚若身上扑,“师父,好不好?” 楚若拿眼扫了扫周围,柴门那边是一群鸡仔,上个月李婧央着麻姑买的,前门有个小奶狗,快九个月了,后院还有一群鸭子,养了有一年了。 真是宠到没边了。楚若在心里想道,这麻姑还真是事事顺着小徒弟,生怕她受了委屈。 “麻姑这养不下了。”放下竹杯,楚若慢悠悠地说了句,见到李婧撅起嘴巴来,他又补充道,“放我那吧。” “师父真好。”李婧扑上去啃了楚若半脸口水。 “别亲了。” ** 中午吃过饭后,李婧被麻姑带去午睡,楚若向路老告别,回去找解红。解红见到楚若时,正坐在房里缝衣服,见楚若来了,忙把东西收起。 “怎么在缝衣服?”楚若有些不悦,这活太细致容易伤眼,“衣服去衣庄买就是,那也有绣娘,你做这活多累。” “只是觉得无聊。”解红挡住了楚若的视线,她的话带着紧张,这是怕的,她不想让楚若知道,她缝的是谁的衣服。 听解红的话,楚若有些过意不去,他把大部分的心思都放在了小徒弟身上,有时候都不知道解红一天做了什么。 “下午带婧儿去集市,你收拾一下,一起去吧。”楚若顿了顿,转身离去,只是跨过房门的时,又道,“以后我多带你出出走走。” “谢楚少。”解红的嘴角不自觉地勾起,等楚若的身影彻底消失了,她才转过身来,摸着手里的料子想道,这样,算不算一家人。 ** 今天刚好是初一,集市比往日都热闹了许多。李婧一手抓着解红,一手抓着楚若,蹦蹦跳跳地往前走,她一边走路,一边扭头和解红讲话。 “解红姐姐,上次你教我编花我还没学会,回头能不能再教我一次?” 解红替李婧看着脚下,分了神和她笑道,“这是第三回,再学不好,我可不教你。” “保证学会。”李婧吐了吐舌头,一本正经给解红做了军令状,“婧儿再不会,解红姐姐就不要教我了。麻姑说,有的人天生就不是吃那碗饭的人。” “麻姑还会说好话。”楚若笑道,也就只在李婧面前这样讲,要是对着自己,指不定还要怎么损人。 “最好的是师父。”李婧回过头和楚若讲,“最好看的也是师父,师父是天下最好看最温柔的人。” “为师喜欢你讲真话。”楚若没半点谦虚,全都受了,还表示很受用,“徒儿真乖。” 解红拿帕子掩了嘴,在一边偷笑,她偷偷用余光看去,春日里,楚若的笑容像春风,暖了人的心。 快到买兔子的地方时,李婧一下子撒了两人的手,蹲到笼子边上,念念有词,“小兔子小兔子。” “小姑娘,你要几只?”商贩看见跟上的楚若和解红,瞧他们的打扮装束,心中就有了谱,连忙和李婧亲热起来,解下一笼子来,从里头抓了只幼兔放到李婧怀里。 “小兔子。”李婧顿时眉开眼笑,高兴得不得了,抱着那只兔子不肯放手了。 “多少文?”见李婧那副痴迷的样子,楚若只觉得好笑。 “贵人先别忙着付钱,我这里还有一件好东西。”商贩从身后提了一个笼子出来,递到楚若面前,“您瞧,没有一丝杂毛。” 那笼子里是一只通体雪白的狐狸,见有人看它了,浑身都炸起毛来,对人嘶吼。 “给您夫人做手套,好看又实用。”商贩滔滔不绝,“是死是活您决定,这可是难得一见的雪狐,极通人性,养着给令爱作伴也是一件美事。” 解红却听不下去了,她红了一张脸,低头看着自己衣服上的花纹,好像上头的绣工十分精致,让人挪不开眼。 “解红,解红。”楚若连声唤了几遍,都不见对方反应,只得凑到解红身边,再叫她一句。 “楚少。”解红被下了一跳,捂着发烫的耳朵,一时结巴的说不出话,“怎,怎么了?” “你要吗?”楚若笑了一声,指着笼子里的雪狐问道。 她望去,那只雪狐也巧好回过头看向解红,大大的眼里突然涌出泪水,哀求地看着她。雪狐低低地鸣了几声,有几分哀求的味道。 “放。”解红正想这样说,又急忙改口,“买下来给婧儿做个伴吧。” “听你的。”楚若眨了眨眼,回去和商贩讨价还价了。 “解红姐姐。”李婧扯了扯解红的衣服,悄悄道,“你刚才是不是害羞了,因为他说你是师父的夫人。” “没,没有。”解红的脸又红了,她头一回觉得李婧有些坏,板起一张脸威胁道,“再说,我不教你了。” 李婧听了飞快地跑到楚若身边,笑嘻嘻道,“师父,解红姐姐凶我。” “调皮鬼。”楚若买下那只雪狐,带着李婧向解红走来。 三月里阳光正好,正是暖风熏得游人醉,解红站在那里,纷纷扰扰的人群都化作了背景,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,她的脑海里只剩下楚若的身影,还有他眼里的笑意。 ** 几个月后,李婧再到楚若那时,已经找不到她当初买下的兔子。 “师父,小兔子呢?”李婧找了半天都没找到,只得跑过来问楚若。 “还什么小,肥的都走不动了。”楚若满脸嫌弃,又问,“昨晚的红烧兔肉好吃吗?” “哇,我的小兔子。” 第15章 二武林盟主(5) 刘花起了个早,把猪草剁碎了,端着它往后边的猪圈走去。喂了猪以后,她又去厨房烙了几个饼,自己揣了一个,带着它出门洗衣服了。 “小雷早啊。”出门就见到熟人,刘花眯起眼来,跟对方打了声招呼。 “刘姨早。”年轻人停下动作,跟刘花问了句好。 “这么早就去私塾,这会那群泥猴子还在坑里窝着不起。”刘花说的飞快,“干嘛不多睡会?” “昨日夜里下了雨,我担心里头的书受了潮,所以想去早点看看。”年轻人说话虽然文绉绉的,但打扮不像那些读书人,一身短打显得干净利落。 “书啊。”刘花顿时一个头两个大,“真是娇气。”她虽然这么说,但还是很恭敬,读书人能当官,她可不行,“那你去吧,要是人手不够,叫村口那几个混小子,反正整天闲着没事做。” “一定的。”他向刘花作揖,“刘姨我就先走了。” 绕过几户人家,他停下脚步,掏出袖里的钥匙,开了柴门上的锁,跨过门槛进去了。 藏书的地方没几步路,经过前堂就是。他走了几步,见到紧闭的门窗松了口气,又看了看日头,把窗户开了,挑了几本泛潮的书,拿到太阳底下摊开晒了。 做完这活,他又进到屋里,摸过架上的几本书,走到一个大箱子面前停下,好一会,他才把箱子开了,取出里面的物件来。 那是一把古琴,用上好的桐木做成,琴弦是用冰蚕丝拧成的,额那和普通的古琴不同,多了件装饰物。他使了个巧劲,三尺青锋就从里出来,剑光凛冽,剑身照出一双眼睛,六分儒气,三分侠气,还有一分,是悲伤。 “雷公子。”有人在门口出声。 他忙把剑收回去,转过身看向来人。是新来的私塾先生,比他年长了几岁,一身长衫,戴着方巾,同身儒家气派。 “俞先生。”他把琴放下,过去打招呼,“您来了。” 俞重身上还背着包袱,他神色颇为和悦,“今日是我第一次上课,自然要早些。” 雷息点了点头,做了个请的动作,邀对方进来。“这里便是放书的地方,平日我也在此休息。那设了榻,可以午憩一会,这上边是五经,中间放百家姓,下边是千字文。这里的孩子少有读取功名的,多是识了几个字就不再来。”说到这里,雷息苦笑了一下,“五经落了不少灰。” “明白的。”俞重扫视了一周,他会来这里,自然不看重那些俗名,只为讨口饭吃。他的目光扫到案上那把琴时,从窗那边透过来的光在琴柱上跳跃着,那副画面看起来很是趣味。俞重的瞳孔缩了一下,像这种乡下小村,怎么会有这种东西。 “这是故人遗落的。”雷息的神色暗沉下来,他走过去,小心翼翼地抱起古琴,带了几分珍惜。 俞重很会看人眼色,他见雷息不愿多讲,也不再问,只说起别的事来,“方才过来时,见外头晒着几本书。” “昨天夜里雨大。”雷息笑道,“这几本受了潮,就拿出来晒晒,效仿古人的晒书。” “岂不风雅。”俞重抚掌大笑。 ** 将私塾的事都交给俞重后,雷息抱着那架古琴回到家中。 “父亲,我回来了。” 雷鸣收回掌风,做了个调息,他背着身子也不去看归来的雷息,只晃到树下的竹椅上,取了凳上的紫砂壶,就着壶嘴饮了几口。 雷息在门口站了会,见雷鸣没有反应,他径直从院中走过,打算回屋去。 “你果真决议如此?”雷鸣长舒了一口气,把玩着手里的紫砂壶,问自己的儿子,“一意孤行。” “是。”雷息保持着原来的姿势,侧着身对着雷鸣。他们父子之间的感情,或许在十八年前就已经绝了,他亲眼看着父亲将一个人逼上绝处,他也听到了那些人的雀跃,还有他们丑恶的嘴脸。 “这些年来,我一直在想。”雷鸣摩挲着紫砂壶上的花纹,眼中沉下无数深重,这是一双江湖沧桑的眼睛,“是不是做错了?” “错的是你们!”雷息像是找到了一个发泄口,把多年来的情感都发泄出来,“他只是救了一个手无寸铁的婴儿,而你们,像一群恶狼,将他撕咬得尸骨无存。” “我替你们感到羞耻,你们自诩的正道,就是无所不用其极,去追杀一个无辜的人。” “够了!”雷鸣喝了一声,他站起身来,正对雷息,当看到他倔强的神色,又低了语气,“我不该让你看到那些。” 面对父亲的示弱,雷息咽了咽嗓子,哽道,“我上了节很好的课。” “所以你就要报复我,弃武从文,要将雷家刀法后继无人吗!”雷鸣说道,“你让我死后怎么面对雷家的列祖列宗?” 雷息没有说话,雷鸣这话在指责自己的不孝。 “退一万步讲。”雷鸣叹了口气,“你要为他洗刷冤屈,就要踏入这江湖,没有点傍身之技,只会处处碰壁。” “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。”雷息转过头来,他的眼睛朝气蓬勃,对这江湖还有希望。 “他杀了各大门派的弟子。”雷鸣默了会,“只要背负这几条人命,他就永远得不到平反。” “父亲你觉得他是那样的人吗?”雷息追问雷鸣,谈起当年,“他带我回悦来客栈,明知道可以要挟我安全离去,却还是送我回去。他曾经被多少人追杀,从来不伤及对方性命。” “他的死很有疑点。”雷鸣道,当年他亲眼看着那人跳下崖去,还有那句感谢,那次围剿更像对方设的一个局,名为金蝉脱壳。 “我后来将此事压了下去。”雷鸣对此事心中有愧,当时有人说活要见人死要见尸,要到崖底下去看看,被他全力压下,又以卸任武林盟主一事吸引众人目光。 “我去问过那些人,他们说各大门派的弟子被一剑割喉,死法干净利落。”雷息拔出剑来,“这是他的剑,父亲您看。” 雷鸣接过长剑,只一眼就看出此剑不凡,剑光如冬日寒泉,冷彻入骨,覆手上去,在极冷的寒意中,感受到了一股暖流,像是寒冬过后,即将到来的春意。 雷鸣挽了个剑花,起了剑式,便皱起眉头,“这是一把软剑,以我的内力无法操控它。” “软剑?”雷息第一次知道它是一把软剑,他曾多次取出这把剑,从来没有发现它的不同,他只测量剑身的宽度,然后去对比他得来的消息。 “它的材料我看不出来。”雷息换了方式,细微的内力灌入剑身,抬起手来,轻轻松松地将剑折弯,然后松开手,长剑顿时恢复如初,看不出一丝被折叠的痕迹。 “要用此剑割喉。”雷鸣思考了一下,“还要一剑结束性命,用刺穿的方式更省力。”他又想起当时的战斗,“那人似乎更加善于驭琴,剑对于他来讲,只是一种防身的手段。” “以音杀人,并非只是传言。”雷鸣把剑还给雷息,虽然有了线索,但想要翻案,难如登天,“就算他没有杀人,凭他救下冥教圣女这一点,足以引得江湖人群起而杀之。” “冥教,为什么会?”雷息无法理解,他了解过冥教,想从无数生死决斗中寻找最初,却无从寻起。与冥教发生的决斗太多了,多到让他心乱如麻,越急,就越找不到证据。 雷鸣眼中浮现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情,那是对这个江湖的无力,绝望,渴望被拯救,“这个江湖,杀人,有时需要一个理由;有时,它不需要理由。” “如果是这样的话。”雷息收起那把琴,后退了几步,跪在雷鸣身前,挺直腰板,他是雷鸣的儿子,是昔日武林盟主的儿子,他有必要,也有资格,为这个江湖重新划下一个规矩。 “你想好了?”雷鸣换了种目光看雷息,他的儿子终于长大了。 “我不会后退!” ** “师父师父,师父。”李婧抱着楚若的腰不肯走,她把脑袋埋到楚若怀里,“不要嘛。” “这么大的人了。”楚若被缠得没办法,只得找解红来帮忙,“解红,帮我劝劝婧儿。” “婧儿。”岁月并为在解红脸上留下太多痕迹,她的眼睛还如当年那般,通透清澈,望着这人间的美好。“不要让你师父为难。” “但是……”少女的话懵懂又天真,发现别人内心深处的伤痛,“我走了,师父就剩一个人了,那样师父会很寂寞的。” “乱说什么?你解红姐姐还在。” “我看见的。”李婧仰头,她的脸上是对楚若的担心,“师父你经常一个人偷偷叹气,很难过很难过的样子。” “因为是你越大越不听话了。”楚若站起身来,拎小猫仔似的把李婧拎开,“麻姑有跟我说过,你偷懒耍赖不肯练武,上课也不认真,经常走神。” “我……”李婧站在边上,把头低下去,拨弄着腰间的流苏,黯淡道,“我偷听了你和解红姐姐的谈话,是……关于我身世的。” “胡闹。”楚若头一次发火,把在场的两人都吓了一跳,解红忙上前劝阻,“婧儿不是故意的。” “后来我回去问麻姑,麻姑说,师父为了救我差点把命弄没了。”李婧抽抽搭搭哭起来,“那些人这么坏,师父为什么还要我去?我们在这里过得不是很好吗。” “这是你母亲临终托付给我的。”楚若垂下眼来,看了自己指尖一眼。 那个女人的样子,楚若早就记不清了,只有那句临死前的话,不时出现在楚若梦里。希望她平平安安的过完一辈子,做一个普通人。 平平安安啊,那为什么要托付给自己呢? “我不要!”李婧死死抱住楚若,声声凄厉,“我只想陪在师父身边。” “婧儿,你已经长大了,不能再任性了。”楚若低下头,对哭成花猫的李婧说道。 他看到的是,初升的太阳在朝露上的倒映,美得惊人,也纯洁的无暇,这是赤子的眼睛。 李婧看到却是日暮西山,晚霞似乎吞噬了整个天空,气势惊人,但带了哀伤与暮气,太阳终是要落下。 “我去。”李婧忽然站起来,站在楚若面前,仰着头看着楚若,“如果这是师父希望的。” “随你怎么想。”他这话说的漫不经心,半点不在意。却越发叫人心里难受,冷彻心扉。解红看在眼里,急在心里,她是在场的旁观人,也是唯一的局外人,李婧没看到的,她通通看见了。 “楚少亲自看着婧儿长大,待如亲女。”解红扶着李婧的肩膀,“楚少待你是否真心,婧儿你不明白吗?” “我知道,都知道。”李婧努力把眼泪逼回去,麻姑教她武艺,路爷爷告诉她各种草药的用法和毒性,师父他教的,是识人之术。 “徒儿谢过师父。”李婧行了一个大礼,含泪离去了。 “这么多年的书都白念了。”看着李婧远去,楚若忽然长叹了一口气,揉了揉眉间。 “楚少。”解红被吓了一跳,继而有些不解,“您……” “收拾收拾东西,等她走了我们也向麻姑他们告辞。”楚若向解红笑道,“趁这个机会,我带你到处走走。” “那,要不要和婧儿说……”解红的话还没说完,就被楚若打断了。 “让她吃点苦头。” 第16章 二武林盟主(6) 雷息擦了把汗,摸出几块饼来,递到驴嘴,好声劝道,“驴友,你我同是一条绳子上的蚱蜢,如今受困在深山野林里,遭蚊虫叮咬都不好受。再加把劲,过了这道坎,咱们下山去吃一顿饱,洗了风尘如何?” 他看着驴子把饼都吃完了,舔尽自己手里的渣滓,再叫了几声,抬了抬蹄子,一副准备出发的模样。 “好好。”见对方行动了,雷息高兴不已,拉着缰绳打算往下去。 刚踏出第一步,脚下的土块就做了四散奔离状,让雷息脚下踩空失了平衡,摔下山去。 那下头乱石夹杂,灌木遍布,真摔下去不死也是伤。 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,从树后飞出一条软鞭来,结结实实地缠上了雷息的腰。再一扯,整个人都被拉了回去,越过站在原地的驴子,往着树后飞去。 “要撞上了啊!”雷息看着迎面而来的树干,忙把脸用袖子遮好,保全自己的颜面。 说时迟那时快,树后跳出一个人来,足不点地动如脱兔,飞到雷息身边,环住他的腰,将他从原先的路线上救下。 雷息把袖子挪开一点位置,瞧见了从天而降的仙女,她的脸在阳光照耀下有一层淡淡的金光,更多的是吹破可弹的白肌,那双眼睛是秋日里的江水,美得动人。是她救了自己。雷息失了神。 “又重又胖。”仙女抱怨道,她的手放在雷息的腰上,很是不老实,像是猜测他腰上的赘肉有多少。 “你……”雷息红了整张脸,他指着救命恩人,张口想说‘非礼勿动’,却发现他二人的姿态不对,他现在,好像是被一个女人救了,抱了,调戏了。 “你好胖。”对方像是摸够了,满脸嫌弃地松了手。 雷息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屁股墩。 “大猫,走了。”那人把鞭子从雷息身上收回,往远处喊了一句。很快地,有从白色出现在雷息眼前,远远地,看不清是什么东西,等到近了,才发现是一只雪狐。 “你怎么又叼了兔子,我不给你做,自己吃去。” 那只被称为‘大猫’的狐狸极通人性,它放下嘴里的猎物,绕着主人的脚腕蹭着,喉间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,一副撒娇的模样。 “这哪是狐狸,明明家里头养的猫仔。”雷息捂着屁股站起来,对这种行为表示深恶痛绝,“卑躬屈膝,可耻。” 听到这话,她转过身来,目不转睛地看着雷息,直到把对方看得再次面红耳赤,她才扬起笑容,“大猫,上!” 得了命令的大猫低吼一声,看准目标后,它纵身一跃,直扑目标而去。 “救命!” 这么一打岔,等雷息他们下山时,天已经擦黑了。 “来不及了,今晚要住在野外。”雷息牵着那头驴子,连声哀叹,要不是李婧胡闹,他们也不至于被关在城外。 “好啊。”李婧拍手叫好,“到时候你给我讲鬼故事听。” “这荒郊野外的。”雷息忍不住哆嗦了一下,还要讲鬼故事,吓死人。 “你不会啊?”李婧抱着那只大猫,笑得弯了一双猫眼,“我讲给你听。” “夜已经很深了,秀才走了半天的路,才找到一座破庙,他见有遮风挡雨的地方,又是座寺庙,就壮了胆子往里头走去。他在大殿升起火,取火烤暖,大殿里静悄悄的,就他一个人。突然,从外头吹来一阵风,秀才正想站起来把门关了,却发现有只手搭在他肩上……” 雷息抱紧了胳膊,明明怕得厉害,却又想听下去,他听得入神,下意识回过头去,正巧看到了一只人手出现在肩上。 “一个声音幽幽在身后响起……”李婧突然把脸凑到雷息耳边,大叫了一声,“哇!” “啊!”雷息捂着耳朵连连后退,他被吓得惊魂未定,脸色难看。 “哈哈哈。”李婧笑痛了肚子,她指着瘫在地上的雷息,笑得上气不接下气,“你,哈哈哈。” “敬鬼神而远之。”雷息沉默了许久,才从地上起来,特地绕过李婧,坐到她面对去,举着手烤火,他的脸被火光照得看不清真色,眼中只跳跃着那篝火,掩去本色。 “喂,书生,你生气了?”李婧停下笑来,走近雷息身边,扯了扯他的衣服。 雷息把屁股挪了一个位置,只道,“得饶人处且饶人,何况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,我不气,不气。” ** 烛火在桌上闪烁,解红就着飘忽不定的灯火忙碌着,她取了几件衣衫,把它放到屏风上,匆匆转过身来收拾好床铺。 “解红。”楚若从外面回来,见里头放置好的一切,就明白是谁的功劳,他拉着站在灯火边上的解红一起坐下。“说了多少次,不要再做这些活。” “楚少毕竟是男子,哪有我们这些姑娘家心细。”解红环着那只被楚若拉过的手,心中有几分甜意。 听这话,楚若抽了抽脸,半响说不出话来。 “再来,解红身无长物,也只能在这些地方报答楚少了。”解红低下头去,不敢去看楚若。戏折子上说,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,她虽笑戏折子上的玩笑话,但当自己真正遇到那个人时,才发现,这句话说得一点都不过分。如果,如果楚少肯的话。 “夜深了,你回房睡吧,明早还要赶路,早些歇息。” 解红站起身来,不曾抬起头,只小声说了句,“听楚少的。”她的身影像一只离群孤雁,让人心疼。 他是不是错了。楚若望着解红的背影,晦暗难明,当年就应该安置好解红,而不是让她跟着自己,蹉跎一辈子。 她要的,他给不了。李嘉娉要的,他也给不了。她们眼中的楚若,不过是系统下的产物,一具不老不死的*,容貌不改。 【只要你完成任务就能回去,还有惊喜哦。】小和尚跑出来和他讲。 楚若压根没理它。 见楚若没理自己,小和尚只得捡起正事,【任务已进行到百分之五十。】 ‘武林盟主。’楚若点开任务栏,仔细研究上面的任务说明,又问小和尚,‘上任武林盟主是谁?’ 【早死了,不过上上任是惊雷刀雷鸣,就是那个被你耍了的傻大个。】 这么多年过去,楚若早就记不清数年的一面之缘,‘这任呢?’ 【路人乙。】 这什么名字,意思是无关npc吗?楚若把目光从任务栏上移开,看向小和尚。 【是的,他只是个背景板,李婧要面对的是蒋义,当年出卖冥教的明净堂主,如今无义山庄的庄主。】 ‘那也只能算报仇雪恨。’ 【所以喽,侠士要加倍努力,完成此次任务。】小和尚给楚若打了般若诀,【任务提示:侠士的声望已在十八年前达到仇恨。】 ‘十八年前。’楚若眨了眨眼,说起来,当年那些追杀他的人,除了一部分要他把小徒弟交出来,还有的是说要为弟子报仇。 ‘大概是被栽赃了。’楚若很快得出这个结论,他坐在灯下想了会,反而觉得这是个极好的机会。 小徒弟是去参加比武大会了,如果是武林盟主选举大会的话,他的任务就轻松多了。但是,什么样的状况,能让那些人重新选择武林盟主呢。 【这次任务的奖励是:解封余下门派技能,附送明教技能,暗尘弥散。】小和尚突然出声,报出了此次任务奖励。 还在沉思的楚若听到这个消息,第一反应便是,很抠,抠得要死,门派技能分两次发,钱给的也少,这次只给一个所谓的明教技能,他要明教的隐身技能干嘛,偷小鱼干?楚若万分嫌弃发送任务奖励的小和尚,这下倒好,连钱也不发了。 【系统帮你提升了桃李满天下的品质。】小和尚忍无可忍,【这是用千金都买不到的。】 ‘那你给钱吧。’楚若打开背包拿出书来,表达了他的愿望,他很俗,就是要钱。 【……】 翻着那本桃李满天下,楚若在第二页看到了李婧,一身戎装,腰间缠着一条红色软鞭,面上无半点稚气,反而透出一股威严来。 ‘一点都不像。’楚若合上书来,又想起李婧临走前的样子,觉得好笑,一个人的变化,怎么可能这么大。 【灰色物品是垃圾物品,随随便便找个商家卖了便是。】小和尚嘴里冒出一个女声来,指的正是楚若手中的书。 ‘我一直想问了。’楚若把那本被鉴定为灰色物品的书扔回背包,抓住小和尚冷笑道,‘你到底是男是女?’ 【我又不是秀太,你研究我干嘛!】小和尚要泪奔了,都是系统的错。 第17章 二武林盟主(7) 烟花三月下扬州,又有诗云,腰缠十万贯,骑鹤上扬州。扬州,是个极好的地方。 望着来来往往的人群,李婧惊讶,“好多人,比赶集时的人还多。” 雷息拉着那头倔脾气的驴子往前走,他对这热闹的景面没有太大感慨,少时也曾游历过大川大河,那些城镇虽不是摩肩接踵,但也熙熙攘攘,人声鼎沸。 “走了,再迟了就没地方住了。” “哎,书生,你等等我。” “明个我要来逛逛,你得陪我……你什么表情?” “固所愿耳,不敢请耳。” “哼!” 是夜,华灯初上。李婧坐在大堂里,点了几道好菜,正托着腮子百般无聊,她把视线向下投去,天刚擦黑,街上就已经挂了大大小小的花灯,正是不夜之城。 少女们三三两两成群,擦了胭脂,绿云上或者朱钗,或者步摇,添三分贵气。少年们提了花灯站在另一处,锦衣华服,腰上挂着佩玉之类的物件,等着自己的心上人。 李婧对这情景很是好奇,她看的目不转睛,连雷息来了都不知道。 “先吃饭。”雷息自顾自取了箸,先夹了菜放到李婧碗里,才低头吃饭。 “我知道。”李婧看了雷息一眼,扒拉了几口饭,又把头扭到窗外。 夜缓缓盖过扬州城,只把花灯映得更亮。远处忽然升起一道烟火来,拨弄了夜的纱幔,变幻出瑰丽的色彩。 李婧斜靠在窗边,夜风吻着她的脸颊而过,留下一点醉意,在她心底化了一滩水。“真好看。”她呐呐道。 这声音很温柔,少了平日里的张扬,多了一份柔软,雷息放下碗筷,借着短暂的壮丽看清了李婧。 她的眸子似乎有无数个灯火,在等待着一个人归来,再一看,只有一簇光芒,那是楼下的灯光。 雷息突然想做那个归来的人,把她眸子里方灯火吹灭,然后重新点上一盏灯,等着自己的那盏灯。他想,他是喜欢她的。 那双眸子倒映着千万灯火,也汇聚了世间的男男女女。李婧突然看见,那个人取下一盏花灯下来,和另一个人交换了手中的花灯,执着她的手,与无数人一起,走向远处的河流,再也看不见了。 李婧张了张口,想说一句恭喜话。 “婧儿,你怎么哭了?”雷息关切道。 李婧回过头去,泪水忽然模糊了她的视线,在那片朦胧中,李婧见到的,是一种看不懂的情绪,它很亮,不会一闪而过,也许从此停驻在那里,不会离去。 “我,高兴。”李婧擦了把脸,她提高声音想把心中的失落掩去,“我就是高兴。” 雷息走过来,轻轻将她抱住。“你哭吧,我不看。” ** 青石铺成的小路通往一间灯火通明的屋子,一个的身影打在窗上,衬着这无月的夜里,莫名多了几分可怖,恍如缠绕不休的恶鬼,一次又一次前来索命。 “再说一遍!”那人脸上满是阴翳,温暖的烛火照不出他的和蔼,只透出一股阴森。 “属下有罪,那雷息身边好像有高手保护,几次刺杀都是失败。”堂下跪着一个黑衣人,此时是冷汗浸背,浑身发抖。 “他一个穷书生,哪来的钱请人保护?”他眯了眯眼,这事他干得很小心,只求雷息死于非命,把他手里的事给埋到地里去。 黑衣人的身子伏得更低了,“照庄主的意思,我们之前是伪装成普通江洋大盗。后来雷息结识了一个黄毛丫头,此后屡次失手。” “说重点,我不要听你废话。”他的大手拍在桌上,留下一个完整的掌印。 “就是,就是那丫头,那丫头武功虽然不怎么样,但她身后似乎有高人。”黑衣人加快语速,一口气把话全讲完了,“我们没办法,改用下毒,但那丫头懂点医术,我们下的毒,都被她用各种手段给搅黄了。” 听完这话,上头再无声音。黑衣人跪在那里,大气不敢出,是死是活全在那人的一念之间。 “你的意思是,那个黄毛丫头来头不小。”一双锦鞋走到黑衣人边上,上头的刺绣栩栩如生,活灵活现。 “是,背后的人武艺高强,从不露面。”黑衣人闭上眼,不去看那双鞋子,“我们都是被震伤内腑,伤势难以恢复,不得已,只能先回来养伤,望庄主恕罪,再给属下一个机会。” “你说震伤?”他弯下腰来,钳着了黑衣人的手腕,一探脉,他就认出了这伤,是的,他再熟悉不过了,十八年前的一幕幕忽然全部从湖底浮现出来,在他眼前上演。 “琴声,剑气。”他重复念着这两个字,然后狂笑起来,失了平日里的仪态,“他果然没死,果然没死。” “庄主。”黑衣人不明所以。 “那个妖女肯定也没死。”他抓起黑衣人的衣襟,眦目欲裂,“那丫头多大?” “看着不过十七八岁。”黑衣人吓了一跳,只把自己知道全都说出来,“和雷息很是要好,一路同行。” “雷息……”他冷笑了一下,之所以会派人追杀武林盟主之子,就是因为对方的手伸的太长,凭着他父亲是武林盟主去各大门派拜访,得了不少情报,想为当年的血案翻案。 “你想翻案,我就让你自身难保。” 烛火忽然迸裂出一个烛花来,照亮了他的面容,那眉眼,依稀有当年的痕迹。 ** 雷息是被一阵阵敲门声吵醒的,“书生,快起床,日上三竿了。” 雷息翻了个身,他眯着眼睛望向窗扉,关得很紧,只有几道光线逃进来,穿过无数尘埃,在地板上留下几个圆斑。 这么迟了?雷息半梦半醒,他记得,昨晚和李婧闹了好久,喝了不少酒。再然后,雷息捂着头坐起来,他记不清了。 “书生,醒了就快些起来,我在楼下等你。”李婧不再敲了,隔着门对雷息喊道,她带着那只雪狐匆匆下楼去,像阵风似的。 慢慢吞洗漱完,雷息走下来吃饭,他穿了件皱巴巴的衣服,头发也是胡乱扎了了事,下巴冒出些胡渣,整个人看起来颓废不已。打算吃了饭再回去休息,昨晚闹得太狠,这会人还不清醒。 “你的醒酒汤。”李婧端了一碗难闻的东西放到雷息面前,“喝吧。” 雷息低头嗅了嗅,冲鼻的味道钻入他的胸膛,直上脑门,他忍不住朝一边咳了几声,“怎么这么难闻?” “良药苦口,快喝。”李婧催促着,把早饭摆到雷息面前,要他吃了。 “逛街的事延期再谈,我这会想休息。”一看李婧整装待发,雷息的头就更疼了,姑奶奶,能不能让他休息一天。 “不要你去了,你快把它喝了。”李婧把碗往雷息面前推了推,有些焦急。 喝下那碗难闻的醒酒汤,雷息忙给自己灌下一碗粥来,等他喘过气来才问李婧,“今天的你很奇怪。” “我啊。”李婧抱着雪狐,不知在想些什么,脸上飞快划过一丝黯然,雷息以为自己看花眼了,再一看,是朝气蓬勃的笑容。 “你快些吃就是,再迟了就等不到了。” 等不到什么?雷息咽下嘴里的包子,又喝了一口粥,不太清楚李婧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?他拿起盘子最后一个馒头,正要往嘴里送时,就被风风火火的李婧拉走了。 “我饭还没吃完。” “再迟就碰不到了。” 李婧要碰的人,是另一个客栈里的楚若。 “平时这个时候,都是去麻姑那。”用过早饭,楚若坐在房里沏茶,饮下苦涩的茶水,他皱了皱每天。毕竟是在外面,比不上家中,这茶难喝也不奇怪。 “楚少是不习惯。”解红坐在镜前,取了画笔细细描眉,她的笑容一直没变过。 楚若没回话,只把茶杯放下,不肯再喝了。他站起身来眺望窗外,等着解红梳妆打扮完。 那道身影乘着日光送到解红面前,画在铜镜上,解红放下笔,用手在镜上轻轻勾勒,描出他的身形。真好,解红想道。 许久之后,她才收回手,走到楚若身边,与他并肩驻足观赏这扬州城的美景。 “上有天堂下有苏杭,游遍苏杭也不算虚掷此生。” “只要能跟在楚少身边,就不算荒废年华。” 解红的话很轻,话里的愿望也很卑微,生怕楚若反悔离她而去。于是就一遍又一遍的,提醒着楚若,提醒着自己。 “就爱乱想。”楚若点了点解红的额头,无奈道,“傻里傻气。” “我,没……”解红捂着额头后退了几步,不再解释了,似乎是怕楚若再说。 见解红有些发愣,楚若不好再打趣。“我陪你出去走走,老在待在客栈也无聊。”他从解红身边走过,衣摆轻轻一旋,在解红眼前划过。 解红一下慌了神,上前紧紧抓住楚若的手。 “怎么了?”楚若诧异地看着解红,想要挣脱开,但抓住他的是解红,楚若只能僵硬下来,一动不动。 “是解红失礼了。”解红飞快收回手来,她将那只手拢到袖中,什么都不想,“方才觉得,解红再也找不到楚少。” 从这个角度,解红只能看到楚若的侧脸,她看不清楚若眼中的感情,只听到楚若的声音,他说,“解红,你想多了。” 但愿如此。解红的笑容多了几分苦涩。楚若已经从她身旁离开,外面的光线接着门全部涌了进来,像一只巨怪,吞噬楚若而去。 但是突然有个人映入解红的眼帘,她像一团火,轻轻松松点燃了楚若。是婧儿,楚少最在意的人。 “师父,徒儿好想你。” “没规矩,这么大了还乱来。”楚若怀中多了一人,他往后走了几步,将她抱稳,脸上化现出宠溺,就连眼角也是柔和的。 “因为是师父啊。”李婧的拥抱永远都是那么自然,没有一丝迟疑,她的笑容也是璀璨的,能点亮楚若眼中的光明。 楚若替李婧理了理发鬓,不带一丝缱绻,他只把李婧当做没长大的孩子看,“瘦了,麻姑看见又要说我。” “才不会,师父是替我好。”李婧埋在楚若怀里深深地吸了口气,退出身来拉过后面的人介绍,“他是我的朋友,叫雷息。” 楚若看去,那个人的衣服有些邋遢,有几处皱巴巴的,下巴有着青印,眼底挂着两个黑圈。这副模样有些失礼呢。他正想说什么,却见对方神色激动,似有千言万语。 “雷公子……” “大哥哥!我是息儿!” “……” 场面一时安静,李婧扭头看向雷息,一头雾水。“你认识师父,不可能啊?” “雷公子。”楚若笑如春风,“你我素昧平生。”还大哥哥,老子看着都比你年轻。 “十八年前的白帝城,大哥哥……”雷息猛地刹下话来,他看着容貌未改,依旧年少的楚若红了脸,讪讪改了称呼,“是您给了我一串糖葫芦,带我回到父亲身边。” “十八年前?”想到自己的年龄,李婧无法判断这句话的真假。她把目光望向楚若,等着他的回答。 楚若的神色很好地解除了雷息的尴尬,他先是有些疑惑,一副回忆往事的模样,然后恍然大悟,“是那个哭起来像小姑娘的孩子。” 雷息愣了一下,又点了点头,他小时候是爱哭。 李婧却甩开雷息的袖子,怒道,“原来你就是那个知书达理的男孩子。”从小到大,师父口中永远有一个特别乖巧,是别人家的孩子,为此自己不知哭了多少回,结果那个人就是雷息。 “是楚少的旧识?”解红走过来,看到雷息的打扮有些吃惊,她很快掩盖过去,脸上只有浅浅的微笑,“倒是风流不羁。” 雷息已经羞得说不出话,恨不得当场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地里去。 “有过一面之缘。”楚若睁眼说瞎话,“如今再见,只能说是缘分。”这一路上,他早就把雷息看了个遍,就差没验明正身。 听到楚若的回答,雷息越发羞愧了,他突然记起一路上保护的东西,几乎跳起来和楚若说,“您的琴,我去替您取来。” 那样子,很像是掩面而逃。 等人走了,李婧向楚若吐了吐舌头,做个鬼脸,她早就知道师父在背后保护着自己。 楚若收回目光,瞧见李婧的鬼脸,两两对视,终是失笑,“胡闹。” 第18章 二武林盟主(8) 那架琴被保养的很好,这么多年过去了,没有半分磨损,岳山那被擦的闪闪发亮,琴弦不曾断落,一根不少地架在上面,等着主人的临幸。 楚若试了几个音,满意地点了点头,音色比以前更好了,悠远长绵,回音余绝,成了真正的好琴。 “多谢雷公子。”楚若真心诚意地向雷息表示感谢。 “不敢。”收拾干净的雷息可算是翩翩少年郎,可一对上楚若的视线,他紧张得又说不出话来。 “婧儿。”楚若对缠在他身边的李婧说道,“你和解红姐姐去街上买些果食回来,等会我们要去游湖,免得你嘴馋。” “知道了。”李婧气呼呼地看了雷息一眼,抱起大猫往外走去,经过雷息时狠狠地瞪了对方一眼,对方吓得做出防备姿态。 “婧儿。”解红轻声呵道,“雷公子是客,不可无礼。” “他算哪门子客人?”李婧哼哼,拉着解红的手走了。 等她们走了,气氛逐渐凝重下来,楚若的手还在琴上拨弄,曲不成调,他在等,等雷息先开口。 “这些年,我拜访了各大门派。”刚开始,雷息还有几分紧张,听着悠远的琴声,雷息渐渐放松下来,叙述自己的经历,“时间过得太久,物证已经无用。当年他们不曾仔细检查伤势,如今回忆起来,多数是说被一剑割喉。晚辈失礼,研究过您的琴,后父亲经提醒,才知前辈真正的厉害之处。”雷息停下话来,试探道,“前辈您是以琴杀人吗?” “琴剑结合,以琴御剑气。”楚若漫不经心的拨了几个曲子,问道,“查到他了?” “没有证据。”得知楚若的武功手法,雷息越发确定当年的凶手不是楚若,只是时至今日,早已无迹可循,雷息沮丧道,“晚辈无能。” “所以说,你还是确定了一个人。”楚若的笑容很好地解除了雷息的失意,“你很好。” 多少个夜里,他一次又一次推测,无数个相同的结果呈现在他面前,恍如一把大锤狠狠地敲击他。直到现在,他终于能和别人说,他是小人,伪君子,思及此处,他的心跳不免加快,有些口干。“如今他在江湖享有美誉,多数人对他的印象都是敬佩有加。想要指责无义山庄的庄主,首先要考虑做这件事的后果。” “那就算了。”楚若道。他拿茶水泼灭了香炉的香料,看着最后一丝烟云消散在自己眼前,带着一分不甘。 “前辈!”雷息无法置信,他向楚若看去,对方的神色被那烟雾遮去,多了一份虚幻。“恕晚辈冒昧,十八年前的真相我想知道。” “知道又有什么用。”楚若合上盖子,“人都已经死了。” “但是前辈您从来没有杀过人!”雷息激动起来,“当年我亲眼看见那些道貌岸然的人把前辈逼下悬崖,这份不平,前辈从来不会感到委屈吗?” “我自己设下的局为什么要感到不平?”楚若反问雷息。 “前辈设下的。”雷息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。 “你要我开脱,也只是给自己一个安心的理由罢了。”楚若重新续了一杯茶水,“不必如此,当年就算不是你,他们也会找到我。” “我……” “这份罪名,我不打算洗刷。”端起那杯碧透的茶水,楚若看着案上的玉壶冰笑道,“总而言之,还是要感谢你。” 雷息抿了抿嘴,并不愿意接受这份感谢。 “还有。”楚若给雷息倒了杯茶,“希望你不要再插手此事。” 这动作行云流水,瓷白的杯子衬着那只手越发的白皙,明明美如一副画,雷息却感到一阵压抑,那只手,骨节分明,像是养尊处优人的手,可就是这只手,将整个江湖都耍的团团转。 “婧儿她知道吗?”雷息望着那杯茶,问那个与自己想象中完全不同的男人。 “婧儿?”楚若笑了一下,走到雷息身边,弯下腰和他讲,“她是冥教的圣女,人人喊打的妖女。” “婧儿她不是妖女。”雷息站起来,直视楚若,他的眼睛很亮,也很清澈,“她有点调皮,爱捉弄人,但不会无理取闹,她是个好姑娘。” “你喜欢她?”楚若一针见血,变了脸色,怎么看雷息怎么不爽,挑刺道,“手不能提肩不能挑,明明是武林盟主之子却不会武,反而像个读书人。这样的人如何保护婧儿,江湖这么危险,如果有一天婧儿的身份被发现,你不但救不了她,她还会被你拖累。” 【这种老丈人看女婿的心情。】小和尚爬到楚若肩上,托着下巴叹气,【养大的徒弟要被这个臭小子拐跑了。】 “我想保护她一辈子。”雷息的目光没有退缩,“我喜欢她!” 【~】小和尚唯恐天下不乱。 “……既然如此,做个交易如何?” 楚若的声音很好听,像他的琴一样,珠落玉盘,金石之声,这么温柔的声音,雷息只感到了可怕。为达到目的不惜舍弃自己,这种人,深沉的让人窒息。 “合作愉快。”楚若坐回去,冲着雷息笑了一下,抬手便是一曲高山流水。 高山流水,知音难求。听着天籁之音,雷息意难平,他忍不住勾起嘴角,自我嘲讽。圣人之乐,君子以此正身。如今是用来庆祝一桩阴谋的达成,这是何等的讽刺。 余音绕梁,久久不去。楚若有些疑惑,解红她们怎么还不回去。他正打算起身,屋外突然喧闹起来,伴着一个急促的声音,紧接着房门就被撞开了。李婧惊慌失措出现在楚若面前,她的打扮有点像解红,但是狼狈不堪,一身粉裙染脏了,发髻也散了,松松垮垮的,她的嘴唇颤抖着,飘散的目光在看到楚若时重新凝聚在一个点上,她扑到楚若怀中,几乎是哭着说, “师父,解红姐姐,解红姐姐她……” ** 楚若回去了,带着解红回去了,回到湖边的竹屋,继续过着日子。不同的是他多了一把琴。 山岚弥漫在这片湖水上,它原本是没有形态的,染指上湖水后就成了绿色,好像是从湖面升起的雾气,带着出生地的颜色。在那里变幻出千万种姿态,它的美,只为了那个抚琴的人。 “你从不问我,为何总在临水处抚琴?那时你我都还是初识,不曾交心。你就站在我身后,看着我将一把又一把的古琴沉到水底,直到我再也买不起。”楚若停下手来,看着湖面上逶迤的山岚,月光渐渐上来了,它伸出手来,带走眷恋不去的山岚,只剩一截尾巴等着楚若去捕捉。 “因为玉壶冰它不仅仅是一把古琴。”楚若拨着琴弦,眼里是不变的温柔,“还是一件杀人的武器,杀器,就不该无用。” 话落剑起,三尺青锋在空中划出一道虚痕,再一转,指向了平静无波的湖面,白龙破水而出,玉珠坠落琴面,滴落在那把寒光四射的长剑上。含着银光的玉珠微微颤抖着,它随那把剑一起舞动,旋转,最后跌落在琴面上,徒劳无力地滑过,带着另外几颗安息在案上。 月下舞剑,临水抚琴,花中美人,滨上剑客。那真是一副极好的画面,合着天合着地,合着人,再美不过。 “你是我见过最傻的姑娘。”他停下来走过去,指尖轻轻触了触,虽不过点滴,却倾注了江海般汹涌的感情。 他是再虚伪不过的假人,是花火被凝固了的写照,美的虚假,自私到难看,不会顾及夜被刮开的痛,只拉紧了伪装,继续停滞在夜空。 “我起先还在头疼。”剑掷入土膏几寸,摇摆着,剑穗飘荡,孤傲不羁,一点也不像它的主人。 楚若坐靠下来,取了一坛酒来,抱在怀里,有一下没一下说着,“婧儿要成为武林盟主,很是棘手。武林盟主一位,须得德高望重,武艺过人之辈接手,再不济,也要为武林做出杰出贡献。可婧儿初出茅庐,先不谈资历一说,她的武艺只能算上中流,难以服众。我起先想,徐徐图之,磨个三年五载,闯出名头来,在这段时间里,我们可以到处走走,你说……”楚若的话低下去,“你甚是怀念太湖的菱角,因为那里是你的家。” 今夜的月色极好,是满月之像,一轮玉盘升至中天,洒下万顷月光,可这么动人的月光,为什么是冷的,像这墓碑,冷冷的,只贪婪地汲取,不会回馈半点温暖。 饮下这酒水,楚若笑了起来,泪水是滚烫的,灼了眼角没入发间;夜风是萧瑟的,越过湖面直入林间,人是失意的,裂了心海枯了心田。 “等她小有名气了,我再揭露一切,到时候,别人的名声狼狈就能换取婧儿的如雷贯耳。我再略施小计,众目睽睽之下败于她手。如此以来,她就能名声大噪,美名远扬。待他日武林盟主之选时,自有七分把握。你说,我的计谋好不好?”楚若扭过头来问道,他脸上全是酒气,醉醺醺的。 湖边静了一会,蛙声伴着蟋蟀的叫声响起,在这边开阔的湖面,只有更加寂寥的孤独感。 “但是现在有了更好的方法。”喝尽坛里的酒,楚若站了起来,他拔起长剑,抱上玉壶冰,回到竹林下,看了极久。 月,倚在山边;日,初现征兆;风,歇在水边,一切都静了下来,蛙鸣也没了,不再有蟋蟀的叫声,露水凝结在琴上,湿了他的衣袍。 “愿来世,你我不再相见。” 第19章 二武林盟主(9) 江湖风云再起,十八年前冥教琴魔再现。传闻他独身一人进入无义山庄,挑断无义山庄庄主的经脉,割了他的舌头,手段令人发指,更可恨的是,他竟然在众多包围之下逃走了,几乎是全身而退,毫发无损。又有流言道,各大门派的高手被琴魔废去武功,无一幸免。 雷鸣又坐在老位子,拿着紫砂壶把玩。他面前是众多长老,大大小小的门派都到齐了,坐在院子里,默不作声。 “雷大侠。”离雷鸣最近的一位长老发话了,他的头发全白了,面容也衰老下去,声音嘶哑,可在几天前,他不是这个样子,他还是老当益壮,身强体壮。 “冯长老。”雷鸣把目光从紫砂壶上移开,看到冯夷时眼中闪过一丝不忍。“您今天带大伙来,是有什么要事吗?” “雷大侠何必明知故问呢。”冯夷苦笑道,“如今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,人人皆知,雷大侠还要做山野村夫,不知所闻吗?” “他真的是……”雷鸣放下紫砂壶来,面色凝重。十八年前那人被逼跳崖自杀,十八年后却重出江湖,闹得腥风血雨。 “当年就该下去的。”有人哀叹了一声,只恨斩草不尽,春风又生。 “是那个人没错。”冯夷的目光闪了闪,迸出杀意,“和当年一模一样,抱着那架琴。”他也恨,恨雷鸣当年不让他们下去找尸体。可眼下他只能求助雷鸣,不单单是他武功被废一事,还有更重要的事情。 “那架琴?”有人出声质疑雷鸣,当年是被雷鸣带走的,为什么又回到了琴魔的手里。 “原是我儿收藏。”说道这里,雷鸣的脸上笼了几分愁色,“前几日被人夺走,还打伤我儿。” “雷公子受伤了。”冯夷吃惊道,他适时的表现出关怀之色,“伤的如何?” “这……”雷鸣有几分为难,在场的人这么多,他不太想说。“也怪我儿,学艺不精,连自保都成了问题。” 众人均是心知肚明,当年那一场变故,让他二人父子离心,雷息几乎是赌气一般,不肯学武。习武之事须赶年幼,成年之后再学,就算学成了,放在江湖上就只能算末流。雷息有在江湖上抛头露面,他步伐虚浮,不会半点武艺,书卷气极重,和这江湖格格不入。多少人惋惜,这惊雷刀怕是要失传了。 “只是些皮肉之苦,并无大碍,让冯伯担心了。”雷息虚弱的声音在雷鸣身后响起,众人把目光投过去,只见一位少女正扶着雷息走来。 “息儿,你怎么下床了?”雷鸣站起来快步走到雷息身边,扶着他走到众人面前。 “爹,我没事。”雷息苍白地笑了笑,“不是有婧儿在吗?” 听到雷息提到李婧,雷鸣把目光转向身旁的李婧,满是担忧。 “雷大哥的伤比前几日好多了,下来走走对身体有好处。”李婧勉强笑道,有些不自在。 “这位是……”冯夷看见李婧腰间的软鞭,觉得有几分眼熟,他好像在哪里见过。 “我儿结识的朋友,懂几分医术,这几日一直是她在照顾。”雷鸣笑眯眯地摸了摸胡子,对李婧非常满意。 在场皆是老江湖,都明白雷鸣话里的意思。原先还有几分疑惑的目光纷纷换成了揶揄,他们懂,都懂。 “敢问姑娘,师承何人?”冯夷问道。 “家师隐居多年,早已不问世。”李婧看了看她腰间的软鞭道,“只说年轻时在江湖上闯了个名头,唤作灵蛇女。” “竟是她!”有人失声喊道,二十年前的灵蛇女,名动江湖的美人。 李婧似乎有些怕,听到对方激动的语气,她缩了脖子,咬着红唇,不知所措。 “咳。”冯夷解释道,“令师当年可有不少人钦慕,现在听到她的消息,难免激动了些。”怪不得觉得那条软鞭眼熟,原来是灵蛇女的红鞭。 “小姑娘,我且问你一句,你师父嫁人了没有?”左下方一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站起身来,身形魁梧,面似刀刻。 “师父和师公住在一起。”李婧快要躲在雷息身后去了,她怕有人再问,便一股脑地全说了,“师公的名号是绝路生,住的地方我不说了,师公讨厌外人,他会生气的。” “我就知道,当年他看灵蛇女就是一副色眯眯的样子,尽使些下作的手段赶走我们。”中年人气得不行,碍着人多,不好再发火,闹红了脸坐下。 向众人表明李婧的身世,雷鸣这才让雷息回去,“息儿你先去休息,我这还有事。” 雷息捂着嘴咳了几声,喘声道,“晚辈先告退。” 等雷息走了,冯夷才收回目光,把一颗心放下,他与众人目光接触后,才恨恨道,“那琴魔真是罪该万死。” “他不但废了我们的内力,还盗走了门派秘笈。” ** 回到屋里,李婧再也维持不住表情,她哭着问雷息,“怎么办?他们都找到这里来了。” “切莫自乱阵脚。”雷息坐在桌边,伸手拉着李婧坐下,问道,“你回去找了吗?” “我回去了。”提到这个,李婧哭的更厉害了,“那里被一把火烧烧干干净净,什么也没留下。麻姑说,师父只待了一个晚上,第二天就走了。” 雷息搂过李婧的腰,安慰道,“眼下风头紧,他不好出来,等这阵子过来,肯定会来见你。这会说不定在哪个地方看着你,你想,我俩上路时,他不就是这样,偷偷在暗处护着你。” “书生。”李婧靠在雷息肩上,攥着他的衣服,她很怕,那天师父头一次打了她,师父的眼神好冷,好陌生,他带着解红姐姐走了,还说要把自己逐出师门,不认她这个徒弟。 “我是被师父看着长大的,他从不教我武艺,也不会教我认字,很多时候,都是陪我玩,给我念书听。我问师父,为什么不教我武功?师父说,他不会教。”李婧吸了吸鼻子笑道,“你说这算不算是耍赖?”她也不听雷息的回答,自顾自说下去,“后来是麻姑教我武艺,路爷爷教我医术,有时候师父还会过来,陪着我一起被路爷爷骂,路爷爷可凶了,我都被他骂哭过。师父在的时候,路爷爷就不骂我了,他会骂师父。” “婧儿。”雷息抱着李婧,他说,“你别哭了。” “师父他不要我了。”李婧终于崩溃哭出声,多少个夜里,伴着他的声音入睡;多少次回眸,蓦然处是他的身影。跌倒与爬起,有他的鼓励和支持;欢声与泪水,总有他的存在。那一袭白衣,是和红裙在一起的,那一片湖水,是他的映照。 李婧的哭声像一把软刀,一次又一次向他的心捅去,可到最后,它也没能捅开雷息心中的秘密。雷息不会告诉李婧,楚若曾经来过一次,看过李婧,雷息也不会告诉李婧,楚若和自己做的约定,雷息更不会告诉李婧,他用这一身的伤换来了她。 琴声剑气之杀,他的经脉被彻底封去,再也习不了武,没事,雷息这样安慰自己,他和婧儿的孩子会继承父亲的刀法,而他能以虚弱的身体,缚住李婧一辈子。婧儿太善良了,她知道这伤是楚若的杰作,她眼里的愧疚一生一世都抹不去。 他问楚若,为什么不杀了蒋义,十八年前,他害得你无路可走,十八年后,他又杀了解红。 楚若说,你可知道,什么叫生不如死。蒋义他出卖冥教,做无义山庄的上门女婿,步步为营,苦心经营,这种沽名钓誉的人,死不足惜。我要他看亲眼看着,婧儿成为武林盟主,毁去无义山庄,让他身败名裂。 所以,才会挑断他的经脉,割断他的舌头,让他连自杀都做不到。雷息突然庆幸,他与楚若不是敌人。 楚若说,他要给李婧最后一个礼物,从今以后,他与她师徒情分恩断义绝。李婧只会是灵蛇女的徒弟,一个来历不明的弃儿,而不是他楚若的徒弟,冥教的圣女。 让她,忘了我。 他问楚若,那你呢? 我啊?楚若的回答很轻,在那个夜里,随风消散了。自然是找解红,陪她过完这辈子。 雷息暗暗发誓,他不会让那种眼神出现在李婧身上,他也不会让李婧成为楚若,形影相吊地过完下半辈子,他要与李婧子孙满堂,白头到老。 “书生。”李婧的声音很轻,游离在外,找不到安心的地方,她靠在雷息肩上,目光茫然,“我师父是人人喊打的琴魔,你和雷叔叔为什么还护着我。” “哎。”听到这话,雷息长长叹息了一声,把李婧吓了一跳。 “你,你……”李婧想要从雷息挣脱出来,可是雷息的力气大得很,让她一时挣脱不得。李婧恼起来,捶着雷息的背道,“你放开我,既然讨厌我就放我走,天大地大,总是有我的容身之处。” “我认栽。”雷息紧紧抱着李婧不肯撒手,“我想和你在一起,天大地大,与你不离不弃。” 第20章 二武林盟主(10) 有人在圣墓山发现了楚若。 这只是一个残缺的线索,何人发现,何时发现,直到现在对方是否已经离去,都一无所知。但各大门派还是集结了人马,再次踏上这片土地。 当年火焚过的痕迹已经消失殆尽,十八年了,就是一株幼苗也长成了参天大树,茂密的草丛早就遮挡了一切,只能用刀将藤蔓劈开,细细寻找当年的残垣断壁。 没有小道,他们只能拿柴刀开道,一脚深,一脚浅,开荒般的上山。年少的侠士侠女抱怨着,这路难走。那些身居高位的长者,一个个喘着大气,抖索着两条腿,在这种年纪被废了武功,让他们连普通人都不如。 “冯长老,我们要不休息一下?”雷鸣担忧地看着冯夷,他的喘息像破风箱子,连续不断,急促地响着,有几分尖利,难听得很。 “也好。”冯夷看了其他几人,个个也是疲惫不堪,大汗淋漓。 于是这一批人马再次原地休息,有人偷偷抱怨,“才走了几步路,就又休息,这会天都擦黑了,等到了山顶,怕是要伸手不见五指。” 这话钻入冯夷的耳朵,让他恼火不已,他侧了侧头,看到一对男女在嘀咕,看着打扮,像是玄衣门的。 “蝼蚁之见。”冯夷哼道,他把注意力放到雷鸣那,隐约听见他们的讨论。 “你的身体真没问题?” “父亲多虑了,我早已大好,再不济,婧儿在我身边。” “呵,美得你。” 李婧。冯夷眯起眼来,看这丫头的年纪,十七八左右,说起来,当年到现在,也已经过去了十八年。那妖女要是还活着,也是这般年纪大。 “师公教的东西,可不是给你用来治伤风感冒的。” 这李婧倒是命好,区区一介孤女,被灵蛇女与绝路生养大,想要动她,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,到时候打了小的来了老的,吃不了兜着走可不是好玩的。 “冯长老。”雷鸣走过来,欲言又止,“有句话我不知该不该问?” 冯夷是个老江湖,一看雷鸣的表情,他便道,“四处走走如何?” 不过这地方确实不好走,冯夷与雷鸣只是走到稍远的地方,避了一些人的耳目。 “雷大侠请讲。”离他们数尺有余,已是听不清了。 “我便冒犯了。”雷鸣沉吟了一会,“自我卸任武林盟主一职后,又历经二任盟主,这届盟主因不是在下接交,所知无几。如今各大门派再上圣墓山,怎不见盟主身影?” “雷大侠怕是有所不知。”冯夷苦笑了一下,“上任盟主暴毙而亡,死得突然,当时正值西武林一事,我等草草选了一位了事。等西武林之事结束后,才觉不对,几经查探,才知此任盟主背后的势力是无义山庄。” “你说的可是蒋义?”雷鸣算了一下时间,那个时候是蒋义坐镇无义山庄。 “正是。”冯夷也颇为无奈,“西武林一事,楼庄主与楼小姐身亡,我等愧对无义山庄,因此放手盟主一事,不再去深究。” “这……”雷鸣不太赞同冯夷他们的做法,“武林盟主的职责便是坐镇四方,以免其中一方独大,以欺压他方。这样做不是逐本求末,失了本义吗?”如今的无义山庄,气势越发高涨,有些说一不二的味道。 “我等皆铭记在心。”冯夷叹了口气,“只此一任,下不为例。不过此事也算不了了之,蒋义被琴魔断了经脉,割了口舌,成了废人。盟主他丢下职务,回去侍奉蒋义了。”忠心可不是用在这种地方,他这盟主的位子是丢定了。 雷鸣没说话,但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,这种人,难堪大任。 “等琴魔事了,武林盟主一事需重提。”冯夷对这任盟主也无太大好感,他隐约捉到了苗头,但被眼前之事挡住,没再多想,“休息的也差不多了,我们走吧。” “请。” 雷息被李婧拉着,跟在大部队后面,他看着身前的李婧,眼中流露出的是一种疼惜。 ‘几日后我会去圣墓山,你要劝说李婧,让她杀了我。’ “婧儿。”雷息拉着李婧渐行渐慢,直到他们落在了最后。“我同你说的,都记住了?” “恩。”李婧踢了踢脚下的石头,把心中的情绪压下,“置之死地而后生,我不会让他们怀疑的。” 雷息愣了愣,从告诉李婧的那天起,李婧就不再和他说话,只在众人面前做一个不知世事的灵蛇女之徒,今天怎么就想通了? “我可是师父带大。”李婧抬头来,她的笑容依然纯真,“师父给我讲过好多道理,我才不傻。”她向雷息吐了吐舌头,轻巧地往上跳几步,跟上人马,冲雷息大喊,“书生你快点。” 我会做好一个徒弟,不会让师父失望,师父说的我都听,我都会去做。所以,师父,你能不能不要赶我走。 【我给你打包好了。】小和尚嘿咻嘿咻抱来一本书籍,指着它身后的几大箱子道,【里头全是废纸,真正的门派秘笈已经飞鸽传书,送到绝路生那。】 ‘这些天辛苦你了。’楚若摸了摸小和尚的光头,表示感谢。 【没有,还好。】小和尚红了脸,飞到楚若肩上,一本正经盘坐好,想要念经把脑袋降到正常温度。 ‘如果我提前离开这个世界,任务是否会当即结算?’ 【唔……】小和尚皱了眉头,这次情况还真的有些麻烦,事情都发展到这个地步了,楚若必须成为死人。作为接引人,他无法进行过多干涉。【侠士请注意,离开此世界后不可返回。】小和尚把消息报给楚若,劝道,【楚若你要想好了,眼下任务只算完成了百分之六十,如果你走后李婧没有成为武林盟主,那就算任务失败。】 ‘不会的,她会成为武林盟主。’楚若的眸子很深,‘雷息会替我完成。’解红已经死了,没有人再需要他,婧儿有雷息陪伴,再过一段时间,她会忘了自己这个师父,和雷息厮守一生。 【侠士确认后请与接引人交接,将送您离开此世界。】 ‘等我葬身火海之时。’楚若这样笑着回答,他转身大步离开,观众已经陆续到齐了,他这个主角自然要粉墨登场,演出一出旷世好戏。 圣墓山的构造极为险要,多为陡坡,人马难行,只在山顶有一处人工开凿的痕迹,可容纳数百人。在过去,那是圣女向教众宣传教义的地方,圣女会站在圣火旁诵读教义,熊熊圣火照映着圣女,也照出圣火背后的大殿。 昔日的大殿早就成为一片荒芜,烧焦的木材成了最好的养料,春去秋来,鸟带来的种子,地下残存的草根,再次把这片荒芜换成新生,它们安抚冤死的亡魂,汲取尸体的养料,把这里打扮得如诗如画。 但这是片被诅咒的大地,十八年了,没有树木能在这里扎根生长,只有那些灌木与小草,一年又一年,春生秋死,生长在这里。 现在这个时候,刚好是孟秋,灌木枯了,草黄了,它们把生的机会留给下一代,自己化为尸体,给下一代更好的机会。于是新生被藏在死亡身下,瑟瑟发抖,恐惧将要来到的敌人。 所有人都到齐时,夕阳坠落,倒在这山顶,好像是山顶扶住了夕阳,再三挽留,夕阳中有个人,远远望去,那人乘风欲去,不恋世俗。 “琴魔!”没有人陶醉这画面,他们怀着功利心,报复心来到楚若面前,要与他一决生死。 “来齐了吗?”楚若笑道,“一起上吧。” 刀光剑影,映射出一张张年轻的面孔,就如同很多年前一样,火光,刀光,剑光,那些人也是年轻的,有一颗除魔卫道的心。 “且慢。”冯夷伸了伸手,他是在场中辈分最大的,也是最有威望的。他的灰发在这片大地上飞扬,同一个地方,同一个人,但是那个人老了,当年和他对抗的人死在这里,现在只剩一个余孽,今天他也会死在这里。 “交出秘笈。”冯夷的目光很冷,蒋义被害不足以全武林坐立不安,被废内力,他们也不会兴师动众,动员人马,跑到这荒郊野岭的,只有门派秘笈才是最重要,这关于一个门派的存亡,兴荣衰败,一旦流传出去,后果将不堪设想。 “就在这里。”楚若走过来,他身后的枯草摇摆着,似是眷恋不舍,“每一页我都铺了一层薄薄的火药。”他又指那个被荒废许久的圣火坛,那里架着一个火盆,下方是几个大红箱子,每一个箱子都洒了火油,气味刺鼻很是难闻,它们依次围着圣火坛,像是朝拜的人,卑微又虔诚,渴望圣火净化它们不洁的身躯。 “要小心哦。”楚若做了个嘘的声音,他的睫毛轻轻颤抖着,脸上是一种难释的温柔,“刀剑无眼,打翻了我会很头疼。” “你……”冯夷气得发抖,他失去耐心与楚若再谈,只退后一步,把战场交给那些跃跃欲试的人,“给我上。” 阳春白雪,曲高寡合,何人能知其中意味。 雷鸣捂着头,再行三步,已是不支。他吃力望去,楚若就坐在那里,专心弹奏,无人能再进一步,偶有暗器飞去,就在半空被打落,徒劳无力地摔下来,滚了几圈,像缺了水的鱼,在做最后的挣扎。他的琴艺比当年更为精进,又或者,这才是他真正的实力。 ‘婧儿,音杀之术难在无形,也败于无形,你日日听我弹奏,可知破解之法?’那个下午,楚若抱着她坐在湖边问她。 ‘猜对了会有好吃的吗?’那时她问楚若,却是望着解红,解红的手很巧,幼年的她最爱吃解红做的糕点。 ‘有。’楚若笑了。 ‘那我说。’幼童摇着脑袋,一字一句道,‘顺应琴者之心,此乃破解之法。’ 这个动作她练习了很多次,抽出腰间的长鞭,手腕轻轻一抖,灌输了内力的长鞭就这样飞过来,不偏不倚,尾端甩在琴弦,抽断了一根琴弦。 琴弦断,曲目结,于是杀戮再起,刀与剑相交,十八年前的情景再次在这里上演,雷鸣看着眼前人,面容坚毅,这一次,你不要再放水。 楚若没有再放水,但他寡不敌众,接下雷鸣的招式已是吃力,更何谈分神去应对他人的攻击。他开始后退,一步一步,被逼到圣火坛下。 雷鸣迟疑了,他的刀法大开大合,在空地上还好,但圣火坛下是门派秘笈所放之处,一个不小心,就会打落火盆,引燃火油。 身形一动,雷鸣后退三步,他看向楚若,双方眼中达成共识,休战再斗。有人却越过他,将一只飞刀送过去,那飞刀闪着一道寒光,准确无误地插入了楚若的胸口。 楚若连连倒退,他靠在木架上,眼中是一丝赞许,像是对李婧说,我的好徒儿,你果然没让我失望。 “我认输。”楚若将飞刀拔出,扔在地上,但他手中还有剑,剑可杀人,也可自杀。他笑了起来,举起长剑,像每一个魔头一样垂死挣扎,“但是休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!” “快撤。”冯夷高声喊道,众人连连后退,李婧被雷息拉着,跌跌撞撞地往后跑,她扭过头去,楚若就站在圣火坛下,白衣上染了血,胸口被侵染成红色,看着很吓人,但是李婧知道,她没有伤及心脉,她的师父不会死。 圣火是不会熄灭的,那个寂静了多少年的圣火坛,在这一刻重新被点燃,圣火炎炎,照耀我心,圣火烈烈,净我身心。 数息过后,一声爆炸声响起,李婧被雷息死死抱在怀里,什么都不敢做。 【已确认,下个世界开启。】 第21章 二武林盟主(11) 走过廊下的花帘,李婧绕了一个弯,往后院走去。她穿着戎装,一身干练,腰上围着的还是那条红鞭,可跟在她身边的大猫不见了,大猫离开她多久了,她也不记得了。 “你这姿势不对,来,再看我打一遍。” 李婧停下脚步,院中是雷鸣在教儿子练刀法,她朝雷鸣行了一礼,弯下腰抱住向自己跑来的儿子。 “娘亲。” “总是劳烦公公,婧儿实在过意不去。”李婧替孩子擦了汗,上前同雷鸣交谈,“过几日我就接大宝回去。” “你接他回去又送路友那,上次路友来信,说是要建一个琅嬛阁,估计没精力再照顾大宝,不如就留在我这。”雷鸣宝刀未老,他捡起被丢弃的木刀,板着脸呵斥躲在李婧怀里的大宝,“大宝,习武之人兵器不可弃。” “我要娘亲。”大宝皱着了一张小圆脸,嘟囔道,“我讨厌练武,我要像爹爹一样,坐在书房里写字。” “真不愧是息儿的儿子。”雷鸣脸皮一抽,恨不得去挠大宝的胳肢窝,多好的练武材料,非得跟息儿一个脾性,弃武从文。 “想得美。”李婧点了点大宝的小脑袋,“去挥刀一百下,完了再和我报道。” “是。”大宝乖乖道,接过雷鸣递给他的木刀,三步一回头,回望李婧,扭扭捏捏走到院中,在大人的目光开始练习。 “你此次回来,不是只为了看大宝吧。”雷鸣看着树荫下的孙子,不由地叹了口气,这孩子自小就跟父母聚少离多,也难为他了。 “我……”李婧犹豫了一会,“要与夫君南下。” “多久回来?”雷鸣神色不变。 “半年左右。”李婧回道。 “早去早回。”雷鸣笑着同李婧告别,走向大宝,“抬高点,挥下来要有力气。”这江湖是年轻人的天下,朝气蓬勃,万象更新,很好,他也很高兴,他的儿子没有抛弃理想,正去践行。 她站在那里看了一会,很快就离开了。夫君还在等她,她不能在这浪费时间, 他们去的是秦淮,吴语侬软,轻纱罗裙,绿云绣鞋,这里是温柔乡。他们走在街上,没一会,随行的人怀中多了几条香帕。 “好不容易来到这里,盟主也应个景,换身好看的衣服。”有人建议李婧。 “我穿不惯。”李婧笑了笑,暗了神色,雷息看见了,伸手抓住李婧的手,笑骂那人,“你胆子倒是大,敢当着我的面说,信不信回去我给你杂活做。” “小的知错,再也不敢了。”那人连声哀求,逗笑了其他人。 “行了,都回去歇息吧,明日再去拜访。”雷息也不为难他们,今日天色已晚,不宜走动。 “是。” “到处走走?”雷息问李婧,“散散心。” “听你的。” 还是那样的夜色,那样的人,少女们穿着衣裙在人群里穿梭着,偶然撞到了人,待看清对方样貌后,会心一笑,无限娇羞。 雷息拉着李婧的手,与她穿梭在人流中,他选了一个花灯递给李婧,凑到她耳边轻笑,“夫人,还在生为夫的气。” 李婧猛地抬起头来,抢过雷息手里的花灯,碎骂一句,“去你的,知不知羞。”她的耳朵泛了红色,雷息看见了心里更是好笑,只攥紧那只手道,“我们去河边放灯,小心点,别跟丢了。” “我知道。”李婧说着,她的余光瞥见一个身影,红裙倩影,身姿绰约,让她一下子惊呆了。 “解红姐姐……” “是你看错了。”雷息神色不变,带着她向前走去。 “也是。”李婧失落道,“解红姐姐要是还在的话,大概也生白发了。” 雷息不答。 “你说,当年我要是……”李婧突然说起来,当年她起了别样的心思,拉着解红姐姐去了衣庄,同她买下一样的款式,她那时想,如果自己穿成这样,师父会不会喜欢自己。可是没有如果,那些人突然杀了出来,不由分说,取走了解红姐姐的性命。 后来她知道,那些人要杀的人是自己,解红姐姐是无辜的。 “往事休提。”雷息打断李婧的回想,带着她走到河边。“许个愿吧。” “许愿啊?”李婧想了想一下,然后在纸上写下自己的愿望,又问写好了的雷息,“你许的是什么?” “说出来就不灵了。”雷息狡黠一笑,他的年纪不小了,这一笑却有少年郎的风采,李婧一下子失了神,被雷息抢去机会,先放了河灯。 “等等,我的。”李婧急急忙忙把自己的放下,看着她那盏跟在雷息身后,一同远去。 次日,无义山庄迎来了客人。 “雷晚侄。”曾经的武林盟主出来接待雷息一行人,他穿着锦袍,上面沾了些污迹,神色匆匆,显然是还未做好准备。 “海前辈。”雷息回了一礼,“不知庄主是否起身?” “可是有要事相告?”海威道,“请帖我们已经收到,届时一定出场,在此就先恭喜盟主。” 李婧却不回礼,她站在那里,感受到了恶毒的视线,她轻轻侧了头,扫过堂上的画像,嘴角勾起笑来,“也不是什么大事,只是想对庄主说句话。“ “既然如此……”海威本想拒绝,但听到一声轻响后他又改了脸色,急急忙忙请他们坐下,“我去请庄主来。” “海前辈。”李婧不与其他人一同坐下,“不如我与前辈一起,也免去庄主劳顿之苦。”她的表情是那么自然,单纯只是为别人考虑。 都是废人了,还出来干什么? “这……”海威停顿了一下,“请随我来。” 她与雷息交接了一个眼神,跟着海威一同进了内堂。 无义山庄已经大不如前,曾经的辉煌一去不复返,过去人声鼎沸的庭院如今空无一人,风一过,刮起地上的枯叶。 “让盟主见笑了。”见此情景,海威面子上有些挂不住,他侧了侧身子挡去那一幕。 “无义山庄坐拥整个无义山,地方大了,难免照顾不过来。”李婧给了台阶给对方下,她轻笑了一声,不再去看。 “是是。”海威擦了把汗,暗道这任盟主还真不是吃素的。 兜兜转转走过几条回廊,李婧来到一处庭院,进出口净站着八位护卫,个个身材魁梧,肌肉发达。 倒是个怕死的。李婧在心里笑了一下,停下脚步来,让海威先去禀报。 “海前辈。”李婧叫住海威,她斟酌了一下开口,“讲的是些私话,不知庄主能不能撤去外人?” “雷夫人与庄主是旧识?”海威略有诧异,他待在蒋义身边二十几年了,竟不知道他二人的关系。 李婧却是垂下眼帘,不想再谈了。 “我会庄主说明。”这点眼色海威还是会看的他,拱手告别进去同蒋义说了,不一会儿海威出来了,向李婧做了个‘请’的动作。 “盟主请。” 李婧抬脚走去,她越过那些杀气腾腾的护卫,经过海威,向着日头走去,踩着大大小小的鹅卵石,一步一步走到蒋义身边,仔细看了看他。 十年了,她终于能站在仇人的面前,堂堂正正地用仇恨的眼神去看他,发泄心中的不满。但是这个人他老了,老的太快,他的头发白了,稀了,脸上长满皱纹,层层叠叠,是古稀之人。他的手被宽大的袍子盖住,只露出部分手指,看不清全貌,但很瘦,李婧想,那具被锦袍包裹起来的*定是枯瘦的,濒临死亡的边缘。 “我叫李婧。”她说,“是这任的武林盟主,也是曾经的冥教圣女。” 那双浑浊不堪的眼睛突然射出凶光,喉间也发出了咕噜的声音,蒋义想表达些什么,但是他的舌头没了,说不出话来。 “我不会杀你。”李婧轻轻摇了摇头,“我不会惹腥上身,毕竟你是无义山庄的庄主。”李婧笑道,那笑容极为甜美,“我会派人好好照顾你,看我身居高位,一统江湖,号令天下,你所渴望的,我会一一做到。” ** 离开无义山庄,雷息手下的人不解,“不是说要缉拿无义山庄的庄主?” “眼下正值多事之秋,多一事不如少一事。”雷息淡淡道,“我们这次来秦淮并非是为了无义山庄一事,而是为了丐帮。” “他一个小小的无义山庄,算得了什么?”李婧摸着腰间的软鞭,双眼发亮,“听闻丐帮的打狗棒法天下闻名,我仰慕许久,此番前去,定要切磋一番。” “章帮主肯定会放水,谁敢得罪盟主。” “哦,这么说来,你也会放水。” “……我会逃命。” 【任务完成,李婧好感度达到策马同游,请侠士注意查看。】 第22章 三权倾天下(1) 春寒乍暖,霜衣披树,土膏微动,才见一点松动,又见小雪纷纷。思绮站在廊下,抱着手炉发呆,她身披红斗篷,肌如雪,发如云,略施粉黛,一只步摇插在头上,远远望去,恍如玉人,可当倾国倾城。 “你说,这宫中……”思绮望着那枝红梅,红唇轻启,“红颜易老,年华难挽,这宫中这么多美人,陛下究竟爱的是哪一个?” “奴婢不知。”她身边的如意低着头,揣测圣意是万万不能做的,但若说美人,“奴婢只知,新入宫的周美人极为貌美,在外头有一笑倾城之说。” “一笑,倾城啊。”思绮低低叹了口气,“可不就是红颜祸水。” 如意只管把嘴巴闭得紧紧的,像只大蚌,撬也撬不开了。 思绮轻笑了一声,这如意胆子最小,生怕惹是生非,做事都是小心翼翼,瞻前顾后,就是因为这性子,她才选了她做贴身宫女。这宫中,少不了三人成虎。 “你可知,周美人现在住在哪里?” “她惹了陛下不悦,被罚到望仙阁去了。” “一个月内三升三落,这承天宫还没住下,就又回到望仙阁去了。”回想起这位周美人的升迁,思绮不知做何表情,能升,就代表陛下喜爱她,会落,这周美人没那福分,可三次升落,她不得不对这周美人刮目相看,究竟是什么样的人,能让陛下对她又爱又恨。 “把这梅折下,我要给周美人送去。” 望仙望仙,顾名思义,所求虚无缥缈之事也。大抵帝王之家的人都爱求些无法力及的事,这样才能彰显出他们的不同。 望仙阁临水而筑,夏日可谓是清风习习,清凉爽快,冬日又比其他地方温和了些,真正是当冬暖夏凉,若是唯一的不足,便是这水了,住久了怕是会染些湿病。 从远处打量过去,那望仙阁拔地而起,飞檐翘角,琉璃作瓦,楠木为窗,在这细小的飞雪中,牵了枯树作伴,残荷为友,自添三分诗意。 思绮暗暗惊叹,难怪无数人会心慕此地,此情此景怎能不让她心动,她甘愿附庸风雅,做这望仙阁的主人。 “娘娘,到了。”轿外的如意低声道,接着轿子轻轻晃动,停了下来。 宫女们撩起帘子,如意上前来,扶着出来的思绮,与她一同站在望仙阁外。 在外没等一会,便有宫女上来向思绮行礼,“见过刘贵人,周美人受了风寒,不敢出来迎接,怕过了病气给您。” “生病了?”思绮做出吃惊的样子,忙关切道,“太医来过了吗?怎么说?” “只是普通风寒,开过药了,眼下小主刚醒来,还未洗漱。”宫女侧身道,“请刘贵人这边走,小主稍后便到。” 思绮去的地方是招鹤堂,虽说是招鹤,并无半点道家摆设,反倒金碧辉煌,处处透出皇家的高贵,以及周美人的受宠程度。 那支缠花百蝶青花瓶,是江南进贡中最好的一件,萧贵人见了爱不释手,几次想讨了去,都被陛下三言两语打发了,可如今在这里出现。 思绮眼神暗了暗,低头喝了口热茶,不再多看。这茶,似乎是今年第一批进贡的西湖龙井…… 不过多时,她身后响起脚步声,一位戴了耳环的宫女喊道,“周美人来了。” 思绮起身看去,却一下子失了神,不知作何表情。原来这世上,真有脱俗之说。 “见到妹妹,我才知道什么是相形见绌。”思绮回过神来,上前拉住周美人的手,亲热道,“妹妹身子如何了?若还不舒服,我叫梁太医来,他是太医院里数一数二的圣手。” 相比思绮热情的态度,那周美人则有些冷淡,秋水做的剪瞳半阖,泄出几分哀怨,叫人又怜又爱,贝齿轻咬下唇,欲言又止。 “刘贵人。”又是那宫女,她垂着头道,“周美人的嗓子有些沙哑,不好说话。” “我懂。”思绮拍了拍周美人的手笑道,满脸不在意,她招了招手,捧着红梅的如意上前来,把东西呈到面前。 “今日见梅花开了,我便折了一只下来送给妹妹。”思绮拿着红梅比划了一下,终是一叹,“人比花娇,我倒落了下乘。” 她伸出手,打算将梅花掷到地上,却被周美人一把抓住,取走她手中的红梅。 “妹妹?” 周美人脸上极为珍惜,她拿着那枝红梅向思绮盈盈一拜,更添三分柔意。 “你喜欢就好。”思绮扶住周美人,这动作无端叫人心疼,生怕她磕了伤了,哪里不好。 临走时思绮拉着周美人依依不舍,她问这不似人间的女子,“我闺名思绮,思者梦里绮丽。不知妹妹如何称呼?” “姽婳。”周美人终于开了口,那声音带着点点沙哑,如细沙磨过心间,让人喉间发麻。 “姽婳。”思绮痴痴道,“人美,字也美。” 周美人只阖着眼,什么都不说了。 送走思绮,周美人将手里的红梅交给大宫女处理,自己回到内屋,做她的缩头乌龟去了。 “周美人也太奇怪了,整日不出门,闷在房里头,还不许我们伺候她。”有宫女忍不住犯嘀咕,虽说皇帝对周美人极为宠爱,但宠爱这两字本身就靠不住,更不用谈来自皇帝的宠爱。 “乱说什么,再说我让你扫雪去。”大宫女捧着青花瓶走过,呵了一声。 “不敢了。”拿着浮尘的宫女忙认错,生怕被派到外头扫雪。 “没有下次。”大宫女警告了一句,带着花瓶往后头去了。 她走过几道回廊,来到门口,敲了敲门,“娘娘,东西送来了。” 许久之后,屋里才响起应答,“嗯。” 她推开门来,垂着眼不敢看里面,只转身忙把门关了,这才抬起头,把目光投向坐在美人榻上的周美人,对方指了个地方,表示放那。 等人的脚步声彻底走远了,榻上的周美人突然绽开笑容,扭头问站在边上的楚若。 “大楚,啥意思嘞?” 那个风流潇洒,俊秀高雅的楚若抽了抽脸皮,什么话都说不出来。 “俺问你话嘞,大楚。”周美人撩起裙摆,大大咧咧地支起一条腿,摸过旁边的花生米,往空中一扔,准确无误地落到嘴里。 【难求十全十美,人终有一残。】小和尚坐在楚若的肩膀上,对眼前之景表达了它的想法,【长得像美图秀秀里的人,偏偏这么接地气,满满的口音,楚若,你不觉得怀念吗?】 ‘我想静静……’楚若更想去死,什么样的女子他没见过,大徒弟李嘉娉满腹诗书,谈吐自有贵气,二徒弟李婧天真可爱,说话俏皮,解红七窍玲珑,善解人意。这回来了个豪放的姑娘,楚若直接给跪了。 “这宫里的日子就是难过噻,俺都快闷死了,还有那皇帝,整天像个老妈子跟在屁股后面转,俺还没生孩子,哪有奶水要他挤。”周美人躺了下去,翘起二郎腿,一粒接一粒的吃着花生米,惬意的不得了。 这姑娘,真是……“姽婳,把腿放下去。” “俺叫翠花,叫什么鬼花,难听死了。”周美人身形不动,又拔了头上的玉钗扔到一边,“陈老爷说进宫就能吃好喝好,爹娘和二娃天天都吃白面馒头吃,俺还以为是去做宫女,结果跑过来做皇帝的小老婆。” 她起身抓了抓胸前的两团,扯下领口指给楚若看,“捏了俺一个晚上,差点没痛死俺。” 小和尚直接吓得掉到地上去,它颤颤巍巍爬上楚若的肩膀,不可置信喊道,【她不知道男女有别吗?】 楚若已经死机了,他两眼茫然,低头问小和尚,‘我能断绝师徒关系吗?’ 【众生平等,往来因果,一酌一饮,自由天意,缘由心生,果是因结,天定之命,不可更改。】系统罗里吧嗦说了一大堆话,意思很明显,没门。 【任务说明:北方有佳人,一笑倾城,再笑倾国,齐鲁为姬姓,周氏有姽婳,当年溪边韶华去,如今深宫催人老。 任务要求:达成成就权倾天下。 任务奖励:情之所依,心之所系。代君受命,保君平安。生死蛊一枚。】 ‘最近是不是换了策划?’师徒面板上的徒弟,上面显示在线的,是叫周姽婳,而不是周翠花。 还说众生平等,还不是把老三的id改了。 【大概吧。】小和尚对这任务说明也是无语,重点都没说啊。 【宫斗的最高地位,皇太后,周姽婳登上皇太后之位就算任务完成了。接下来的就麻烦你们啦,么么哒(づ ̄3 ̄)づ~~】 【我确信换了。】小和尚深恶痛绝,系统还卖什么萌,那是我的专利! ‘宫斗啊。’楚若想了想,觉得当务之急是需要提高周姽婳的文化水平,他抬头看去,周姽婳不知何时走到他身边,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背,搂着他的脖子道。 “大楚,咱们商量个事,带俺私奔呗?” 第23章 三权倾天下(2) 周姽婳和楚若的相遇是这样的,那日周姽婳被赐望仙阁,她收拾好家当,带着人马浩浩荡荡地往望仙阁去,抬头就见楚若站在屋檐上,怀抱长琴,青丝白衣,羽化登仙。 周姽婳当场就跪下了,她正想喊神仙啊,就被宫女扶起,说不必再谢圣恩。 她正纳闷这些人怎么没看见屋顶上的人时,楚若已经来到她身边,对她说,我是楚若,是你的…… 周姽婳直接被楚若这一手吓得晕过去,当场昏死。 再醒来已是深夜,旁人早已退下,只有楚若一人幽幽站在周姽婳床边,衬着模糊不清的烛光,对周姽婳说,你醒了。 周姽婳两眼一翻,又睡过去了。 等到第三次看到楚若时,周姽婳的心已经很好很强大,她抄起地上的绣花鞋,朝着楚若脸上砸去,一边扔一边骂,小白脸,敢占俺的便宜,活得不耐烦了。 楚若当时的表情是这样的== 一定是我打开游戏的方式不对,怎么感觉收了只妖秀,还是已经结婚生子的东北大汉。 等他磨破嘴皮子,和周姽婳说他是天神下凡,来拯救周姽婳时,周姽婳问他,“俺想吃咸菜馍馍,神仙你有吗?” 楚若就把那糖豆放回宠物栏,面无表情的告诉周姽婳,“没有。” “还啥子神仙哟,咸菜馍馍都变不出来。”周姽婳一脸鄙视,她生的极为好看,就连翻白眼的模样,也是风情万千,媚眼如丝。 “我不是神仙。”楚若觉得这徒弟不能再按常理出牌了,他拍着琴坐下来,开始吐苦水,“老子被人坑了,给送到这鬼地方,叫天不灵叫地不应,后来发现,只有你能看……” “就是噻。”周姽婳拍案而起,踩上凳子撸袖道,“每天都吃不饱,还要俺跟皇帝嘿咻,累死俺了。” “不准俺做这做那,走路磨磨唧唧,吃完饭不给剔牙,喝了水不给打嗝,放屁都不能大声,见人就要低头,说话还不让说俺,俺就想俺,俺怎么了!” 楚若木着脸听周姽婳发泄完,伸出一只手来,捏住在他肩头捶地笑倒不起的小和尚,半点没客气,直接当橡皮泥揉了。 【唔唔唔,偶错了。】 这么大的动作外头自然注意到了,大宫女锦绣敲了敲门,小声问,“主子,您起了吗?” 周姽婳立刻乖乖坐好,收敛神色,坐在芙蓉帐里,低低应了一句,“恩。” 听到周姽婳的回答,锦绣虽有心下有疑,但对方是主子,她自是不敢多话,只再问,“要奴婢服侍您洗漱吗?” 周姽婳立刻把头扭向楚若,千言万语都汇聚在这双眼里,楚楚动人,她咬牙说,“外面来人,你让俺怎么办?” “她们看不见。”楚若抱着玉壶冰撩起纱幔,消失在周姽婳眼前,“我晚些时候再来找你。” 鬼?还是神仙?周姽婳瞪着楚若坐过的地方,犹豫再三,伸出手摸了摸,还是温热的。那真的是神仙? 可是他变不出咸菜馍馍。周姽婳好生失望,进宫以来,她就再也没吃过。想起记忆里的味道,周姽婳舔了舔嘴巴,摸着肚子怀念,她以前一餐可以吃三个呢。 “主子?”外头的锦绣得不到回答,再唤了一遍。“要奴婢进来吗?” 周姽婳急忙坐好,又是一声,“恩。” 【她除了会说‘恩’,还会什么?】小和尚有气无力,方才那一下他真的没受住。 ‘能减则减。’楚若是摸清老三的性子了,怎么接地气怎么来,他打开地图来,东翻西找。 【你在找什么?】 ‘哪里有卖咸菜馍馍。’楚若这样说。 【……】楚若你不觉得有点小题大做吗?偌大的皇宫还没有……还真没有咸菜馍馍。 上个世界给的任务奖励很有猫腻,先不提解封的门派技能,那个暗尘弥散在降临到这个世界就主动触发了,还是改装版的暗尘弥散,伪装自己使敌人看不见自己,但是周姽婳是能看到。楚若问小和尚,得到的回答是,周姽婳是他徒弟。 如果师徒都是明教,野外相见,那场景定是美妙。楚若呵呵道。 小和尚直接装死,他才不会说,这是系统有意为之。 每一个任务奖励都是为了下一个世界,直到那本桃李满天下升为橙色物品,才算结束。 ‘品质升级了。’楚若翻开来,跳过第二页,直接来到第三页,上面同样绘着一个人,皇位之下,华服拖地,虽只露了半张脸,但足以说明了什么叫国色天香,她是周姽婳,这会心念念想吃咸菜馍馍的周姽婳。 ‘权倾天下。’楚若将咸菜馍馍扔到背包里,觉得周姽婳完全不符合,虽然美的像幅画,那也只是画啊,开口就能让人跪,怪不得她在外人面前惜字如金。要是一不小心说多了,跳出个俺出来,皇帝的表情一定很精彩。 【楚若你可以这样想。】小和尚给楚若支招,【周姽婳要成为皇太后,她肯定要有儿子,等她生下儿子,你再教他就是。】 ‘你玩宫斗还是玩夺嫡?’楚若问它。 【一起来。】小和尚斗志高昂。 ** 周姽婳坐在位子上,离她最近的是一道荤菜,稍远的是几道素菜,伴着肉丝一起炒,色泽可人,喷香扑鼻,与红烧猪蹄的香气一起钻进周姽婳的鼻子里,下到胃里。 好想用手抓,周姽婳哀怨地看着眼前的红烧猪蹄,几乎可以想象它在嘴巴里经过的味道,骨头还是能咬的,倍儿香。 “哪个厨子上的菜?”锦绣瞧见周姽婳的表情,顺着一看,就瞧见那道猪蹄,她气急败坏,冲上菜的宫女发火,“活得不耐烦了,大荤的菜还敢往周美人桌上摆,要是周美人的身子有半点不利落……”锦绣的话没说下去,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,你们就准备挨罚吧。 “姑姑息怒,奴婢不敢了。”两个穿浅绿衣裳的宫女下跪磕头,“求姑姑恕罪。” “把菜撤下去,没有下次。”锦绣挥了挥手,那两个宫女忙从地上爬起,撤走周姽婳面前的猪蹄,其中一人为难地看了周姽婳一眼,又很快低下头,与她的同伴一起退下了。 周姽婳捏着象牙箸十分不自在,这菜是她偷偷点的,本以为做好了就不会浪费,自己能吃了,结果菜都上来了,硬是被端下去了。 天天吃素,嘴巴都淡出鸟来了。周姽婳才吃完一碗饭,宫女上前就收拾走了碗筷,给她送上燕窝。 “主子,您多喝点,燕窝养颜。”锦绣是真心为周姽婳考虑,宫里那些一个个如水的美人,还不是拿这些养出来的,她家主子天生丽质,再吃下去,定能艳压群芳,步步高升。 喝了一碗吃不饱的燕窝,周姽婳郁闷地往屋里去,她捧着装满了汤汤水水的肚子想道,怪不得娘说大户人家的女儿干活没力气,天天吃不饱干活哪有力气。 她关了门转过身来,瞧见白天的人,他这会坐在窗户边上,侧过头去瞧夜幕下的荷花池。烛火煌煌,映得他的面容恍惚,虚幻难辨。周姽婳的眼里涌起泪水,脸上混合了很多表情,欢喜,激动,感激,怀念。她说, “咸菜馍馍,俺想死你了。” 【……你是对的。】小和尚郁闷道,【周姽婳的好感度达到了肝胆相照,秒升的。】 一个咸菜馍馍就能被收买。楚若转过头来,面对狼吞虎咽的周姽婳浮想翩翩,一天一个馍馍,靠近你的身心。 “俺真的,很久没吃到了。”周姽婳大口咬着馍馍,送进咸菜,边吃边哭道,“走的时候俺娘送了俺一包袱的馍馍,俺想带进宫去,陈老爷说不能带,俺只能一个晚上全吃了。” 【吃撑了吧。】小和尚无语,一下子全进肚子里还得了。 “结果陈老爷说这个会吃胖,不准俺再吃了。”周姽婳泪如雨下,我见犹怜。 “……你没吃撑?”楚若忍不住问道。 “怎么可能。”周姽婳拿过桌上的茶壶一饮而尽,打了个抱嗝,一脸幸福道,“那是俺吃过最饱的一次。” “……” “就两个。”周姽婳解决了桌上的馍馍,瞪眼问楚若,“俺没吃饱。” “有一个是我的晚饭。”楚若不得不提醒这位女汉子,姑娘,你吃多了。 “这样,那俺叫人送一碗燕窝来给你。”周姽婳红了脸不好意思,映着这夜色好看的紧,摄人心魂,她像山中的画魅,天真中自带三分妖娆。“那玩意说是滋阴,是个好东西。” “……不用了。”楚若不去看周姽婳了,他把目光放在了外头的夜景上,死物比这个大活人可爱多了,至少不会乱说话。 “哦。”周姽婳愣愣道。 周围一时安静下来,外头也静悄悄的,一时间,周姽婳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。她看着楚若,绞着腰间的衣带,一副小女儿的姿态,她看了楚若一眼,又低下头去,扭扭捏捏道,“既然你是神仙,俺能不能求你一件事?” “什么?” “能俺飞不?” 第24章 三权倾天下(3) 且东风既解冻,则散而为雨矣,今日是雨水。周姽婳只披了一件外衣坐在阑干上,她从高处看去,下面的宫女来来往往,进进出出,一个个训练有素,将庭院里的积雪扫去,清出一条羊肠小道来。 “大楚。”周姽婳趴在那,伸手去接外头的细雪,一节白藕暴露出来,那腕上的白玉镯子竟生生比了下去,沦为陪衬。 楚若抱了件斗篷过来,给周姽婳披上,又抓过她那只手塞上暖炉。做完这一切,楚若坐到周姽婳身边,等她开口。 “俺都快闷死了。”周姽婳拿鞋去踢裙边上的粉蝶,嘟起嘴来闷闷不乐,“俺想出宫见爹娘。” 楚若只睁见一双眼睛,什么也不说,就这么看着她,听她说心中的烦闷。 “锦绣跟俺说,进了宫就不能经常见到爹娘了,就连皇后也不是天天见到的。”周姽婳踢腻了粉蝶,伸手去摸颈边的狐毛,“但是俺听说皇后她娘昨天进宫,俺能不能……” “皇后她生病了。”楚若告诉周姽婳,“她病的下不了床,时日无多。” 周姽婳不明白时日无多,她念的书不多,入宫前也只学了些基本规矩,就连姽婳这二字怎么写也不知道。她眨了眨眼睛,懵懂道,“病的下不了床,是很严重很严重病?” “没错。你这几天乖乖的,待在望仙阁,等这段风波过去。”楚若点了点头,“我会给你带咸菜馍馍。” “俺听大楚的。”一听楚若会给她带吃的,周姽婳用力的点点头。 “还有,你虽被禁足,但礼数不可废,去问问你的大宫女,要不要派人送些东西。”楚若考虑了一下,觉得这样做没什么错,尽量避免衣食药材这一类就是了。“吃的,穿的,药材一律都不要送。” 周姽婳没说话,扑闪着她那双迷人的眼眸,深情而专注,就像……等主人喂食的宠物狗。 楚若的眼皮抽了抽,组织好话念给周姽婳听。“皇后娘娘凤体欠安,眼下我被禁足,是否要送些东西给皇后娘娘,以表敬意。” “皇后娘娘。”周姽婳才念了半句话,就被楚若打断。 “掐着嗓子说话。” 一开口就是浓浓的口音,和她的设定不符。 周姽婳从鼻子里哼了一声,清了清嗓子,从她唇间吐出绵言细语,又带了一股傲气,恍如悬崖幽兰,高洁自强。 “皇后娘娘凤体欠安……”周姽婳一下子卡住了,她想了一下接道,“眼下我被禁足……”又是停顿,“是否要送些东西给皇后娘娘,以表敬意。” “连起来。” “俺不行,太长了。”说完这句话,周姽婳立马原形毕露,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,还鼓起脸来,窝在那里不肯再说了。 按正常来讲,楚若定是甩袖而去爱理不理,但当他看见周姽婳委屈的小模样,竟生出了一份心疼,想拂去佳人眉间的哀愁…… 楚若回过神来,暗自唾弃,怜香惜玉的事做多了,还真把自己当回事。他又看周姽婳的想道,都说是个看脸的世界,但老三这张脸长得也太漂亮了,男女通杀,简直跟玛丽苏一样,所到之处无人不被她倾倒。 前提是不要说话。楚若把往下看去,锦绣正端了一碗燕窝往上走,周姽婳的下午点心来了。 “等下我念一句你跟一句。”楚若站了起来,走到角落,这种地方,不容易跟人接触。 “大楚你真好。”周姽婳昂首挺胸,也不嬉笑了,安安静静地做一个美男子,恩,美女子。 锦绣上来看到的就是这番情景,在无数飞雪中,她成了唯一的亮色,红阑干,灰斗篷,白狐皮,这些俗物统统成了陪衬,只有她,才是最美的。 我的小主啊。锦绣把眼中的野心藏好,换上平日里的恭敬,走到周姽婳不远处向她行礼,“娘娘,您的燕窝熬好了,要现在用吗?” 听到是燕窝周姽婳就没了胃口,她把目光投向楚若,满是恳求,她真的不想吃了,天天见燕窝,天天吃燕窝,见了就讨厌。 “先放着。”楚若的声音不高不低,站在位置周姽婳刚好能听见,而锦绣是听不到的。“我且问你件事。” 周姽婳重复了一遍,就见锦绣把燕窝搁下,低着头上前来表露出忠心,“您说。”她的声音有些低,仿佛在谈论一件隐秘的事情。 这个宫女……方才楚若并不是没有看见她的眼神,以她这个年龄,做到大宫女这一职,就足以说明她的能力,如今向老三示忠,图什么? “入宫以来,皇后娘娘对我多有照顾,如今她凤体欠安,我又被禁足行动不便,想让你替我走一趟以表感激,你觉得怎样?” 周姽婳念完楚若这段话,有些痛苦,好在锦绣低着头,也未曾看清周姽婳的表情,她只沉吟了一下,回复道,“皇后娘娘凤体抱恙,主子自然要有所表示。奴婢本想在娘娘用膳的时候讲,现在娘娘主动提起了,奴婢便说了,库房里有件琉璃光如来像,再添几件药材,一并送去如何?” 周姽婳瞪着死鱼眼看楚若,那什么琉璃又如来的,她完全不懂。 “药材免了,太医院那有更好的,你再想想,库房里还有什么东西好送的?” 锦绣眼中划过一丝满意,她这才原定的东西报给周姽婳,“奴婢愚见,一件琉璃光如来像已是足够,娘娘现在位份不高,要是送多了越过几位娘娘去,怕是得不偿失。” “就听你的。” 等锦绣走远了,周姽婳张开大嘴喘了口气,她看也不看桌上的燕窝,起身回到屋里去了,一边走一边问,“琉璃,如来,是什么玩意,俺听得稀里糊涂。” “药师像。”楚若若有所思,这位锦绣倒有些意思,宫斗中不缺乏宫女这种角色,至于她是忠心的,还是另有所图,只能等时间来见证。 老三因个人原因不喜欢宫女陪在身边,因此失了收复心腹的机会,现在送上一个练手的对象,正是时候。 不过,真成了心腹,老三这样子迟早是要被知道的。楚若看着又没个形象的周姽婳一阵头疼,坑死老子了,这种样子还不如他亲自上阵来的快。 “药师就药师,非得叫什么琉璃如来,又长又难记。”周姽婳摸了摸肚子,可怜巴巴望向楚若,“俺想吃馍馍。” “是琉璃光如来。”楚若从背包里摸了一个馍馍扔给周姽婳,“我去看看。” “多留几个再走。”周姽婳咬着馍馍冲楚若喊,“一个不够。” 楚若只当没听见,头也不回地走了。 “宫里的人抠门,宫里的神仙也小气。”得不到她要的馍馍,周姽婳咽下嘴里的,看着已经少了大半的馍馍,细嚼慢咽起来,就这一个,她要慢慢吃。 【真是一个画风清奇的女子。】走在去库房的路上,小和尚跑出来和楚若聊天,【我平生从所未见。】 ‘现在你见过了。’楚若已经很淡定了,老三是他见过最乖的一个,恩,前提是他手里有馍馍。 【哎,大概是傻人有傻福,做了你的徒弟。】小和尚羡慕道,它一直跟着楚若,自然知道楚若对这些徒弟是好到骨头里去,【古有兄控弟控之说,今有徒弟控一枚。好好干,上头很看重你。】 伸手捏过肩上的小和尚,楚若半分不怜惜,直接给扔到了雪地里头。 【楚若。】小和尚挣扎着从雪堆里钻出来,顶了一头雪跑到楚若面前质问,【我问你,如果我不是少林,是七秀的话,你是不是会换种态度。】 ‘你想多了。’楚若眼也不抬,‘八十年代有句话怎么说的,七秀坊不提供小剪刀。’ 【……是我想多了。】小和尚捂着下身跑了,他可没忘上个世界楚若对他动手动脚,只差到最后一步。 打发走小和尚,楚若停下脚步,看着锦绣从库房里出来,身后跟着一位小宫女,捧着一座纯金佛像,正是琉璃光如来。 “小心点。”锦绣手里拿着几根香,香味极为浓烈,楚若隔得老远都能闻到,他看着锦绣带着那位小宫女进了一间小房间,不多时又出来了,手里却没了那几根香。 “姑姑,藏香的气味太重,娘娘们都不爱点它。您用它熏佛像,怕是不太好吧。”小宫女手里捧着一只紫檀木盒子,站在门口和锦绣搭话。 “在这宫里,少说话多做事。”锦绣瞪了那宫女一眼,吩咐道,“再过一刻钟,你进去把佛像装了,搁在那,下午的时候跟我去长春宫。” “奴婢知道了。”那宫女垂下头来,很是不乐意。 楚若就站在锦绣对面,含笑看着她,这锦绣,倒是个胆大的。 第25章 三权倾天下(4) 朱红色的高墙下,来回穿梭着芸芸众生,而这众生的脸上,都戴着一张面具,那张面具戴的太久,以至于和肉连在了一起,再也摘不下。 “美人挂念皇后娘娘,便嘱咐了我等,给皇后娘娘送礼,略尽心意。” 锦绣站在长春宫外,笑容可掬,她拉着一个太监的手,悄悄把袖里的荷包塞到他手上,“锦绣只是希望,这东西能过一过玉珠姑姑的眼,玉珠姑姑再和皇后娘娘提上一句,我家主子就心满意足了。” 那穿深色衣裳的太监捏了捏荷包,清楚里头的形状后,顿时眉开眼笑,招呼锦绣身后的小宫女上来,“打开给我看看。” 镶了玉石的紫檀木盒被递到锦绣面前,打开给对方看。只是还未打开,他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香味。 “哟,等下。”他捂着鼻子退了一步,“这什么味道?” “是藏香。”锦绣有些为难,她见左右无人,上前说道,“我家主子心意是好,自己去库房取了香给皇后娘娘拜佛烧香的,哪知是取了藏香。刘公公您见多识广,也清楚这藏香好是好,就是味儿冲。” “皇后娘娘素来喜淡香,去年送上来的藏香半支都没有,全分给后宫众位娘娘了。如今你把熏了藏香的玩意往长春宫里送。”刘福明瞪了锦绣一眼,嗓门也尖利起来,“这主子不清楚,你这做奴婢的怎么也跟着犯浑。” “刘公公。”锦绣将袖里剩下的一只荷包递给刘福明,脸上出现一丝慌张,她压低声音道,“您也知道,这会宫里不太平。” 说到这话,刘福明收敛神色,一脸严肃的看着锦绣。 “前些天皇上刚把李昭仪降为更衣,我听别人说,李昭仪是御前失言,惹了皇上不快。”锦绣绞着帕子,面有戚戚,“腿都被打断了,李更衣怕是熬不过……” “得得得,你说这晦气的事做什么?”刘福明连连摆手,摸到袖里的荷包,对锦绣多了一份耐心。“你们这些丫头片子的心思我也懒得猜,说吧,到底想怎么着?” 锦绣心中一喜,她知已经达到此行的目的,脸上依旧胆小怕事,“这藏香味道也好去,搁在库房三五天也散的差不多,我就是求公公,把这琉璃光如来像先晾置几天,等到味道淡了,再给皇后娘娘送去。” “等到味道淡了。”刘福明冷笑一声,打量了锦绣一眼,“你倒是会为你家主子绸缪。”他伸手打开紫檀木盒,那尊纯金药师像在阳光下熠熠生辉,照得人眼疼。 “也是件稀有玩意。”刘福明合上盖子,酸溜溜道,这可是用金子做的,宫里头没几件这么大的佛像,要不是周美人受宠,哪来的福气能有它。 “这样吧,搁在那里也是浪费,我去和玉珠姑姑讲一下,直接把这佛像送到后头的小佛堂里,为皇后娘娘祈福。”刘福明摸着上头的玛瑙恋恋不舍,价值连|城啊。 “多谢刘公公。”锦绣松了口气,让小宫女把东西交给刘福明,连声叠谢。 “谢就免了,去宫门口磕几个头就行。”刘福明抱着那盒佛像慢悠悠的走了,这会宫里头是无风不起浪,那锦绣怕惹了一身骚,他刘福明也怕。 回去路上,小宫女终于忍不住问前头走着的锦绣,“锦绣姑姑,小蓝不懂。” “懂那么多干嘛?”锦绣不紧不慢,“知道的越多,死的越快。” 小蓝缩了一下脖子,锦绣姑姑这话说的她心底发寒,不敢再问,只匆匆跟上锦绣的脚步,往望仙阁走去。 皇后也差不多了吧。锦绣抬起头来,眯着眼看高悬在天空的太阳,听老人们说,这个时候若是能熬住了,这一年都能活下去,要不是熬不住,也就这几天的功夫了。 楚若站在琉璃瓦上,看着锦绣带着小蓝一步一步回去,他轻笑了一下,运起大轻功,飞向望仙阁。 ** “这几日你乖些,回头等事情结了,我给你带点吃的。”楚若靠在软垫上,屋里炭火烧的极旺,暖意融融,楚若眼眸半合,昏昏欲睡。 “你给俺多带些咸菜,光只有馍馍不好吃。”周姽婳只听进了后半句话,听说要带吃的,她忙着楚若讨价还价,支着腿坐在那里,又去摸桌上的花生米。 “不给了。”楚若把花生米拿走,仔细瞧了瞧周姽婳的脸,有些不确定道,“脸圆了些。” “俺天天吃不饱,怎么会胖?”周姽婳撅起屁股,越过桌子爬到楚若这头,她伸出手来,想要楚若手里的花生米,“给俺,这是俺的花生米。” “没收。”楚若站起身来,把那碟花生米收到背包里,下定决心,“你要减肥。” “你不给俺吃的!”周姽婳瞪圆了一双杏眼,翻身就往楚若身上扑,勒着楚若的脖子开始一哭二闹三上吊,“俺从小就吃了上顿没下顿,好不容易进宫了,她们也不让俺吃饱,俺的命好苦啊。” 你先放开,我要喘不过气了。楚若被勒面色苍白,只能举起一根手指表示妥协,一天一个,不能再多了。 周姽婳看着那根修长的手指,手下的力气又重了几分,明明从前一顿两个,一天六个的,大楚怎么可以这样,说减就减。 “大楚,俺的命真的好苦啊。”周姽婳把全身的力量都放在楚若身上,哭的更是凄惨。 【快放开楚若。】小和尚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来了,抓住周姽婳头发往相反方向拉,它把注意力全放在这对因食量问题起了纠纷的师徒身上,没注意到屋外的脚步声。 “主……子。”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推开了,锦绣就站在那里,托着一碗熬好的燕窝,一脸震惊,屋里什么时候多了一个男人,还和周美人拉拉扯扯,衣衫不整。 她迅速反应过来,碰的一声关上门,将滚烫的燕窝泼到楚若脸上,趁周姽婳呆愣的时候,上前分开呆愣的两人,护着周姽婳质问楚若,“你是什么人?” 老子日了天策!被那碗燕窝糊了整张脸,楚若浑身不自在,黏黏糊糊的汤汁顺着脖子流了下去,有些被衣服吸去了,又湿又难受。 “一个都没有。”楚若臭着张脸消失在锦绣面前,无妄之灾,全是老三干得好事。 “大楚你不能这样对俺。”见楚若想爬窗走,周姽婳顺手抄起桌上的玉壶冰,越过锦绣,拿着那架精六镶八的玉壶冰招呼到楚若的脑袋上。 锦绣只瞧见周姽婳对着虚空拍了一下,方才消失在她面前的男人出现了,只不过这会是倒在地上的。 “艾玛,俺的娘哎。”周姽婳扔掉手里的玉壶冰,不好意思冲锦绣笑笑,“下手重了些。” “……” 【这哪是我见犹怜,叫胆战心惊还差不多。】小和尚坐在楚若脸上,摇头叹息,楚若这倒霉催的,遇上一个为吃痴狂的徒弟。 楚若再醒来时,听到周姽婳向锦绣大吐苦水,“自打俺进了宫,就没吃饱过,后来有大楚给俺带吃的,好了点,可是今天大楚说不给俺咸菜馍馍了,俺急了,就有点,手快。” 你哪个还叫手快,叫手狠还差不多。楚若捂着后脑勺醒来,瞥见纱帐外头坐着的两人,起身坐起,心中恨意难消。 “大楚你醒了。”周姽婳眼尖,望见纱幔隐约的人影,欢快地跑上去,撩起纱帐笑嘻嘻道,“是俺对不住你。” “一边去。”楚若把余下的馍馍都扔给周姽婳,脸色难看。 “大楚你真好。”周姽婳抱着散发着热气的馍馍,寻了个偏远的地方坐下,大快朵颐。 周姽婳可以没心没肺,她锦绣绝不是毫无眼色的,见楚若那山雨欲来风满楼的表情,锦绣忙替周姽婳开脱。“神仙恕罪,周美人她不是故意的。” “无妨。”楚若一下子笑了,恍如天光破云而出,令人炫目,心醉不已。 这笑容,怎么有点渗人啊。锦绣瞥见坐在那里吃的正快的周姽婳,暗自想道,周美人是真傻还是装傻。 “我观察过你。”楚若站起身来,摇晃了一下,他走到玉壶冰边上坐下,给自己弹了首阳春白雪,一曲终毕,他的脸色恢复红润,头也不疼了,整个身子都舒畅了。就是有一点不好,大部分的技能都黑了。 【治疗技能是有代价的。】小和尚坐在琴上,抱胸和楚若解释,【你尽量少用,好在这个世界是玩宫斗,门派技能被封不太影响任务。】 楚若轻轻拂过琴面,拿袖子抽飞了小和尚。现在才说,坑不坑! 【骚年啊,点亮你的宫斗技能吧。】小和尚捂着脑门急忙消失了,真是越来越鬼畜。 “你的野心很大。”楚若抬起头来,直视锦绣,“胆子也不小。” “有野心有胆量的人,通常都能得到自己想要的。我想知道,我和你,是不是在朝着同一个目标走去。” 第26章 三权倾天下(5) 听到楚若这话,锦绣不见半点异色,她反而仔细打量楚若,意味不明,“这神仙,也来掺和凡人的事。” “我只是一介凡人。”楚若神色不变,有一下没一下地拨着琴弦,“人,自然是有七情六欲,爱恨憎恶,当然他也有野心。” “敢问阁下,所求何事?” “我想……”楚若笑道,“我想的事你敢不敢做?” “天下最威严的地方是皇宫,天下最肮脏的地方也是皇宫。”锦绣捏着袖口冷笑,“都活在这种地方了,还有什么敢与不敢的。” “她是位美人,给不了你什么。”楚若从锦绣这句话中摸到了对方的渴望,他轻描淡写道,“如果是后宫之主的话,你想要的,不过一句话的功夫。” “你什么意思?”锦绣警惕地看着对方,是她大意了,把心底最渴望的暴露给对方。 “我观察过你。”楚若指出白日里锦绣的所作所为,“你将那尊药师像做了手脚。” “是又如何?”锦绣理直气壮,“我是熏了藏香,可那是为周美人好……”她猛地停下话,不肯再说。 “你看中了姽婳。”楚若确认了一个事实,这个锦绣是有意投诚。的确,光从外表看来,老三是最有优势的,回眸一笑百媚生,六宫粉黛无颜色。光一张脸,老三就能讨得皇帝的欢心,只要不犯什么大错,从美人到贵妃也只是时间的问题。 “那是以前。”锦绣把目光投向远处揉胸打哈欠的周姽婳,眼角一抽,怎么会有这般的人。“我现在后悔了。” “……”所以说,问题还是很大。楚若不得不祭出杀手锏来,“姽婳前世乃是百花仙子,因醉酒误事被罚转世,她命格尊贵,本应一生大富大贵,荣华不断,可转世时出了差错,投到普通人家。好在现在进了宫,继续她的命运。” 如果一个普通人和锦绣说这话,锦绣只会一笑而过,当做玩笑过去。可楚若是谁,有明教隐身技能的长歌门,大变活人就在她眼前上演过,还有他凭空扔出一大包馍馍,再加上,楚若他生的好看,又是道骨仙风之态。锦绣将心里头的疑惑埋下,只道,“你究竟是人是鬼?” “这个问题,连我自己也不知道。”楚若一笔带过,给锦绣一个承诺,“你也不必刨根问底,你只要知道我会帮姽婳,助她登上太后之位,一人之下万人之上,让她权倾天下,一生富贵。在她的一生中,你是想成为匆匆而过的过客,还是她的得力助手?你可要想清楚,太后身边的贴身宫女,那可是再好不过,一个玉珠姑姑算什么,到时候连新皇也要给你三分颜面。” 锦绣的手指轻轻颤抖着,楚若这话很诱人,让她抑制不住想象未来的美好。但她冷静下来旁观现在时,无法确定这一切能否实现。 “我这年龄。”锦绣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和恶鬼交心,“本来早就该放出宫去的,后来老乡捎来消息,一场大水将整个村都冲了,人都不知道去了哪。我就死了心思,继续留在宫里做宫女。我生的一般,也没争宠的心,但人活着总是要争口气,于是我做到了望仙阁的领事宫女,再然后,遇上了周美人,她可真漂亮。”想起往事,锦绣神色有些茫然,“第一天来望仙阁时,把一干人都看呆了,皇帝也喜爱她,三天两头往这里跑。可周美人不爱说话,对谁都是惜字如金,我那时觉得,周美人这性子在后宫里是活不久的,可惜了这么好看的人。” 不过现在嘛,锦绣深觉自己被骗了,还我那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周美人。 “她早上同你讲的话,你觉得如何?”楚若问锦绣,瞧见对方吃惊的模样,有些得意,“我这师父可不是吃白饭的。” “那又如何?”锦绣很快想到,“你不可能时时刻刻陪着周美人,再说你是男子,她若要与皇上说些闺房话,还能鹦鹉学舌?” 不要怂,就是干。楚若很想对锦绣说这话,不过对着一位文文静静的大姑娘他也不好耍流氓,只咳了一声,“走一步是一步。” 好话说完了,楚若又道,“风花雪月我不擅长,但悄无声息的杀一个人是没有问题的。”他重复拨着一根琴弦,单调乏味。 锦绣的脸色却白下来,胸口发闷难以呼吸,她抬头看去,那双含情脉脉的眼里藏着一股杀气,这是真正的杀人见血。 “胁迫让人讨厌,不甘,不过有时候武力确实好用,它能让一个人低头,尤其是在她受到生命威胁的时候。”楚若停下手来,声音缥缈,“你在这宫里活这么久,应该知道什么叫卑躬屈膝。” “得意的前提我还活着,能走能跑,手脚俱好。”锦绣喘了口气,毫不犹豫的上了这条贼船,“任凭贵人差遣。” “你只要照顾好姽婳就行,我不需要你的伺候。”楚若摸了摸玉壶冰,招呼姽婳过来。 “大楚。”姽婳扭扭捏捏,“俺对不住你。” “无妨。”楚若眉毛都不抬一下,“你坐下吧。” 周姽婳叉开腿坐好了,那豪爽的气迈看的在场二人均是脸皮一抽,不忍直视,纷纷忽略这位画风不同的女子,自发开始讨论。 “皇后娘娘快要殡天了。”等周姽婳坐好,锦绣先说了当下之事,“如果没猜错的话,就在这段时间。” “后位很快就要空出来。”楚若想到了更多,“以前是争宠,现在多了一个,争后位。” “此事还为之过早。”锦绣看了楚若一眼,暗奇此人对女人间的事了解透彻,“眼下的事,就是求自保。” “自保?” “是的。”锦绣在这宫里干的久,自然是知道一些人事,但她拿不出理由来,只低声道,“这宫里,要变天了。” 五日后,皇后殡天,宫中悬白,举国哀丧。 玉珠披着麻衣,跪坐在火盆前,她听着身后的女人哭哭啼啼,悲伤欲绝,可她偏偏从那哭声里,听到一丝得意,一份畅快,扬眉吐气,眉飞色舞。 呆滞的目光里倒映着吞噬的火焰,她机械地将手里的纸钱扔到火盆里,一下又一下,直到一双靴子映入眼帘。 “皇上。”玉珠抬起头来,满是血丝的眼里涌出泪水,她扑到那个人脚前,声声凄厉,“奴婢恳请皇上搜宫。” “大胆奴才,这种话你也敢说出口。”有人立马呵斥,搜宫一事非同小可,一旦闹大了,不要说后宫,前朝也会被牵扯到。 “奴婢不敢搜整个后宫,奴婢只求搜查长春宫,找出毒害皇后娘娘的罪魁祸首。”玉珠瞪着那人,一双通红的眼睛恍如地狱爬上来的恶鬼,要拉她们陪葬。 “毒害?”那皇上生的极为好看,面如冠玉,剑眉星目,一身暗沉的玄服穿在他身上,只有华贵一说。 “没错。”玉珠恨恨道,“娘娘走后,本因是奴婢替娘娘换衣,但奴婢失礼,一时晕过去了。其他宫女不敢动娘娘玉体,直到次日清晨才与奴婢一同去与娘娘换衣,奴婢却发现,娘娘的七窍流血了。” 此话一出,灵堂上再无声音,所有人均把头埋得低低的,生怕成了第一个陪葬人。 “呵。”皇帝发出一声冷笑,他扫了众人一眼,低头对玉珠说,“那就搜吧。” 后宫之事,本应是后宫的人来处理,可没了皇后,又是被毒死的,四妃无人敢出面做决定,皇帝也不客气,直接调派御林军,那群带着阳刚之气的男人冲入后宫,带着几个太医,将这后宫搅得天翻地覆。 半日过后,长春宫里跪着太医院大大小小的太医,为首的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,跪在那里纹丝不动,气息绵长,他是皇帝的人,而不像这后面的人,或多或少,都和后妃沾了点关系。 “说吧。”等最后一批人来到了,皇帝捏了捏额头,让底下的梁远琛禀报情况。 “皇后的确是中毒而亡,所中之毒极为罕见,此毒唤作醉百日,与寻常的虚弱之症并无不同,唯一的区别,就是会在腰间生出一枚朱砂痣,艳如鲜血。”说到这里,那些替皇后看过病的太医均松了一口气。 “玉珠,你进去看看。”皇帝指派站在他身边的玉珠进去。 不一会儿,玉珠出来了,她是哭着出来的,一出来就跪在皇帝面前,啜泣道,“娘娘腰间的确多了一颗朱砂痣。” 一听此话,梁远琛越发肯定了自己的想法,“中了百日醉的人生前不会出现中毒症状,只有在死后十二时辰后,才会显现出来。”梁远琛在心里叹了口气,何不让皇后就这样去了,非得扯出这种事来,这后宫怕是要死更多的人喽。 “百日醉的下毒过程极为漫长,它可经肌肤接触,呼吸,饮食等进入身体,只要中断一日,此毒便算失败。成了,中毒之人就会逐渐虚弱死去,查不出什么问题。”梁远琛把话都说完了,跪在地上等皇帝发落。 “查!”皇帝从齿间挤出一个字来,“给朕彻底的查!” 当消息传到望仙阁时,楚若正陪着周姽婳学习宫中用语,作为老师的锦绣什么表情也没有,只提前结束了今天的课程。 元颐十四年,蛊毒之事爆发,被赐死的后宫妃嫔超过半数,前朝也受到牵连,大批官员下狱,斩首,趁此机会,孝荣帝清洗了朝中势力,将大权抓到自己手里。至此,蛊毒事件终于告一段落。 而周姽婳,也以一种新面貌进入孝荣帝眼中,开启了长达二十年的荣宠之路。 第27章 三权倾天下(6) 放下朱笔,他揉了揉酸痛的眉间,打算站起身来活动活动,这才发现外头已经黑下来,宫人们早已点起无数灯火,点亮整个宫殿,为他一人照明。 “什么时辰了?”孝荣帝问他身边的太监。 “回皇上,已经子时了。”太监弯着腰答道,见皇帝没有其他说明,他这才把头抬起,试探问道,“您今个还要去后宫歇息吗?” “后宫……如今这后宫第一人,应该是周昭仪了。”想起周姽婳动人的颜色,孝荣帝心头一热,面上多了欢喜,“摆驾,去望仙阁。” 望仙阁那边并未接到旨意,眼下时辰已晚,周姽婳早就吃了饭上床歇息了,锦绣安排好守夜的人后也回房睡去了。如今这望仙阁,只剩几个昏昏欲睡的值班小太监。 烛影发着幽幽的冷光,照亮前进的道路,楚若走过小道来到荷花池边,寻了个好地方,坐下来专心抚琴。 后宫是非多,人多嘴杂,不好在白天抚琴,于是夜幕成了极好的遮掩,尤其是这种黑如漆的夜里头,隔着雾气,灯火也照不清五丈以外的人。 【想听凤求凰。】小和尚盘着腿坐好,一脸期待地望着楚若,【以前听李嘉娉弹过一次。】 ‘我试试。’楚若不太熟练这曲,主要还是弹的少。 他先试着拨了一个音,继而双手覆琴,断断续续地流出几个音调,悠远轻扬,从这广阔的荷花池上荡漾开来,穿透雾气,向着远方而去。 当琴声传到行走中的銮驾时,刘福德觉得纳闷,这大半夜了,谁还在皇宫里弹琴,而且听着,有点阴森。他摸了摸胳膊上的鸡皮疙瘩,拉过身旁的一个小太监,”你去查查,谁在弹琴?” “不必了。”銮驾里头的人叫住了这种行为,孝荣帝撩开帘子,带着笑意说道,“是从望仙阁传来的。” “昆山玉碎,凤凰叫。”孝荣帝靠在椅子上,眼里满是笑意,“凤求凰。” 【没李嘉娉那次好。】小和尚听完了有点失望,【我还是喜欢你弹阳春白雪。】 楚若听了没什么感想,他只停下来细细回味方才弹的曲子,‘有点手生。’ 【毕竟你很长时间没弹过了。】小和尚面对着楚若坐着,它抬起头来,看见后头走来的人,【啊,是翠花。】 “大楚,还没睡呢?”周姽婳抓了抓脑袋,睡眼惺忪,“俺听见琴声,就起来看看,果然是你。” “吵到你了。”楚若抱以歉意,“下次我会注意的。” “没事。”周姽婳摆了摆手,“弹棉花嘛,催眠曲,外头的小太监都听睡着了,俺。”周姽婳打了个哈欠,“更困了。” “……” 【楚若冷静,她是你徒弟,你徒弟!】小和尚拿着一把蒲扇给楚若降火。 ‘我不介意亲手掐死她。’楚若皮笑肉不笑。 “行了,那俺回去睡了,你也早点睡。”周姽婳拍了拍楚若的肩膀,一摇一摆地走了,“明天还要早起,别睡过头了。” ‘究竟是谁在玩宫斗?’楚若掐着小和尚的脸蛋,气急败坏,‘老子为她操碎了心,她倒好,整天馍馍不离口,吃了睡了,睡了吃,脑子都不用动。’ 【初……若,偶痛。】小和尚眼泪汪汪。 这边楚若正发泄着不满,那边困意浓重的周姽婳直接撞上了独行的孝荣帝。 “唔……”周姽婳捂着额头,正想开口问是谁时,孝荣帝直接一把抱住了周姽婳。 “凤求凰。”孝荣帝贴着周姽婳的耳朵笑道,“朕要是不来,爱妃岂不是白弹了。” 什么风?周姽婳瞪着孝荣帝,她早就养成了条件反射,楚若不在,她在外人面前绝不开口。所以这会周姽婳只拿一双含了泪意的眸子看着孝荣帝,似有千言万语。 孝荣帝被看的小腹一紧,什么也不多说了,抱着周姽婳就进了屋。 【啧啧,阴差阳错。】小和尚飞在半空,这会他学乖了,说风凉话绝对要远离楚若的魔掌,【请问当事人有何感想?】 ‘秀恩爱死得快。’收拾好家当,楚若直接大轻功飞离了望仙阁,这年头师父真特么的难做! 【楚若你等等我!】 ** 思绮坐在边上,忍不住又拿眼偷偷去瞧周姽婳。她披了件水蓝外套,头上斜插着一只点翠簪,耳环未戴,颈上也是一干二净,只在左手上戴了玉镯。可谓是‘清水出芙蓉,天然去雕饰。’ “妹妹昨个没休息好?”思绮放下茶盏,满是关切,“我瞧你眉间有倦意。” “入秋了,人也懒了。”周姽婳跟个复读机似的,跟着楚若念,“春困秋乏,姐姐不要笑妹妹就是。” “我怎会。”得了周姽婳这一句话,思绮高兴的不得了,她上前来拉住周姽婳的手,入手便觉得对方双手冰凉,没有一丝温度。“你的手都凉成这样了。”她训斥身旁的锦绣,“你们这些奴才是怎么照顾的。” “不怪她们。”周姽婳被思绮抓住着手,有些不自在,“我贪凉。” “去,拿件厚实的衣服来。”思绮说完话,又转过头来对周姽婳劝说,“身子可要紧,妹妹要是生了病,皇上可是会心疼的。”她一双明眸望着周姽婳,透着满满的关心,找不出一丝嫉妒。 “……谢谢姐姐。”周姽婳静了会,盈盈一笑,对思绮表示感谢,“我听说姐姐最喜秋菊,前些日子皇上送了几盆墨菊,姐姐挑一盆带回去吧。” “这可使不得。”思绮连忙摆手,“这墨菊极为珍贵,皇上把它送给了你,我怎敢要。” “姐姐也知道我。”周姽婳抿嘴一笑,不好意思道,“我书读的少,哪知什么雅意,倒不如借花献佛,送了姐姐,讨姐姐一个欢心。” 听到这话,思绮扑哧一声笑了出来,她正想说周姽婳的嘴甜,就有人进来打断她们的谈话。 “讨什么人欢心啊?”孝荣帝从外头进来,带了一股寒气,他好笑地望着坐在一起的两人,“这还没入冬呢,你们两就抱在一起取暖了,看着让人觉得我这皇帝亏待了你们。” “见过皇上。”思绮忙从榻上下来,跪在皇帝面前。 周姽婳则手脚慢了许多,她攥着衣角,只跪在了榻边上,离孝荣帝有些远。“见过皇上。” “都起来吧。”孝荣帝顺手扶起了思绮,拍着她的手走到榻上,坐到周姽婳对面,抱着思绮问道,“刚才你们在说什么?” “回皇上的话。”思绮抢了周姽婳的话头,娇笑道,“姽婳妹妹说要送我一盆墨菊呢。” “你喜欢?”孝荣帝点了点思绮的鼻子,天天见姽婳有些腻了,这会碰上一个活泼的思绮,孝荣帝觉得新鲜劲来了。 “喜欢。”思绮哀怨道,“可是皇上你都送了姽婳妹妹,我要看,也只能到望仙阁来看。” “那我问问爱妃,看她愿不愿意送你一盆?”孝荣帝被思绮那股撒娇劲弄得心里痒痒的,越看越觉得讨人爱。 “俗话说,好事成双。”周姽婳半垂了眼,嘴角还是在笑的,“姐姐挑两盆带走吧。” “太好了。”思绮站起身来,做了个万福,完了又拉着孝荣帝不依不饶,“皇上,您陪臣妾去看看。” “好好。”孝荣帝拉着思绮的手,直接带人走了,看也不看座位上的周姽婳。 等那两人走了,锦绣挥退边上的侍女,扶起榻上的周姽婳,啐道,“天天来娘娘跟前晃,一副嘘寒问暖的模样,这会见了皇上,就迫不及待露出原形,把人勾走。”她看了周姽婳一眼,对方正鼓了脸,扯了扯身上的袍子,提裙道,“累死俺了。” 锦绣顿时无语,她就知道,这宫里的勾心斗角她根本不看,别人当着她的面把皇帝截走,她还会鼓掌叫好。 周姽婳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馍馍,她撒了锦绣的手,自己一人咬着吃,嘟囔道,“等会吃饭了叫俺。”她拖着那袭华贵的长裙,头也不回地走了。 “太能吃了。”楚若不知什么时候坐在了榻上,他点了点背包的馍馍,眉头紧锁,“改日叫个太医,她最近嗜睡的厉害,醒来就是喊饿。” “是。”锦绣对时不时会出现的楚若已经不怕了,他会和自己讨论周姽婳的事,一天到晚为她发愁,想尽办法争宠,就像……锦绣偷偷瞄了楚若好看的侧脸,就像上了年纪的奶娘一样。 “还有什么事?”楚若转过头来,刚好碰到锦绣的目光,有些疑惑。 “没。”锦绣收回神来,决定先把自己的猜测瞒下,不管怎么说,他也是个男子,这女子的葵水,还是不要说了。 娘娘她,有段时间没来葵水了。 第28章 三权倾天下(7) 元颐十六年,六皇子出生,帝悦,封周昭仪为贵妃,赐住广泽宫。 锦绣扶着周姽婳坐好,让奶娘抱着孩子上来。“娘娘,小皇子这会刚吃饱,可有精神了。” “给我看看。”周姽婳神色倦倦的,生下一个孩子对她来说,耗费的精力可不是一天两天,而是十个月。 奶奶忙把孩子递给锦绣,让她转交给周姽婳。 周姽婳接过孩子,拨开襁褓,这才看清了六皇子的样子。小小的,皱巴巴的,就这么一团,是从自己肚子掉下来的。她拿手戳了戳婴儿的脸蛋,又受怕似的收回来,把他交给锦绣。 “你抱着吧。”周姽婳眼里又上来睡意,折腾了几天几夜,她现在还是累的。 “娘娘可是要休息了。”锦绣关切道,“您把药喝了再睡吧。” “唔。”周姽婳打了哈欠,抱着被子脑袋一点一点的,想就这么睡了。 服侍周姽婳睡下后,锦绣带着奶娘退下了,她关上门时,余光瞧见一抹新绿一晃而过,落在床边。 仙人还在陪着娘娘。锦绣站在门口发了会呆,轻手轻脚离开了。 这宫中男子极少,皇上也不是经常来,仙人日日陪着娘娘,虽说无人知道。但是,锦绣把手紧了紧,脚下一拐,去了六皇子那。 “见过锦绣姑姑。”服侍皇子的宫女见到锦绣纷纷停下手来,向锦绣打了声招呼。 “我是来看六皇子的。”锦绣摆了摆手,走到奶娘身边随意问了几句,“六皇子可好?” “奴婢就从没见过这么乖的孩子。”得了机会,奶娘拼命夸起六皇子来,“不哭不闹,见人就笑,饿了尿床了就嚎几声,可有灵性了。” “……是吗?”锦绣听了却不高兴,勉强夸了几句,“是奶娘你照顾的好。” “六黄子可是真正的人中龙凤,出生就不凡,日后定前程似锦。”奶娘把六皇子吹得天上人间绝无仅有,本以为能讨几个赏,却被锦绣呵斥住了。 “这话你能讲的,也不想想你有几个脑袋。”锦绣又把目光投向其他几位宫女,见众人都低了头,她才深吸了一口气,一字一句道,“六皇子还是个孩子,孩子就是孩子,就是仙童降世这会也只会吃喝拉撒,再让我听到此类,我绝不轻饶。” “是。” 打了巴掌,锦绣又给了颗枣,她柔声道,“你们能被派到六皇子身边照顾六皇子,是天大的福分,只要做好了本分,娘娘定少不了奖赏。你们也知道,娘娘最受皇上喜爱,赏赐不断,她手里就是流出点沙子,那也是金沙,够你们吃一辈子的。等领月俸的时候,我会替你们美言几句,这钱嘛。” 锦绣不经意看了六皇子一眼,却见对方听得入迷,顿时唬了一跳,强定心神下来,匆匆丢下一句就走了。 六皇子难不成真的是……走到阳光底下,锦绣捂着砰砰跳的胸口想道,才出生几天,就能听懂人话,她从来就没听过这种事。仙人他,锦绣把目光投向寝宫。 仙人有仙法,皇上发现不了他,就算发现了。锦绣七想八想,皇上也只能咽下这口气。 寝宫那,楚若思绪万千,因为他的接引人,小和尚给他报了个不好的消息。 【已查证,六皇子是重生的,从某种意义上讲,任务是失败的。】小和尚焉焉的,打不起精神来,【系统说了,离开这个世界就算完成,任务奖励会如实发放给你。作为惩罚,下个世界我不能陪在你身边,任务提醒全部取消。你只能靠自己把徒弟找出来,完成任务。】 楚若摸了摸小和尚的脑袋,‘你还会回来吗?’ 【楚若我不想离开你。】小和尚扑在楚若怀里嚎啕大哭,【虽然你很凶,对我动手动脚的,还隔三差五欺负我,但是我真的不想走。】 这种话就免了,楚若捏起小和尚来,替它擦干眼泪带它去和周姽婳告别。 【楚若你现在就走吗?】小和尚又蓄起泪来,【你,就特别讨厌我?】 ‘早点把任务做了,早点接你回来。’楚若道,‘老三身边有锦绣,出不了大差错,说话的毛病差不多改过来了,留在这里没什么用?’ 【可是……】小和尚犹犹豫豫,他想说,人心都是肉长的,你陪了周姽婳这么久,现在走了,她会伤心。它看着楚若的侧脸,想到上个世界发生的事,不敢开口。人心都是肉长的,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楚若而去,楚若肯定很难过。 【我会和系统说,不再犯这种低级错误。】小和尚给楚若打上般若诀,絮絮叨叨道,【离开这个世界后,暗尘弥散自动消失。还有,为了避免你手贱使用治疗技能,我会跟系统说,封印这部分技能,背包里的东西也暂时锁定。】 楚若停下脚步,勾起笑容,他温柔捏过肩上的小和尚,两手一合,直接拍成了纸片。 真不愧是剑三出品,质量醉人,别人穿越金手指一个接一个诞生,他楚若是金手指一个接一个消失。当个琴爹混到这种地步,也是绝无仅有。 推开房门,楚若瞧见锦绣坐在边上,正与周姽婳聊天,见楚若来了,锦绣站起打算离开。 “你坐下,我有事要说。”楚若叫住锦绣,指了个位置给锦绣。 “大楚,锦绣问我,要不要给那些宫女加钱?我正拿不定主意。”周姽婳见到楚若很是高兴,要他坐到自己边上来。 “宫里的事锦绣比我看的更透彻,你听她的便是。”楚若坐下,仔细瞧了周姽婳,伸手替她理了理乱糟糟的头发,“都是做娘的人了,还跟个孩子一样。” 周姽婳抓了抓头发,不怎么在意,“大楚在俺怕什么。” “若是有一天我不在了呢?”楚若问她。 “大楚不在了?”周姽婳不太明白这个意思,她问楚若,“大楚为什么不在?” “我要回去。”楚若说这话时没去看周姽婳的眼睛。 “回去?”周姽婳很迷茫,她看了看锦绣,对方只把头埋得死死,什么也不说。“回天上去吗?” “差不多。”楚若想起原先和她们开的玩笑,有些好笑,这会正好顺水推舟,顺着下坡。 “那。”周姽婳想了想,“谁给俺带馍馍?” “你如今已经贵妃了,要吃什么,叫小厨房给你做就是。”楚若提醒,“不要在皇帝面前提起这些,也不要说俺。” “大楚。”周姽婳才不管什么皇上,她问楚若,“你和锦绣说我是仙子,等我死了以后我是不是能回到天上看你。” “什么死不死的,你要长命百岁,好好活着。姽婳,我走了,你要照顾好自己。”楚若没从正面回答周姽婳的问题。他站起身来,挣脱开周姽婳的手,头也不回的走了。 【已确认,下个世界开启。】 在锦绣的眼里,楚若的消失和从前没什么不同,他的身影消失在视野里,或许下一刻就会出去,皱着眉头和自己说娘娘又如何了。锦绣转过头去,周姽婳扶着床沿,手还未放下,表情却是空白的,她说,“锦绣,我看不见大楚了。” 生下六皇子的周姽婳很快失宠,独居广泽宫,虽例份不减,但再也没了往日的专宠,孝荣帝偶尔会去那里转转,很快会被刘妃叫走,抛下周妃母子俩。 “娘娘。”锦绣捧着几个刚出炉的馍馍,“外头下雪了,您要去看看吗?” 周姽婳抓了一个馍馍啃,怀里抱着六皇子,“这会天天下雪,有什么好看的?”她又想起第一次见到楚若时也是在下雪,只不过地方是望仙阁,离这远多了。 “母妃,我想去看。”六皇子奶声奶气道。 “让锦绣陪你去。”周姽婳放开六皇子,拿走锦绣手里的馍馍,窝在那里不想动弹,“天冷,俺不想动。” 锦绣牵着六皇子,没看到他眼里闪过的无奈,她只屈了一礼,“我让宫女再加一盆炭火来。” 周姽婳应了一声,不再说话了。 跟着锦绣出去,六皇子假装好奇,“母妃为什么喜欢吃馍馍?” “大概是睹物思人吧。”锦绣叹了口气,仙人真是说走就走,连回转的余地都没有。 “锦绣姑姑,什么叫睹物思人?”六皇子心中暗奇,他上辈子可没有这种说法。母后爱吃馍馍也是在父皇逝世之后才显露出来的,为何这世早早暴露了。 “殿下还小,说了也不懂。”锦绣唤来几个太监,在院中铲雪,又蹲下身子和六皇子说道,“他们堆给雪人给殿下看可好?” “这院子太小,不好玩。”六皇子扭着身子不太乐意。 “殿下想去哪,奴婢让人带您过去。”锦绣顺着六皇子的意思。 “我不要,我要一个人出去玩。”六皇子冲锦绣撒娇。 “殿下,这宫中有些危险,您要做什么事还是多带几个人。”锦绣替六皇子理了理衣服,六皇子惊|变的脸色她只当没看见,招手让院中的太监过来。“你们几个陪着六皇子,好生伺候。” 他带着几个太监出门时,锦绣就站在廊下望着他,远处母妃过来了,一齐望着他。这一幕让他很长时间都忘了不了。直到他登上皇位,还时不时在他脑海中浮现,似乎告诉他,这两个女人无条件的信任着自己,爱着自己。 【任务完成,奖励已发放,请注意查收。】 第29章 四善恶之间(1) 此地经年风雪,不见春日,偶有阳光,也无法散去那皑皑白雪,只将积雪折出一道光来,熠熠夺目,不敢直视。那晶莹剔透的冰雪,静落在枯树旁,孤芳自赏。 他的手里拿一只葫芦,那只葫芦磨得发亮,显然被主人用了许久,才显现出老物件的痕迹。这老物件是用来做什么的,装酒?装水?他的主人带着它走过一条小道,中途改了道,走向偏僻处。 这天气极冷,虽然日头出来了,但是依然寒风瑟瑟,让人觉得狐裘锦衣薄。所幸习武之人多有内功,以此抵御寒冷。他摩挲着腰间的葫芦,将它放好了,拔出背上的剑来,一脚深,一脚浅的,顺着浅红的印迹,越走越远,越走远偏。 雪可以掩盖所有,好的,不好的,污秽的,纯洁的。但它需要一定的时间,它不是狂风暴雨,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改变一切。所以,地上的血迹,还未彻底消失。 他在追杀一个人,一个恶人,该死的人。今日与他不期而遇,两方下手均无留情,他技高一筹,伤了对方,也马失前蹄,被对方给逃走了。 但是还是被他找到了。他顺着血迹一路追过来,在一处山洞前停下。洞口隐隐有火光照耀,还隐约照出一个人影来,模糊不清。 于是他在这洞口犹豫了,是放手一搏,还是守株待兔,等对方出来作最后的挣扎。他的手还放在剑上,目光幽远,露出一丝疑惑。可有人打乱了他的静思,脚步很轻,无法忽视,声音在他背后响起,带着调侃,“道长你好啊。” 他转过身看去,那个人站在雪地里,白衣墨发,抱着一筐草药,手指通红,呼出的热气遮去他眼中的感情,只有那句问候,似乎在告诉别人他是好人。 “可以让让吗?”楚若站了许久,抬起脚来想要进去,被谢清澜一剑拦下。 “你是长歌门的弟子。”谢清澜认出楚若的服饰,与万花谷不同的风雅,同样是书香墨意,万花谷弟子多了一颗医者慈悲之心,长歌门弟子藏了一颗侠者之心。 楚若没有承认,他笑着回答,“我叫楚若,道长如何称呼?” “浩气盟谢清澜。”谢清澜报出此行的目的,“追杀恶人谷沈意。” “浩气的。”楚若眨了眨眼,把谢清澜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,摇头叹气,“这浩气的道长就是不好认。” 谢清澜看着楚若没有说话,他握紧了手中的长剑,等着对方的偷袭。 楚若却长篇大论起来,与谢清澜讨论起浩气盟与恶人谷的服饰问题。“你说瞬息蓝,咳,浩气蓝和恶人红放在其他门派还好,纯阳和天策就是大问题,纯阳校服多蓝色,天策也是红色打底,这野外相见要是不提前说明,出了事怎么办?” “胡说八道。”谢清澜呵斥,“天策府皆为国之栋梁,是朝廷的军队,容不得你乱讲。” “长|枪独守大唐魂。”楚若接过谢清澜的话,一本正经,“一筐马草就嫁人。” “汝等再敢出言不逊,休怪我无情。”谢清澜拿剑指着楚若,面若冰霜。 “我还没说你纯阳宫。”楚若拿手把剑往旁边推了推,“动手动脚的作甚,欺负一个手无寸铁的良民。” “哦,你倒说说看。”谢清澜气极反笑,他将剑架在楚若脖子上,威胁道,“说的不好,可是要治你个惑言之罪,休怪贫道不提醒你。” “你是剑纯吧?”楚若突然问道。 谢清澜愣了愣,不太习惯楚若的说法,“我的确修炼太虚一脉。” “啧啧啧。”楚若拿稀有物的眼神看谢清澜,看够了又是唉声叹气直道,“可惜了可惜了。” “你什么意思?”谢清澜冷冷道。 “自古剑纯多备胎,道长,你心里该不会也有一个已经嫁人的她。”楚若怜悯道,“只在竞技场的时候说爱你。” “胡闹!”再好的修养在今天也被气没了,谢清澜头一次讨厌起一个人来,“我为世外方人,早已不问世俗红尘,你再乱说,休怪我剑下无情。” “这话你都说了二遍,能不能换个词。”楚若没在意脖子的剑,他轻轻侧过头去,也不管那柄利器,似笑非笑问他,“都吸风饮露了,还追着人干嘛?” “你是什么人?”谢清澜逼近一步,打算抓住楚若。 一招迎风回浪用的极好,楚若退开谢清澜的攻击范围,捂着脖子笑道,“后会无期。”他将手里草药扔向谢清澜,眨眼之间便消失的无影无踪,不见踪影。 谢清澜急忙冲进山洞,不出所料,那山洞里空无一人,方才的人影也早就不知去向,篝火边上残留着一些带血的布条,勉强证明了谢清澜的猜测。 “哼!”谢清澜也不停留,收了剑就走人。 看着大白马从视线中消失,楚若终于松了口气,扶起身边的人,带着他走向昆仑高地。 “你救了我。”沈意靠在楚若身上喘气,他伤得很重,尤其是腹部,勉强止住了血。“有什么条件就说吧。” “你看我像那样的人吗?”楚若道,“爱护奶妈,是每位dps的责任。” 沈意沉默了会,然后笑了起来,那笑声很轻,怕扯动腹部的伤口,他停下脚步,看着楚若。楚若也看着沈意,沈意的眸子极黑,像上好的墨玉,吸引人的目光,但那张脸是难看的,失了血色,连唇色也是白的,配不上那双眼睛。 “不必送了。”沈意站直身子,劝楚若离开,“这里他们不敢靠近。” 楚若松开手,也不做什么挽留的话,只拱手道,“后会有期。” “后会有期。”沈意走了,他走的很稳,不像一个受伤的人。风刮过他的长发,送到楚若那边,是极淡的血腥味,还有草药的气味。 就像他本人。楚若看着那道黑色身影想道,一个大夫,专修离经的恶人万花。俗话说相爱相杀,有一个恶人奶花,那就必会有一个浩气剑纯。楚若的目光里多了一把剑,三尺青锋,剑光凌冽,上头那点血迹已经没了,可他脖子上才结下血痂。 多大仇。 “请你和我走一趟。”谢清澜的声音在楚若身后响起,有种咬牙切齿的味道,“我想我们可以好好谈谈。” “道长何必穷追不舍?”楚若想转过身去,却被谢清澜按得死死的。一动,那剑就逼近脖颈一分。 “他是恶人谷的,人人诛之。”谢清澜愤恨道,他更恨楚若,今天他明明可以为死去的师兄报仇,可眼前这个人,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把人带走,还让那个沈意回去了。 “红名谁都想摸一把,尤其是残血的。”楚若还想再说几句,就被谢清澜打断了。 “再说我打断你的腿。” “……”楚若不说了,他举起手来表示投降。 谢清澜靠上前来,拿绳子把楚若的双手缚在背后,推了他一把,“走。” 楚若顺着谢清澜的目光看去,那个方向正是浩气盟的大本营,他又低头看了看有些湿的锦鞋,还有谢清澜的皮靴。问道,“走?走过去?” 谢清澜没有回答楚若,那双带着寒意的眸子明明白白透露出这个意思,是又怎么了? “道长,你的大白马呢?”楚若记得,谢清澜有一匹大白马,刚才还见过的。 “它先回去了。”谢清澜抿了抿嘴,素月认路,就让它独自回去了,他埋伏在这条路,声东击西,这招他也会。可惜慢了一步,只抓住一个楚若。 “真爱。”楚若秒懂,他顿时换了一副面孔看谢清澜,“我理解理解,总是要带个人回去交差的,我不介意。不过道长,这冰天雪地的,真要走过去不知要花多少时间,不如骑我的马。”他不等谢清澜,吹了声口哨,把暗处的里飞沙唤出来。 “里飞沙。”谢清澜认得这马,是马中极品,可遇不可求。他师兄还说过,把他们俩卖了都买不来这马。 里飞沙认得主人,见楚若不上前抚慰自己,里飞沙刨了刨地,伸过头来拿舌头舔楚若的脸。 “天冷别舔。”楚若后退一步,撞上谢清澜,对方措手不及,又在楚若脖子上刮了一个口子,里飞沙顿时怒视谢清澜。 鲜血在衣襟上蔓延开来,与先前的那道伤痕一起,把楚若的衣服糟蹋了个彻底。谢清澜见了,只把眼睛从那里挪开,来个眼不见心为净。 “好沙沙,带我们走一段,回头给你买皇竹草。”楚若和马儿说着话,谢清澜听见了冷着脸问楚若。 “我们是什么意思?” “双骑啊。”楚若莫名其妙,不双骑他们怎么回浩气盟大营,这么远的,不骑马回去,难道还要走回去? “贫道不依。”谢清澜拒绝这种亲密行为。 “那我们怎么回去?”楚若不解。 “……你上去。” 第30章 四善恶之间(2) 离营地还有几里路时,谢清澜远远瞧见了一人,骏马飞驰,急速而来,折射的光芒映入谢清澜眼中,他便知道了那人是谁。 再近了,看清了对方的全貌。一身铠甲,张扬肆意,冰冷的银色与鲜艳的红色汇成的是一股铁血豪情,长|枪在手,好马相随,正是李君悦。 “军爷。”楚若也看到了那人,威风凛凛,雄姿英发,英雄气概。不过,楚若把目光往下移,这军爷骑的马应该是绿螭骢,素有大唐自行车美称的绿吃货。 李君悦早就看到谢清澜两人,他并没有放慢动作,反倒长鞭一扬,快马加鞭,直冲谢清澜而来。见此情景,谢清澜脸色不变,拉着缰绳继续往前走去,对眼前之变视而不见。 两马相遇,一松一驰,即将要撞上时,李君悦勒紧缰绳,扬起马头,只听得一声长鸣,绿螭骢稳稳的在谢清澜面前停下,飞溅的雪花扑面而来,一些落在谢清澜脸上。 “里飞沙。”耍够了威风,李君悦才从马上下来,他的目光紧紧盯着楚若身下的里飞沙,手里头不知什么多了一把马草,带着几分殷勤送到里飞沙嘴边,狗腿道,“上好的甜象草。” 里飞沙从鼻子里哼了一声,扭过脸去十分嫌弃,它打小就是吃皇竹草长大,这人怎么回事,竟给它吃下等马草。 “我都没舍得给小绿吃。”李君悦抖着手摸上鬃毛,原来的冷血在看到里飞沙时化成了柔情,又或者,更像登徒子见了美女,垂涎三尺,他一边色眯眯摸着里飞沙的鬃毛,一边念念有词,“魂牵梦绕的沙沙,你我多少次在梦里相见,如今终于美梦成真,站在我的面前。” 听到这话,楚若忍不住笑出声来,他问一旁的谢清澜,“你朋友?” “不认识。”谢清澜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。 “清澜你不能这样说。”李君悦急了,绕到谢清澜身边,哥俩好地搭着他的肩膀,冲楚若抛眼色,“我和清澜可是穿一条开裆裤长大的,不分你我,他的事就是我的事,他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。” “他不是。”谢清澜把肩上那只手拨开,拉着缰绳打算离开,“他是带回去审问的犯人。” 李君悦这才看见楚若被缚的双手,登时回味过来,夺过谢清澜手里的缰绳,一跃而起,坐到里飞沙身上,顺手将毫无反抗能力的楚若扔下去,冷酷道,“没收。”也不管在场的两人是作何感想,马鞭一抽,骑着里飞沙就走了。 被遗留下来的绿螭骢看了看谢清澜,见对方没什么反应,撒开蹄子就跑了。物似主人,这绿螭骢跟李君悦学了六分像,脚底抹油的功夫得了几分真传。 谢清澜没说什么,他只抓起倒在雪地里的楚若,押着人继续往前走。楚若也不问,两人走了一段路后,谢清澜才道,“他就是这种性子,爱马成痴。” 谁不知道城管的厉害,楚若被冻僵了一张脸,做不出表情来,只点了点头,表示理解。 等老子自由了,让你知道什么叫做被打成天策! “你助沈意逃走,本应关入牢房,但你非浩气盟之人,我只能交给风令帅,让他处置。” “安史之乱爆发,你们还与恶人谷纠缠不休,真叫人笑话。” 谢清澜一字未发,带楚若走上山道。山风刮着人的脸,刺骨三分,难受得紧,浩气盟的大本营渐渐映入眼帘,楚若眯着眼看去,放眼望去,只有几座零落的帐篷,三三两两不成气势。 “大部分弟子都去了前线,浩气盟与恶人谷暂时休战,国家有难,匹夫有责。”谢清澜的声音在楚若背后响起,他有些失意,不明白自己为何留在了昆仑,没与师兄弟们一起上战场。 “会赢的。”楚若想起离开时的游戏进度,这里是剑三的大唐,而不是历史上的大唐,他轻声对谢清澜说,“蚍蜉撼树,并非笑谈。” 谢清澜没有回答,他带着楚若进了一个最大的帐篷。 进入帐篷,热气扑面而来,楚若呼了口气,这才觉得好受了些。 “风令帅。”谢清澜向上面的人行了一礼。 “清澜你回来了。”上首的人虎背熊腰,身材魁梧,面上带了杀气,见到谢清澜时化成和蔼的笑容,他扶起弯腰的谢清澜,又看向站在边上被绑起来的楚若,见对方穿着长歌门的服饰,有些不解,“这是……” “他助沈意逃走,放虎归山,天理难容,请风令帅处置。” 听完谢清澜的话,方超没有立即作出决定。若是在以往,此等奸人定被废去武功,送回师门,再由掌门人决定去留。不过今时不同往日,方超看到楚若的打扮,再想到谢清澜与沈意间的恩怨。做起甩手掌柜来,“人是你捉到的,就交给你处理。”不等谢清澜表态,方超又道,“叶满白来了,你去见见,收拾一下,明日和他一起回去。” “风令帅。”谢清澜不可思议,把人交给他处理,怎么处理,他在浩气盟无半点头衔,只是一名小卒,哪能擅自越权,决定他人生死。再来,风令帅是什么意思,要他回去。 “沈意不死,我心头恨难消。”谢清澜跪在方超面前,“还望风令帅谅解。” “你啊,倔的跟头牛似的。”方超扶起谢清澜,拍了拍他的后背道,“营里物资吃紧,需要人购买,叶满白一个人忙不过来,你和他一起去打点,届时再回来。” “可是……”谢清澜还想说什么,就被方超赶了出去,伫立在雪地发呆,与谢清澜被一同赶出来的还有楚若,他二人一起站在大营前,一个看天一个看地,遥相呼应。 “我当是哪个呆子发痴,原来是清澜。”远远有笑声传来,楚若转过身去,一位藏剑弟子正向他们走来,一身明黄,风流写意,他背着两把重剑,那剑也是同一个色系,楚若猜,重剑上也镀了金。 “真难得,长歌门的弟子会来昆仑。”等人走近了,对方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,“在下叶满白。” “楚若。”楚若的目光全在叶满白腰上的两把剑上,暗想这藏剑山庄果然财大气粗,不把金子当回事。 “你这是负荆请罪。”叶满白也瞧见楚若身上的麻绳,没从坏的地方想,只以为楚若初来乍到,做错事被死性子的谢清澜逮住。 “我见美人受伤,起了怜悯之心,怎知道长无情,执迷不悟,不肯放手,于是在下来这做替罪羔羊,只求两全其美。”楚若说完侧过头去问谢清澜,“道长,可否放在下走了?” “油嘴滑舌,满嘴胡说。”谢清澜深觉楚若此人心机深沉,“说黑为白,颠倒常理,风令帅既然把你交给了我,我就要好好调|教,我且问你,汝身为长歌门弟子,不报效朝堂,与那恶人谷的沈意纠缠不清。就不知羞耻吗?” 听完谢清澜说的话,楚若扭向了一边的叶满白,“朋友,能帮个忙吗?” “这……”叶满白看了谢清澜一眼,含糊道,“你先说说看。” “……让一让。”楚若瞪了叶满白一眼,暗恨这叶满白胆小的,竟看谢清澜眼色做事。 闻言叶满白乖乖后退了几步,他抬头刚想问还有什么事,一个人从上头摔下来,伴随李君悦的声音,还有一声清亮的马鸣。 “沙沙。”李君悦摔了个狗|吃|屎,抬脸全是雪花,他望着里飞沙矫健的身姿,含泪道,“卿本佳人,奈何不从。” 里飞沙喷了一口粗气,满是不屑,它走到楚若身边,将马背上的玉壶冰交给楚若,很快就消失在茫茫雪地里,不见踪影。 随手把麻绳丢在一边,楚若活动了一下筋骨,笑意盈盈看着几人,“玩笑话就到此为止,现在,该我回敬你们了。” “敢在浩气大营撒野,活得不耐烦了。”李君悦从地上爬起,眼里带着嗜血,这么久没见血,他手痒得很。 叶满白不说话,拔出轻剑,已是蓄势待发。谢清澜也起了剑势,盯紧了楚若。 “道长。”楚若拨了拨琴弦,问谢清澜,“有没有人和你说,纯阳的进站姿势是全门派最难看的。” 下一秒,剑气直冲谢清澜而去,琴声连绵不绝,在楚若周围形成音域,几人只感到内息一滞,手脚放慢,瞬息之间,楚若已经来到谢清澜身边,他拿起玉壶冰,直接往对方脑袋上拍去,谢清澜当场倒在地上昏迷不醒。李君悦叶满白两人瞧的心头一颤,头皮发麻,这得多疼啊。 “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谈。”楚若停下手来,春风满面,“君子动口不动手。” “大哥您说的对。”李君悦抱着长|枪猛点头,表情分外无辜。 李君悦你的血性呢?叶满白鄙视李君悦,他收起剑来,咳了一声,“去我那吧,我带了点好茶。” “请。”楚若收起玉壶冰,向叶满白行了一礼,目不斜视地踩着谢清澜走过去。 “好友请。”叶满白当什么也没看见,带着楚若就这么走了。 “化干戈为玉帛。”李君悦落在二人身后,正想追上去时,又想起什么,掉头拎起埋在雪地里的谢清澜,拖着他跟上前去。 “大哥你等等我。” 第31章 四善恶之间(3) 谢清澜醒来时,楚若正与叶满白他们谈天说地,笑声连连,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笑容,火光照得他们双眼发亮,对未来有无数美好的期盼。 他下意识摸向腰间,果不其然,他的佩剑已经被摘除,身上盖着一条毛毯,散发着兽皮特有的腥膻味,直冲鼻腔,谢清澜忍不住咳了几声。 “你醒了。”李君悦走到榻边,把手里的酒囊递给他,“来,喝口。” “我不饮酒。”谢清澜拒绝了李君悦的好意,他的胃在翻滚,身上盖的,李君悦手里拿的,还有整个帐篷里弥漫的气味,谢清澜一把推开李君悦,伏在榻边吐了起来。 喝酒的两人察觉到这边的动静,暂时停下谈话,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过来。 “找个万花谷的弟子给你看看。”叶满白捂住鼻子,“你的脸色不太好。” “是我下手失了分寸。”楚若微微退后了几步,有些嫌弃。他又想,自己也被玉壶冰砸过,后果可没这么严重。低头看向自己骨节分明的手,楚若暗自记清了力道。 “我同你一起。”李君悦丢下酒囊,也不管在场其他二人怎么想,拉着叶满白就走。 “楚兄。”叶满白忙道,“劳烦你带清澜去隔壁帐篷休息,这里我派人打扫一下。”说完,不知是李君悦拉着他,还是他拉着李君悦,很快就离开了。 楚若回过头去,谢清澜已经吐干净了,躺在那喘息,脸色惨白,双眼半睁半阖,一只手却极为不老实,在腰间寻找着东西。 “葫芦。”谢清澜的声音有些轻。 “什么?”楚若没听清。 “葫芦。”谢清澜挣扎道,“我的葫芦。” 道长你都这样了还忘不了装逼。楚若从案上把葫芦取来,塞到他怀里。 “师兄。”拿到葫芦的谢清澜安定了许多,他抱着那只磨旧了的葫芦,就这么皱着眉头想要睡过去。 “等下睡,起来先。”楚若上前来,努力忽视那股刺鼻的味道,拍了拍谢清澜的脸。 谢清澜只把眉头锁的更紧,屈起身子来,不肯再动。 “你醒醒。”谢清澜这副模样,楚若也没胆再动他,只凑到他耳边,试着叫了几声,“谢清澜,谢清澜。” 谢清澜纹丝未动。 楚若挺起腰来,比划了一下他二人的身形,再看那架置在边上的玉壶冰,再三犹豫,下定了决心。 他深吸了一口气,拨开那张污了的兽皮,一鼓作气,抱起榻上的谢清澜,迈开步伐,抱着他出了帐篷。 帐篷外确实好闻些,但也冷了许多。谢清澜失了保暖之物,身上仅穿几件单薄的衣服,受冷刺激,下意识就往楚若靠去。 楚若并不清楚谢清澜的动作,他快速打量了四周,确定好落脚后就往那走去。也不知是他动作太慢,还是叶满白找人速度快,他前脚刚进帐篷,后脚叶满白就带了人过来。 “楚兄好臂力。”瞧见楚若抱着人进来,叶满白连声赞叹,“我大藏剑山庄就是需要楚兄这等人才。” “过奖。”楚若寻了个位置把人放下,正打算站起身子同叶满白说话,却发现他的衣襟被谢清澜抓住了。 “师兄,澜儿冷。”察觉到身边的温暖要离自己而去,谢清澜抱着楚若的腰不让人走。 “清澜是不是被你砸傻了?”李君悦站在边上,瞧了个正着,他怒视楚若,口气有些冲。 “这话你问大夫。”楚若底气不足,好好的一个人,真要是成了傻子,他良心难安。 那万花谷弟子是位女弟子,有些沉默,见了病患也不焦急,直到叶满白请她前去查看谢清澜,她才从叶满白身后出来,走到楚若身边,替谢清澜查看了伤势。 “我开幅药,先喝喝看。清醒过来就没什么大碍,多做休息就好。”尚师华拿出几根金针来,直接撸起谢清澜的袖子,也不管什么男女大防,摸准了穴位就往上扎。 谢清澜疼的从昏睡中醒来,一瞧边上有个黑衣服的万花弟子,顿时往楚若怀里躲,“师兄,万花谷的弟子又来了。” “这话听着,怎么像饿狼来了。”李君悦摸摸下巴,小清澜被吓成这副德行,估计小时候被折腾的不行。 尚师华听见李君悦的话,又摸出一根金针来,幽幽道,“不听话的,扎几针就好。” 李君悦干笑几声,挪了位置,走到叶满白身后,不再多说了。怪不得都说每个万花切开都是黑的,这么长的金针扎下去,他都觉得疼。 “心智溃散只有一会,不必担心。”施完针后,尚师华收拾好东西走人,“汤药稍后送来。” “话中有话。”想起对方临走时意味深长的眼神,李君悦再三肯定,这大夫有鬼。 “清澜平日里是一个怎样的人,他现在又是什么样子?”叶满白已经回过味来,谢清澜得罪过尚师华,所以这会被人报复了。 被人指使,倒也不错。叶满白想了一下,带着李君悦走到楚若身边,不怀好意道,“小清澜,快叫叶叔叔。” “不要,你没有糖葫芦。”被扎过几针后,谢清澜的脑袋清醒了很多,他从楚若怀里看去,一位藏剑弟子正冲自己笑,可他手里头并没有自己最喜欢的糖葫芦。 “小清澜。”李君悦也来了兴致,凑到谢清澜边上,“叶叔叔可有钱了,你叫他一声叶叔叔,他回头就送你一车的糖葫芦。” “真的?”谢清澜有些心动,他张口想喊叔叔,又想到什么,望着楚若不知所措。 “快和他们打声招呼。”楚若摸了摸谢清澜的脑袋,温柔的都能拧出水来,“这位是叶叔叔,旁边的是李叔叔。” “叶叔叔好,李叔叔好。” “哥认你这个兄弟。”听到谢清澜乖巧的声音,李君悦胸中去了一口闷气,他拍了拍楚若的后背,豪气万丈,“哥照你。” 楚若又没回答,他看怀里的谢清澜想道,这个样子倒是有趣多了,不过他楚若是给人做师父的,不是来做师兄。 玩笑话过后,叶满白说起正事,“如果没出意外,明日我和清澜将要离开浩气盟大营,前往扬州打点事务。”问题是现在出了意外,他要倒过来照顾谢清澜。 “我同风令帅说过了,明日我与你一起去。”李君悦挑了个地方坐下,拿手去逗趴在楚若怀里的谢清澜。 “自然是极好。”叶满白笑着点点头,又问楚若,“楚兄有什么打算?”叶满白眼里明晃晃着三个字,跟我走。 “我本想在长乐坊与你们分道扬镳,哪知出了这档子事,如今也只好客随主便,听叶兄的了。”楚若哪不明白叶满白的意思,他有罪在身,又打伤了谢清澜,继续留在大营怕是没什么好果子吃,倒不如先跟着叶满白,走一步是一步。 “师兄要去哪里?澜儿要和师兄在一起。”谢清澜抓着楚若的衣服,笑得天真烂漫。 几人沉默了会,楚若伸手捏捏谢清澜的脸,“若去了这股傻气,倒也是个浊世佳公子。” “天色已晚,我等就不再打扰楚兄了。”叶满白心中有了打算,他拉起坐在地上的李君悦,“告退。” “我……”楚若站起身想和叶满白一起走,却谢清澜死死抓住,力道之大,快把衣服撕下来。 “师兄,你要去哪里?” “有事明日再商议。”叶满白一本正经,“楚兄,辛苦你了。” 他一点都不想面对一个随时都会清醒过来,把剑架在自己脖子上的神经病! ** 夜深了,极深,一轮圆月挂在天上,月亮大的很,侵占了半个夜空,夺取了星星的光辉,一步步压迫大地。 粉色的纱衣上沾了点点血迹,上面还有其他污点,它并不好看,像一块破布,上头被勾破了。衣服的主人是个女人,她长得很美,艳如妖,画中仙,丹凤眼中流转着水波,能勾了魂,她穿的更诱人,全身都被纱衣裹住,在夜风的吹拂下,轻薄的纱衣勾勒出她的身材,可谓*。 她手里握着一只虫笛,上头雕刻着虫纹,与她脚下的灵蛇成了映衬,灵蛇匍匐在她脚下,蛇类吐信的声音在这个夜里显得特别清晰,让人毛骨悚然。 高坡之下,枯树之间,她跳跃在其中,像只灵蝶,身形轻盈,捉摸不透,美的虚幻,也暗喻她之毒。 安静中暗藏着杀机,她稍稍在一块巨石上歇了口气,破空之声从她身后响起,就地一滚,勉强躲过一次暗杀。 那支沾了毒的箭深入岩石三分,尾端的翎羽在月光发出幽幽的蓝光。是追命箭,她认得。 她喘了口气,没有停留,又继续在林间穿梭,没有再选择方向,又或者,寻了死意,一头扎进了李渡城。 一阵风刮过,有人出现在李渡城外,低声道,“萨拉,不要再追了。” “到手的钱飞了。”唐无引身后出现一位金发绿眸的域外人,他望着破旧的城门,满是哀怨,“无引,你养我。” 唐无引不做回答,转身离去,机关鸢从天而降,带着它的主人离开此地。可本应高悬天际的机关鸢这会却低空飞行,跌跌撞撞,失了轻巧灵活。 唐无引额头暴起青筋,怒火冲天,“给老子滚下去!” 第32章 四善恶之间(4) 庄周晓梦,亦幻亦真。外面下起了大雪,鹅毛般的雪花开始下来,天色阴沉,晦暗难辨,这个时候应该点灯了,可那间屋并没有点起灯,他冻的浑身发抖,嘴唇发紫,他伸出手来,不顾外头的严寒,去敲结了冰的门,哀声求屋里的人。 “师兄,你让我进去好不好?” 太冷了,冷的他缩成一团,靠在门上试图取暖,他坚持着敲门,一下又一下,把他的泪水都敲出来了,“师兄,师兄……” “师兄。”他闭眼喊道,身边很暖,有人在陪着他,陪他度过梦中的寒冬,带他走过痛苦的回忆,他踏在大地上,冰雪渐渐消融,脚下生出无数新生,他不知所措,四处瞭望,却见有人离他而去。 “等一下!”谢清澜猛地睁开眼,伸手抓住了离他而去的衣袍。 “……” “……道长还有什么事吗?”两两对视,楚若最先败下阵来,移开视线。 “你在这做什么?”谢清澜张口便质问楚若。 发未梳,衣衫不整,谢清澜的目光往下扫去,却发现对方的袖子攥在自己手里。 谢清澜一下子缩回手来,什么话也不说。低头见到自己凌乱的衣襟,谢清澜更是哑口无言。 莫非,昨晚…… “头还难受吗?”楚若掸了掸发皱的袖子,拾起边上的玉簪问谢清澜。 “还好。”谢清澜没去看楚若。 楚若一听,对方还是中气不足的样子,“我请师华再来看看。”说罢,竟就这副模样出去了。 叶满白再见到谢清澜时,昨日请的万花大夫也在,她正为谢清澜施针。楚若站在边上,神色恹恹,打不起精神。 “楚兄,清澜怎么样了?”只一眼,叶满白就看出楚若一夜未眠,这衣服虽打理过了,可还是显出一股过夜的味道。 “师华说已经没有大碍,施过这针后便可以启程了。”楚若说着,收拾了药箱,跟她一起出去。 “他们的关系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?”叶满白瞧着有说有笑的两人百思不得其解,他记得,楚兄和尚师华是昨天才认识的,这会都喊上昵称了。 谢清澜闷声穿好衣服,束好玉冠,拿上佩剑,一声不吭的出去了。 “这小子……”被抛下的叶满白摸了摸下巴,决定去找李君悦,他经历的事情多,准能看出点猫腻。 而先离开的楚若也在问谢清澜的事。 “他昨夜一直喊着师兄,恕我妄测,谢道长的师兄是去了前线?” 尚师华斜眼看了楚若一眼,不紧不慢将手里的药囊装好后才道,“死了。” “是我失礼了。”楚若面上露几分同情,认认真真帮尚师华碾好药材,不再多问了。 “沈师兄中了尸毒,他不知从哪得来一枚生死蛊,求裴元大师兄帮忙种下。”尚师华慢吞吞道,“一命抵一命罢了。” 楚若手下动作一停,眼中流过一丝了悟,没有多说。 “沈师兄醒来后性情大变,叛出师门,逃入恶人谷。谢清澜听后,一路追杀沈师兄,来到昆仑。”尚师华将几个药囊一并放入抽屉,又转身取了些枸杞,依次分好,“第一次交手,就被沈师兄打了半残,扔到大营门口,数九寒天,差点没被冻死。好不容易把伤养好了,刚从我这出去,隔天又送回来。他也不想想,自己有几斤几两,敢跟沈师兄叫板。” 尚师华从案上抽出张宣纸,拍到楚若跟前,“你想知道的我已经说完了,这是我要的东西,帮我带回来。” 一方纸上,蝇头小楷写满了一面,楚若大致扫了一眼,都是些常见的药材,偶有几味偏生的药名。他将手下的药材细细碾好,收起那张纸来,向尚师华行了一礼,转身离去。 里飞沙不知何时出现在楚若身边,李君悦紧跟其后,不肯离去。 “如果说不换,这一路怕是都要和我谈心。”楚若拍了拍里飞沙,好笑道,“绿螭骢在哪里?” 李君悦听到大喜,抱着马头狠狠亲了一口,得到一枚蹄印后,指了个方向,“从这走,右拐三十步,便是马厩。” 顺着李君悦的指引,楚若找到了马厩,这会这里并不是只有楚若一个,谢清澜正在那里喂马。 见有人来了,他不曾回头,只给素月喂好马草,替它理了马鞍。 楚若走过来,牵了边上的绿螭骢,打声招呼,“道长,先走了。” 谢清澜动作不停,抓了一把马草递到素月嘴边,等着素月吃完。素月喷了口热气,扬起马头,长鸣一声,怒视谢清澜,主人今天怎么回事,它早就吃饱了,还来喂。 “抱歉。”回过神的谢清澜连忙安抚素月,他忍不住转过头去,茫茫大雪中,楚若早已消失在其中。 他们是在长乐坊集合的,叶满白善于言谈,正与村长谈论物资交换一事,谢清澜坐在马背上沉思,楚若下了马,一边听叶满白谈话,一边安抚有些烦躁的绿螭骢。 不多时,李君悦的身影就出现在众人眼前,他从天而降,越过众人头顶,稳稳地落在地上,技艺高超,让村长连连赞叹。 “好马配名将。”楚若安抚委屈的里飞沙,摸着它的鬃毛道,“好沙沙,等结束了,你要吃多少皇竹草我都依你。” “皇竹草。”李君悦俯下身子看向楚若,“想不到,你个长歌门弟子出手也是阔绰,都快赶上我们的叶少爷。” “钱财不过身外之物,生不带来死不带去。”楚若笑道,况且他不用吃喝,比常人省了一大笔开支。 “楚兄。”叶满白同村长谈好了,他翻身上马,向楚若发出邀请,“不如你同我一起去趟七秀坊?同是三大风雅之地,你去见见,和我说说有什么不同?” “胡闹。”谢清澜出声反对,见几人都看着自己,别过脸去,甩了马鞭先走。 “清澜你也该去。”李君悦大笑道,“天天读道德经,又不是修仙,读它作甚,要我说,原在红尘中,自往繁华去。” ** 因说要去七秀坊,几人也不在各大城市做过多停留,直往南下,进入洛道。 进了洛道,几人心情都不太好,天色又晚,不好再赶路,只得骑马慢走。 李君悦看了头顶的大月亮,再看林中的幽光,心头压了一块大石头,叫人发闷,“真晦气。”他咒骂一声,加快脚程。 “我打听过了,前面有几户人家,往来的商客都是去那休息。”叶满白指着东南方说道,他声音有几分低落,“这洛道,不应该啊。” 几人均是不语,洛道最有名的是李渡城,然天有不测风云,如今的李渡城乃是谈虎色变之地,想不开的人也不会去那里,那里是真正的人间炼狱,求生不得求死不能。 谢清澜看着远处坍圮的女墙出神,他曾经来过这里,他是来救师兄的,就在那个位置,他杀出一条血路,带着师兄和沈意逃了出去…… “我的眼睛是不是花了?”李君悦慢下来问后头上来的叶满白。“怎么瞧见破庙后头有个娃娃。” 楚若突然停下马来,表情莫测。 “出什么事了?”李君悦奇道。谢清澜也已经回过神,望着楚若。 “那是我的徒弟。”楚若调头狂奔,离开大道下了河岸,扔下马来,涉水走向对岸。 “别去,李渡城里有尸人。”叶满白骑着绝尘赶到河岸,冲对岸的楚若喊。 楚若置若未闻,走向人人惧怕的李渡城,一身白衣被染成灰色。他想,他是找到了,他的徒弟。 谢清澜下了马,也蹚水而去,跟在楚若身后。 “见色忘友。”李君悦哼声,问叶满白,“夜明珠借颗使使。” “你当我是什么?貔貅。”叶满白白了李君悦一眼,还真从马厢里掏出一颗拳头大的夜明珠来。 “你可是藏剑山庄的弟子。”李君悦接过夜明珠来,拉着下了马的叶满白道,“跟在我身后,小心为上。” 他说完话,就见城墙上多了一个孩子,裹着一件看不出颜色的破布,安安静静,一声不吭,让人可怕。而前面的楚若已经爬上城墙,正打算继续前进。 “把楚若拉下来。”李君悦厉声道。 谢清澜反应也不慢,拔出长剑来,一招吞日月落到楚若身上。 “这不关你的事。”察觉到凝滞的内息,楚若转过头看向下方的谢清澜。虽有月光,楚若还是看不清谢清澜,他只能勉强认出一团白色。 谢清澜脸上有几分失落,他想说,我们不是朋友吗? “楚若,那里是李渡城,李渡城里不可能有活人。”李君悦和叶满白已经赶到,冲楚若大喊。 “各人自扫门前雪。”楚若轻声道,“分道扬镳我也不怪你们。”说完这句话,他继续往上走。 “你老娘。”李君悦听了直爆粗口,“小白脸就是小白脸,薄情。” 叶满白挽起袖子,越过他二人,开始往上爬。 “干!”李君悦又骂一句,把夜明珠往怀里一塞,跟着叶满白爬了上去,一边爬一边骂骂咧咧,“老子就没见过这么善变的男人,翻面比女人还快。” 谢清澜跟在后面,一道爬了上去。 楚若走的很慢,他看不清路,只能摸索着前进,有好几次都差点摔倒,一段平日里不过一盏茶时间的路,硬是被楚若走成了一炷香,叶满白他们都爬上来了,他还没到。 “怕是眼睛不太好使。”李君悦掏出夜明珠来,他见的人多,军中也有楚若这样的人,一到晚上就跟瞎子没什么区别,怪不得这一路他都跟在后面。 “别怕。”楚若终于到了,他站在那里,试着拉起孩子的手,可他看不清,连着几次落空,于是楚若伸出掌来对她说,“来,师父带你回家。” 她终于抬起头来,露出全貌,月光如练,月色醉人,照在她的脸上,折射出淡绿。她伸出手来,想要把手放到楚若掌上。 “楚若,危险!” 第33章 四善恶之间(5) 他弯下腰来,抱着孩子就地一滚,从高处跌落下来,其间乱瓦砾石通通是他一人承受,那个孩子被他死死护住,不曾受过一丝伤害。 叶满白拔出重剑,一个鹤归砸在尸人身上,趁对方动作停滞的时刻,一招峰插送他回内城。 “走。”叶满白对谢清澜喊道,“带楚若先走。”他往后退了几步,擦到李君悦的肩膀才停下,两人均手握兵器,严阵以待。 那低矮的女墙下,无数尸人正向这里聚拢而来,步履蹒跚,跌跌撞撞,月光下恍如地狱再临,阴森可怖。 谢清澜手捻剑诀,人未至,生太极已经落到李君悦跟前,为他们取得拖延的机会。他跨出步伐,扶起楚若,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拳头。 这一幕李君悦他们没有瞧见,只有楚若怀里的孩子是唯一的见证人,她抓紧楚若的衣服,似乎是害怕大人吵架。 “别怕。”楚若安抚道,他也不去看谢清澜,只低头悄悄对她说,“待在为师身后,为师去处理点事。” 她点了点头,乖巧从楚若身上下来,看着楚若缓缓取出玉壶冰,抱着它一步一步走向前方。 月色虽不明朗,但也能看清一些东西,楚若的白衣脏了,发髻也散了,他嘴角流着血,是谢清澜打的,楚若脸上另一个杰作也是谢清澜的,左脸肿了,半点风度都没有,甚至还有几分可笑。她望楚若的背影,眼中变幻莫测,手腕中的蜈蚣悄悄缩回去,等着下一次偷袭。 谢清澜的脸色不大好看,从第一眼开始,他就不喜欢这个女娃,如今楚若将她留在后方,谢清澜不打算做后勤,亦或是说保护孩子。他握着长剑,跟上楚若的脚步,共进退。 “让开。”楚若的声音很轻,却不容置疑,他停在李君悦背后,再次重复,“让开。” “啧,清澜下手可真狠。”李君悦抽空瞄了楚若一眼,嗤笑道,“就你这副尊容还想一夫当关,那什么挡,你的脸?还是在夜里跟瞎了没两样的眼珠子。” “退至我身后。”楚若不再重复,他坐了下来,双手摸上玉壶冰,拨起一根琴弦。虽轻不可闻,其中包含的剑气已经蓄势待发。 叶满白自幼习剑,对剑气再敏感不过,他向李君悦使了个眼色,二人皆往后退了一步。 夜风萧瑟,死树林间只有亡者的哭号,生者的悲鸣,月光洒在这片被人遗忘的大地,静谧又孤独。不知从何时起,琴声蔓着山坡而去,爬上那轮空灵的玉盘。 琴声,剑气,每一次拨弦都是一招凌厉的剑气,琴声不绝,剑气未断,一曲阳春白雪结束后又是江月逐天,叶满白诧异看向楚若,此等功力的弟子,为何他从来不曾听人提起过。 尸人不再靠近这里,偶有几个顽强的尸人爬上来了,也被李君悦他们砍了回去。 琴声突然转调,楚若快速拨了几声,音域再现,楚若也终于力竭,“走。” 见此情景,李君悦他们也不拖沓,一人一人一只胳膊,架着楚若就往下奔。谢清澜抱起孩子,几人夺命而逃,来到河岸。 “清澜你带着孩子,楚若交给我,阿白别忘了我的小绿。”李君悦快速分配好任务,将楚若扔到马上,翻身而上,狠狠地抽了一鞭子。 里飞沙吃痛,长鸣一声,带着两人率先离开小道。叶满白等紧随其后,重归大道,向着江津村而去。 “有惊无险。”叶满白长嘘了一声,活络气氛,“楚兄你可真是深藏不露。” “人家是长歌门的弟子,你个藏剑山庄算什么?”李君悦毒舌道,“他打得过苍云,你行吗?” “说的你好像很厉害。”叶满白不甘示弱,“上回同楚兄交手,谁第一个开口认输。” “识实务者为俊杰。”余光瞄到边上的谢清澜,李君悦暗想,他不可想被打得认不出府主来。 作为讨论中心的楚若则道,“放我下来。” 闻言李君悦勒马停下,帮着楚若下了马。“能行不?”李君悦问走向谢清澜的楚若,内力消耗过度,还被驮着上蹦下跳,要是普通人,早就没了说话的力气。 “死不了。”楚若摆了摆手,脚步虽有几分虚浮,还是能走。 普通人哪有可能内力消耗过度。李君悦正打算继续前进,谢清澜那又出了问题。 “她中了尸毒。”谢清澜与楚若对峙着,并不打算把孩子交给楚若,他手里还握着剑,随时准备着。 “吾之事,与汝何干?”楚若的目光很冷,先前的拳头没找他算账已是客气了,这会竟然不放人,他有什么资格和自己讨价还价? 谢清澜握紧了缰绳,他张口想说,我不会见死不救,却改口,“你不能自寻死路。” 他自寻死路,楚若看着谢清澜笑了起来,“你不是道士吗?会算卦,测天机。何不开天眼去看看,我楚若的死路是哪一条?免得你将来重蹈覆辙。” 谢清澜的脸色一下子冷下来,若是其他事,他或许不会这么生气,但若是沾了‘尸毒’二字,谢清澜定不会纵容,他举起剑来,被李君悦他们喊住。 “清澜,有话好好说,拿剑干嘛?”李君悦骑马走来,抓住谢清澜的手。“都是朋友,动什么真格。”他拽了拽谢清澜的手,对方纹丝不动,李君悦顿时明白过来,谢清澜是动了真火。 叶满白牵了绿螭骢望着几人,也是忧心忡忡,清澜是个外冷内热的人,平日里虽然不爱说话,却是一颗真心对待朋友。他与楚若不打不相识,嘴上不说什么,心里却是认了这个朋友,如今为了一个孩子争执不下,那个孩子来历不明,中了尸毒,楚若一意孤行的做法未免太伤人。 “阿楚。”一片寂静中,谢清澜怀里的孩子出声了,她趁谢清澜被制止的机会,一下子扑到楚若怀里,“阿楚。” 楚若被扑了个满怀,他轻轻拍了拍孩子的头,“怎么跟你几个师姐一个德行,不喊我师父也就算了,见人就抱。” 那个孩子躲在楚若怀里,小声道,“阿楚对酖儿好,酖儿看见了。” “我是你师父。”楚若抱着酖儿往叶满白那走,他将孩子送上马,如同对待至宝般小心翼翼,脸上浮现的温柔,是从所未有的。 谢清澜握紧了长剑,深深地看了酖儿一眼,终是把剑收了回去。 “走吧,时候不早了。”一场冲突悄悄化解了,李君悦暗中松了口气,觉得这比刚才面对尸人还头疼。 ** 抵达江津村,众人皆下了马寻找歇脚处,村民见了叶满白手里的银子原是想让他们进来,可看到酖儿的样子顿时变了脸色,一个个锁紧大门,不肯再开。 “我和酖儿露宿一个晚上好了,倒是你们,骑了一天的马定是累了,还是快找户人家休息。”楚若很有自知之明,牵着酖儿准备离去。 “这荒郊野外的,你去哪里休息?”李君悦拉着楚若回来,拽着他的手腕道,“你也不想想,真气消耗过度,还有什么余力去抵御夜寒。” “我去问问。”谢清澜突然开口,越过几户人家,走到一间破旧的房屋,敲了几声门。 片刻后,一位年近四十的男子开了门。“你是……”那位男子疑惑地看着谢清澜,觉得对方有些眼熟。 “贫道谢清澜,与鲍大夫有过数面之缘。”谢清澜做了福礼,才与对方谈起旧事,“您还记得我吗?” “是你。”鲍大夫认出谢清澜来了,他忙问,“那个万花弟子如何?” “……他很好。”谢清澜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,他侧过身子,给鲍大夫介绍叶满白等人,“他们是我的同伙,眼下天色已晚,不便赶路,想暂住一晚,不知鲍大夫能否行个方便?” “在下定重酬相谢。”叶满白适时开口。 “既然是故人。”鲍大夫一个个看过去,见到酖儿幽绿的脸色也只顿了一下,“都进来吧。” 闻言众人皆露出笑意,心中落下一块石头。 随便吃了点东西后,几人就着外头的井水洗漱了一把,纷纷歇息去了。 楚若替酖儿擦净了小脸,洗了手脚,正准备吹灭油灯时,外头响起叶满白的声音。 “楚兄,睡了吗?” 酖儿抱着被子望着楚若,她生的极为可爱,讨人喜欢。楚若见她脸上不安,走过去替她盖好被子,“我马上回来。” 酖儿从被子伸出手来,抓了一下楚若的袖子,又飞快收回手来,点了点脑袋,“酖儿等阿楚。” “真乖。” ** 叶满白就站在屋外,负手而立,仰望着夜空。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,转过身来正视楚若。 “楚兄。” “有什么事非要深夜相谈?”楚若和叶满白一样,都未换下衣服,他二人站在破败的庭院中,任夜风刮过衣袍。 “我有个不情之请,还希望楚兄同意。” “既然是不情之请,我为何还要同意?” “我是为楚兄着想。”叶满白急了,声音有些激动,“世上无人能解尸毒,而染上尸毒的后果,李渡城就是最好的例子。” “所以。”楚若问他,“你的意思是要我扔下酖儿?” 灯火突然跳跃了一下,她睁开眼来,剔透的黑眸里流淌着一丝神秘的紫光。 第34章 四善恶之间(6) 昨天发生了不少事情,李君悦一沾床就睡过去了,叶满白什么时候起身的都不知道。等他再醒来时,阳光从窗户上的缝隙打到他脸上,用一种不容拒绝的态度唤醒这位驰骋沙场的军人。 “这日头。”李君悦从被窝里起来,抓了抓鸟窝似的头发,茫然的眼中回忆起年少时的故事,还是新军的时候,他也睡迟过,抱着枕头不肯撒手,躺在被窝里不起来,于是曹雪阳就这么进来,也不管他有没有穿衣服,直接把他拎到外头,晒了整整一天的好太阳。 “真好。”人还是在的,他冲进来的叶满白笑了起来,翘着二郎腿坐在那里,“我说叶大少爷,一大早你在忙什么呢?” “还早,他们都起来了。”叶满白翻了个白眼,把衣服扔给李君悦,催促道,“动作快点,我们要启程了。” 李君悦也不拖沓,三下两下就穿好衣服,嘴上不停,“昨天晚上你干什么去了?” “我找楚兄。”叶满白给自己倒了一杯茶,看着阳光里的尘埃随着李君悦的动作上下飞扬,挣脱不开。 “那个小白脸。”李君悦坐在床边穿靴子,话里带了几分嫌弃,“比那群万花弟子还臭美,偏偏有一身好武艺,老子想揍他都不行。脾气也不好,说变就变,他这种人……”李君悦想到楚若对待孩子的态度,思来想去找不到什么好的形容词,只得把话停下,问一脸凝重的叶满白,“想什么?” “楚兄说,他要带孩子去万花谷。”叶满白问李君悦,“你比我熟悉万花谷,你说这尸毒,万花谷有办法吗?” 李君悦走到叶满白边上,夺过他手中的茶杯一饮而尽,长舒了一口气,“没有。”他坐下来给自己续了茶,“五毒教也束手无策。”他经历过更觉尸毒可恨。 “尸毒……”叶满白低声道,“清澜会失态也不奇怪。” “你说楚若要带她去万花谷。”李君悦敲了敲桌子,猜到一些眉目,“清澜不会和我们同行了。” 叶满白想到什么,忍不住笑了起来,他比划了一下,“一个走一个跟,怎么想都觉得好笑。” 这句话在临行前成真了,当楚若说要去万花谷时,谢清澜当即调转了马头,盯着楚若。 “谢道长。”楚若与李君悦换回了马匹,他站在里飞沙跟前,正脸冲着素月。“还有事?” “……”谢清澜抿了抿唇,他昨天刚和楚若吵过,这会有点拉不下脸,难道他要说,我认识万花谷的路,我带你去。 “清澜认识万花谷的路,让清澜带你去吧。”叶满白咳了一声,憋不住笑意,“一般人是找不到万花谷的路。” 楚若并不担心这个,系统虽然限制了大部分东西,并没有屏蔽地图,按图索骥还是会的。不过他与万花谷毫无联系,说知道万花谷的路,不免让人生疑。他抬起头来,看着谢清澜。 太阳是从谢清澜背后升起的,从谢清澜那看去,楚若的眼中流淌着一股暖流,盛载了无数温柔,又如秋水透彻,一望见底,窥见深处的悲伤。 谢清澜别过视线,“我去过万花谷几次。”他有些紧张,这种心情是从来没有过,也不知如何解抒。他听到了楚若的脚步声,还有宠溺的话语。 “酖儿,我们和这位道长一起去好不好?” 白酖儿换了一套浅粉的衣裳,扎着两条辫子,是楚若给她梳的,她笑的很甜美,也很天真,“好。” 李君悦看着互动的师徒俩,再看被丢弃在一边的谢清澜,“我终于明白师门恩怨是怎么来的。” “什么?”叶满白没明白李君悦的意思。 “前路漫漫啊。”李君悦叹了口气,“本人都意识不到,我们瞎操什么心。” 叶满白更是一头雾水。 “说你二还真二。”李君悦笑了。 “想打架直接说。”叶满白捏了捏拳头,嘎吱作响。 几人笑闹着分别了,这只是一次短暂的分离,很快他们就能再相见,相聚在一起。叶满白绝尘而去,自有一份洒脱。李君悦最后看了里飞沙一眼,也踏上大道,不再留恋。 “我们走吧。”楚若翻身上马,抓过缰绳,顺着来时的痕迹,缓缓离去,他身后是一言不发的谢清澜,还有那万载朝阳,落在他们的肩上,一同归去。 ** 在楚若的记忆里,长安城永远是繁华不变,那个战乱长安模糊不清,无须再见。 踏过暗血的土地,楚若目不斜视,充耳不闻,他走过哀鸣的天都镇,捂住白酖儿的眼睛,抖落数不尽的仇恨,渴求,还有麻木。 “兴,百姓苦,亡,百姓苦。”楚若心中有所触动,这一路过来,几人都是沉默不语。 “往前三里,去那休息。”谢清澜越过楚若,带他去各大门派弟子的聚集处。 说是聚集处,其实就是个棚子,匆忙中搭建起来,简陋不堪,堪堪遮掩,能遮阳却不能挡雨,棚下多是受伤的门派弟子,走动着几个七秀坊的弟子。谢清澜下了马,去找同门弟子。 “失策。”见到形形色|色的弟子,楚若叹了口气,抱着白酖儿下马,找了块人少的地方休息。 他为什么不去?白酖儿有几分疑惑,那个道士都去了,楚若为什么不去见同门。 “谢师弟。”长着一张娃娃脸青年人走到谢清澜面前,笑着拍了拍谢清澜的肩膀,“许久不见了。” “林师兄。”谢清澜化开眼中的冷漠,多了几分柔情。 “不是说去采购物资?这么快就回来了。”林归看了看谢清澜身后,疑惑道,“李君悦他们呢?” “他们在去扬州的路上。”谢清澜略过一些事,只问林归,“陆姑娘还在吗?” “你找晴水。”林归指了个方向,“晴水去天都镇了,过一会儿才回来。” “我刚从那里过来,没看见她。”谢清澜有些奇怪。 “嗨。”林归摆了摆手,对这事不怎么在意,“你能看见她才怪,这丫头尽往小巷里钻,我们去找都要花大力气。” “林归你在说什么?”林归身后不知何时站了一个姑娘,看着不过豆蔻年华,气势汹汹,娇蛮可爱。 “晴水你回来了。”林归不好意思笑了笑,忙把话题跳过,说起谢清澜来,“谢师弟说找你。” “找我做什么?”陆晴水打量了谢清澜,“手脚俱好,面色红润,眼角含春,要春|药?” “咳咳咳。”林归猛的咳了几声,又不敢像对待师弟那样训导陆晴水,只委婉道,“晴水,人家是有正事。” “正事?”陆晴水抱着胸,不耐烦道,“有话快说,别支支吾吾的,你们纯阳宫跟呆头鹅一个模样,说三遍才应一声,我这会忙着呢,没工夫跟你猜谜。” “晴水是个急性子。”林归缓和气氛,“没有恶意。” “……我想请你看个病人。”谢清澜自知自己有求于人,默默受了陆晴水的话,“她中了尸毒。” 草棚还是喧喧嚷嚷,呻|吟声此起彼伏,各大门派的弟子穿梭其中,来来往往。陆晴水看了谢清澜一会,拨弄着腰间的玉佩,脸色严肃。“此毒无人能解。” “我知道。”谢清澜是再清楚不过,他本该对此不闻不问,任其发展,在白酖儿彻底丧失意识之前一剑解决她。可他不知为什么,不想看到楚若悲伤的神情。或许,是因为师兄。 师兄…… “你知道就好。”陆晴水松了口气,轻快道,“早就想研究尸毒,师兄们拦着不让,这次得了机会,决不能放过。”她围着谢清澜转了一圈,“人在哪里,给我看看。” 谢清澜往来时的路上看去,楚若就站在不远处,他没有进来,抱着白酖儿说话,他低着头,垂下的络带挡住了眼眸,于是谢清澜下意识地顺着络带看去,浅绿的尽头,是楚若开开合合的薄唇。 “人呢?”陆晴水冷不丁喊道,见谢清澜回过神来了,逮住机会就开涮,“说什么修道修仙,装得跟只绵羊似的,拿镇山河骗心,尝了滋味就扔……” 林归被说的面红耳赤,他求爷爷告奶奶求陆晴水不要再说了,大伙都往这边看了。 “贫道修炼太虚剑法。”谢清澜一句话堵了回去。 “你……”陆晴水指着谢清澜,气得双颊粉红,她剁了剁脚,咬唇道,“那个长歌门的?”她提起裙来,浅紫的裙摆消失在谢清澜眼前,向着楚若而去。 “你别怪她。”林归道,“她最要好的朋友替白师兄挡了一箭,没熬过来,当晚就去了。” 谢清澜垂下眼帘不语,白师兄也已经去了。这乱世,人命有多不值钱,亲友与陌生人没什么区别。 “不过你在哪认识的?”林归搭着谢清澜肩膀,笑的有几分猥琐,“瞧瞧,貌若好女,如玉之人。” “他打得过我。”谢清澜忽略心中的不适,提醒这位有色心没色胆的师兄,“你打不过我。” 林归放下手来,抱着胳膊,“我就比较一下,清澜你想到哪去了?前些天来了几个长歌门的弟子,为首的大师姐是难得一见的美人,待在这种地方待久,难免闷了,天天见死人,大伙心里都不高兴。我就想着,她弹一曲让大家开心一下,结果话还没说完,我的脑袋就要被砸开花了。” 谢清澜眼里闪过一丝笑意,林归师兄在山上就静不下来,成天和师父们斗嘴,现在下山了,还能这么乐观。思及此处,谢清澜道,“师兄,我与你切磋一番如何?” “免了。”林归捂住脸,要不是自己认识谢清澜,八成还以为他看自己不爽。他转身就想走,迎面撞上一人。 “上官师姐,我不是故意的。”林归见了那人,连忙躲到谢清澜身后,没觉得哪里不对,只把脑袋露出半截,对站起来的上官悦道,“抱歉抱歉。” “你在这里做什么?”上官悦生的美艳,说话中自带三分威严,叫人不敢侵犯。 “谢师弟带了人过来,找晴水看病。”林归指着远处的楚若狗腿道,“还是上官师姐的同门。” 上官悦顺着林归手看去,陆晴水正弯着腰和一个小姑娘说笑,旁边站着一个人,神色柔和,面带笑容,玉树独立,灼灼生辉。虽没穿门派服饰,但头上戴的,身上背的,无一不昭示着他的身份。 “我怎么不记得有这位师弟?”上官悦疑惑了。 道袍下那只手,不知在何时握紧了。 第35章 四善恶之间(7) 长安离万花谷还有一段路,陆晴水本想与楚若他们一同回谷,但事务缠身,无法抽身离去。只得草草了结。 “她虽然离发作还有一段时间,不过还是早点带她去见大师兄为好。”陆晴水收好金针,摸了摸白酖儿的脑袋,眼里有着疼惜。 “她会活下去。”楚若抱起白酖儿,带着她上了马,向陆晴水做出许诺,“我向你保证。” “你这人真有趣。”陆晴水绽开笑颜,她像一朵从泥泞中开出的荷花,出污泥而不染,不受这世间的玷污。“你对每个人都这么好吗?” “我只对女孩子好。”楚若从袖里掏出一块玉件,递给陆晴水,“这是诊费。” 莹白的手心里躺着一只玉钗,工艺简单却不失大方,不经意处见细心。 “彩云逐月。”陆晴水认得这个款式,她也不扭捏,从楚若手里取过玉钗,细细把玩,发现了上面刻的字。“听风吹雪。”陆晴水扬起笑容,将玉钗收好,动作中有着女孩子家的细腻,“我很喜欢。” 楚若勾起嘴角,认真道,“它很适合你。” 陆晴水一下子红了脸,不敢再去看楚若。 白酖儿看着低下头的陆晴水,面上飞过一丝嘲讽。 谢清澜不知什么时候来了,对这一幕视而不见,只管上了马,往万花谷的方向去。 “后会有期。”楚若同陆晴水告别。 “我们还会再见的。”陆晴水弯起眉眼,许下约定,“下次来,我带你去万花谷玩。” 或许是谢清澜走的急,又或许是其他原因。楚若没有回头,与谢清澜一同消失在道路的尽头,没入阳光之中。 里飞沙虽然驮着两个人,依然比素月快了许多,时不时地越过去,与素月并肩而行。 谢清澜顺着大道走去,心不在焉,他的目光扫向边上的楚若,心中深思万千,非长歌门人,却以长歌门自居,出现在昆仑高地,救走沈意,明明可以脱身离去,却被自己带回浩气大营。往后的一幕幕浮现在谢清澜眼前,让人不得不生疑。 明明与自己毫无关系,偏照顾自己一夜。还有,洛道发生的一切……谢清澜收回缰绳,问前面停下马的楚若。 “何事?” “到了。”楚若下马来,一手牵着白酖儿,一手牵着里飞沙,往一条死路上走去,尽头是丛生的藤蔓,密密麻麻,掩去真正的道路。 像个许久未回家的游子,与这一切格格不入,却是轻车熟路,顺利的进入了万花谷。 他认得万花谷的路。谢清澜的瞳孔缩了一下,为何? “何人在此?”有人出声拦住楚若一行人。 “在下楚若,来此求医。”楚若带着白酖儿向万花谷的弟子行礼,“求见裴大夫。” “大师兄也是你们这些人能见的。”守谷弟子不太高兴,正想打发楚若回去,余光见到穿着纯阳服饰的谢清澜,这才稍稍缓和了脸色,“纯阳宫又来人做什么?” 楚若转头看了身后的谢清澜一眼,泰然自若道,“当然是故人来访。” 听到这话,守谷弟子有几分犹豫,若真是大师兄的朋友,他可担不起这罪名,“你等下。”他与旁边的同门说了一句,往天工梯去。 “阿楚。”白酖儿来了此地有些害怕,依偎在楚若身边不知所措,似乎拒绝着这里的一切。 “不怕,酖儿的病很快就能好。”楚若蹲下身来,替白酖儿理去头上的碎草,眼中是不变的温柔。 “我信阿楚。”白酖儿笑了起来,话里是满满的信任,她伸出手冲楚若喊道,“要抱抱。” “好。”楚若宠溺道,抱起娇小的白酖儿,拍着她的后背,给她无限安慰。 世上,无人能解尸毒。白酖儿闭上眼睛,感受着蛊虫在楚若体内游走,与她呼应。拉一个人陪葬,倒也值了,只可惜她没有找到那个道士。 就算是裴元也解不了尸毒。谢清澜握着佩剑,无法明白,楚若究竟在想些什么,他到底是何目的。 “大师兄在落星湖等你们。”守谷弟子回来了,知道前面二人是贵客,他也不失态度,只将二人送到天工梯,和颜悦色,“既然是故人,在下就不带路了。” “自然认得。”楚若率先踏上天工梯,对守谷弟子表示感谢,“劳烦。” 去往落星湖的路极美,古树丛生,不知名的花草顺着远方而去,开满了整条路,就连石头上也点缀着生命,张扬着活力。 裴元就在这条路的尽头,他与其他万花弟子没什么区别,穿着墨衣,腰间挂着判官笔。他放下手中的草药,对来人表示欢迎。 “许久不见了,谢道长。” 楚若让了位置,给他二人空间。 谢清澜只看了楚若一眼,就将注意力放到裴元身上,他与裴元没有太大交情,不过点头之交,这时见了面,也无话可聊,“裴先生。” “哦,看来你不是病人。”裴元把目光放到白酖儿身上,很快明白对方是中了尸毒。“是位小病人。” “可否单独谈谈。”楚若出声,他的眼睛里有种势在必得的东西,从一开始就有,在见到裴元时更加明显了。 裴元盯了楚若一会,唤来一位弟子,“无重,你带这位道长四处走走,他许久不来万花谷,应该忘的差不多了。” “是。”楼无重抱拳道,他走到谢清澜面前,做了个‘请’的动作,“道长,这边请。” “等一下。”楚若带着白酖儿走过来,对楼无重道,“还有她。” “阿楚。”白酖儿睁大了眼睛,看向楚若。 “去看看花海,那里很美。”楚若轻声道,“你会喜欢的。” 白酖儿垂下头来,不说什么,楼无重牵着她的手,和谢清澜一起离开了落星湖。 “我听说。”楚若说的漫不经心,“你会种生死蛊。” 裴元的神情没有变化,他只告诉楚若,“生死蛊乃是苗疆圣物,世间难寻。” 他取出一只锦盒,递到裴元面前,却不说明是什么。 “你让我想起了一个人。”裴元不去接楚若手中的东西,他的目光投向了远处的花海。他记得那个人,初次相见的温和,再见时的慌张,最后一次,他是笑着离开的。 “你和他很像。”裴元收回神来,接过那只锦盒,打开一看便笑了。这东西他并不陌生,三年前,也有人将它送到他手上。 “你知道吗?”裴元请楚若坐下,“在苗疆有个传说,生死蛊又称同生共死蛊,即是为了避免心爱的人受伤,也是防止对方变心。” “所以从一开始,他就没有爱过。”楚若接道,为了救沈意,谢清澜的师兄骗了一个女子的心。 裴元没有回答,只将生死蛊收好,要楚若伸手,他要了解楚若身体状况,确定是否能种下生死蛊。 “你中了毒。”像是在预料之中,裴元并不吃惊,能有生死蛊,定是去过苗疆,被人下毒不为奇。食指按在脉搏上,从心脏处传来的不止一种声音。“是蛊毒。” “是吗?”眼眸躲藏在纤长睫毛之下,谁也不知道其中的感情,“生死蛊可否种下?” “自然可以。”裴元收回手来,走到案边,提笔写下药方,“生死蛊的蛊虫完全能压制迷心蛊虫。” “迷心蛊。”回想那个晚上,白酖儿的笑颜,全然依赖的眼神,楚若忍不住笑起来,“我当是七秀坊的孩子。” 陌生人的呵护,无缘无故的厚待,是个人都会怀疑。不过,楚若接过裴元递给他的药方,眼中流动着是不变的温柔。只要能完成任务就行,何必去理解陌生人的内心。 我的好徒儿。 “去花海找个万花弟子,让他帮你。”裴元道,“今夜再带人过来。”这种事还是不要让人知道的好,一命换一命,万花谷不喜欢这种方法。 他送楚若出去,扫过对方身后的玉壶冰,“来了万花谷,就该四处走走,免得说我们招待不周。”指了个方向,“仙迹岩往那边走。” 那里是苏雨鸾常待的地方,苏雨鸾是有名的琴圣,每一个学琴的人,都想得到她的指点。 “最后一个问题。”楚若问这位救了无数生命的医者。“为什么要帮我?” 裴元没回答,等楚若走了,他才轻声道,“我也不知道。” 人活在世上,总是要去做一件无悔的事。 ** 楚若路过花海时,瞧见谢清澜几人,谢清澜似有感应,回过头来看了他一眼。但是楚若并没有看见,他转了弯,向着山门走去,前往仙迹岩。 “不走?”白酖儿也看见了楚若,她问一直跟着自己的谢清澜,“你不是在怀疑他吗?” 谢清澜犹豫了一会,跟上楚若的脚步。 他们抵达仙迹岩时,楚若已经在那里坐下了。他卸了琴,跪坐在苏雨鸾面前弹奏,不远处有几个万花弟子,恭恭敬敬地站在边上,不敢多言。楚若在弹琴,所有人都在听他弹,仙迹岩只剩瀑布之声和楚若的琴声。一高一低,一松一驰,应和着自然之声,奏响天籁之乐。 林白轩停下笔来,静静地听了会,最终选择弃笔不画。这个人的琴声,什么都没有。 第36章 四善恶之间(8) 她再醒来时,是在楚若怀里,楚若给她盖了面纱,勉强起到抵挡风沙的作用。龙门的沙是无孔不入的,仅仅一张面纱起不了多大作用。 “阿楚。”白酖儿声音闷闷的,提不起精神,她很累,也很困。在万花谷的那一夜,她伴着花香而眠,昏昏沉沉,什么时候被带出万花谷,何时达到此地,一概不知。 “再休息会,到了客栈我叫你。”楚若的声音忽远忽近,模糊不清,白酖儿只感受到他的手在自己脸上抚弄,像是在整理面纱。 “嗯……”她抬了抬手指,睁开的双眼再次闭合,陷入昏睡。迷心蛊的蛊虫,死了,楚若他……做了什么? 这里是龙门,大漠风沙,炎热干旱,放眼望去只有满目的黄沙,徒生苍凉之感。 谢清澜拖着滴血的长剑,往楚若走去,他身后是几个受伤的马匪,抱着胳膊呻|吟,哎呦哎呦的叫个不停,目光里透着怨恨。这次他们看错了人,以为是待宰的羔羊,怎知遇上狠角色。他不好过,你们也别想好过。 一只袖箭飞出,袭向谢清澜,向着原定方向而去,中途被一道剑气打落,跌落在地。楚若收起玉壶冰,神色不变,只道,“走吧。” 谢清澜往后看了一眼,暗箭伤人者已经把面掩去,一时找不到主谋。谢清澜停驻了一会,继续往回走,他没必要在这种地方多费功夫。 “龙门多是亡命天涯之徒,你饶过他们一命,他们不会感谢你。”等两人走远了,楚若才提醒谢清澜,“斩草要除根。” “你呢?”谢清澜问他,在那些人的眼里,他和他是同伴,是朋友。 “他们没有机会。”楚若轻喝了一声,加快脚程,天已经黑了,他们必须尽快赶到龙门客栈。 什么叫没有机会?谢清澜望着楚若的背影,心中疑惑重重,从万花谷出来,他依旧这般温柔,可就是这种温柔,让他越发不安,就像,就像当年师兄那样。谢清澜将目光移到白酖儿身上,又很快否定了这种想法。 生死蛊自古难寻,他又不是苗疆人,怎么可能会有? “叶满白来信,他和李君悦准备启程回到昆仑,这次琐事多了些,赶不上和我们一起回去,只能在昆仑再见。”楚若说着无关要紧的事,最后才道,“我们在长乐坊分开。” 谢清澜沉默了会,夜色中传来他的声音,稍稍停留了一会,很快就被风沙带走,“好。” 白酖儿不能交给谢清澜他们,楚若抱着怀里的孩子想到,在为数不多的人中,楚若选中了沈意,沈意是个大夫,还欠自己一个人情。在离开之前了结这个人情,也算两不相欠。至于谢清澜,楚若不明白对方的心思。 在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前,他们终于抵达了龙门客栈,此地鱼龙混杂,三教九流,富贵商客,末路之徒皆有之。他们看着推门而入的二人,眼里闪烁着不知名的光芒。 “两位客官,真抱歉。”老板娘走过来将门关上,挥着香帕道,“只剩一间客房了。”她脸上扑着香粉,混着客栈里的酒气,闻着有股作呕的味道,谢清澜皱了皱眉,没说什么。 “一间就一间。”楚若道,“给他住。” “公子您呢?”老板娘捂着帕子娇笑,拿胸去蹭楚若的手臂,“这龙门的晚上冻死了,奴家都冷怕了。” 大堂里哄笑声起,一位大汉道,“小白脸可应付不了你的胃口。” “呸,乱说什么呢?”老板娘啐了一口,柳眉倒竖,“信不信老娘扒了你的皮。” 众人一听,又是大笑,只有靠墙的一桌没有加入到其中。 唐无引握着筷子,目光停在楚若身上,准确来说,是停在楚若怀里的孩子上。 “无引。”萨拉趴在桌上,也不管桌上的油污,就睁着一双碧绿的眸子,哀怨道,“他哪里好看了?” “赏金。”唐无引收回目光,往嘴里送了口饭,“不确定。” “手头这笔单子先解决了。”萨拉的手在桌上打转,孩子气十足,“虽然比不上之前的那单,但也是肉。” 唐无引没有接话,他亲眼看见白酖儿逃进李渡城,自寻死路,插翅难逃。可卖主指明了要割下她的头颅拿去祭奠未婚妻。这笔单子最后不了了之,他着实郁闷了好一阵子,可现在看来,他未必得不到那笔赏金。 “静观其变。”唐无引踢开桌子底下不老实的脚,专心享用自己的饭菜。 “饭菜送到房里。”谢清澜似乎忍受不了这种气氛,让一旁的小二带路,“房间在哪?” “丙字房。”老板娘懒洋洋说道,“这道士就是无趣。” “清心静欲。”楚若跟上谢清澜脚步,在他身后点评,“无滋无味。” “奴家的房间在走廊最里头。”老板娘笑得花枝招展,水蛇腰一扭,坐回原位。 ** 寅时,昼夜交替之时,一个深色身影出现这个房间,影若魍魉,就像一道从窗缝里吹来的风,带着丝丝寒意,在抵达目的地之前就被同化,成了暖意。 唐无引最后一次确认床上的人,收起千机匣,消失黑夜中。 有规律的呼吸声在对方离开那一刻停下,换成冷哼,白酖儿睁开眼来,去接从床底游出两条青蛇与白蛇,它们交织缠绵,抵死不离。 唐无引。白酖儿摸着蛇头,眼中的无情被夜色掩去,无人知她本色。这具稚嫩的身体让她痛恨,毒性与阴性,融合的后果就是像教主一样,变成这副模样。 那个七秀弟子。白酖儿让灵蛇退下,面上浮现恼意,为了一个负心汉竟把内力强灌于自己,害得她走火入魔,无法动用内力。又碰上唐无引这个刺头,逼得自己逃入李渡城,中了尸毒。 但是天无绝人之路,感受着体内久违的游动,白酖儿笑不出来,她看不透那个男人,与她非亲非故,却与她结下生死之蛊。 情之所依,心之所系。代君受命,保君平安。很久以前,她也是这样想的,能和他永远在一起,生死不离。但是他是个骗子,他要的是她手里的生死蛊。所谓的白头到老,恩爱不离,全是假的! 白酖儿捂着眼睛,迸射出刻骨的恨意。就算你死了,我也要把你从坟墓里挖出来。 ** 谢清澜没有在房里看见楚若,楚若没有和他一起休息,他只将白酖儿抱到床上,替她盖好被子就离开了,直到他睡下也没有见到人。 直到寅时,谢清澜从打坐中醒来,掐着时辰,离开房间,一步一步走下楼梯,离开客栈,去另一个地方,那个地方有他要的东西。 隐元会是个很神奇的组织,谢清澜用钱买到了消息。与他接头的是一个老者,老的不能再老,枯树做的皮,死树枝一样的手,走路颤颤巍巍,东倒西歪,撞到了谢清澜,将消息交给了他。 谢清澜离开那里,重新走到回去客栈的路上,夜色下,他将那团黄纸铺平,散发着墨香的字迹映入谢清澜眼里,不多不少,正好五个字,世间无此人。 谢清澜把纸慢慢收拢,收在掌心,再一伸,无数碎末乘着风沙而去,奔向无边无际的沙漠,消失得无影无踪。谢清澜抬起头来,问星光下的人,“你不睡?” “你也不是。”他取下纱帽,邀请谢清澜,“再过会就是日出,上来吗?” 谢清澜望着有数丈高的危楼,心中测算了一番,运起梯云纵。 “有酒吗?”楚若问上来的谢清澜。 “我不饮酒。”谢清澜道。 “那你腰间挂的是什么?”楚若转过头看了谢清澜一眼,他又回过头去,向着东方,等待第一丝曙光到来。 谢清澜转换话题的方式很笨拙,他握着腰间的葫芦,手脚有几分不自然,说话的声音也很干涩,“长歌门里,没有一个叫楚若的弟子。” “我什么时候说自己是长歌门的人。”楚若穿着那套白衣,衣角处带着点浅绿,“只不过是你们一厢情愿,加诸在我身上。就如同我与叶满白,明明素不相识,他一意孤行,和我称兄道弟,认为各大门派的弟子都该情同手足。” “那你是谁?”谢清澜问他。 “在问别人问题之前,要先解答别人的疑惑。”楚若知道,那个葫芦对谢清澜很重要,他也知道,谢清澜的问题他无法回答。 太阳终于从东方升起,天光破云而出,第一道曙光照射在大地,紧接着,无数光明扩散开来,驱散夜的寒冷。 谢清澜的声音很低,也很轻,他说,“这葫芦里,装的是师兄的骨灰。” 第37章 四善恶之间(9) 若说龙门是炙烤的炼狱,那么昆仑便是寒狱,会叫人死在最美好的梦中。 白酖儿戴了一顶兔子帽,身上换了厚厚的棉袄,大红色棉袄衬得她脸也是喜庆,看起来健康无病。她趴在楚若怀里,睁着一双剔透的黑眸,四处打量着冰天雪地,满是好奇。她伸出手接住雪花,送到眼前时只剩了晶莹的水珠。 在苗疆,可没有这种东西。白酖儿来了兴趣,又去接雪花,再送到眼前,周而复始,乐此不彼。 “就此告别。”楚若抱着白酖儿下马,将缰绳交给驿站的马夫,他对谢清澜道,“好走不送。” 白酖儿扭过头,一齐望着谢清澜,她冲谢清澜笑道,“大哥哥再见。” 谢清澜看着两人,白酖儿靠在楚若怀里,笑得无邪。 越是这样,他越讨厌。谢清澜握紧了缰绳,纵马而去。 “没礼貌。”白酖儿拍了拍有些冻僵的小脸,问楚若,“阿楚,我们去哪里?” “去找一个大夫。”楚若带着白酖儿前往第一次遇到沈意的地方。 “为什么要找大夫?”白酖儿环着楚若的脖子,拿毛茸茸的兔子帽子去蹭楚若的下巴,“我们不是去过万花谷了吗?” “你喜欢万花谷?”楚若问白酖儿。 “恩。”白酖儿点点头,露出向往之色,“花海好大,好漂亮。” “是啊,也不知和圣兽潭有什么不同?”楚若轻描淡写道,“能与花海齐名,定是别有一番特色。” “阿楚想去看?”白酖儿心中一沉,脸上丝毫不变。 “有生之年。”楚若停住脚步,不再说话,他侧耳听去,呼啸的寒风中夹杂着另一种声音,忽远忽近,如同鬼泣。 “沈大夫。”楚若试探喊道。 此话一出,那鬼泣之声突然消失,不见踪影。楚若放松表情,带着调笑之意,“沈美人在吗?” 白酖儿躲在楚若怀里,不知楚若此话用意。 很快地,雪地里响起一阵脚步声,有人从拐弯处出现,握着一把带血的小刀,脸色苍白,目光冷漠。 “你再说说看。” “爱美之心人皆有之。”仗着沈意真不敢把自己怎么样,楚若调侃道,“君当知我心。” “死猪不怕开水烫。”沈意冷笑了一声,转过身去,“随我来。” 沈意的居住地在一处山崖上,他在山洞前半搭半建砌了面墙,开了扇门,将这山洞做成屋子,以供使用。 一进山洞就是扑鼻而来的血腥味,楚若捂着白酖儿的鼻子,绕过杂七杂八的物件,拉了条凳子坐下。 沈意没去管他,他握着那把小刀,走到案台边上继续未完成的工作。 白酖儿看去,案台上躺着一个开膛破肚的人,已经死了有段时间。 这个男人,白酖儿躲进楚若怀里,嗅着他身上的淡香,强迫自己冷静下来,她不会认错,这个姓沈的男人,身上有生死蛊的味道。 更确切的说,是她的血。生死蛊每日以心头血喂养,配之秘法,喂足七七十九天后方可初成。她精心饲养的生死蛊,她痛恨的生死蛊,如果没有那枚生死蛊,她就不会遇上那个道士,她也不会在仇恨中虚度年华。 “这地方,你也不打扫一下。”楚若絮絮叨叨,“久浊生病,何况还与死尸接触,过日子也要过好点。” “与你何干。”放下银制的小刀,脱去外罩的麻衣,沈意洗净了手走到楚若面前,看了白酖儿一眼,“她怎么了?” “中了尸毒。”楚若也不掩饰,将一路上发生的事讲给沈意听,“我带她找了裴元。” 沈意的瞳孔缩了缩,他抓过楚若的手,一探便清楚了后来发生的事情。 生死蛊,和当年一模一样的生死蛊。沈意僵硬地勾了勾嘴角,死气沉沉道,“找我帮你结果。” “这种事我自己来。”楚若按住白酖儿的脑袋,似乎是怕她害怕,“裴元发现了另一件事,他说你能替我解决。” “我早已不是万花谷的弟子。”沈意负手而立,脸色冷淡道,“裴元大师兄的托付我可担当不起。” “他说谷主并没有划去你的名字。”楚若提了一提,果不其然,沈意的神色稍有触动。 一世万花,不是吗? “所以沈师弟,裴师兄的托付你可不要推辞。”楚若笑道,“莫要随便打发我。” 楚若先前救了沈意一命,沈意自是有所亏欠,如今楚若又带来万花谷的消息,于情于理,沈意都该答应此事。 “何事?” 楚若将白酖儿的手翻出,要沈意探脉。 “裴元说酖儿体内有两股内力,一为毒性内力,二为阴性内力,毒性内力为其主,阴性不请自来,这两股内力相互纠缠厮杀,再加上尸毒,致使酖儿内力全失。” 白酖儿什么话都没有说,她垂着头,松开手坐在楚若腿上,像一只布娃娃,任人摆布。 原来,楚若早就知道了。 “出去说。”沈意收回手,先出了山洞。 楚若紧随其后,他对白酖儿的情况视而不见,只将她放在位子上,跟着沈意一同离开。 为什么?白酖儿抬起头看着楚若离去,她看不懂这个男人。 沈意带着楚若走到背风处,才开口道,“你可知曲云?” “曾经的昭秀,现任五毒教教主。”楚若回道,他知道沈意要说什么,也知道沈意紧张什么。但白酖儿是他的徒弟,这次的任务对象。就算她不是,他也只能一条路走到死。 “你很清楚。”沈意略微松了口气,脸上浮现几缕哀伤。 “她体内的阴性内力不是没有办法消除?”沈意顿了顿,“但要在尸毒除去之后,你恐怕看不到了。” “没有了?”楚若问沈意,仅此而已? “还有。”沈意收起多余的同情,“需要一味药引,名为龙血草。它只生长在人迹罕至的地方,据我所知,苍山洱海可能会有。” “我会带回来。”楚若道。 “你要快点。”沈意提醒楚若,“生死蛊的作用已经开始发挥了,没有太多时间。至于她……”沈意了悟道,“你来找我也是因为这个原因。” “这是我的请求。”楚若道,“我走以后,没人照顾她。当然,她能回苗疆更好,那里才是她的家。” “我会替你转达。” “多谢。”楚若向沈意行了一礼,表示感谢,他转身离去,没有丝毫留恋。 沈意站在原地看了一会,“出来吧。” 风雪更大了,刮的人睁不开眼。谢清澜从风雪中走出来,沾了满头的白霜,他的嘴唇早已发紫,脸色惨白,但他的眼神很坚毅,也很顽强,他看着沈意的眼神,是初见时的倔强。 “多像。”沈意嘲笑,他与他没有和好的可能,因为隔了一个死人,如今要多加一个,“多像你的师兄,那个百年难遇的蠢货。” 谢清澜的剑很快,就算被风雪冻僵了手脚,但他的剑还是稳稳架在了沈意脖子。 “一声不吭的离去,什么都不说。”沈意叙述着过去,也预示着将来。 谢清澜的眼中有几分哀伤,师兄离开的情景恍如昨天,历历在目。 “还不去追。”沈意当头棒喝,非要等醒悟过来才知道后悔吗? 谢清澜放下剑来,退后看了沈意一眼,他转过身去,发足狂奔,一如当年。 沈意忽然想起,他第一次盗尸的时候,有个家伙为他提灯,喋喋不休说了一路,从此结下缘分。 他笑了一下,回到山洞。白酖儿坐在那里,一双黑眸望着进来的沈意,灵蛇缠绕在她的脚边,吐着猩红的芯子,叫人毛骨悚然。 “他希望你回去。”沈意越过白酖儿,收拾案台上的死尸,“回到苗疆去。” “我不认识他。”白酖儿看着忙碌的沈意,不知该怎么开口。于是她把这几天发生的事都说了一遍,“他带我离开李渡城,带我去万花谷,种下生死蛊。他做的每一件事都足以让一个女人感动,可我不认识他。” “他说我是他的徒弟,会保护我。”白酖儿把玩着灵蛇,“我是孤女,从小在苗疆长大,一身武艺是长老们传授给我。而他是长歌门的弟子,是中原人。” 沈意的动作没有停,白酖儿只要一个听她倾诉的人,不需要解惑。 “你们中原人真奇怪。”白酖儿抱着灵蛇闷闷道,“从来都是隔着肚皮讲话,不把真相说出来。” 像那个道士,像楚若,她看不透他们的心,也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,她从来都是等着结果,被迫去接受一切。 她忽然累了,决定放弃去找那个道士,她想回到苗疆,跪在女娲大神面前,虔心祈祷,聆听女娲大神的灵旨。 “你……”白酖儿还有最后的疑惑,她问沈意,“恨他吗?恨他把生死蛊种下,不顾你的意愿。” 豆大的灯火在寒风中飘荡,照得人晦暗不明,看不清对方脸上的神色。白酖儿就这么望着沈意,她想知道,也想明白。 “他希望我活着。” 泪水从脸上划过,滴落在手背上,烫到心底,白酖儿愣愣着,她想抹尽泪水,却弄脏了整张脸,她跳下凳子,不顾一切的往外跑去,她想找楚若,想去见他最后一面,告诉他,她要他活下去。 “而他,希望你回到苗疆。”沈意抱住挣扎的白酖儿,诉说楚若的遗愿。 “骗子,你们中原人都是大骗子。”白酖儿捶着沈意的肩膀,嘶吼着,“骗了我一次又一次。” 第38章 四善恶之间(10) “所以说,你们纯阳宫真是麻烦。”楚若牵着里飞沙走向城门,生死蛊的作用已经发挥了,五脏六腑在灼烧着,又如万蚁噬咬,痛痒难忍。 他以生死蛊为线索,让隐元会寻找有关消息,找到了徒弟,知道这桩旧事。沈意,白酖儿,还有,谢清澜的师兄。 “她不是你的徒弟。”谢清澜跟在楚若身后,“你不该为她做到这种地步。” “隐元会真是个好东西。”楚若道,“我在隐元会买到了想要的,你买到了什么?” 谢清澜没有回答,说破了对谁都没有好处,只会增加他们之间的尴尬。 楚若轻笑了一声,想骑马远去,却没有力气去做这件事。于是他继续找话题和谢清澜聊天,“我有很多徒弟,没有一个继承我的衣钵,但她们活得很好。” “那你呢?”谢清澜问的很随意,就像老朋友间的聊天,随口一问。 “我还要去找我的徒弟。”楚若道,直到这场旅行结束。 “答非所问。”谢清澜不满意这个回答,他问的是楚若他自己。 楚若不再说了,他同谢清澜一起走向成都,去往人声鼎沸的地方。 还没到镇里,叫卖声就传入楚若耳里,一声接一声的吆喝,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。楚若认真听了会,算是听清了叫卖的内容。 “笛子。”楚若想起沈意,一身玄衣,及腰的长发随便用一根木簪固定,腰间也无他物,反倒用一把短刃,“说起来,沈意是个不合格的万花弟子,竟没有笛子。” “他不吹笛。”谢清澜道,一直以来都是师兄吹给沈意听。 “买只送他做装饰也不错。”楚若没把谢清澜的话放在心上,他朝商贩走去,对上头的竹笛挑挑拣拣。 “这位少侠。”商贩见楚若是江湖中人打扮,又背着琴,忙把好东西拿出给楚若看,“您瞧,我这可都是好货。” “这只。”楚若挑出一只带斑点的笛子,转头问谢清澜,“你觉得如何?” “尚可。”谢清澜大略扫过,看不出什么大毛病,又见楚若高兴的样子,他也不好挑刺,只顺着楚若的意思。 “老板。”得到别人的认同,楚若对这只笛子越发满意,刚想伸手付钱,余光见到摊上的挂饰,又挑选起来。 “这个配。”商贩选了块双鱼挂饰,递给楚若。 “一对的?”楚若挑了挑眉,没说什么,将它一块买下。 他们并没有在成都停留多久,次日清晨,楚若与谢清澜就出发前往苍山,寻找龙血草。 “龙血草百年难得一见。”进入苍山后,谢清澜问楚若,“你要怎么找?” “山人自有妙计。”生死蛊的效果越来越明显,楚若的行动开始迟缓,脸色不再红润,那双眼眸也在逐渐浑浊。 才过了一天。谢清澜紧握双拳,还有几天? “随我来。”楚若道,他骑着里飞沙走上一条偏僻小道。 这条路极偏,荒草遍布,即使是里飞沙也不得不再三试探,确定后再往前走去。谢清澜紧随其后,时刻注意着楚若。 里飞沙在一处悬崖停下,低低嘶鸣着,像是在询问楚若。 “就在前面。”楚若指着对面的悬崖,他下马来到悬崖边上,估测距离。 “我去。”谢清澜走到楚若身边,担心他的身体状况。 “你认识龙血草?”楚若问他,对岸是一丛茂密的草丛,长着几十种不同的野草,分辨不出哪个才是他们所要找的。 “还是我来。”见谢清澜无话可说,楚若将玉壶冰取下来交给他,“这本来就是我的事,你不该来。” “我们是朋友。”谢清澜斩钉截铁道,对,他们是朋友,他不会看着楚若陷入危险,不想他白白去送死。 “那真是不打不相识。”楚若笑道,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剑拔弩张,气氛紧张,各怀鬼胎。 说完这话,楚若足下一点,纵身而去。 谢清澜在那一刻屏住了呼吸,双眼紧盯楚若不放,直到对方安全落地,他才松开一口气。 楚若转过身来,向谢清澜招了招手,表示自己安然无恙,他低下身子寻找龙血草,并且很快就找到了。 一来一往都很顺利,楚若举着眼前龙血草道,“你看,叶若火焰,根如琉璃,并非凡品。” 谢清澜没去看龙血草,他有些急切地说,“既然采到了,我们回去吧。” “急什么。”楚若将龙血草放到一个锦盒里,与之前买的笛子装在一个包袱里,他牵过里飞沙往另一个方向走去,“既然来了,不去趟蝴蝶泉,未免太过可惜。” 谢清澜想去抓楚若的手,楚若却快他一步,拉过他的手带着他往另一条路走去。“走吧。” 谢清澜一下子失去所有想法,动作机械,几乎是同手同脚跟在楚若身后。素月刨了刨地,鄙视自家主人,扭头和里飞沙走到一块。 等他们走到蝴蝶泉边上,已经是日落西山,暮色沉沉。 楚若松开手,指着远处翩翩起舞的蝴蝶道,“是不是很美?” 谢清澜没去看蝴蝶,他在看楚若,彤红的晚霞落在楚若身上,像一层纱遮盖真相,却又若隐若现,让人忍不住去撩开那层纱,一探温热。 谢清澜掐了掐虎口,迫使自己清醒过来,他顺着楚若的方向看去,无数蝴蝶随风而起,飞向远方,成双成对,叫人艳羡。 “夜幕降临的时候,泉边会有萤火虫……”楚若还在说,谢清澜的眼皮却沉下来,他踉跄了几步,靠在楚若身上,他努力抬起头,想和楚若说,不要这么做。但他失了所有力气,徒劳无功。 楚若停下说话的声音,扔掉手中的香囊,抱起谢清澜走向远处的凉亭。 “帮我一个忙,将东西送到沈意手上。”楚若低头对谢清澜笑道,“尸毒发作的样子肯定很难看,我不想让酖儿看见。” 他把包袱留在谢清澜身边,又牵过素月,系在亭边,做完这一切,他牵上里飞沙,走向未知的道路。 “楚……”谢清澜强撑着眼皮,他想追上楚若,但他连撑起来的力气都没有。 包袱被拨到地上,一只笛子滚落到谢清澜脚步,带着斑点,末端系着双鱼挂坠。谢清澜看着这对莹白的双鱼,彻底失去意识。 ** 叶满白指挥着下人把东西搬进尚师华的帐篷,要他们轻拿轻放。 “楚若呢?”尚师华站在边上问叶满白,“怎么是你带过来?” “他托我带给你。”叶满白拿着册子,清点好东西就出去了,“对了,清澜和他去的万花谷,你可以找清澜问问。” “他回去了。”李君悦从外面走进来,抱着最后一捆药材,“清澜回纯阳宫了。” “还算有自知之明。”尚师华哼了哼,数了数地上的药材,扳着指头想起先前的问题,“哎,你们还没告诉我?” 她抬头一看,哪还有人影。“这两个。”尚师华跑出去在帐篷外特地看了看,确定情况后回去翻找着东西,取出那些她特地要的药材,打包收拾好,趁着夜色悄悄离开了浩气大营。 她唤过一匹黑马,骑着它急行而去,去找沈意。 “沈师兄。”尚师华来到山洞前,自来熟推了门进去,将药材放好,收拾起杂乱的房间。 “前些日子那个小姑娘呢?”尚师华一边埋头收拾,一边问走过来的沈意。 “走了。”沈意抱起药材往里头走去,“回苗疆去了。” “苗疆。”尚师华点点头,“是个好地方。” ** 她将药材细细碾好,混入蝉衣,加上其他东西,一起倒入大缸。 灵蛇绕着她的小腿而上,游走在她身上,玉蟾安静地待在一旁,任凭风蚣在它头上耀武扬威,作威作福。 “这味药,就要成了。”她将脸贴在大缸上,表情陶醉,眼中泛着迷离,“你就能永远和我在一起。” 她升起火来,并没有烧旺,只煮热了汤药,将药性发挥到最好。无数种药材混合在一起,随着空气一起飘散出去,飘到唐无引鼻中。 “什么味?”萨拉靠在唐无引身边,抱怨道,“她在煮什么东西?” “人。”唐无引握紧千机匣,确定好角度,打算一箭解决。 “她吃人肉?”萨拉满是惊讶,给的情报可没有说她会吃人肉。 推开肩上的脑袋,唐无引站起身来,决定作战计划,“我去引开她,你看准时机下手。”说完,追命箭已经发出。 她看着脚边的追命箭,脸上慢慢浮现笑容,纯真中又带着诱惑,糜烂之极。她将虫笛送到嘴边,轻轻吹了一声,无数毒蝎从地底爬出,寻找陌生的气味。 “唐无引。”她推门而出,笑看被毒蝎围困的唐无引,“这里是苗疆,可不是你的唐家堡,能让你来去自如。” “你爱钱我不拦着你。”她抚着脸庞,媚眼如丝,气吐如兰,“不过也要有命享受。” “白酖儿。”唐无引捏着暗器,蓄势待发,“你的人头价值千金。” “所以值得你们两个拿命来换。”白酖儿冷笑一声,屋里传来乒乒乓乓的声音,接着,玉蟾衔着一个人跳到白酖儿身边。 是萨拉,唐无引缩紧瞳孔,悄悄收起暗器。 “下一次,可不是风蚣之毒这么简单了。”白酖儿抚摸着臂上的风蚣,恍若情人的呢喃,“我会让你们,求生不得,求死,不能。” “滚!”放完狠话,白酖儿不再为难唐无引,她轻轻吹了声虫笛,毒蝎顿时如潮水般退去,不见踪影。玉蟾丢下口中的萨拉,一蹦一跳跟着白酖儿回去。 唐无引是个识趣的人,他抱着萨拉离开此地。暗想,这笔赏金,恐怕是得不到了。 “你见到什么?”唐无引问萨拉。 “一个大缸子,里面泡着一个绿油油的人。”萨拉想了想,“看着好像是长歌门的人。” 药效在逐渐发挥作用,难闻的药味一点点散去,白酖儿看着大缸里的人,轻轻吹了声虫笛。她走上前去,踮起脚尖亲吻他的额头,抚着对方幽绿的脸庞深情道,“没有人,能分开我们。” 第39章 五千古女帝(1) 大夏十七年,公子纪为楚质子于吴,以表忠款。 璇玑是最后一个得知消息的,所有人都将消息瞒得死死的,不让她知道。只有楚若告诉了她,公子纪明天就要出发了。 璇玑一下子哭出声来,她不顾宫女的劝阻,跑去找公子纪。 璇玑和公子纪住的很远,自从公子纪被选为质子,他住的地方就搬到了阿华宫,那个地方离宫门口最近,最方便出入。 但是璇玑住的很远,她住的地方是在深宫,重殿,那些不受宠的女人就住在这里,夫人不喜欢她们,于是她们就带着子女搬到了这里,离楚王最远的地方,离宫门口就更远了。 璇玑跑遍了大半个王宫,撞到了无数侍卫与宫女,她没有停下脚步,即使双足被木屐磨出血泡来,她还是站了起来,向着阿华宫而去,直到她冲撞了贵人。 “成何体统!”楚王安抚受惊的美人,对她好语相哄,百般依顺,许诺了无数好处后才抬眼看被羁押在地的璇玑。 “拖下去。”楚王对璇玑没印象,他甚至忘记了公子纪,还是别人提醒他才记起有个不受宠嫡长子。 “父王。”璇玑挣扎起来,她不顾自己披头散发的模样,爬到楚王脚边哀求,“求求您,别让兄长去吴国。” “大王。”美人娇滴滴唤了一句,“她喊您父王呢。” 楚王被美人的娇声软语酥了一骨头,下身起了反应。 “讨厌。”感受到下面的异物,美人拿手在楚王裸|露的胸口打转,又拿脸去蹭楚王的脖子,“妾被大王您吓了一跳。” 尤物在怀,楚王恨不得当场办了,可璇玑在一边又哭又叫,吵得他心烦。他抱起美人往殿里去,“堵上嘴,扔到外头去。” 大太监于折得了令,命侍卫捂上璇玑的嘴,直接拖到门外,逼着她跪下。 璇玑被按在地上,连头都抬不起来,只能拼命挣扎,发出呜咽。 “胆子倒是不小,敢从重殿跑出来。”于折蹲下身来,拿手拍了拍璇玑的脸蛋,“你不要命了,你兄长呢?” 璇玑瞪大眼睛,她知道于折说的意思,她死了无所谓,但是兄长不能受她连累。 “是个机灵的。”于折站直身子,拿袖子扇了扇,“这天叫人闷的难受。”他看老实下来的璇玑,也没了折腾的心思,“行了,就跪着吧,明早自己爬回去。”说完这话,他转身回到门外,等候楚王的召唤。 夏日的天气多变,沉闷的天气转变成滚滚闷雷,不多时,一道雷电闪现,伴随着震耳欲聋的霹雳声,拉开暴风雨的前奏。 璇玑跪在地上,目光呆滞,豆大的雨点砸到她脸上也没有反应,她在想,在回忆,兄长与她在一起的时光。 暴雨夹杂着狂风而下,以摧枯拉朽之势向众人袭来,值班的侍卫被这狂风吹得站立不稳,纷纷抱怨这见鬼的天气,拿手去挡迅猛的暴雨。 雨下得更大了,打落到人身上有几分生疼,闪电和雷鸣交替上演,意图重净人间。 璇玑,她念着自己的名字,这是兄长给她取的昵称,他说玑不好,所以从来不唤玑,而是璇玑。璇玑是魁,是北斗前四星,是兄长对她的祝福,但是兄长就要离开了。她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兄长,再也没有人会抱着她,教她辨认天上的星星。 暴雨继续下着,从门那边传来断断续续的声音,明明腻得发甜,却让璇玑厌恶,她恨门那边的人,她更恨自己的软弱无力,微不足道。 墙内的人独自舔伤,墙外的人思绪恍惚。 楚若举着一把油伞,站在宫墙之外,仰望这无尽的雨夜。 【因为在大唐世界损失了*,系统经过判断后,决定收回奖励,重新给你制作一具身体。】小和尚万分可惜,【多好的奖励。】 ‘璇玑,很特别。’楚若说道,第一次看见璇玑的时候,他就知道,这个女孩注定了不平凡。 【那当然。】小和尚坐在老位置上,得意洋洋,【作为你的徒弟,也是这次任务对象,璇玑可是千古第一人。】 楚若收回神来,看着肩上的小和尚,等它发放任务。 【咳咳,听好了。】小和尚装模作样清了清嗓子,【这次任务是:千古女帝。】 楚若等了半天,硬是没听到下文,他忍不住问小和尚,‘然后呢?’ 【没了。】小和尚摊了摊手,表情无辜,【系统说,既然你完美完成了‘善恶之间的任务’,那么千古女帝也不困难。任务对象,任务目标都给你了,还想干嘛。】 千古女帝,千古,女帝。楚若怒视小和尚,是一个档次的吗!‘我想知道原先的奖励。’ 【也不是什么无价之宝啦。】小和尚给楚若打了个般若诀,【就是一个身份,公孙宿他爹。】 ‘公孙宿是谁?’一次任务奖励就仅仅是一个身份,这个公孙宿,恐怕不简单。 【不是有句话,卧龙,凤雏,得其一者可得天下,公孙宿和他们差不多吧。】小和尚摊着小手,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楚若。 你妹!楚若捏着小和尚的脸,提到眼前,阴测测道,‘什么叫,差不多?’他要是有这个身份,还用得着在璇玑面前刷存在感吗? 还有,楚若万分不爽,在这里琴师是被人看不起的,不是瞎子的琴师更被人看不起。他向璇玑介绍自己的身份,得来这么一句,‘手脚俱好,眼能视物,耳能倾听,自甘堕落,朕何必自辱身份。’ 说这话时,小和尚就在边上流口水,念叨着女皇大人好帅。 【大概是不相上下。】小和尚怯怯道,又急忙解释,【我可以提供公孙宿的血型,星座,最喜欢的东西,最喜欢听的歌,最喜欢的颜色。】 小和尚每说一个字,楚若的脸色就难看一分,直到小和尚说完最后一句话,彻底惹毛楚若。【楚若你生气的样子好帅。】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在雨夜里响起,过后一道白色身影离开了这里。 雨过便是天晴。次日清晨,太阳从东方升起,不多时便烤干了大地,知了声回荡在青石板上,一长一短,似是好奇这里的一切。 宫门终于被打开了,侍从们拥簇着楚王走出来,于折跟到楚王身后,递了个眼色给侍卫长,侍卫长心神领会,让人把璇玑拉开,以免碍了楚王的道。 “大王,公子纪就要出发了,您要去看看吗?” “算了。”楚王想了会,只是一个不受宠儿子而已,他现在最疼爱的是第二任夫人生的儿子,和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。这吴王要质子,把他送过去刚好解决了麻烦,公子纪一死,公子羽就是名正言顺的继承人。 他瞥过眼去,见到匍匐在地的璇玑,想起了昨晚发生的事,原本的好心情去了三分,懒得再看璇玑,带着大堆侍从往大殿去,不理不睬。 “于大人说了,爬回重殿。”侍卫长走到璇玑脚边,笑了一声,“不过公主殿下您现在这个样子,能不能站起来都是个问题。罢了,来人带公主回去。” 她被那些侍卫架着拖回去,扔到破旧的榻上,独自听着外面的讨论声。 “她还真把自己当回事,有多尊贵。” “你别说,人家现在可是质子的妹妹,这身份自然不同了。” “质子。”有人讥笑,“咱们楚国与吴国都打了几年的仗,哪一回开战先死不是质子,看她能威风几天?” 兄长。璇玑睁着通红的眼睛,瞪着空荡荡的房梁,她想哭,但是泪水在昨夜的那场大雨中都流尽了,再也流不出来。 有人踩过老旧的石砖,跪坐在璇玑前,用温热的毛巾替她拭面。 “楚琴师。”璇玑僵硬地扭过头来,看着眼前的人,“兄长走了。” “我知道。”楚若一点点擦净璇玑的脸庞,取过身旁木碗,搅动着碗里的肉糜。气味很浓,食物的味道钻入璇玑的鼻子,搅动起干瘪的胃,唤醒璇玑对吃的渴望。 璇玑张开口,接受送到嘴边的食物,她眨也不眨地看着楚若,直到一碗肉糜全部被她吃干净。 “我准备了热水,你能自己起来吗?”楚若问璇玑,他手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套干净的衣服。 璇玑撑坐起来,扯过楚若手里的衣服,跌跌撞撞地往后走去。不多时响起了哗哗的水声,楚若解下背后的玉壶冰,只拨了一个声。 【你最好少用治疗技能。】小和尚警告楚若,【它所造成的副作用是永久的。】 ‘舒筋活络而已。’楚若收好玉壶冰,站起身来向璇玑伸手。“和我走。” “去学乐。”璇玑不屑道,只有下贱的人才会以此为生,而她永远不会去学。 楚若笑了,他低下头贴着璇玑的耳朵说,“你想不想学,君王之道。” 第40章 五千古女帝(2) 宫女次日送饭来时,发现房内空无一人,少了些衣物与值钱东西。璇玑出逃了,这个消息传到了夫人的耳中,并没有引起太大惊澜。 “这乱世,女人就是件买卖的东西。不好好待在王宫,安心出嫁,跑到外面去。”拨弄着下人刚釆的芙蕖,她连眉头都没抬一下,“自寻死路,把这事告诉大王,免得说我这继母亏待了她。” 宫女连声诺诺退下,楚王得知此事后,什么反应都没有,一个女儿而已,他不缺。这件事做了几天笑料,很快就被珠宝首饰代替,成了过时的八卦。 烈日当空,大地似蒸炉,热气从脚底心往上扑,闷得发昏。璇玑跟在楚若身后,跌跌撞撞,脚步不稳。她同楚若从王宫离开,弃王城而去,一路向西,专走无人之路,野草丛生泥泞不堪,十分难走。 “去哪?”璇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,伸手去摸背后的梨子,想取出一个解渴,但楚若的话在她脑海响起,这一路,他不会给她水喝,能解渴就只有这几个梨子。 “我住的地方。”楚若的脚步不曾停下,保持着不变的速度向前走,三伏天,璇玑已经是大汗淋漓,他却不见半点汗水,额上白白净净。 你住哪?璇玑眼前发昏,停下来喘气,她太累了需要休息。可是楚若还在走,没有等她,璇玑伸出五指想叫住楚若,却不想一下子失去平衡,摔倒在地。 听到摔倒的声音,楚若转过身来,走到璇玑面前,低着头看她,“你很弱。” “朕……”璇玑用两只胳膊撑起来,仰着脖子道,“不会认输。” “别浪费我的时间。”楚若一把抱起璇玑,塞了个梨子给她,脚程加快。慢了就要住在野外,而野外,会有狼。 璇玑狠狠地咬下一大口果肉,把它当做讨厌的人对待,虽然楚若抱着她,但她没有靠在楚若怀里,而是保持了一定距离。 “别闹。”楚若把璇玑的脑袋往怀里按,足下发力,飞奔而去。 “给朕放手!” 说是住的地方,倒不如是楚若出钱搭起来的屋子,不管在什么时候,黄金总是能够打动人,做到一些事。比如说,建一件比较好的竹屋,买一些生活必需品。 “这是你的房间,鸡鸣时起床,我教你习剑。”吃过饭后,璇玑被带到一间屋子,楚若将油灯放下就离开了。 “汝是剑客。”璇玑面带嘲讽,“比起琴师,江湖侠客确实令人敬佩。” “我是琴师。”楚若连头都没回,就这样没入夜色之中,消失在璇玑眼中。 “哼。”目送楚若离开,璇玑狠狠地把门关上,连衣服也不脱,直接躺在榻上,目光溃散,既是发呆也是回想。 当日她受楚若蛊惑,一时冲动答应了楚若,跟着他离开楚王宫,一路西行,离开楚国,最终来到这无人知晓的荒野地带。 习剑,兄长也会剑术。璇玑抱着被子想道,她曾经想学剑术,但是兄长说女子学这个没有必要,还说学剑辛苦,心疼自己,最后不了了之。但是现在,楚若说他会教自己剑术。 等她学成之后,是不是就能救兄长了。璇玑迷迷糊糊想道,他看起来很厉害的样子。 东方浮白,鸡鸣三声,门被人打开,璇玑从被窝里被人拖出,一下子惊醒,她睁开眼看向来人,正是楚若。 “更衣。”见人醒了,楚若松开璇玑的手,扔下一套练功服离去。 “粗鲁。”璇玑揉了揉眼睛,把衣服从头上扯下,对远去的楚若做了个鬼脸,这才不情愿站起来,换好衣服去找他。 楚若就在前院,他面前摆着玉壶冰,不远处放了一把木剑,等着它的主人将它带走。 “楚琴师。”璇玑向楚若行了一礼,老老实实站着不动。 “坐吧。”楚若点了点头。 待璇玑坐好,楚若才开口,“今日是第一天,我便饶了你,下不为例。” “诺。” “我于剑道,不及他人。”此话一出,便得到璇玑的藐视,楚若没有表示继续说道,“但教你绰绰有余。” “自身不及如何为师。”璇玑出言相讥。 “你只要学会杀人之剑便可。”楚若看了璇玑一眼,“剑道非汝道。” “既非吾道,便不入道。”璇玑当即起身离去,暗骂楚若是个大骗子。 “当日我在楚王宫说了什么?”楚若问她。 “君王之道。”璇玑背对着楚若,看不到楚若的表情。 “为君,识人,御下。”楚若道,“钻营此两道,可为诸侯,王也。” 璇玑站着没动,楚若的话多有鄙夷之色,似乎认为一个诸侯王不过如此。她的父亲是一个诸侯王,楚国上下无人敢不敬父王,无人不俱。 “先修身,后治国,方能得到天下。”楚若走到璇玑身边,摸着她的脑袋。 “朕……”璇玑鼓足了勇气,转过身来看楚若,她张开嘴巴,发出蚊吶之声,“会得到天下?”那是她不敢想象的画面,从前她的梦想就是能与兄长一起活下去,吃饱喝足,每一天都过得无忧无虑。 “你不想要吗?”楚若弯下腰来,轻声道,“成为万人之上。” 璇玑眼前忽然展现出一副画面,她穿着玄色冕服,戴着十二旒冕冠,走过大殿,迈向天子之座,背后是匍匐的百官,他们向她恭贺,对她下跪。 “所以。”楚若将木剑扔到璇玑怀里,“先挥三百下。” “朕不会。”璇玑回过神来,手忙脚乱的握好木剑,满脸窘迫,她没碰过剑,就连拿剑的姿势也是从兄长那里学来的。 楚若走过来,替璇玑矫正好姿势,握着她的手演练了一遍。“明白了吗?出手要快,挥剑要用力。”说完这话,楚若转身回到屋里。 “楚琴师。”璇玑乖乖练了几遍,便觉得手臂发酸,使不上力,她见楚若跪坐在那里,神态悠闲,起了不平之心,“汝既然是琴师,何不奏一曲为朕尽兴。” 楚若放下手来,抬眸看着朝阳下的璇玑,“让开。” 闻言璇玑虽有疑惑,但还是乖乖退了几步,让出空间。只见楚若双手抚琴,一曲破阵之乐自他手下流出,犹如万马奔腾,旗鼓喧天,璇玑仿佛能感受到两军厮杀,戟入皮肉之声。剑鸣突起,琴声落,剑光起,一道矫健的身影飞入庭院,剑光凌冽,惊涛游龙,这是一场美到极致的剑舞,也是一次杀机四伏的经历。 最后一式落下,楚若挽起长剑,送回玉壶冰中。 “楚壮士。”璇玑三步做两步跟在楚若身后,谄媚道,“是朕有眼无珠,还望楚壮士莫要见怪,朕学会楚壮士刚才一招,要多久?” 楚若停下脚步,拎起璇玑将她丢到屋外,“挥满三百下才可吃饭。还有,”楚若对视璇玑,“面对贤才,你不该想着去学人家的技艺,而是想要能拉拢人心,为你所用。” 崇拜的目光很快从璇玑眼里消失,她恢复到原先的高傲,握着木剑走到楚若站的地方,继续练习。 【真不愧是未来的女帝。】小和尚爬上楚若的肩膀,对院里的璇玑大加赞扬,【一句话就能点醒。】 ‘她有野心。’楚若回到席上,拨着琴弦,曲不成调。 “楚壮士。”璇玑的声音从屋外响起,她问楚若,“汝能帮朕救出兄长吗?” 【也很有爱心。】小和尚点点头。 楚若没有回答,但琴声替他回答了,他不会去救公子纪,能救公子纪的,就只有璇玑自己。 三百下过后,璇玑拖着酸痛的胳膊回到屋里,她的位置上摆好了饭菜,等着璇玑到来。而楚若桌上却是干干净净,什么都没有。 “我吃过了。”楚若端着一张俊朗的笑脸对璇玑说,“你吃吧。” 她按着自己发抖的胳膊,看着桌上的筷子,再看楚若的笑脸,火气从心底而生,这个男人在等着看她笑话。 重重的步子发泄着璇玑的不满。她坐在席上,抬起几乎没有知觉的胳膊,去摸放在筷架上的筷子。 一声清脆的声响从璇玑这发出,一根筷子滚到楚若那,还有一根在璇玑案上晃动。 【哈哈哈。】小和尚趴在楚若肩上,嘲笑这会连筷子都拿不住的璇玑。 “不准笑。”璇玑从齿间挤出话来,瞪着笑意盈盈的楚若。 捡起身边的筷子,楚若走到璇玑身边,拾起案上另一副筷子,取过璇玑那边的饭碗,夹了碗中的黍送到璇玑嘴边。 “朕会用。”璇玑别过脸去,有些不情愿。 “我知道。”楚若举着饭不动,“璇玑很厉害。” “嗯。”璇玑轻轻应道,她想起小时候兄长举着木碗,将豆饭一口一口送她嘴里,一边喂她,一边夸奖自己,‘璇玑很乖哦’。她犹豫了半天,最终张开嘴接受楚若的喂饭。 “下不为例。” “诺。” 第41章 五千古女帝(3) 春去秋来,璇玑已在这里待了一年,而距离她离开楚王宫的时间也有一年了,这一年她只做了一件事,就是练剑,重复的练习,劈,刺,点,撩,崩,没有多余的花招,就是练习最基础的击法,偶尔楚若会陪她练习一会,更多的是大量枯燥无味的练习。 今日一早,璇玑没有见到楚若,她只当楚若出去购买食材,没有多疑。起床后便在庭院中练习,重复早已熟记于心的动作。 不多时,楚若回来了,他今日带回来的东西很特别,不是吃的,也不是用的,而是一个人,一个蓬头垢面,衣衫褴褛的男人。 “若。”璇玑收起长剑,跑到楚若身边,“他是谁?” “从死牢里买下的犯人。”楚若强迫那个男人抬头,与璇玑对视。“也是你要杀的人。” 璇玑随楚若的话看去,那个男人浑浊的眼里原是麻木不堪,在听到楚若说的话后突然迸射出凶光,他大笑了起来,紧紧盯着璇玑不放。 璇玑被那种眼神吓的连连后退,她不由看向楚若,这一年来,楚若让她杀过鱼,杀过鸡,杀过鹿,最严重的一次,是与一匹受了伤的饿狼搏斗,而今天,楚若要她杀一个人,一个手无寸铁的人。 “他最擅长的是剑。”楚若似乎看穿了璇玑的想法,“我会给他一把剑。” 听到这话,那个男人狂笑起来,他嘶哑着嗓子道,“你会后悔的。” “他的实力,略胜你三筹。”楚若解下麻绳,将一把青铜剑扔到那个男人脚下,“如果你心慈手软,下手慢了,输。”楚若换了种说法,“死的就是你。不过你放心,在你死后,为师会帮你报仇。” “我已经给了足够的钱,你的家人下半辈子衣食无忧。”楚若对那个男人说道,“你大可放手一搏。” “被腰斩于市也是死,被恩公所杀亦死。”那个男人捡起地上的青铜剑,“能在死前多一条人命,痛快。” “壮士如何称呼?”楚若坐在席上问道。 “孟达。”孟达跪下来对楚若磕了一个响头,“谢过恩公。” “何解?”璇玑似乎不明白,孟达为什么要对楚若表示感谢,明明楚若会杀了孟达。 “他本是死刑犯,我助他出来,并赠送钱物给他家人,保他们平安。他为什么不谢我?”楚若不再做过多解释,他拨了一个调,“开始吧。” 琴声一响,孟达首先出招,一件死物在他手里成了最好的助手,劈,挑,刺。也是最基本的招式,却发挥出难以想象的功效。 璇玑连连败退,只能勉强防守,对方的剑一下又一下,连续不断地攻向璇玑,逼得她无路可退。 “我会杀了你。”孟达的眼睛很亮,比初升的朝阳还要炫目,可里面的恶意却比黑夜还要浓稠,“慢慢的,杀死你。” 璇玑喘了口气,挡住孟达的攻势,朝楚若大喊,“若!” “在战场上没有人会救你。”楚若弹着最熟悉的阳春白雪,眉眼间的温柔仿佛是冰雪初融,有着最美好的期盼,“没有人。” “他不会救你。”两剑相交,孟达靠近璇玑耳边,带了恶意,“你只能一个人,孤身一人。” “住口。”璇玑将长剑撩开,后退三步,握紧手中兵器,“朕要杀了你!” 剑器,杀人之器,兵器,灭国之器……你学剑,且记三点:自卫,杀敌,示威……琴道,浅尝辄止便可。 手臂上,大腿上,腰上都已划伤,就算璇玑拼尽全力,却无法重创孟达,一个失意,她露了空门,被孟达捉到。孟达横腿一扫,将璇玑击倒在地。 “你输了。”孟达狞笑着,他举起长剑就要朝璇玑刺去。突然,一声激昂的琴声响起,楚若的声音随之而来。 “杀了。” 下意识的,璇玑摸起身边的长剑,闭着眼睛就朝孟达捅去。 “恩,恩公。”孟达不可置信,明明说好了的,他不会出手。 楚若走过来,他握住璇玑的双手,厉声呵道,“睁开你的眼睛,拔出剑,我要你亲眼看着他死去。” 璇玑满脸泪水,摇头拒绝。她做不到,做不到,她甚至不敢相信,自己杀了人。 “不堪大用。”楚若松开手甩袖而去,似乎对璇玑失望至极。 【她还是个孩子,楚若你对她太严厉了。】小和尚跑出来替璇玑说好话,【她已经做得很好。】 楚若抿了抿唇,没说话,背着坐过去,一副面壁思过的样子。 璇玑闭着眼睛想了很久,她努力去想一些美好的东西,比如兄长,比如楚若,又或者初升的太阳,冬日下雪的情景,但是无论想什么,那些画面都蒙上了一层血色,变得十分可怕。 她睁开来,不再去想,而是侧着头,不断调整自己的心态,尝试去看倒在地上的孟达。 鲜血从伤口处流出,向着四面八方去,先是染红了草茎,再慢慢往下渗透,最后来到璇玑身边,犹豫了一会,接着就爬上鞋子,与之融为一体。 璇玑顺着脚下的血迹看去,孟达就躺在那里,灰败的瞳孔倒映着天空,蓝色的天,白色的云朵,还有一束耀眼的光芒。 她就看着孟达眼里的天空,慢慢走过去将剑□□,去感受手中之物是如何决定他人的生死,这就是杀人的感觉。璇玑将目光转移到剑上,半凝固的血顺着血槽往下流,滴落到泥土里。 璇玑看了这把剑很久,直到风吹过树梢的声音把她惊醒,她才记起,楚若还在等她。她急急忙忙脱了鞋子往屋里走去,一动手脚才觉得哪里不对,原来,从伤口与衣服凝结在了一起。但她顾不了这么多,她就这样走进去,去找楚若。 “若。”璇玑见到了面壁思过的楚若,她跪坐在那里,不知要怎么开口。 “自己下去清理伤口。”楚若声音没有什么感情,“你今日的功课已经完成了。” “诺。”璇玑应了一声,往外走去,时不时回过头来看楚若,直到她走到门口,“朕记得若说的每一句话。” 脚步声渐渐远去,小和尚摸着楚若的脸给予安慰,【楚若你不要自责了。】 ‘我一个人教不了太多。’楚若捧过小和尚,拿手戳了戳它的脸蛋,‘帮我找个合适人选。’ 【什么?】小和尚抱着楚若的手指头,没懂楚若的意思。 ‘能教她权衡之术的人。’ 楚若想过很多,也假设过很多,璇玑凭借自己的身份,出嫁他国,进入后宫取得王的宠信,然后再接触朝堂,逐渐取而代之。 但是这样花费的时间太长,而且名不正言不顺,难以使百官信服,更重要的是,这种方法只能掌控一个国家,面对乱世,想要一统天下,此计难通。若想平天下,手中须得有兵马,璇玑一介女子身份难以调动三军,即使用虎符调动了,三军心中也多有不平。 除非,她是和他们一起在战场上厮杀过,有着过命交情,并在众人的眼里,靠着实打实的军功往上走。 听起来很不靠谱,却是最有效的方法。 【当今天下百家争鸣,有三教九流之势,而九流又有九流十家之说。】小和尚查阅着资料,【楚若你想找哪家?】 ‘纵横家,兵家。’楚若先报了这两个。 【鬼谷先生的地址已经标记在地图上,至于兵家,资料上显示,这位兵家集大成者,在齐国隐居。】小和尚比划了一下,【这地方离齐国比较近,而且这时鬼谷子的两个徒弟还未出师,璇玑去了也不会被收为徒。】 ‘法家呢?’ 【法家比较大方。】小和尚嘿嘿笑道,【每月稷下学宫都有宣讲,他们巴不得把自己知道的都告诉别人。对了,稷下学宫刚好也在齐国。】 ‘那便去齐国。’ 璇玑还不知道楚若已经为她决定好了接下来的行程,她给自己换了药坐在那里发呆。回想种种,为王为天子,这是从前的她想都不敢想的,从前的她,连杀人都不敢想象,可如今,璇玑看着双手,这不像一双娇生惯养公主的手,上面有很多茧子,也有很多伤疤,这双手就在今天杀了一个人。她忽然觉得,见到兄长不再是梦想,遥不可及的事,那么,楚若说的…… 晨曦照在璇玑脸上,落到她的脚边,投射的光线像是一个人的臣服。 若这天,璇玑站了起来,若这天下都是自己的,那还有什么办不到?她推开门去找楚若,眼中重新点亮光芒,她要告诉楚若,她不会后退。 楚若就在这条路的尽头,看着璇玑向自己走来,昂首挺胸充满了自信,她对楚若说,“朕会走下去。” “很好。”楚若面有赞许,“明日出发,去稷下学宫。” 第42章 五千古女帝(4) *“法者,国之权衡也。治国无法则乱,守法而弗变则悖……三代不同礼而王,五霸不同法而霸。”* 直到对方离去许久,昭皙才依依不舍从席上起身,回味方才的话。三代不同礼而王,五霸不同法而霸,王,霸。昭皙的脑海旋绕着这两字,越转越快,到最后融合成一体,变成另一个字,儒。 他还是去听听儒家说的。昭皙拍了拍额头,觉得脑袋昏昏沉沉,好像他原先记的东西都被挤到一边,没有位置了。他低着头走过去,也不看前面,就这样撞到了人。 “哎哟。”昭皙跌倒在地,手里的竹简散了一地。 “失礼。”有人轻哼了一声。 “汝?”昭皙拾起散作竹片的竹简,气急败坏,“该当赔罪。” “赔何罪?”璇玑拍了拍肩上不存在的灰尘,藐视昭皙,“是汝自己撞上来的。” “按刑法,损坏他人财物,必须以原价赔偿。”或许是璇玑的态度惹急了昭皙,他想也不想,直接就把之前听到的话给念了出来。 “敢问这刑法是哪国制定,汝又是哪国人?”璇玑张口就把昭皙说哑口无言。 齐国没有这条刑法,昭皙是楚国人,这次来稷下学宫还是偷跑出来的,这会遇到一个强词夺理的璇玑,让他知道了什么叫出门在外,诸事不便。 “朕来替汝回答。”趁昭皙没话讲的时候,璇玑先发制人,“齐国并没有这条刑法,此例乃是祭酒大人叙述民法第三,再来,听汝口音,汝应是楚国之人,就算齐国真有这条刑法,也用不到汝身上。” “胡搅蛮缠。”昭皙气得双脸通红,握着竹片的手都在发抖,可见被璇玑气得不轻。 他二人的争执很快引起了他人的注意,昭皙原打算力争说明,但见其他人都围了上来,只得收好地上的竹简,狠狠瞪了璇玑一眼,抱着散落的竹简离开。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,很快就被璇玑抛到脑后,当事人走了,她也不再这里多做停留,跟随人流一同离开稷下学宫,去找楚若。 这里是齐国国都临淄,群贤聚集于稷下学宫,希望得到有识之士的赏识,从而一步登天,翻手为云覆手为雨。因此这里也是车水马龙,川流不息。璇玑站在宫门口眺望了会,很快就被后面的人挤到边上,看不到前方。 璇玑不得不跟着人流走去,等到她找到一个歇脚处休息时,抬头一看又是方才的昭皙。 “汝。”昭皙抱紧了竹简,满面警惕,“跟踪余作甚?” 璇玑压根没看昭皙,她四下寻找,见到了往这边走来的楚若。 “若。”璇玑兴高采烈的跑过去,拉着楚若的手说自己的所见所闻,“稷下学宫很有意思……” 楚若含笑点头应答,他把目光投向昭皙这边,见他目不转睛的样子,问滔滔不绝的璇玑,“你结识的朋友?” 璇玑停下话来,嫌弃的看了昭皙一眼,扭头道,“不认识。”那表情似乎在说,朕怎么会和这等贱民有关系。 “汝毁了余的策论。”昭皙被璇玑看的火冒三丈,大步流星走到楚若面前,看到了楚若身后背的玉壶冰,再添一分轻蔑,“原是小人。” 璇玑直接抽出腰间的长剑,剑指昭皙,冷冰冰道,“再说一遍,朕让汝人头落地。” 【好帅!】小和尚捧着脸在楚若耳边尖叫,【请用您的剑尽情凌|辱我吧。】 明明是越长越凶残。楚若瞪了小和尚一眼,天天在自己耳边念叨璇玑如何如何好,听的都烦了。 “与小人为伍。”昭皙很有骨气,死不改口,还顺带骂了璇玑,“物以类聚。” “敢问大人如何称呼?”楚若制止璇玑的行为,笑眯眯问昭皙,“我叫楚若。” 昭皙并不想把自己的姓名告诉这两个人,或许是楚若让璇玑把剑收起来,又或许楚若的姓给了他好感,昭皙摸了摸破皮的脖子,清了清嗓子,表情高傲道,“听好了贱民,余乃昭氏,字皙。” “原来是昭大夫的孙子。”提起昭氏,最有名的就是楚国的昭大夫,三朝元老,为楚国呕心沥血,兢兢业业。“也不怎么样?”璇玑打量了昭皙一番,顺便同楚若比较了一下,“比若还差。” 这丫头的嘴巴真的是越来越毒。楚若的眉头一抽,说话能不那么损吗? “余乃昭皙,和余的爷爷无关。”提起这个昭皙就气得跳脚,从小到大所有人对他的称呼都是昭大夫的孙子,而不是皙。眼前这个小子更过分,竟然拿他和庶民做对比,简直可恶。“余不是汝,甘于下等贱民为伍。” 【……怜爱三秒。】小和尚可怜这小子。 “你在城外等我,城中人多口杂,不便下手。”楚若笑得像三月春风,温暖人心。 “好。”璇玑点点头,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。瞧那样子像是忍了很久。 “玉壶冰有一个好。”楚若笑眯眯道,“拍人特别好使。” “当街行凶可是犯法的。”昭皙吓得连连后退,他拿手挥退楚若,高声喝道,“余命汝退下。” 楚若没拿玉壶冰当凶器使,他快速拨了几下琴弦,过后抱起动弹不得的昭皙,就这样大摇大摆的出了城门。 【哎,谁叫你遇上了琴爹。】小和尚趴在楚若肩上,摇头叹息,【璇玑嘴毒可以,因为她是楚若徒弟,你嘴贱没得救,分分钟钟让你跪下喊爹。】 吾命休矣。被楚若抱在怀里的昭皙哀叹自己时运不济。 收拾完嘴贱的昭皙,楚若收起玉壶冰,换了身锦袍,带着璇玑去找此行目的地的主人。兵家的集大成者,孙尹。 “若,孙大家会见朕吗?”璇玑揣测不安,她换了一身男子常服,头发也做了男式打扮,旁人会误以为是男子,之前的昭皙也没认出来。可是如果要拜孙尹为师,那么她就不该隐瞒自己的身份。 “儒家有句话,有教无类。”楚若给璇玑打气,“真正爱才的人是不会介意这些。” 但是你把琴拿下了。璇玑抿了抿嘴,跟在楚若身后不说话,大家也是人,世俗人,世俗人总用庸俗的眼光看人。他们看不起以琴营生的人,他们也看不起女人。一为小人,二为女子,儒家说有教无类,儒家还说唯小人与女子难养。 孙尹住在临淄城外,算半个隐居,只要细心打听就知道住在哪里,人们虽然知道这位孙大家住在这里,但是也不敢前去打扰,生怕惹了孙大家不高兴。 璇玑同楚若来时,孙尹正送朋友出门,刚刚回到屋里。小童得了楚若给的好处前去禀报。 “主人,外面有人求见。” “谁?”孙尹摆好竹片,正准备往上写字。 “这……”小童这才觉得有些棘手,犹豫了半天才吞吞吐吐道,“她自称是熊氏女,字玑。” “不见。”孙尹冷哼道,世道伐乱,人心浮动,尊卑不分,一个女人也跑过来见自己。熊氏女,楚国王族姓氏,出身倒是高贵,玑,珠不圆者也。一个身份高贵不受宠的公主,结亲的物件罢了。 “诺。”小童急忙跑出去,把得来的金子还给楚若,摇头道,“主人不见,请回吧。” 璇玑低着头没说话,她早就预料到了这个结局,但是当她真正听到这个消息时,她不甘心,她很不甘心,为什么,连一个机会都不给自己,就因为自己是女子,就因为她是女人吗! 楚若把金子塞到小童手中,温声道,“我们可以在这里等吗?” “主人不会见你们的。”小童明白楚若的意思,他对楚若很有好感,多跟他说了几句,“以前也有人这么做,主人不吃这套。” “我知道。”楚若笑了笑,“送出去的东西绝没有收回的道理,你跟着孙大家,也清楚这道理。” “礼尚往来。”小童看着手里的金子有些踌躇,既然客人都这么说了,他就先收下。“你们去旁边等,莫要惊扰贵客。” “多谢。”楚若再三感谢,笑脸相待,璇玑看了很不是滋味。 “若,汝不该如此。” “成大事者不拘小节。”楚若陪璇玑走到一边,“在成就大业前不可意气用事。”他替璇玑清理了跟前的碎石,“跪下。” 璇玑捏紧了拳头没说话,她是楚国的公主,即使不受宠,她也有她的高傲,她抬起头来,满是倔强。 “跪了,他就会收朕做徒弟吗?” “跪了。”楚若说,“你可以求得一个机会。” 是的机会,她现在连孙尹的面都见不到,更从何说起收徒一说。璇玑终于认清事实,跪了下来。 第43章 五千古女帝(5) 又一个夜幕降临,小童看了看隔着篱笆外头的人,蹬蹬的跑回屋里,对屋里的孙尹说道,“主人,她还跪在外面。” 正在写字的笔停下来,孙尹抬起来,拿起桌上的竹片丢到小童身上,“说说看,收了多少好处?” “主人恕罪。”小童连忙跪下来,把袖里的金子呈到孙尹面前,“就一块。” 那块金子成色极足,在灯光下熠熠生辉,除去成色之外,金子还被铸成犀牛望月之状,栩栩如生,活灵活现,难怪小童对它爱不释手,一直放在身边。 “主人。”见孙尹迟迟不动,小童大着胆子抬头去瞅孙尹的脸色。 “明日祭酒大人造访,提前去备好瓜果。”孙尹收回目光,低头继续著作,这事他管不着,他也不想管,一个女子,能在这乱世掀起多大风浪。若是成了祸国殃民的妖孽,他孙尹岂不是千古罪人。 夜风习习,树影婆娑,忽闻幽咽琴声,惊动夜枭。月光清冷,投下数载清光,剪出一道幽影。 这琴声没有多大意义,偶尔在林间响起,合着松涛一起传到远方,终是无踪。 【楚若。】小和尚忧心忡忡,治疗技能的副作用已经开始显现,数据化的身体,明明是不老不死,不会生病,但是现在,楚若已经发烧了。 ‘我还清醒着。’双颊滚烫,手指冰凉,他的眸却异常明亮,璇玑还没有打动孙尹,他不会倒下。 琴声再次响起,璇玑似有有动,看向那片幽暗的树林,她已经不吃不喝跪了三天,而这琴声也响了三天。三天来,她感觉不到一丝疲惫,三天来,楚若只出现了一次,他告诉她,要坚持下去。 是巫术吗?璇玑有想过,明明跪了这么久,她应该双腿发麻,毫无知觉,但她依然能独自起身,去见孙尹。 若。回顾这一年发生的事,璇玑的心境已经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,她不再是那个只会哭着求别人的公主,她想要的,她会自己去争取。 月升日落,小童打着哈欠出来了,他看璇玑依然跪在外面,目光坚定,不由吃惊了,从来还没有一个人不吃不喝就这么跪了三天。 “主人。”小童对刚出屋的孙尹说道,“她跪了三天。” 孙尹顺着小童指的方向看去,巧好对视上了璇玑的目光。那种势在必得,不屈不挠的目光,他只在一个人身上看到,当年的昭魄,如今名满天下的昭大夫。 “还愣着干什么,快去准备。”孙尹收回目光,呵斥小童,“祭酒大人不日便达,莫要磨蹭。” “诺。”被孙尹训了一顿,小童垂头丧气地离开了。 昭魄,熊玑,楚国。孙尹最后看了璇玑一眼,转身回到屋里。 再一次被无视的璇玑心中是怒火滔天,杀意渐起,次次削她面子,她想杀了这个人。 坚持下去。楚若的话回荡在璇玑耳边,璇玑渐渐平复下来,冷静思考接下来该如何做。如果孙尹真的不收自己,她就这么离开吗? 马车声逐渐靠近,璇玑顺着声音看去,当日在稷下学宫宣讲的祭酒大人出现在马车上。这位祭酒大人,璇玑记起来了,好像是法家的支持者,他竟与孙尹有交。 “祭酒大人。”小童匆匆忙忙打开门迎接下车的中行卿,“主人已恭候多时。” “瞧你忙得满头大汗的样子,孙友估计又是在里面帮你收拾烂摊子。”中行卿搭着小童的手走到门前,笑容可掬。 “仆愚笨。”小童不好意思道,他不小心打翻了果盘,弄脏了果子。 “哎。”中行卿猜的八|九不离十,他正准备进去见孙尹,看见跪在边上的璇玑心生好奇,不由地多问了一句,“这是……” “她想求见主人,可是主人不见她。”小童悄悄对中行卿说,“在外面跪了三天。” “三天?”中行卿竖起手指,又看起了嘴皮的璇玑,“不吃不喝?” “当然,我一抬头就能看见,亲眼为证。”小童早就看不下去了,这会遇上一个好脾气的中行卿,无数好话都灌进他的耳朵,“主人也看见了。” “哎,孙友这……”中行卿摸着山羊胡,觉得孙尹有些过分了,少年郎只是想见个面,何必拒人之千里之外呢。 “我去替你说说。”中行卿拍了拍小童的肩膀,回头看了璇玑一眼,带着小童进去了。 一进屋,中行卿迎面遇上了孙尹,二人招呼过后各自坐下,说起上次未谈完的话题。中行卿善于言谈,与孙尹又是意气相投,两人谈天说地,十分尽兴。趁孙尹高兴的时候,中行卿无意说起外面的璇玑。 “我来时,见到外面有一位年轻人。听你家仆人讲,他想求见孙友。” 说到这个孙尹的眉头皱了起来,瞪缩着头的小童,“做事没大没小。” “哎哎。”中行卿制止孙尹的训斥,他道,“他也是一片好心,再说,一个大活人跪在你家门口,想装作看不见都不行。” 孙尹放下酒杯,一副不想多说的样子。 “我听说过了。”中行卿劝孙尹,“他只是想见你一面,见个面而已,没什么大不了的。你若死脾气倔到底,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笑话,说你孙大家为难一个无名小卒。” 孙尹被中行卿说的挂不住脸,又不好拂了他的面子,只得打发在一边装鹌鹑的小童,“叫她进来。” “诺。” 当小童叫璇玑进去时,璇玑往林间看了一眼,她似乎看到了楚若的微笑,饱含鼓励的眼神。他说,你能行的。 她能行的。璇玑握紧双拳,她能做到。 “熊玑见过孙卿,见过祭酒大人。” “楚国的公子。”中行卿亲自扶璇玑起来,见她虽然脸色苍白,但双眼炯炯有神,再看那只长着薄茧的手与腰间配的剑,好感之情油然而生。 楚王风流,儿女成群。中行卿清楚时事,他没听过熊玑,但是知道楚王的嫡长子公子纪。“听闻你长兄去了吴国。” “正是王兄。”璇玑强忍悲痛,双眼泛红。 “各有天命,莫要悲伤了。”中行卿安慰道,又觉得自己说错了话,哪壶不开提哪壶,专往人家伤口上撒盐。 “不知你找孙卿是为何?”中行卿不再闲聊,直接开门见山。 璇玑抬头看了孙尹一眼,见他侧过头不愿正视自己,深吸一口气,扑通一声跪了下来。“朕知自身不如,然人非圣贤,孰能无过,还望孙卿能给朕一个机会。” “若汝是为此事而来,某便告诉汝,绝无可能。” “就因朕的身份。”璇玑提高声音,目光如炬,“天下人皆言,孙大家乃当世圣人,用兵如神,提拔庶人,唯贤是用,现在看来,汝与庸人有何区别。” “放肆。”孙尹拍案而起,“某之行事,还用不着汝黄口小儿评点。”他看毫不后退的璇玑,气急败坏,又见一脸无辜的中行卿,便脱口而出,“汝若是能在稷下学宫讲学,某便收汝为徒,否则免谈。” “三年为限。”璇玑立马追加条件,“祭酒大人为证,朕若是在三年之内做成此事。” “某便倾囊而授。”孙尹咬牙切齿,他就不信,区区一位女子,能在稷下学宫脱颖而出,站到台上。 “好好好。”中行卿连声说了三个好字,面带笑容,“予绝不徇私。” “谢祭酒大人。”璇玑行了一礼,看也不看孙尹,直接离去。 “无礼。”见璇玑那副目中无人的样子,孙尹气得扫尽了案上的东西。 “孙友何必大动肝火。”中行卿过来安抚孙尹,给他分析,“他一介楚国公子,下跪拜你为师已是美谈,若他在三年之内能在稷下学宫讲学,到时孙友再收他为徒,青史上必能留下佳话。” “什么楚国公子。”孙尹冷哼,“一个女公子,政治上的棋子罢了。”说完这话,孙尹甩袖而去,表示送客。 “女公子,纪,玑。”中行卿这才反应过来,“失策失策啊。” 她踩着轻快的脚步离开这里,去找楚若。她很高兴,她想和楚若说,她做到了。可当她找到楚若时,她却发现楚若早就昏迷不醒。 “若。”璇玑摸上楚若的额头,觉得烫的可怕,她拼命叫着楚若,希望他能醒过来,“若,朕命汝醒过来,朕不许。” “你成功了?”楚若睁开眼,虚弱地笑了笑。 “他受了朕的激将法,要朕在三年之内能在稷下学宫讲学。”璇玑抱住楚若的脖子,有些发抖,她怕楚若真的就醒不过来了。 “很好,我们回去吧。”楚若扶着树干站起来,想要迈出一步,却发现连走路都走不到。治疗技能的副作用不是第一次知道,但这一次,他尝过到了苦果。 “朕背汝回去。”璇玑搭过楚若的胳膊,吃力地离开了这里。 【长歌门在游戏里是最强辅助,但是这不是游戏,楚若你要记住,等价交换。】 半垂的眼帘遮去眼眸中的感情,楚若没有回答。 他知道。 第44章 五千古女帝(6) 当楚若生病的时候,璇玑才发现,没有楚若的日子多么困难,她不会生火做饭,也不会浆洗衣服,甚至重要的药材也被她弄得一塌糊涂,无法使用。 璇玑站在毁的一干二净的灶台前,头一次显露羞愧,她竟然毁了若的厨房。 “你在这里做什么?”楚若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,带着一点虚弱。 “没有。”璇玑把手里烧焦的药材丢到灶里,走过来扶着住若,拿身子挡住楚若的目光,“我们回去吧。” 楚若点了点头,转身跟璇玑回去,只不过走了没几步,一股浓重的药味就飘到楚若跟前,“什么味?” 璇玑低着头没说话。 “以后不准你进厨房。”楚若拿手咳了几声,一边指挥璇玑打水来。 “朕才不去这种地方。”璇玑小声辩解,面有不甘,她堂堂公主怎么会来这种地方,把自己弄得蓬头垢面,以后顶多就站着不动手就是。 “说什么?”楚若拿蘸了水的手刮了刮璇玑的鼻尖,“叫你清理灶炉,弄得灰头土脸。” 璇玑下意识捂住鼻子,等她把手放到脸上才记起来,她刚刚扒了灰,满手是灰。 “下回我要在厨房门口挂一个牌子了。”楚若叹了口气,放下手里的东西,拉着她去井边。 “什么?” “璇玑不得入内。”楚若打湿了帕子,一点点替她擦净脸庞。 “汝笑朕。”璇玑反应过来,夺过楚若手里的帕子,气呼呼地走了。 【简直是厨房杀手。】小和尚跑去看璇玑做的东西,回来后表示心有余悸,【黑暗料理界又诞生了一位新员。】那东西会吃死人的,她是怎么做出来的,要知道这时候可没有那么多烹饪方法和调味手法。 ‘天赋。’楚若给了说法,他的面色没有从前那么红润,身体也大不如从前。 【唔……】小和尚抱着胸看楚若,【这段时间别再用治疗技能了,好好休养还能恢复。】毕竟只是一般情况,后遗症不是很严重,最怕的就是逆天之术,它带来的后果是不可更改的。 ‘你放心。’楚若从井边离去,风刮过他的斗篷,转向高照的艳阳。‘帮我一起整理厨房。’ 【我可是高贵的接引人,不是家养小精灵。】 她捏着帕子一路直走,直到暄暄嚷嚷的叫卖声把她唤醒,抬头一看,对街的妇女正提着花篮到处叫卖。 是芍药。璇玑一眼就认出篮子的鲜花,大朵大朵的芍药摆放在花篮里,等着有心人将它买走。 “这花怎么卖?”璇玑走上前去,拣了一朵问买花人。 “一圜钱。”买花人又从花篮拿了一朵给璇玑,“两朵,成双成对。” “给你。”被买花人说中心思,璇玑当即买了下来,拿着这两朵转身往回走,她看着手里的帕子,心中有了一个极好的主意。 等楚若忙活完回到屋里时,璇玑早就去了稷下学宫,不见踪影。他回到房间休息,瞧见玉壶冰上摆了一件东西。 两朵芍药被手帕细心包好,安放在琴弦边上。 【女皇大人不但厨艺糟糕,手工也非常之糟糕。】小和尚飞到边上细细观赏,【丑到极致。】 楚若拿起手帕,失了束缚的芍药随之散开,花瓣散落一地。 ‘她不走帝王之路,还能做什么?’楚若将花瓣清理出去,扔了花梗直接躺下休息。 晚些的时候,璇玑回来了,她抱着新得来的竹简,在楚若门口犹豫了半天。 “在外面做什么,进来吧。” 璇玑只得推门而入,坐到楚若对面,她拿眼扫了四周,发现不见她送的芍药,心中有些失落。“那花呢?” “扔了。”楚若没看到璇玑的表情,他只道,“以后你不用学妇功了。” “什么?”璇玑摸不着头脑,芍药和妇功有什么关系。 “你的手艺我见过了。”楚若憋笑道,“鬼斧神工。” 璇玑先是没有反应过来,当她明白自己的心意被楚若当做作业后,她慢慢涨红了脸,狠狠地瞪了楚若一眼,甩门而去。 【女皇大人一生的痛啊。】小和尚摇头叹息。 楚若垂了眼没说话。伊其相谑,赠之以芍药。 有贤之士来齐国多为稷下学宫,今日又是一位大家演讲,璇玑早早前去听讲,楚若也随之一前去,观摩这盛世之景。 “这么多贤士。”璇玑对楚若说,“他日朕也要建一个。” “叫什么?”楚若打趣问璇玑。 “凤凰台。”璇玑想也不想将报出,“他们说只有在太平盛世才会出现凤凰,那么朕就要造一座凤凰台,让凤凰永远留下来。” “你会的。”楚若认真道。 璇玑没有回复,但她的姿态已经给了回答,他日盛世,为她一手开创。 人群逐渐往一个方向聚拢,大家各自找了地方坐下,从里到外依次是稷下学宫的学员,赶来的有识之士,最末是像璇玑这类慕名而来又无名气的人。 璇玑也不抱怨什么,她拉着楚若一起坐下,正襟危坐,等着台上的人发讲。 不多时,一位身着深衣的长者出现在台上,台下的人顿时议论纷纷,窃窃私语,“竟是子秉先生,他竟然来了,此次讲学定是精彩。” “快看,是祭酒大人。” 璇玑的目光从子秉身上移开,转而看向从一边上来的中行卿。 祭酒大人与子秉先生。璇玑稍稍抬高了头,心想不知祭酒大人是用儒家学说,还是用法家之度。要知道,子秉先生能言善辩,巧舌如簧,凡与他论辩的人,皆被说的哑口无言,甘拜下风。 中行卿上台后与子秉鞠躬后各自坐好,他首先开口,“此次论辩,白马非马。” 此话一出,四下哗然,当年子秉先生一篇《白马非马》问世,令他蜚声远扬,传言儒家圣人之孙专门来赵国拜访,与他辩论,竟是失败,如今祭酒大人也要踏上后尘吗? “肃静。”中行卿高声道,“子秉先生造访稷下学宫,进行学术交流,莫要拘泥身份,尔等自当畅所欲言。” 下面的人安静下来,皆喊“诺”。 “那么,我先开个头。”中行卿捻着山羊胡道,“素闻先生高谊,愿为弟子久……” 一轮辩论完,中行卿虽被说的无言以对,但却笑脸相迎,他对台下的人说,“诸位,莫要拘束。” 不多时一位儒家弟子站了起来,向子秉行了一礼,开口道,“久闻先生大名,敢问……” 璇玑听着上面的人回答,附到楚若耳边轻声道,“朕看也不过如此。” “你有对策。”楚若问她。 “不屑之。”璇玑不喜欢名家的东西,诡辩之论,诡谲奇异,难登大雅之堂。 “百家之中名家占据了一席之地,挤进九流,你莫要小瞧。”楚若拍了拍璇玑的肩膀,“我问你,如果他国以文试刁难,诸子百家中谁最合适?” 璇玑在脑海中快速过滤着百家,虽然最终的选择不是名家,但璇玑还是附和楚若,“若,你的话是对的。” “存在便有道理。”楚若不希望璇玑有所偏见,“孤掌难鸣。” “朕记下了。”璇玑站了起来,从远处走向中心,她直视着台上的子秉,一步步走到前方,拱手道,“后生不才,请教先生一二。” “汝……”中行卿看清了璇玑,话语惊讶。 子秉侧过头看了中行卿一眼,见对方又是面带微笑的样子,便收起疑惑之心,和声道,“请讲。” *“白马,马也,乘白马,乘马也。骊马,马也,乘骊马,乘马也。”璇玑停了一下,注意观察子秉的表情,接着说道,“一马,马也,二马,马也。马四足者,一马而四足也,非两马而四足也。马或白者,二马而或白也,非一马而或白。”* 子秉笑着听完璇玑说的话,转头对中行卿说道,“后生可畏。” 台下立刻鸦雀无声,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璇玑,有钦佩,赞扬,激动,也有不服者的挑衅。 “这……”中行卿站了起来,他想说璇玑是女子,但看到台下的人,神态不一的表情以及璇玑倨傲的眼神,他似乎觉得,他不应该这样做。他难道因为璇玑的性别而反驳她的话,抹杀她的存在,这与昏庸有和区别。 “祭酒有什么要讲的吗?”子秉奇怪道,这可不像平日里的中行卿,大惊小怪,有失风度。 “自叹不如。”中行卿解释了一句,他亲自走下来,走到璇玑面前欲言又止。 “予便准你。”顶着学员的目光,中行卿咬咬牙道,“入宫旁听。” “谢过祭酒大人。”璇玑向中行卿行礼,她转身来,面对众人,听着他们的欢呼之声,面色沉稳,不喜形于色。她越过众人,把目光投向远处的楚若,两两相接,心神领会。 孙友或许真的错了。中行卿看着这热闹的场景在心里叹气,如此之才,何愁无大施拳脚的空间,这乱世,终有一人来平定。 第45章 五千古女帝(三合一) 虽然只是入宫旁听,但这其中的意义却是不同,因为不是所有大家都会公开讲学,如果说儒家有教无类,广收门徒,把量多二字做到了极致。那么纵横家则是把精字发挥的淋漓尽致,稷下学宫极少见到纵横家的人。 璇玑在稷下学宫听了一段时间后,回来跟楚若抱怨,“来来去去就这么几位,多数还是无稽之谈,真是无趣。” “你初到稷下学宫时,兴高采烈的,绘声绘色向我描述稷下学宫的情景。”楚若坐在那里弹琴,笑这会孩子气十足的璇玑。“这才多久,就厌倦了。” “今日听祭酒大人谈起纵横家,甚是仰慕。”璇玑抱膝和楚若聊天,“可惜不能听得一席话,平生憾事。” “你这是喜新厌旧。”楚若摸到了璇玑的想法,她不过是觉得无聊了。 “他们多谈治国论世,又或者知人谈事。”璇玑整理了一下在稷下学宫学到的东西,“朕想知道的是,如何拿下这天下,而不是在那里谈礼法,谴责以下犯上。” “你可以去多听听法家的东西。”楚若道。 “说起法家。”璇玑把知道告诉楚若,“听说去鲁国的季充回来了,看来鲁国国君并没有重用他。还有……”璇玑突然想起另一件事,兴奋道,“若可知公孙宿?” “……自是不知。”楚若笑道。 “传闻得公孙宿者可统一天下,天子多次请他为师,他都拒绝了,后来惹恼了天子,公孙宿于是隐居山野,不知去向。”璇玑说完,又觉得流言不可信,“若得到他真能统一天下,公孙宿干嘛不自己来。” “士为知己者死。”楚若很能理解这种想法,亲手将一块陋石磨成美玉,这种成就感是不能用言语来说明的。楚若看向璇玑,把萝莉养成女帝,他在做。想到日后公孙宿要插|进一脚,楚若顿时不爽。 “怎么了?”璇玑觉得莫名其妙,怎么突然就生气了? “我去做饭。”楚若丢下璇玑出去了。 趣事就这样揭过,璇玑虽然抱怨稷下学宫,但还是每日前去,如饥似渴地汲取着百家思想,不但要完成与孙尹的约定,她还要结交有贤之士,为将来打下基础。 一晃又是一年,楚若比划着璇玑的身高,感叹女孩子长个就是快,刚做的衣服没几天就嫌短了,才穿了几次就要扔掉,着实有些可惜。 “短了再去做,小钱而已,不必在意。”璇玑抱着新做的衣服,完全不把钱当做一回事。 楚若默默看了背包里的金币,理解了一句话,有钱,任性。 “你准备好了?”楚若问换上女装的璇玑。 “天下人敢耻笑,朕就让他们知道,什么叫做奇耻大辱?”望着镜中的人影,璇玑眼中跳跃着耀眼的光芒。 楚若替璇玑梳好头发,为她戴上玉钗。“我等你凯旋而归。” 放下铜镜,璇玑起身离去,动作中带着高贵又有傲气,糅合了很多东西,使她看起来不同于寻常女子,她不仅仅是楚国的公主,她还是稷下学宫的一员,能知天下事。 【楚若,你不告诉她吗?】小和尚目送璇玑离去,垂头丧气。 ‘没有必要。’ 离讲学的时间越来越近了,中行卿的神情也越来越不安,前来拜访的子秉见他这副坐立不安的模样,不由问道,“发生何事?” “有件事。”中行卿没具体说明,“成也是输,败也是输,如何是好?”他说完这话,又添了一句,“莫再要绕我。” “咳。”子秉憋笑道,“既是如此,顺其自然。” “你今个怎么和我说起道家的东西。”中行卿纳闷了。 “这个节骨眼你还要听。”子秉问中行卿。 “不不不。”中行卿连忙摆手,起身离开这里,算算时候她也该来了。他看坐在优哉游哉的子秉,道,“不如你同我一起去。” “去见谁?” “你的得意后生。” 当璇玑往稷下学宫走去时,所有人的目光聚集在她身上,吃惊,疑惑,不屑,有人喊了起来,“她是熊玑。” “原是女子。” “女子怎可入稷下学宫。” “去禀告祭酒大人。” 中行卿看着朝自己走来的璇玑,深深叹了口气,对她说,“后路犹可退,现在离去为时不晚。” “前方光明大道,朕为何不前?”璇玑反问中行卿。 “那便去吧。”中行卿不再多劝,让了位置给璇玑上去。 “我还是想收她为徒。”子秉愣了许久,第一反应便是这个。璇玑伶牙俐齿,能言善辩,是个好苗子,早先他数次暗示对方,璇玑硬是装傻做不懂,如今真相大白,他也不介意她的身份,这次他再发出邀请,应该不会拒绝吧。 “人家想拜孙尹为师。”中行卿打消了子秉的念头,“来稷下学宫就是为此事。” “但是孙友不是……”子秉失声道,他扭头去看端坐在台上的璇玑。“可惜喽。” 璇玑不知台下两位大家的交谈,她直视着台下的某一处,毫不畏惧,接受众人打量的目光。 “熊玑,你竟然隐瞒身份。”第一声便是质问,三年来,璇玑出了多少风头,得了多少大家的赞许,他们虽然羡慕,但更多的是嫉妒,如今她表明身份,众人第一个反应就是恼羞,他们竟比不过一位女子。 “如果今天你们的问题是这个的话,这场对答可以结束了。”璇玑准确无误地找到了那个人,她勾起一抹微笑,冷冷道,“阴阳之道,道家和阴阳家尽可发问。” “按照惯例,应汝先讲。”有些人还没有失去理智,祭酒大人都在这里,摆明了熊玑入稷下学宫他是知道的,祭酒大人都同意了,他们做学员的还反对什么,反对她的身份吗? “朕今天的讲是王霸之辨……” 这场辩论从晌午讲到日暮,璇玑跪在那里,字正腔圆地回答每一个人的问题,说的他们自愧不如,败退下来。 “这块美玉,我是不做了琢玉人。”子秉打消念头,如此良才,不该泯灭在他手里。 中行卿点了点头,等到所有人都无话可说时,他走到台上,问台下的学员,“我宣布,此次讲学成功。” 璇玑站了起来,三年前的情景依旧历历在目,那时她还几分不安,三年后的她已经胸有成竹,她向东方看去,那里,是孙尹住的地方。 人群渐渐散去,中行卿叫住准备离开的璇玑,欲言又止。 “祭酒大人还有何要事吩咐?”璇玑对中行卿还是很有好感,这他三年来帮了她不少忙。 “子秉先生想收你为徒?”中行卿拉过边上的子秉,“你意下如何?” “中行,你……”子秉被拉来做挡板,脸色不悦,不过中行卿说到了,他又存了许念头,希望璇玑拜他为师。“你可愿意?” “朕愧对先生。”璇玑万分抱歉,“自知顽石难琢,恐伤先生之手。” “你当真要拜孙大家?”子秉不忍道。 “三年之约已到。”璇玑看向中行卿,“中行卿对此事再清楚不过。” “孩子。”中行卿对璇玑说道,“当年孙大家只是意气话,你莫要当真。” “祭酒大人一句意气话,就要抹杀三年光阴,让朕空手而归。”璇玑想到了更多,她抬头看向中行卿,目光微冷。“祭酒大人有话不妨直说。” “孙友他在几个月前就……” 将筷子摆好,楚若坐在那里,静候璇玑回归。 【楚若,你不去看看吗?】小和尚趴在桌子上问他。 眉眼中是不变的温柔,楚若望着屋外,沉默不语。 “朕不信。”听到这个消息,璇玑失去冷静,她顾不得什么礼仪,转身飞奔而去。 “这事……”子秉看着璇玑离去,和中行卿说,“对她不公平。” “乱世还说什么公平。”中行卿拢着袖子,长长地叹了口气,“强者为尊。” 璇玑很久没穿曲裾了,带来的后果就是奔跑中的跌倒,但璇玑没有哭,她接着爬起,跌跌撞撞地走去,向着三年来的梦想而去,她将泪水统统咽下,倔强地继续往前,直到看见那间低矮的茅草屋。 夕阳挂在树梢上,似乎压弯了枝桠,它沉沉地挂着,一点一点往下滑。在那片橘黄色的光芒中,璇玑看见曾经的小童,他长高了不少,做事也利落了许多。他送几个人出门,点头哈腰,尽是殷勤。 “公子慢走。” “替我向老师问好。” 中行卿的话再次在璇玑耳边响起,“孙友他在几个月前就收了徒弟,对方是齐国公子,三访孙友,诚意十足……孙友有言,他这一生只收一个弟子。” ** 她就跌坐在泥泞里,一双茫然的眼睛望着渐渐驶来的马车,越来越近。然后在她面前停下,车上的人扭头看她,发出一声讥笑。 “汝便是熊玑?”他说完这句话,又想了一下,“哦不,是芈氏。” 随行的几人发出一阵哄笑,他们拿蝼蚁的目光看污了衣裳的璇玑,面上带了嫌弃之色。 “中行卿年纪大了,连这等糊涂事都做出来,让一个女子入稷下学宫。”身穿华服的男子满目不屑,“污了稷下学宫的名声。” “与祭酒大人无关。”璇玑慢慢站起来,抬头挺胸地看着他,“汝便是齐国太子,公子晚。” 公子晚并不作答,他打量了璇玑一番,恍然大悟道,“你当然要记住我,毕竟我现在是孙大家的入室弟子。真抱歉,抢了你的位置。”说完这话,公子晚笑起来,他与随行的人一起笑璇玑,那笑声让璇玑觉得刺耳。 “连自己的身份都认不清,还跑来献丑。”公子晚‘好心’劝告璇玑,“作为一个女人,就该乖乖服侍男人,安分守已,对了,你是公主,再学些伺候男人的手段,免得你未来的夫君被别的女人夺了去。” 藏在袖子下的手越握越紧,看着毫无仪态的公子晚,璇玑一字一句道,“今日之耻,他日定当来报。” “她说要报复我。”公子晚和身边的人笑得肚子疼,“好啊,我向楚王下聘书,到时候我在床上等你的报复。” 璇玑被气得双颊通红,她第一次知道,在这乱世中自己的力量是多么渺小,微不足道,她所做的一切在这些人眼里就是笑话,一个供茶余饭后的笑料。 “公子,您瞧她的眼神,好像很不满。”随行的人一直盯着璇玑,见她眼中沸腾的杀意,心下一颤忙报告给公子晚。 “小小年纪,脾气不小。”公子晚也看见了璇玑的眼神,他带着人下车,围困住璇玑,并将她按在地上,硬逼着向公子晚下跪。 “放手。”即使身怀武艺,璇玑还是寡不敌众,很快被制止住,那些人按着她的肩膀,让她想起很久以前的那个夜晚,她跪在大殿外,苦苦求着父王。那种无助,那种绝望,在今天又一次涌上心头。 “齐楚结好,你那位父王想必也会很高兴。”公子晚捏着璇玑的下巴,凑到璇玑面前,“一个逃出王宫的公主换来两国友好,多好的买卖。” 璇玑咬着下唇不说话,她的心在颤抖,公子晚的手伸到她腰间,她知道他要做什么。她怕了,她想起楚若带她离开王宫时候说的话。他说自己太过自负,这种自负早晚会让她吃苦头。 她还记得当时的回答,她说她是楚国的嫡公主,身份尊贵,自然不必常人。 楚若没有说什么,就这样带她走了。 若。璇玑紧闭双眼,流出悔恨的泪水,她知道错了,真的错了。 “公子可听说过一句话,色字头下一把刀。”剑光浮现,随着几声惨叫,璇玑被抱入一个温暖的怀抱,那种味道令人安心。 “你是何人?”公子晚警惕着来人,他的随从在地上抱着胳膊呻|吟,狼狈爬起,恐惧来人。 “小人楚若,乃是一名琴师。”楚若轻笑着,他的剑雪亮,剑刃上多了一条血线,剑尾处正慢慢凝出一滴血珠。 “琴师?”公子晚不相信楚若的说法,他的剑法快得惊人,身形也是极好。公子晚甚至没看清楚若是从哪里出现的,也不知道他是如何伤了人。 “天色已晚,公子应早点回宫,以免出了意外。”楚若甩净剑上的血,不经意看了公子晚一眼。 “走走。”公子晚急急忙忙上了马车,带着人急速离去,生怕这位高手在顷刻之间取了自己性命。 “这几年在稷下学宫都白学了。”楚若收好剑,抱着璇玑往回走,“谋定后动,知己知彼,方能全身而退。” 璇玑只管把头埋在楚若怀里,攥着他的衣服紧紧的,任泪水肆虐。“若。”你去哪了? “我在。” 夕阳洒下最后的光辉,将两人的身影拉的无限长,最后融合成一体,被后来的黑夜彻底吞噬。 “饭菜都凉了,又要热一遍。” “若一直在等吗?” “除了你,我还能等谁。” 两人就这么一问一答回到住处,楚若帮璇玑换了一身常服,拉着她坐在灯下,等他去将饭菜热好。只是楚若刚一转身,璇玑就拉着楚若的衣服不让他走。 “朕不准。”璇玑红着眼睛说道,“若不准离开。” “傻丫头。”楚若叹了口气,拉过璇玑的手,带着她一起出厨房。 “我前些日子刚把牌子挂好,这下又得摘了。”楚若一手提着食盒,一手拉着璇玑在月光下行走,“这算不算出尔反尔?” “算。”璇玑弯起嘴角,“但是如果是若的话,就不算。” “徇私。”楚若的声音里带着笑意。 楚若走在前面,璇玑走在后面。她看着两人紧握的双手,跟着他的步伐,心中有种前所未有的宁静,那个人是若。 昏暗的油灯下,璇玑与楚若相对而坐,一言不发地用饭。她痴痴地看着楚若,忽然伸出手来,抚上楚若的眉头。 “怎么了?”楚若握着那只手,问灯火里的璇玑。 “想摸摸若有没有神印?”璇玑道,“祭祀的时候巫女都会点上朱砂,他们说这是模仿神明的样子。” “谁又真正见过神明。”楚若松开手,催促璇玑快点吃,“别胡思乱想。” 璇玑低头用饭,心中升起一股惆怅。她只是希望,她不想像那些巫女一样,在祭歌最后送楚若离开。 吃过晚饭后,璇玑去沐浴更衣,楚若留在外面,他点起一盏幽幽的油灯,将身影映在门上,给予璇玑无声安慰。 “若。”璇玑洗好出来见楚若捧着竹简认真研读,不由好奇道。“这是什么?” “孙尹的策论。”楚若将竹简交给璇玑,目光中带着点狡黠,“我将它买下了。” 璇玑跪在楚若身边,对着灯火粗略看了看,厌恶地丢开手,“这种人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。” “这可是他的毕生心血。”楚若捡起策论,装入书袋,“我用千金换来的。” “若去了孙尹的住处。”璇玑眯起眼,猜到了楚若的做法,孙尹那种人怎么肯换,那么这份策论,“偷来的。” “我留下了钱。”楚若解释清楚,他留了满满一箱的金子。 “孙尹的笔墨可是千金难求。”虽然不喜欢孙尹,但璇玑还是知道孙尹受欢迎的程度,区区千金,可换不来这东西。 “木已成舟。”楚若咳了一声,不再多说,拿都拿来了,难不成要他还回去,再说,孙尹耍了他徒弟,他当然要报复回去,这策论就当做赔礼。楚若转而说起另一件事。“你花了三年的功夫在稷下学宫,到头来孙尹不收你为徒,觉得浪费吗?” “非也。”璇玑想了一下,除去孙尹这件事,她在稷下学宫学了不少东西,懂了不少道理,更清楚她今后的路该怎么走。 “历代霸王,有名正言顺者,也有以上犯下之徒,且不论国君之位得来是否光明正大。凡是有所成者,皆有兵权。”璇玑说道,“天子贵为上天之子,手无兵卒,以致诸侯敢问鼎中原。” “朕若为王,需手握兵马。”璇玑说完看着楚若,“若有什么想法。” “回楚国去。”楚若道,“你是楚国王族,楚国不会拒绝你。” “父王不会同意。”璇玑皱了皱眉,她想的是招兵买马,但是这种方法要大量的钱财,她拿不出这么多钱。 “你需要一支属于你自己的军队。”楚若取过布替璇玑擦干头发,在她身后轻声道,“逼宫用不了太多兵马。” 灯火跳了跳,照得璇玑脸色晦暗不明,难知她心里想法。 “若是在说笑。”璇玑的声音有些发抖。 楚若的声音在这个夜晚显得特别缥缈,他附在璇玑耳边讲道,“你要让你父王知道,你比他们都强,你能得到天下。” “朕该怎么做?”璇玑拿不定主意,她要回去向父王要吗?这不可能。 将末端的一点湿发擦干,楚若给璇玑披上衣服,“累了一天,早点休息。” “若呢?”璇玑的心还未静下来,她需要楚若的陪伴。 “我要夜观天象,测天机。”楚若正经八百说着唬人的话,“你放心,我就在外面。” 璇玑终于松开手,目送着楚若离去,她看着楚若将门关好,留下一道人影。 “若。”璇玑喊了一句。 “我在。”楚若的声音在外面响起。 他不会离开的。璇玑终于放下心来,吹灭灯火,望着那道人影沉沉睡去。 ‘我要知道楚国所有将领的资料。’楚若对小和尚说道。 【系统不会同意的。】小和尚连连摇头,【这是开挂。】 ‘你的存在就是开挂。’楚若鄙视道。 【好像很有道理。】小和尚噎了一下,乖乖给楚若查资料。 次日,公子晚到孙尹住处时,被拒绝在门外。 “主人很生气,谁都不见。”小童悄悄道。 “怎么了?”公子晚问道。 小童看了左右一眼,低声道,“主人的策论被偷了。” 虽然对方留下了钱财,但对孙尹来说,这与偷无异。 “气煞我也!” ** 秋收过后,王起带着一队人马去了西乡营。他要去那里看新兵训练,顺便在那里休息一段时间,他不太懂政治上的事,也不喜欢这些,只顾着闷头打战,所以到现在也只是个师帅,只能带二千五百人。 王城那的人锦衣玉食,朝生暮死,可一旦离开王城,去到偏僻之地,就没有那么好的情景了。甚至还有流寇。 王起就遇上这样一批人,在经过一道狭隘的山谷时遇上了困难。流寇凭借地形优势堵了王起的人马,并要求他们交出马车和兵器,当然还有吃的。 因为一切从简,王起并没有带太多东西。几句短暂的交谈后,王起拔出佩剑,与流寇决一死战。 敌在暗,我在明。流矢从林间发出,不少士兵中了箭,失去战斗能力,就连王起本人肩上也受了伤。王起命余下的士兵聚集起来,以防敌人的再次偷袭。他听敌人在林间的欢呼,志得意满。 突然,浓烟从四方而起,火焰舔着枯草向林间而去,气势汹汹。不少人被浓烟呛了出来,跑到空地上,成了待宰的羔羊,被士兵一刀砍死。 不知从何时响起清幽的琴声,悠远清旷,伴随着这琴声的是马蹄声,有人骑着白马而来,近了王起才发现对方戴着面具,那个面具狰狞,犹如恶鬼,对方越过王起而去,杀向林间。 “兄弟们,冲。”须臾之间,王起与他两眼相对,明白了对方的意思。王起不顾自己受伤的身躯,冲喊着跟上脚步。 【王起,中大夫,任师帅之职,历经数场战役,鲜有败绩。可惜他不擅官场,打了这么多次都是个师帅,要不然凭他的战绩早就是个将军了。】小和尚叙述资料,它看着山谷,满是好奇,【璇玑能赢吗?】 ‘她又不是没有杀过人。’收起玉壶冰,楚若向着战场而去,况且里飞沙极通灵性,会保护璇玑。 而在林间,璇玑骑着里飞沙,越过低矮的灌丛,长剑在手,她的目标是不远处的头领。 头领自然也看见了她,只见他不慌不忙抽出一支长箭,张开弓对准了璇玑。 对方箭法极好,箭直射璇玑而去,在离开弦上的那一刻,璇玑伏低了身体,趴在马背上,险险的躲过这一箭。见此情景,头领急忙抽出第二支箭,想要再来一次。 但是没有这个机会了,璇玑夹紧马腹,握紧长剑杀向头领,仅用最简单的击法,刺穿了头领的心脏。 一声闷哼响起,那张弓和箭一起掉落在地,鲜血蔓延开来,染红了白色箭翎。璇玑没有做过多犹豫,她轻喝了一声,下马割去头领的头颅,提着它走出了林间。 “你们的首领已死。”璇玑举起那颗还滴血的头颅喊道,“降者不杀。” “降者不杀。”王起也跟着喊道。 还在同士兵的流寇见到璇玑手上的头颅后,纷纷放下兵器,不再做无谓的抵抗。 王起暗中松了口气,他命士兵让四散的流寇走到一起,让他们安分一点。 “多谢壮士相救。”王起对骑马向他走来的璇玑表示感谢。 璇玑将头领扔到王起脚边,翻身下马走到王起身边,等走近了,王起才发现,对方的身形未足,像个正在发育的少年。 “壮士。”璇玑并未将面具摘下,她的声音雌雄莫辩,一时让人听不清是男是女,她问王起,“朕不是壮士,汝是否会耻笑?” “壮士严重了。”王起忙道,“壮士救起于水火之中,已是大恩,起没齿难忘。” 与此同时,楚若也已经来到战场,他的声音远远传来,送到王起耳中,“恐怕要让将军失望了。” “你是何人?”王起手下的人警惕楚若。 “一介琴师罢了。”楚若无视对他相向的长剑,径直走到王起面前,对璇玑笑道,“你做得很好。” 王起不是没有脑子,他听楚若这样说,便知楚若身份不凡,多半是这少年郎的长者,他向楚若行了一礼,道,“不知先生如何称呼?” “先生二字不敢当。”楚若摆摆手,背后的玉壶冰若隐若现,“琴师而已。” “大隐隐于市,起观先生气度不凡,不是一般之人,这先生二字自然受得起。”王起对有智谋的人还是很佩服的,尤其刚才璇玑露的一手让他叫好,能教出璇玑这样的人,他觉得楚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。 “唤我楚若便是。”楚若不太喜欢先生这个称呼,这总会让他想到另一个人。将那份心思悄悄藏好,楚若看了璇玑一眼,笑问王起,“我有个不情之请,不知将军受之?” “但讲无妨。”王起拍拍胸脯,他们救了自己和弟兄们的性命,自当涌泉相报。 “我和她想入将军麾下。”楚若说话间,璇玑已将面具取下,一言不发地看着王起。 “二位若是想从军,不必大费周章。”王起瞧了璇玑一眼,觉得这少年长得过于精致,男生女相。“去西乡营报上名字住地,司马自会编入。如果是不认得路,起可带二位一程。” “那是对常人。”楚若笑了一下,“将军请这边讲话。” 闻言王起犹豫会,他转过头看后面的士兵,有军官拉住王起的胳膊,话语担忧,“师帅。” 王起摆了摆手,满不在意,“怕什么。”他们救了自己的命。 他跟着楚若与璇玑走到下风处,嗅着空气里淡淡的血腥味与草木烧焦后的味道。之前放的那次火并没有扩大,它只盘踞在这片山谷,慢慢熄灭。烟火中的死躯化为养料,为下一年的繁茂做好准备。 “我想让将军收下她。”走了数丈,在确定他们听不见后,楚若开口道。 璇玑随即跪了下来,一副你不答应我就不起来的样子。 “这有何难?”王起弯下腰打算扶璇玑起来,心中有几分高兴,此等良才入他麾下,可是求之不得。 “将军可知她是谁?”楚若道。 “这……”王起这才觉得哪里不对了,若是平常人用不着如此,这少年的身份恐怕不简单。 “楚国的公主,稷下学宫的熊玑。”楚若终于说出璇玑的身份,“想必将军也听过此事,不久之前,有名女子在稷下学宫讲学。” 璇玑抬头看王起,“求将军给玑一个机会。” “快起来。”王起满脸窘迫,按身份是他向璇玑下跪,而不是璇玑跪拜于他。 “起来就答应吗?”璇玑问王起,眼中带了点期盼。 肯定不答应。王起在心里呐喊,他见到璇玑的眼神,一咬牙也跪了下来,哼哼道,“这才好说话。” 楚若愣了愣,觉得这位将军有点呆。你跪我也跪是什么意思,这年头下跪都成了香饽饽。 “将军是要拒绝吗?”璇玑失望道,“就因为我是女子。” “璇玑的身手将军已经见过,若问将军一句,将军扪心自问,璇玑比男儿差?”楚若步步紧逼,和璇玑一个唱|红脸,一个唱白脸。 “不让须眉。”王起实话实话,璇玑的身手确实很好,但是再好她也不该参军,且不说她是女子,王族哪有当兵的道理。 “那为什么?”璇玑问他。 “我观将军器宇轩昂,英姿飒爽,想必胸中有丘壑,为人处世不同常人。”楚若在一边掉书袋,“兵家孙尹也曾提拔庶人,唯贤是用,将军之气概料想与孙尹不差。” “玑只是想保家卫国。” “忠心报国,为臣民者都有这颗心,将军爱国,璇玑也爱国,将心比心,若是有人对将军如此,将军心中不愤懑吗?” “行了。”王起忍无可忍,所以说他最讨厌朝野之事,你一句我一句,滔滔不绝,脑袋都要炸了。他从地上站起,丢下楚若二字,近乎求饶道,“我答应还不行。” 目送王起郁闷的背影,楚若同璇玑交换了一个眼神,两人暗自偷笑。 王起的队伍又多了一些人,他的手下看着跟在后面的楚若和璇玑,又看王起有火没出发的样子,作死上去问王起,“师帅,他们两……” “一个新兵,一个乐师。”王起扭脸看了他一眼,“你想办法,这事不能让上面知道。” “师帅。” 过了一会,王起又道,“过来。” “师帅。”对方可委屈了,王起什么都不说,还给他扔了个大|麻烦。 “你知道稷下学宫在哪?” 第46章 五千古女帝(10) 王起让楚若他们顶了别人的名字,划到自己师下。有了璇玑,他不敢在西乡营多做停留,处理完事情就带着人马回驻扎地,一路上闷闷不乐。 楚若自然不会对这种事情视若无睹,这天夜里,趁王起一个人待在帐篷,拉了璇玑一起去找王起谈心,顺便带了点东西。 值班的士兵认得楚若两人,他让楚若和璇玑在外头等了会,进去和王起通报。 “他是不是在后悔?”趁这个空档,璇玑问楚若,这些天王起对她不闻不问的,就跟兔子见了老虎,撒腿就跑,说话的机会都没有。 “习惯就好。”楚若不知在说谁,有些事无法反抗就只能慢慢接受,人就是这样的动物,有极强的适应性。 前去通报的士兵很快就回来了,他撩起帘子,请楚若和璇玑进去。 王起就在这帐篷的尽头,虽是闲时,但他的战甲未脱,灯火映射出冰冷的味道,透不出半点温暖。王起的面容也同这战甲一般,毫无暖意。 楚若将手里的食盒放下,摆出饭菜,还有一壶温酒。“我听人说,将军还未用饭,便自作主张带了些饭菜过来。” 说话间,楚若已将三人的份摆好,璇玑也跟着坐了下来,扭头看主位上的王起。 “王大夫。”璇玑出声喊道,她穿着最低级的士兵服,头发盘起一丝不苟,面容严肃,带着一点肃杀的味道,那些不知情的士兵还以为是哪家贵族子弟想不开跑到军营来玩。因此这段时间,他们也极少与璇玑交流,能不接触就不接触。 “公主。”王起连忙行礼。 “玑现在只是王大夫手下一名士卒,不敢受此大礼。”璇玑站起来恭恭敬敬给王起行了一个下属礼,“还望王大夫不要为难玑。” “那你也该改口。”楚若说道。 璇玑很快明白过来,学着外面的士兵喊王起师帅。 “这个……”王起抱拳不知如何是好,这些天他一直在想法子把璇玑送回王宫去,可璇玑转眼就换了士兵的衣服,跟在队伍后面,一句抱怨的话也不讲。反倒楚若整日骑着高头大马,一副游手好闲的模样,到了晚上还给士兵弹些家乡小调,跟着起哄。 两者一对比,有人就说新来的少年郎有个当兵的样子,那个乐师没个正经模样,日子过得比师帅还悠闲。王起默默咽下一口心头血,只能将两人单独安排在一个帐篷里,避人耳目,生怕有人发现璇玑的真实身份。 “俗话说得好,入乡随俗。”楚若笑吟吟道,“璇玑已是将军的士兵,将军自当平等对待,还管什么俗事。” 这公主的身份就叫俗事,那什么是要紧的。王起瞧了楚若一眼,只觉得对方生的极好,面如冠玉,那双眼睛更是添了七分美色,在灯火下犹如一对上好的墨玉。可这嘴里说出的话怎么跟那些文官一样,一句话能绕个千里。 王起把目光收回去,下意识远离了楚若,比起舌灿莲花的楚若,他更喜欢有些沉闷的璇玑,至少璇玑不会从天下说到地下,挖个坑给自己跳。 “师帅不必多虑。”璇玑接上楚若的话,“玑于四年前离开王宫,父王不知玑下落,更无告示张贴,八成是认为玑已经生死不明。”说到这,璇玑哽咽了一下,“玑从军,只是希望有朝一日能亲自接回王兄。” 王起有所动容,他当然知道公子纪被送到吴国的事,只是这几年吴国一直没有动静,让他差点忘了这件事。公子纪是嫡长子,吴国再要起兵打仗,也得考虑一下公子纪的分量。 “没有人知道楚国的公主在这里。”楚若不知何时走到王起身边,他的声音刻意压低了,“就算她真的死了,也没有人知道。” 王起的心猛地跳了一下,让他呼吸不过来,楚若说的很对,王宫不知道璇玑在这里,而他手下的人,甚至连璇玑是女子也不知道,真正知道璇玑身份的人,只有他们三人。想到这里,他不由地看了璇玑一眼。 璇玑的神色没有变,仿佛楚若在说其他人,与她毫无关系。 “玑赞同若的话。” “公主。”王起一下子站直身子,绷着张脸对天发誓,“起誓死保护公主。” “哪有将军保护士卒的道理。”楚若走到璇玑身边,对璇玑笑着说话,“你说是不是。” 璇玑眨了一下眼睛,表示赞同,她亲自扶起王起,言辞诚恳,“将军愿意给玑一个机会吗?” “当然可以。”王起想也不想同意了。 然后他就看见楚若和璇玑如出一辙的奸笑。被坑了。王起反应过来,这两人是联起手来坑自己。 “言出有信,将军可不要反悔。”楚若笑眯眯道。 “多谢师帅。”璇玑一下子绽开笑容,“璇玑,这是兄长给我取的。” 王起木着一张脸没讲话,他转过身去,坐回原位,对着桌上的食物狼吞虎咽,发泄他的不满。 “军中无乐,让我为将军奏乐一曲。”楚若拿出玉壶冰,弹了首应景的楚乐。 在这琴声中,王起迅速解决了饭菜,取过边上的薄酒一饮而尽,打了个饱嗝,看看璇玑又看看楚若,不知怎么的问起楚若武艺,“璇玑是你徒弟,她的剑术也是你教,起不才,想与阁下一比高低。” “这比武总要有个彩头才有意思。”楚若停下手来,取出一卷竹简来,璇玑见了立刻落下脸色,表情难看。 “这是……”王起不太明白楚若的用意。 “此乃孙尹策论。”楚若说谎不打草稿,“千辛万苦得来,本想让璇玑细心研读,璇玑却耍小性子,对它弃之如敝屐。我实在头疼。” 王起把头扭向了璇玑,璇玑哼了一声扭头不看。 “这与比武有什么关系?”王起又问楚若。 “将军也是用兵之人,孙尹的策论将军就不想看看吗?”楚若起身把策论递给了王起。 王起接过来大致看了看,顿时爱不释手,喜爱有加,这里头的东西若是能吃透了,他王起就能为楚王征战天下。 “说说看。”王起摸着策论,恋恋不舍还给楚若,他的表情像登徒子见了美女,恨不得把眼珠子粘在上面。 “将军若是赢了,璇玑便要与将军一同研读,我要是赢了。”楚若看向璇玑,“这策论便交由璇玑。” “拿去烧了。”璇玑给了一个假笑,孙尹的东西她才不要。 “不许烧。”王起立马端起师帅的架子,“必须上交。” 璇玑回以冷笑,激得王起跳脚,拿出平日里教训刺头的话,“不听军棍伺候。”这话一说完,他就羞红了脸,不敢去看璇玑。 “将军真性情。”看见璇玑目瞪口呆的样子,还有王起羞愧的脸,让楚若觉得,孙尹的策论是个好东西。 他走过去将策论放下,拔出玉壶冰中的剑,对王起鞠了一躬。 “这里施不开手脚,到外头去。”王起拿起自己的佩剑,对楚若手中的长剑打量几眼,有几分羡慕,再看桌上的玉壶冰,便歇了心思,这种东西他用不来。 “你也来。”走了几步,王起转头叫璇玑,“免得趁我们不在,偷偷把东西拿去烧了。” “朕是这样的人吗?”璇玑把脸拉得老长,不情愿跟了上来。 出了帐篷,王起千叮万嘱,让两个士兵守好岗,不准任何人进去。说完这话,王起又叫过一大堆士兵,浩浩荡荡地向着沙场而去。 此时虽值深夜,但数十支火把将沙场照得通明,赶来看热闹的人将这里围得水泄不通。一问才知道,他们的师帅要和乐师比武。 “自然是师帅赢。”有人说道,觉得这场比武没什么看头,却又不肯离去,眼巴巴等着开场。 “请。” “请。” 沙场中央的两人行礼后,王起率先出剑,剑法利落,不带多余的花式,一切只为了最终目的。反观楚若,剑术飘逸,颇有美感,和王起比起来,少了一丝果敢。 几招过后,王起身上挂了彩,楚若依旧风度翩翩,不失风雅。 “好生厉害。”有人惊讶,这乐师竟能伤到师帅。 沙场中,王起已经大概摸透楚若的招式,他举起长剑,再次杀向了楚若。这一次,王起不再选择正面相对,而是俯下身子,丢掉长剑,一个翻身来到楚若身后,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掐住了楚若的脖子。 “赢了。”围观的士兵大声呼喊,欢呼雀跃。只有一人不高兴,准备要学策论的璇玑。 “沙场即战场,容不得半分犹豫。”王起松开手,“你刚才犹豫了。” 第47章 五千古女帝(11) 这种年代,是不愁打仗的。一晃五年过去了,王起的部队一跃成为楚国有名的不败之师,而在这不败之师中,传闻有个戴恶鬼面具的人,遇神杀神,遇鬼杀鬼,所向披靡。 里飞沙载着马背上的人满载而归,在它背上,除了一个活人之外,还有数十颗人头,它们被绑在一起,染红了皮毛。 “玑,你这次有多少人头?”守岗的士兵开了栅门让外面的人进来。 那个人戴着恶鬼面具,到了军营里也没解下,只下了马牵着里飞沙走过,留下一句简短的话,“二十。” “这次又是他占尽风头。”士兵向同伴抱怨,“天天戴着面具耍威风,也不怕闷出痱子。” “早些年不是没戴吗?”同伴道,“后来被人取笑长的好看,就不怎么见他拿下。” “哎,你说他和将军什么关系?”两人嘀咕起来,“经常看见将军从他那里出来,有次我偷偷去听,里头好像吵得很厉害,楚乐师的声音也有。” “不知道。”另一个人摇摇头,“不过将军让我们少接触,人家是贵族,和我们不是一条道上的。” “贵族,该不会是王族吧?” 将里飞沙交给别人,璇玑快步回到帐篷,解下面具,对帐篷中的人嫣然一笑,“若。” “回来了。”王起抬头,刚想说句话,就见璇玑翻脸不认人。 “将军大驾光临,不知有何要事?”没瞧见楚若的身影,就看见王起在转悠,璇玑心情顿时不爽。 “你这脾气,也就见了楚乐师好点。”王起放下手中的竹简,伸了个懒腰,“他刚刚出去了。” “在哪?”璇玑问王起。 “男人嘛,自然去找乐子。”王起本想冲璇玑挤眉弄眼,不过见璇玑那张冷若冰霜的脸,顿时焉了心思,老老实实道,“给你买新衣去了。”同时暗自心里嘀咕,越大越不可爱,笑都不笑。 听到这话,璇玑才放下佩剑,解了战甲坐到王起对面,捡起桌上的策论这是副本,原著在王起那,当年王起与她一起学习孙尹的策论,她死活不愿看,后来楚若重新抄了一份,她才老实下来。 “再好的东西用了才知道。”王起手里的也是副本,真正的策论早被他小心收好,生怕沾了污渍。“上次南阳之战,若是听了这上面的建议,恐怕要大败。” “随机应变,因地制宜。”虽然不喜欢孙尹,璇玑无法否认,孙尹的策论确实是好,他被称为兵家圣人,也是名副其实。“兵法第一,须牢记在心。” “诺。”在兵法上王起与璇玑亦师亦友,两人相互讨论,经常争论不休,早年璇玑被王起说的哑口无言,口服心不服,经过几年的征战,璇玑有了丰富的实战经验,虽然还是比不过王起,但常常能启发王起,举一反三。 “我接到大王旨意。”王起看了会策论,把前些日子发生的事情告诉璇玑,“他要召见我。” 璇玑神色不变,她父王召见王起,和她没什么关系。 “还有你。”王起终于说出他来璇玑帐篷的目的,“准确来说,是戴着恶鬼面具的人。” 璇玑还是没说话,但她握着竹简的手有些发紧,表情略有松动。九年了,她离开王宫已经九年了,在这九年里,比她小的姐妹们早就出嫁,做了人妇。而她早就忘了什么是安定的日子,每晚握着短刃入睡,听着马蹄声醒来,她的双手早已布满茧子,沾满敌人的鲜血。她甚至想不起丝绸帛布的感觉,胭脂珠钗,兰若香料,这一切都很遥远。 “你要回去吗?”王起问璇玑,“以你现在的名声,大王不会拒绝你。” “父王他……”璇玑觉得这个词都很陌生,她从喉间发出这个称呼,带着几分怀念,母亲还在时,父王也曾抱过她,陪她一起玩耍。 “几日后我要入朝,这段时间你好好考虑。”话已经说完,王起不再停留,他还有军务要处理。“想好再来和我说。” 璇玑坐在位子上,无数情景从记忆深处翻涌出来,一幕幕在她眼前上演,公子纪的,楚王的,美好又温馨的画面。 王宫忽然离她很近,触手可及,如果她愿意的话。 而在王宫里的人,却不欢迎她的回归。 田妏将案上的东西一扫而空,气急败坏,“你再说一遍!” “诺。”寺人吓得两条腿发抖,生怕田妏把他拖出去棍棒伺候,“田大人说,玑公主就是鬼面人,他日玑公主回宫,公子羽的地位岌岌可危,要夫人做好打算。” “她还回来做什么,死在外头最好。”田妏气得胸口起伏,自然想到远在吴国的公子纪,“难不成,她想让大王把公子纪接回来。” “小人不知。”寺人只把自己知道都上报给田妏,“田大人说,如今玑公主虽无兵权,但玑公主一旦入朝,拥有兵权是迟早的事,到时玑公主定会让公子纪回国。届时,公子羽恐怕……” “够了。”田妏不想听下去了,她苦心经营这么多年,可不是让璇玑一手搅乱的,她眯起眼来,走到寺人面前,狠声道,“这事大王知道吗?” “这会只有夫人和田大人知道。”寺人道。 “很好。”田妏低下身子,对寺人悄声道,“你回去告诉兄长,让他派人……” 送走寺人,田妏拨弄着娇嫩的十指,余光看着宫女清理地上的狼藉,那目光满是阴毒,让宫女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。 不是会打仗吗?她倒要看看,是不是像传言中一样,以一敌百! ** 璇玑托着下巴看着楚若,“若,你在做什么?” “如你所见。”楚若捏着针线,在布料间穿梭,军营多有不便,他只能尽自己的努力让璇玑过得好点。 “若你越来越贤惠了。”璇玑走到楚若身边,翻看楚若缝的衣服,嘴角挂着笑容,这是若做给她的。 “有时我在想。”楚若放下衣服,抬头看璇玑,“你要是嫁人了,夫家定是头疼,娶了个不会织布的娘子。” “嫁给若就好了。”璇玑自然而然道,“一切问题就解决了。”她的心砰砰跳着,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楚若,她希望能从楚若口中听到一个让她欢喜的回答。 “傻丫头。”楚若永远都是用这种话打发璇玑,“那是因为你还没碰到自己喜欢的人。” 又是这种话,璇玑沉了脸,起身拿起架上的佩剑,一言不发离开。不久之后,马蹄声响起,还有士兵的欢呼,过后渐渐远去。 【璇玑和王起带了人去打猎,一时半会不回来了。】小和尚回来报告,它趴在楚若肩上,看他一针一线,极有耐心。 【什么时候你能给我缝一件?】小和尚长长叹了口气,托璇玑的福,这些年楚若的家务活做的越发熟练,可嫁矣。 ‘如果你把脑子里的想法收起来,我或许会考虑一下。’ 【楚若我错了,再爱我一遍!qaq】 ** 搭起一张弓,璇玑眯起眼来,对准草丛里的猎物。她正想放箭时,猛地对上一双阴翳的眼睛。 是谁?璇玑不做他想,毫不犹豫射向了那双眼睛。 一声突兀的鸡鸣响起,树林间突然蹿出无数蒙面人,带着刀剑,二话不说举起兵器就向璇玑等人杀去。 “我乃将军王起,你们是何人?”王起射中一人,拔出剑来质问蒙面人。 “拿钱办事。”其中一位蒙面人停下来说了句,挽起长剑,直接插入士兵的胸膛。 “大胆。”王起见此情景目眦欲裂,不再手下留情,劈剑杀向敌人。 他们只是外出打猎,除了必要的弓箭与佩剑外,身上并没有战甲护身,一些士兵寡不敌众,当场被杀。而更多的蒙面人则围住了璇玑,要将她杀死。 “江湖侠客。”璇玑认出他们的招式,并不统一,反而各有千秋,手法奇特。“哼,利欲熏心之辈。” 那些人并不回答,似乎是约定好了,各自轮番上阵,打算用人海战术使璇玑力竭。 “将军,人太多了。”士兵一边一边聚集到王起身边,他们想去救璇玑,但是那些人早有准备,凡是靠近这边的人都被杀死,不让他们靠近。 “快,去叫救兵。”王起大声喊道,“越快越好。”他举起长剑,杀出一条血路,让其中一个机灵的骑着马先跑了。 “余下的和我上,决不能让小人得逞。”王起夹紧马腹,率先冲了上去,这些人一定是王宫里某个人派来的,璇玑的身份已经暴露了,他们不想让璇玑活着回去。 “杀!” 第48章 五千古女帝(12) 是夜,宫人们将铜灯点人,照亮一室清辉,暖风自宫外吹来,拂起纱幔吹动人心。田妏跪坐在灯光之中,表情柔和,她执起酒壶,为楚王续了杯酒水。 “大王。”田妏放下酒杯,顺从伏在楚王怀里,拨弄他的玉带,心中千回百转,幽幽道,“听说王起将军要入朝。” “怎么,你也想看鬼面人?”楚王饮尽杯中酒,好笑地拍了拍田妏的肩膀,“到时与寡人一同上朝便是。” “妾不急。”话虽这样说,但田妏的表情却是欲言又止,目光中带了几分哀怨。 “你这张小嘴。”楚王拿手往田妏脸上摸了一把,“说吧。” “是妾的兄长。”田妏趴到楚王肩上,拿胸脯去蹭楚王,娇媚道,“想一睹为快。” “这有何难。”楚王被蹭的心猿意马,“寡人下道手令便是。”他摸上田妏的腰,翻身压下,自是一番风流快活。 ** 王起这一生不觉得愧对谁,他行事光明磊落,坦荡二字足以概况一切。可今日,他的脚如灌铅了般沉重,越到目的地,越迈不开腿,他不敢去想楚若会是什么表情。楚若喜欢笑,他笑的很好看,将士们也喜欢楚若,他的琴声能让人回忆起美好的东西。 但是如果他所重视的人突然不在了呢?王起脑海浮现出那架琴,然后一个词涌上王起的心头,破琴绝弦。 他低头看着怀里的人,不敢再往前走。 军官上前来,哑着嗓子道,“将军,让属下来吧。” “不。”王起的声音很疲惫,他想起楚若说过的话,就算死了,也没有人知道。“她叫璇玑。”王起跪了下来,仰天长啸,“她是楚国的公主,和我们同生共死的兄弟。” 不少士兵当场哭出声来,璇玑虽然为人冷漠,但在战场中她会伸出手拉一把,替别人挡下一招。世人只知道恶鬼杀人如麻,可谁又知道,恶鬼的两肋插刀,赫赫战功之下是她的见义勇为,仗义相助。 王起红了眼,他抬头看向远方,一道白色身影正慢慢向他走来。 “楚……”王起认得那个人,他张了张口,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,“璇玑她……” “铺了这么久的路,总要有人走下去。”楚若走到王起面前,接过人来,拭去璇玑脸上的血迹,表情温柔,“将军请随我来。” “起有罪。”王起跪在地上不肯起身,他亲眼看着璇玑死在自己面前,从胸口流出的鲜血沾满了他的双手,他第一次害怕一条生命的逝去。 楚若将话又重复了一遍,“将军请随我来。”他抱着璇玑走向幽深的山林,夕阳再次挂上树梢,沉沉地压弯了树枝。曾经有个傍晚,他也这样抱着璇玑,泪水浸湿了他的衣襟。而这一次,楚若只觉得手中的温热在逐渐流失。 王起擦干泪水,跟上楚若的脚步,在他们身后,将士们目送着他们离去,神情肃穆。 【楚若你不能这样做!】小和尚拽着楚若的头发,拼命往后拉,【任务失败了还有别的任务,但是代价是不可更改的。】 楚若置若未闻,他带着王起走向山林,往山顶而去。他要造势,为璇玑铺一条王者之路。 “古往今来,凡是王者,必有异象。”楚若将璇玑放在平地上,解下身上的玉壶冰,背对着王起,“将军觉得,死而复生如何?” 王起瞪大眼睛,说不出一句话。楚若已经起奏,夕阳于山间留恋,最后一丝光辉消失在暮间,本该由黑夜来俯瞰这片大地,但一道白光冲天而起,直插云霄。继而幽幽扬扬的琴声响起,回荡在这片山谷,延伸到远方。 在那片白光中,楚若的头发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白,三千青丝在须臾间化雪,琴声激荡,犹如仙人之乐,难得一闻。 璇玑的胸口再次起伏,灰白的面色逐渐红润,有了生机。 琴声还在响,已经进入曲尾,白光渐渐缩小,最后一个颤声收尾,白光从下到上消失,将云层荡开一道波澜,天际边突然响起玉碎之声,那道白光猛地俯冲下来,没入璇玑体内。 光线太过强烈,王起忍不住闭上了眼,视野的消失带来的就是听觉的灵敏,那一刻,王起听见了一声咳嗽,继而响起熟悉的声音。“若。” “璇玑。”王起冲到楚若面前,扶坐起璇玑,激动的说不出话。手下是跳动的脉搏,这是真的,璇玑她活过来了。 “朕记得。”璇玑看了看王起,不可置信,她明明死在王起怀里,看着那片蔚蓝的天空失去意识,为何她还能重新醒来。 “没有下次了。”楚若出声道。 “仙君,请受起一拜。”王起跪在楚若面前,带着敬畏的眼神。 “我只是一介琴师。”楚若没有看向王起,他抱着玉壶冰站起来,站在原地一动不动。 “若的头发。”璇玑这才发现楚若白了头,她似乎明白了这一切,看着遗世独立的楚若,璇玑下意识抓住楚若的衣服,害怕他离开自己。“不准走。” “回家了。”楚若顺着衣袖抓住璇玑的手,把头慢慢低下,对璇玑笑道,“带我回去。” “好。”听到这话,璇玑顿时破涕为笑,她拉着楚若的手站起来,对王起道,“将军,我们回去吧。” 她拉着楚若的手,像从前一样,告诉楚若小心脚下,带着他往山下走。 “楚乐师就没想过找巫医看看?”王起牵着楚若的手,与璇玑一同带楚若下山。这夜里头看不见东西的毛病,说大不大,说小也不小。 “好不了。”楚若茫然望着前方,摸索着前行。 “等朕回宫了,一定找名医给若看病。”璇玑握着楚若的手,觉得对方手指冰凉,不像从前。“若的手怎么这么凉?” “夜里风大。”楚若解释,又道,“你想好今后怎么做?” 提到这个几人顿时沉默下来,回忆当时的情景,璇玑开口道,“他们是田夫人派来的。”她也知道他们的用意。 这话过后,几人又是不语,一时间只有流水声与林间传来的风声。王起几次想把说,到了嘴边又咽下了下去。 “将军有什么打算?”楚若打破沉默,问一言不发的王起。 “军机重地,常人不得入。”王起没敢去看璇玑,“除非,他们有大王的手令。” “将军莫要乱说。”楚若似乎是在为楚王开脱,“江湖人总有些法子能蒙混过关。” 王起没在说了,是非自由璇玑定夺,但田妏确实不想让璇玑回来。 夜色下,璇玑的神情均被一一掩去,只能听见她的声音,“王宫有多少精兵?” “璇玑你……”王起失声道,这样做是大逆不道。 “他为君,我为臣,君要臣死,臣。”璇玑轻笑了一下,“只好以下犯上。” 王起没有回答。 “将军现在有两条路可走,一,杀了璇玑,否则以璇玑这些年在军中的威望,定有将士选择跟随璇玑;这二便是合作,成了就是青云直上,一步登天。”楚若在蛊惑王起,他是男人,都有一股热血与冲劲,同时,对权力有着渴望。 “大将军之位,将军难道不想要吗?” 王起下意识把目光看向了璇玑,黑夜之中,他从璇玑眼中看到了野心,她的,还有自己的。 “离将军入朝还有几日,这段时间请将军好好考虑。”营地到了,王起松开楚若的手,任璇玑将楚若带回去。一路上,将士们的问候声接二连三响起。 “玑安否?” “旅帅大人!” “活过来了?” 面对众多疑惑与惊讶,璇玑停下脚步,稍稍抬高了下巴,高傲道,“天命所归,众望不负。朕将为王,尔等愿从之?” 此话一出,军营里无人敢回话,一时间只听得木柴燃烧所发出的爆裂声,不大,在此时却异常清晰。 “神迹已现。”人群不知谁喊了一声,继而又道,“誓死跟随。” 正所谓一呼百应,璇玑被带到山顶后,出现了白光,过后她和将军一起回来了,死而复生,必将统一天下,这是上天的旨意。 越来越多将士跪下了,到最后只剩王起一个人站在那里,他看了看左右的人,苦笑了一声,“考虑的时间都没有。” “朕绝不为难将军。”璇玑有自己的打算,她要以这个机会彻底收复这批人马成为心腹,她还要用这个机会,一举登位。 王起长叹了一声,终于跪了下来,五年前的一幕浮现在他眼前,与现在的情景重叠在一起。那个记忆里的人已经长大,但她的目光从来没有变过。 “起凭公主调遣。” 第49章 五千古女帝(13) 楚若生病了,昨夜山风凉,吹得楚若半夜发了烧,璇玑把军医从被窝拉起来,要他给楚若看病。 “楚乐师受了风寒。”军医看过病开了药,他虽然低着头向璇玑汇报,眼睛还是忍不住朝楚若看去。明明是一头黑发,怎么这会全白了。 “汝对眼疾可有所涉及?”璇玑踌躇了会问军医。她心中已经有一个答案。 “医术粗浅。”军医确实对这方面没有研究,他专长刀剑伤,放在军营里头是大展身手,要是问他疑难杂症,那真是难倒人。 “汝下去吧。”她打发了军医下去,来到楚若身边,伸出手细细描摹他的眉眼。 若他没有神印,回不去。璇玑笑了起来,就能永远留在自己身边。 “璇玑。”楚若从昏睡中醒来,感受到脸上的触碰,他微微侧过头去,不习惯这般亲昵的行为。 “朕会找最好的巫医。”璇玑收回手,略有不快,她看着如今在榻上不起的楚若,不知为何心中有一丝窃喜。 “我无事。”楚若看不见璇玑,只能凭借声音来辨认方位,“你心意已决?”他在问璇玑进宫一事。 “父王同意王起带兵入王城,说是想要见识一下不败之师。”说这句话时,璇玑隐隐带了嘲笑,不再有尊敬。 “见机行事。”楚若不再多说,他现在帮不了太多,或者说,他最大的价值已经利用完。 “朕会接若回宫。”璇玑拿起边上的佩剑大步离去。 楚若躺在那里,听着外面欢呼声,慢慢闭上了双眼。 【楚若。】等大部队走了,小和尚才跑出来,泪眼汪汪地看着楚若。 ‘哭什么?’楚若听出话里的哭声,睁开眼问小和尚,又觉得多此一举,重新把眼睛闭上。 【我就是……】小和尚抽抽搭搭。 【你要结束这个世界吗?】小和尚擦干眼泪,飞到楚若身边,突然冒出一句,【我讨厌璇玑。】 ‘大局未定。’楚若只道,也不问小和尚讨厌璇玑的原因。 【我会一直陪着楚若。】小和尚躺了下来,握上一缕白发,目光坚定。 ‘也就只有你。’楚若道,兜兜转转,多少人都离开了。 【这个世界的任务结束后,我会跟系统说,至少,要能看得见。】 ‘你现在就是我的眼睛。’楚若含笑道,他没觉得哪里不好,等价交换,理所当然。 ** 王城一片繁华,而最繁华的地方,当属王族聚集地,昭,屈,景三家。 昭皙穿戴好朝服,出门去见昭魄。“祖父。”他快步走过去,向昭魄行了一礼。 “走吧。”虽已年近半百,昭魄还是老当益壮,走路稳稳当当,虎虎生风。 “诺。”昭皙抬起头来,晨光洒在他脸上,恰好应了一句话,有匪君子,如切如磋,如琢如磨。 “听说今日王将军要入朝。”路上,昭皙率先谈起这个话题,“有些不安。” “王起善战,为人忠厚,不与贵族结交。”昭魄摸着发白的胡子,仰望一碧如洗的天空,“此次入朝也是再三推脱,到最后大王下了诏令才答应。他这般性情,我等自然不喜。” “皙并无此意。”昭皙心中是另一种担忧,他总觉得,王起入朝,风云必为之嬗变。 “对了,策论做的如何了?”昭魄问道。 “昨日刚刚做完。”昭皙答道,“正打算今日让祖父过目。” “哎。”提到这个,昭魄才愁上眉头,“这朝中一年不如一年。” 昭皙垂着手没回答,先前提出这十三条议论时,昭魄就摇头叹息,说东西虽好,但大王不一定会采纳。新法牵动贵族利益,甚至关系到屈,昭,景三家的地位,不说别人会不会反对,和他们站在同一条线上的三家也不会答应。 “须徐徐图之,不可急功近利。”昭魄告诫昭皙,这事要是闹大了,他也保不了昭皙,但最后昭皙很有可能会被逐出王庭,流放他乡。 “诺。”昭皙明白昭魄的意思,如今他地位尚浅,根基不足,虽有家族支撑,但在其他二家看来,依然是个不堪一提的晚辈。 他二人下了马车,与其他人一起走向大殿,太阳在慢慢爬升,有了点毒辣的味道,有人看了悬在半空的太阳一眼,多问了一句,“都这时候了,怎么还不见王将军来。” “一介匹夫,管他作甚。”旁人讥笑道。 昭皙皱了皱眉头,心中越发不安。但看昭魄还是一副胸有成竹,波澜不惊的样子,昭皙暂时把放下心来,有祖父在,不用怕。 他们继续往里面走去,直到进入大殿。来到王庭,等着楚王上朝。 “见过大王。” “免礼。”楚王带着夫人一同上来,他挥了挥手,“都坐下吧。” “诺。” 等人都坐定后,楚王看了田妏一眼,笑道,“夫人听说了王将军的部队,好奇鬼面人的真面目,所以今日与寡人一同上朝。”他打量了在座的人,笑了起来,“看来诸位也甚是好奇。” 田妏低头笑了笑,眼中浮现得意,她倒要看看,王起拿什么人装鬼面人。她大哥亲自与她见面,告诉她芈玑已死,心腹大患已除,趁今日让楚王立下世子,免得夜长梦多。 “王将军为我大楚开拓疆域,劳苦功高,臣以为,应立王起为大将军。”有人率先出列想讨个好。 “这事日后再提。”楚王看了昭魄一眼,见他表情不变,顿时心里没底。忙大声喊起来,“王起呢?怎么还不来?” “不如派人去催一催王将军。”于折提议,又笑道,“王将军常年不在王城,定是忘了路。” 此话一出,底下大夫均是发笑。 “派个人去。”楚王也被于折的话逗笑,熄了心底的不满。 侍卫很快领旨去了,半个钟头过后,还不见有人来报,众人议论纷纷,疑惑不解。 “怎么回事?”楚王终于等的不耐烦了,“非要孤再三相请?” 这话其实已经在指责王起了。有好事者出声,“大王,俗话说,将在外,军令有所不受,这王起怕是悠闲日子过久了,忘了君命。” “臣认为,大王应该免去王起职务,以儆效尤。”有人说道。 此话一出,众人点头应和,说着王起的坏话。 昭皙坐在位子上垂着眼沉思,他心中的不安在扩大。 “大王。”田妏看了下方田恬一眼,心神领会,“您不如再派人去催催。” 而在这时,一位背后插着数支箭的侍卫冲了进来,高声喊道,“王起叛变了。” 此言一出,四下皆惊,这时他们才听到外面的喊杀声,楚王顿时六神无主,“昭大夫,眼下该如何是好?” “掩护大王。”昭魄站了起来,命令百官围成保护圈。“撤退。” “不用了。”一颗人头被扔了进来,正是前去禀报的侍卫,他的双眼怒睁,似乎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杀死自己。 有人提着长剑走了进来,在地板上留下一条长长的血痕。 “汝是何人?”胆子大的官员抖着声音问道。 对方没有理睬,而是望着楚王一言不发。 “你,你……”楚王指着那人,觉得她的眉眼有几分捻熟,像极了死去的前任嫡妻。 “父王真健忘。”璇玑冷冷道,“连玑都忘了。” “大胆。”田恬呵道,“玑公主去世多年,岂容汝等玷污。” 璇玑并不多言,她身后出现众多士兵,一个个杀气腾腾,面带煞气,这是真正的虎狼之师,历经了战场的洗礼。 “王起。”于折认出后来的王起,尖叫道,“你这是大逆不道。” “大逆不道。”璇玑看向于折,“汝怎么不问问夫人,为何要派刺客杀害我大楚的将士?” “璇玑,你为什么没有死?”东窗事发,田妏也不再伪装,她看着璇玑,满是恶毒。 “朕乃天命之子。”璇玑拭去剑上的血迹,目光不屑。 “神迹已现,天命所归。”将士齐声喊出口号,将一些官员吓得坐在地上。 “玑公主。”昭魄挺身而出,“大王是您的父亲,也是您的君王,还望公主三思。” “昭大夫的意思朕明白。”璇玑命将士们将昭魄压下,她走到昭魄身边说道,“不过昭大夫,唾手可得的东西谁不想要。” “放开祖父。”昭皙本想跑上去解救昭魄,没有几步就被拿下,死死按在地上。 璇玑看了昭皙一眼,她认得昭皙,当年在稷下学宫与她发生不快的人。不过现在不是叙旧的时候,璇玑扭头看向王座上的楚王,心中不再犹豫。 “给朕拿下。”璇玑一声令下,“反抗者就地格杀。” “诺。” 第50章 五千古女帝(14) 是岁,十月之望,六国于渭北会盟。 鲁卫公于渭北曰:久闻稷下学宫大名,素有群贤云集,人才济济之说,以寡人之见,再加一词,邪门歪道。 公子晚对曰:本性为恶,难加教养。 虽然个个都是指桑骂槐,但是话题中心还是不变,那就是楚国宫变一事,公主玑带兵杀入王宫,登基为王。 其余六国听到这件事都是当做笑话来看,同时又鄙视楚地粗俗,尊卑不分,竟让一位女子称王。此次渭北会盟,作为东道主的齐国谁都请遍了,就连最弱小的鲁国也邀请相来,唯独不请楚国,即刚登基不久的楚定王,璇玑。 一统天下,亏她说的出口,蛮夷就是蛮夷,不知分寸,这天下要是被一个女子统一了,他们这些诸侯王也不用活了,个个自杀以谢列祖列宗好了。 没有人觉得哪里不对,他们相聚在渭北,带了精英人马,饮酒作乐,醉生梦死。 ** 璇玑穿着一身玄服,快步走过长廊,表情担忧,“再说一遍。” “楚君昨日在外头受了凉,当时没见什么不对,当天夜里就高烧不醒。他不准奴等禀告大王,说是大王事务繁多,不必为这等小事烦心。”寺人小跑着跟上璇玑的脚步,累的满头大汗。 “下次有事,孤准汝入王庭禀报。”衣袍滚滚,秋风将璇玑的长袍吹起,气势十足,她是这个国家的主人,万人之上。 宫变后,上任楚王,璇玑的父亲,当天夜里就因心悸而死,换句话说,他是被璇玑活活吓死的,有人怀疑是璇玑派人指使。不管如何,他死的不是时候,他让璇玑头上戴了顶弑亲的帽子。 还未踏进门槛,璇玑就感受到一股热浪涌来,才值孟秋,殿内就已经烧起火盆。咽下心头的酸楚,璇玑来到楚若身边,轻轻地唤了句,“若。” “大王。”巫医跪在璇玑脚下,面色紧张,宫内谁不知楚若是璇玑的心头宝,短短几个月,月华殿就换了三批宫人,只因为璇玑觉得他们照顾不周。 “情况如何?”见楚若毫无反应,璇玑心中害怕起来,她面上显露出来的,是明明白白的思忧之情。 “已经退烧了,还需静养,绝不能再受寒。”巫医说道,他不曾见过以前的楚若,只觉得这位楚君体弱多病,头发全白,一副早亡之相。 “都退下吧。”听到这话,璇玑才放下心来。 “诺。” 等旁人都走光了,璇玑才附下身子,将头靠在楚若胸上,脸上是深深的疲惫。她除了一支军队什么都没有,朝野也少有人真正臣服于她,他们的眼中,只有惧怕和深藏的不屑。他们在等,在等她摔得粉身碎骨,然后再狠狠地踩上一脚。 “若,朕该怎么办?”璇玑轻声道,她在怕,她怕治理不好这个国家,王起将将士的性命交付到她手上,他们信任的目光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。 “走下去。”楚若的声音在璇玑头顶响起,他抬起手来,本想摸璇玑的头顶,却碰到了旒冕。 “若醒了。”璇玑高兴道,望着双眼无神的楚若,心中又是一阵酸苦,报了仇又如何,若的眼睛再也没有恢复的可能。 “你压得我难受。”楚若挣扎着爬起来,又让璇玑躺在自己腿上,为她卸了王冠,梳着她的头发。 “我听说,六国渭北会盟,独独不邀请你。”两人静了会。 “此次会盟,是公子晚组织。”璇玑闭着眼,感受着楚若的轻抚,心情平静了许多,“他是孙尹的徒弟,当年你我都曾见过。” “心胸狭隘。”楚若道,“六国会盟,必带精兵而去,国内多是老弱残兵,你可以趁这个机会,为自己立威。” “朕有想过。”璇玑抓住楚若的手把玩,闷闷道,“但王起离开了王城,朕便孤立无援。” “你和他一起去。”楚若道,“至于国中大事,可以交给昭大夫打理。疑人不用,用人不疑。” 听到这话,璇玑放开楚若的手,从他身上站起,来回踱步。 “昭大夫是三闾大夫,朕登基后他就告病在家中,至今不肯上朝。” “你不去试试怎么知道?”楚若笑道,“若真是像众人所讲,昭大夫一心为国,他便会为你守住楚国,不会让楚国内乱,沦为他人的盘中餐。” 璇玑抿了抿嘴,心中有所定夺。她不能再拖,渭北会盟已经进行到一半,再犹豫就要失去这个机会。 ** 是夜,秋风四起,渐生寒意。门仆打了个哈欠,抱紧胳膊,睡眼惺忪地靠在门上。他似乎听见远处有马蹄传来,嘚嘚作响。 不一会,一抹灯光映入他的眼睛,他忙打了个寒颤,揉了揉眼睛,去看那辆马车,这会早就宵禁了,怎么还有人出来。 马车越走越近,最后停在他面前,从上头下来几个人,身披狐裘,显得尊贵非凡。 “还发什么愣,快去禀告你家主人。”寺人上前去拍了一脑袋,尖声道,“没规矩。” “诺诺。”听到对方的声音,门仆吓得腿脚发软,连滚带爬跑去禀告。 “昭大夫真的会见孤?”斗篷下是一张英气逼人的脸蛋,此时却愁眉紧锁。 “也只能搏一搏。”王起也戴着兜帽,遮了大部分脸。傍晚时分,璇玑亲自来找他,要他一起去见昭魄,她说,她想趁这个机会攻打鲁国。 王起当然明白璇玑的意思,鲁国国力最弱,此次鲁卫公又调走国内大部分兵力,攻打鲁国变得轻而易举,前线并不吃紧,怕的就是后方。 昭皙与昭魄并未睡下,祖孙两相对而坐,一个望着油灯长叹,一个握着竹简发呆。 “祖父,为今之计并不是长久之策。”昭皙忧心忡忡,当日璇玑在朝上的一幕还印在他心中,当她说出那一句话时,昭皙的心不可抑制的跳了跳,他有种向她下跪的冲动,为她肝脑涂地,鞠躬尽瘁。 “哎。”昭魄放下竹简,也是心乱如麻。“乱了乱了,一切都乱了,你陪我出去走走。” “诺。”昭皙起身扶起昭魄,陪他走到院中散步。 “主人。”门仆一路飞奔着跑到昭魄面前,边喘气边说道,“宫里,宫里来人了。” “宫里?”昭魄与昭皙对视了一眼,这宫里除了璇玑还有谁? “让孙儿前去相迎。”昭皙放下手,走到昭魄面前行礼。 “去吧。”昭魄点点头,又吩咐下人,“去准备东西。” “诺。” “诺。” 昭皙走到大门,迎接璇玑时他终于记起,曾与璇玑有过一面之缘。 “是你。”昭皙失了礼数,对璇玑惊讶不已。 “孤还以为,昭卿少年健忘,忘了孤。”璇玑放下兜帽,走到昭皙笑道,“昭卿休养了几个月?” “三,三个月。”年少轻狂的事被当事人当面翻出来,昭皙不由羞红了脸,当年他被璇玑和楚若在城外打了个半死,一路躺着回去,结果回到家又被昭魄抽了个半死,旧伤加新伤,让他在床上躺了足足三个月。 “大王和他是旧识?”王起纳闷了,没听璇玑提起过。 “手下败将,不足一提。”璇玑越过昭皙而去,叹道,“昭卿有空去王将军营中操练几天吧。” 昭皙又气又恼,他抬头一看,王起正对他摇头感叹,“连大王都打不过,还叫什么男人?” “王起,余要汝一决生死!” 老远就听见昭皙气急败坏的声音,昭魄老脸一红,他这孙子什么都好,就是脾气太急,禁不起逗,和他早逝的父亲如出一辙。 “见过昭大夫。”璇玑已经来到昭魄面前,行了一个大礼。 “大王折煞老臣了。”昭魄连忙扶起璇玑,请她进屋上座。 待璇玑和昭魄坐下后,昭皙与王起姗姗来迟,忙称告罪。 “都坐吧。”这点小事璇玑还不会在意,等所有人都坐好后,璇玑突然从席上起身,走到昭魄面前,跪了下来。“玑有个不情之请,还望昭大夫答应。” “大王,万万不可啊。”昭魄连忙从座位上起来,不去正面相对,“大王贵为一国之君,怎可向老夫行如此大礼。” 昭皙和王起也从位子上起来,大气不敢出。 “昭大夫既然称孤是一国之君,那昭大夫为何不上朝见孤。”璇玑跪坐在地上,望着昭魄,目光炯炯。 “大王莫要为难老臣。”昭大夫没敢去扶璇玑,“大王若是为此事而来,大王大可放心,老臣明日定上朝。” “孤不止想让昭大夫上朝。”璇玑一动不动,说出来此的目的,“孤还想让昭大夫监国。” 此话一出,昭魄大惊失色,昭皙抬起头来,惊讶的看着璇玑。 第51章 五千古女帝(15) 出发的前一个晚上,璇玑去见了楚若,楚若的病还没有好,璇玑去找楚若时,就听见一声又一声的咳嗽声,撕心裂肺,寺人的声音夹杂在其中,“楚君,您该吃药了。” “无妨,你放在那。”好一会儿,咳嗽声才停下,过后断断续续的琴声响起,无人私语。 “若。”璇玑在原地听了会,撩起纱幔进来,她让寺人下去,自己取了药过来。 “你来了。”楚若停下手,下意识看向出声地。 “朕明日就出发。”璇玑坐在楚若身边,牵过他的手,“怎么这么凉?” 楚若抽回手,拢着袖子没回答,使用复活技能是有代价的,他救回自己的徒弟,被夺去了健康和光明,在楚若看来,这笔交易实在划算。 “我今日叫你,是想叫你去榕山一趟。”楚若敛了眼,轻声道,“公孙宿住在那里,你拜访时多带点杜若,此人喜燃香,尤爱杜若之香。” 璇玑端着那碗汤药没有说话,她在等楚若说完。 “既然他们不肯为你效命,那就算了。”楚若道,“你之前不是想说建一个凤凰台吗?现在就可以下令动工,等你凯旋而归,招群贤于凤凰台,到时还能留一个千古佳话。” “若觉得,该给公孙宿什么位置?”璇玑问道,她想起传言,得公孙宿者可统一天下。 “令尹如何?” “朕刚把令尹的位置给了昭大夫。”璇玑在心中谋划着,“令尹多为王族担任,朕要是将此位给了公孙宿,昭,景,屈三姓定会不满。再来,朕带兵而归,回来便夺了昭大夫的职位,怕是会寒了人心。” “昭大夫不是还有昭皙这个孙子吗?”想起当年在稷下学宫外的一幕,楚若忍不住笑起来,“你可见过了?” “哼。”璇玑对昭皙很是看不上眼,“策论做的不错,就是急功近利了点。” “左尹之位可以交付于他,也算对昭大夫的补偿,再来昭大夫年事已高,多少会有些力不从心。” “朕再考虑考虑。”璇玑摩挲着碗沿,昭魄绝不能怠慢,她要靠他来堵住三姓的嘴,至于昭皙…… 璇玑回过神来,“若,药要凉了。” “我以为你已经把它忘了。”楚若叹了一声,接过璇玑递过来的汤药,一饮而尽。 ** 大军整装待发,璇玑换了一身战甲,最后看了王宫一眼,翻身上马,高声道,“出发。” 巫女在不远处高声吟唱,百官聚于城下,目送军队而去。 昭皙站在昭魄身边,眼中落入金辉,恍如金人,“祖父,您说大王能赢吗?” “现在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。”昭魄转过身来,面朝百官,大王还在年轻,做不到心狠手辣,没有斩草除根,她留下了公子羽的性命,这对某些人来说,是个绝好的机会。 ** 天刚刚蒙亮,惜就起身洗漱,做好早饭后下山买食材。 这里是榕山,地处偏僻,少有外人来往,见到的都是熟悉的面孔,今日遇到一队人马,大家都惊恐不已。他们是贵族,还带了兵器,惜从人群悄悄溜走,急急忙忙向山上跑去。 “大王,这公孙宿真的就在这里?”王起压低声音问道,一路上都是干活的农夫和猎人,哪见什么读书人。 “下车,跟着她。”璇玑看见了溜走的惜,心中顿时有了猜测,若没有骗她,公孙宿极有可能住在这里。 “主人主人。”惜一路小跑着回去,推开主屋的门,鞋都没脱就进去了,她摇着榻上的人道,“山下有人来了。” “吾昨夜夜观天象,寅时入睡。”榻上的人一把搂过边上的惜,往她怀里蹭去,“别吵,吾累的很。” “主人别闹了。”惜闹了大红脸,忙从对方怀里挣脱出来,扯走被子道,“他们带了兵器。” “戈,戟,还是剑。”榻上的人还是不肯睁开眼,他的发髻散了,泼墨青丝挡住了脸,动作间隐约可见一颗泪痣。 “不认识。”惜抱着被子想了想,她不认得这些。 “别人家的侍女越养越精明,怎么汝的越来越蠢。”榻上的人终于起身了,眼眸无半点朦胧之色,清醒得很,“有客来了。” 王起甩了甩靴子上的泥巴,拎着披风跟在璇玑身后,“大王,这山路不好走。” “是汝穿得太多。”璇玑一身便服,战甲在来时就脱了,王起和将士死活不肯,说什么要保护大王,璇玑拿他们没办法,只得同意,这下倒好,成了累赘。 “我胖吗?”听到璇玑说的,王起问身边的士兵。 “将军威风凛凛。”士兵连忙拍马屁。 “那就是了。”王起臭了脸。 “呃。” 行到半山腰,看到了人家,一座茅屋隐在绿荫之下,青葱与它为伴,山岚相邀来客,应了王起一句话,“看的我头疼。”王起不喜欢文人那一套,对方刚好是王起最不喜欢的一款。 再近了,一股杜若香逐渐弥漫开来,璇玑抬眼看去,有一人坐在烟雾中,静坐沉思,超然物外。 “看的我牙都疼了。”王起道。 璇玑无视王起,上前道,“熊玑见过公孙先生。” “凡见吾者,重金,玉器,美女皆有之。”对方没有睁开眼,而是坐在那里一动不动。“汝带了何物?” “孤带了杜若。”璇玑直起身体,让人把东西送上。 “汝怕是花了不少工夫。”他睁开眼,看了案上的木盒一眼,以往是有人给他送杜若,不过是和其他东西一起送,只送一盒香料倒是少见。 “并无。”璇玑很诚实答道,“山下买的。”虽然楚若和她说过,但是她太忙了,等到大军走到山地才想起,好像忘了带东西。 “孤此次来只是告知先生。”璇玑居高临下地看着公孙宿,“待孤打下鲁地,便接先生回宫。” 说完这话,璇玑转身离去,她不喜欢这人,从第一眼看去就不喜欢,如果不能为她所用,待她班师回朝之时,便是公孙宿命丧黄泉之日。 ** 拿下鲁国顺利的让王起不敢相信,大军势如破竹,轻轻松松就打到了都城,在那里休息几天后,军队再次出发,给回国的鲁卫公迎头痛击,对方直接逃到了他国,成了一个名存实亡的国君。 王起将一部分军队留在鲁地,另一部分跟随璇玑回朝,昭魄将楚国治理得太好,好到让璇玑有种不安。此外,攻打鲁国算是一时兴起,鲁地百姓多有不从,如何治理这块地方,还须从长计议。而在回去的路上,公孙宿竟然主动来见璇玑了。 “汝倒有自知之明。”璇玑对公孙宿的态度说不上有多好,传言终归只是传言,公孙宿到底有多少本领,还得慢慢看来。 “吾猜的不错,吾若是不从,大王是要灭吾之口。”公孙宿跟在璇玑身边,眉眼带笑,眼中尽是打量,他生的风流,眼角下的泪痣让他多了几分深情。 “汝的项上人头,天下人皆有求,孤用不着亲自动手。”璇玑被跟的不耐烦,又不好赶他下去,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们,璇玑也只是动动嘴皮子功夫。 “能死在大王剑下,是吾一生所幸。”公孙宿双眼注视着璇玑,专注而深情。 “……停车。” 不一会儿,王起身边多了一个人。他看着这位新来的乘客,忍不住好奇心,“听说你天生异象,生有七痣,是真的吗?我就看到一颗。” “吾听说大王死而复生,被上头所救,是真的吗?”公孙宿也问他。 “当然是真的,我亲眼所见,还能有假。”王起努了努嘴,“将士们都看见了。” “那便是了。”公孙宿含笑道。 “……”总觉得哪里怪怪的。 公孙宿望着璇玑的背影,眼中变幻莫测,凭着一介女子的身份登基为王,这份气量与胆魄不是常人能比的,她能攻下鲁国,全胜而归也在自己的预料中。公孙宿估计了一下军队数量,“是不是还有五万人马驻扎在鲁地。” “你怎么知道?”王起大吃一惊,这事他不可能知道。 “区区弹丸之地,若真全力以赴,怕是沦为天下笑柄。”公孙宿对璇玑越发满意了,就看她会给自己多大的权力。 “吾很喜欢令尹这个称呼。”公孙宿勾起嘴角的笑容,“吾王。” “醒醒,大王不会喜欢你的。”在王起看来,公孙宿的表情就叫做痴迷,“窈窕淑女,君子好逑,前提是对方没有喜欢的人。” “大将军何解?”公孙宿故意不解。 “大王心有所属了。”王起苦心劝道,“人家楚乐师,楚君长得好看,脾气又好,对大王又是不离不弃,你没机会。” 第52章 五千古女帝(16) “易攻不易守。”公孙宿上前来,越过众人,来到璇玑面前指着地图上的鲁国道,“鲁地上古有姜公,今有鲁庄主,此二人皆为贤臣,美名在先。楚国国力强盛,但被中原诸侯各国鄙夷,名声难为一搏,攻下鲁地,是在渭北会盟,趁虚而入,时机不对。名声时机皆失先机,大王虽攻下了鲁地,天下人怕是不服。”掠过鲁地,公孙宿指着周遭其他各国道,“儒家有言,名不顺则言不正,言不正则事不成,大王此行虽然威慑了国内,却也招来了外敌。” “接着说。”璇玑站在边上,面无表情。 “其他诸侯各国,怕是会借这个名头,群起而攻之。”公孙宿的声音很轻,却沉沉的压在了众人心头,“到时不要说鲁地,都城恐怕也难逃一劫。” 此话一出,气氛顿时紧张,有人大着胆子朝璇玑看去,得不到半点眼色,璇玑的瞳眸很深,只见到灯火在其中跳跃。 “依先生所见,该当如何?” “狼狈为奸。”公孙宿划过地图上几个国家,“分而治之,互相牵制。大王何不以弱示之,将鲁地均分给其他诸侯国。” “大胆公孙宿。”有人做了出头鸟,头一个呵斥公孙宿,“将士们拿命换来的土地,就凭你一面之词,转手送了他人,我楚国岂不沦为天下人的笑柄。” 公孙宿淡然一笑,“拱手让山河,诚意十足。” “大将军有何见解?”璇玑没理会那人的嚷嚷,反而问从开始就一言不发的王起。 “大王根基尚浅,打仗只能赢不能输。”王起只给了这个回答,他是军人,他只会从军事上考虑事情,他只知道,不败之师若真的败了,将士们的性命将全部葬送,王宫里的人容不下这支军队。 “今夜就到此为止,诸位回去早些休息,明日还要赶路。”听完王起说的话,璇玑心中已有定夺,她也不立刻表态,只让众人先回去。 “先生请止步。”璇玑的声音从公孙宿背后传来,“孤想与先生谈谈。” “大王想谈什么?”公孙宿找了个位置坐下,跪坐在那里看向璇玑。 “细谈。”璇玑也不说公孙宿的无礼,“敢问先生,如何分而治之,互相牵制?” 他低头理了理衣袍,脸上带了种无所事事的态度,“大王心中有数,何必明知故问,在吾说出那番话之前,大王恐怕早有打算,吾只是替大王表达出来罢了。” “看来是孤小看先生了。”璇玑也找了个位置坐下,“孤有些好奇,像先生这般能人,相邀共事者不计其数,先生为何看中了孤?” “大王要听真话还是假话?”公孙宿问她。 “有什么区别?” “假话自然说的好听。”公孙宿轻笑,“吾游历各国多年,纵观天下之势,四国不过他人囊中之物,轻而易举便可取的,唯齐国能逐鹿中原,可惜是齐国下任国君公子晚并不是能平天下之辈,吾便放弃了。” “后来见到大王,吾知吾的宿命已至。”公孙宿从位置上站起来,跪在璇玑面前,“愿有生之年,得见大王君临天下。” 璇玑不为所动,“真话呢?” “已经说了。”公孙宿道。 “有人告诉孤,一句话中七分真三分假,它便是一句完美的谎言。”璇玑看着跪在地上的公孙宿道,“公孙先生觉得呢?” “大善。” 璇玑不再多言,起身离去,公孙宿跪在她身后,大声道,“恭送吾王。” 星辰斗转,天命已归,自当侍奉吾主。 她不信命,她只相信自己,还有手里这把剑,若说她将会统一天下,她就要做到,绝不能,璇玑伸出手鞠一捧月光,思念在王宫里的楚若,绝不能让若失望。 ** 灯火煌煌,忽明忽灭,月色自天际而来,倾泻满室清辉,袅袅香烟缱绻而起,挽不住一丝留恋。 宫女捧着参茶来到楚若身边,小心翼翼道,“楚君,您该休息了。” “我听说,凤凰台快建好了。”楚若问宫女,他的消息不灵通,很多事情都是很晚才知道。 “再过几日便要完工。”宫女将参茶递给楚若,说起经过,“凤凰台原是行宫,大王下令建凤凰台,又要加快速度,昭大夫便自作主张,将东城外的行宫改建成了凤凰台。算算日子,应该能在大王归来之前完成。” “是吗。”楚若喝了几口参茶,摸着玉壶冰道,“那我也要加快速度了。” “楚君要为大王贺喜吗?”宫女看着案上的玉壶冰道。 “私底下。”楚若拨了几个声音,琴师地位低下,难登大雅之堂,再好的战乐也没有机会,这首曲子,只能等璇玑回来在这里弹给她听。 “石破天惊的曲子,可惜了。”楚若叹了一声,双手覆琴,气势如虹的琴音便从他手下流出,琴音挣脱而出,登云踏月,搅出万里清明。 ** “不见不见。”公子羽踢翻案牍,“他昭魄还真是死心塌地,甘为芈玑的走狗。” “公子。”寺人上前替他清理衣摆,“您息怒。” “怎么平息?”公子羽一脚踹翻寺人,“她杀了母亲,还逼死了父王,弑亲重罪那些人都看不见吗?” “公子您小声点。”寺人趴在地上,半句话都不敢应,大伙都知道,大王打了胜仗,为楚国争了光,再过几天就能回来。 “那个位子本来是我的。”灯火一晃,公子羽的面貌在一瞬间变得可憎,“偏偏……”她杀了王宫,逼得父王退了位子,这还不算,昭魄竟然为她监国,派了重兵把守王宫,不让别人入宫,害得他连传递消息的机会都没有。屈,景二家本说好要推举他为王,但自前线传来大捷的消息后,便再也没动静,所有人都默认了这个事实,承认了璇玑。 这个乱世只认强者为尊。公子羽跌坐在地上,他再也没有机会了,等到璇玑回宫,一切尘埃落定,成为棺盖定论的事实,昭魄会让璇玑杀了他。他茫然地看着地面,似乎是认命了。 漫漫长夜,本该寂静无声,此刻却有琴声传来,势如破竹,惊动风云。 “谁在宫里弹琴?”公子羽暴怒。 “是楚君。”寺人哆嗦道,“大王带进宫的乐师。” “乐师?”公子羽狞笑道,“一个下贱的乐师,敢住进宫里。”他去取了架上的宝剑,转身便要走。 “公子公子。”寺人抱住公子羽的大腿,“您要三思啊。”宫里谁不知大王对楚君视若重宝。 “滚开。”摆脱碍事的东西,公子羽提着剑去找琴声的来源。 ** 一曲终罢,楚若又是咳嗽声不停,在一旁守候的宫女忙把早就备好的汤药递上。 还有剑气。楚若一边喝着药一边想道,他能感觉到剑气,调动这股剑气,让他心力交瘁。 “您弹的曲子真好听。”宫女忍不住说道,“奴好像看到了大王出征的样子。” “不知道她喜不喜欢。”楚若放下药,表情无奈,“越大越不肯听我弹。” “大王一定会喜欢的。”宫女笑得眉眼弯弯,嘴角露出两个酒窝。她将药放回盘子,准备带着它下去,却听到一阵吵嚷声。 “公子您不能进去。” 黑夜中,有人提着带血的长剑进来了。 宫女看着向自己走开的人,失神打翻了盘子,“公子,您不能……” 她的话没有说话,剑已入腹,只能痛苦地倒下身体,努力抓住公子羽的衣服,“楚君,快走。” “阁下便是公子羽。”楚若双眼无神,他找不到宫女究竟在何方,只能把头抬起来,正视前方。 “倒是有几分颜色。”公子羽拔出长剑冷笑道,“可惜是个瞎子,盲师,一个供人取乐的玩物。” “若是只为此话而来,公子也不会大费周章。”楚若表情不变,他的手还搭在琴弦上。的确,这个时代的琴师多是盲人。 “听说芈玑对你迷恋得很。”公子羽的眼中尽是疯狂之色,横竖都是死,他要在死前给她痛苦,“这痛失至爱的滋味,我也想让她尝尝。”说着,他举起长剑,眼看就要落下。 “公子可知兵法一言。”楚若捻起一根琴弦,纹丝不动。“轻敌。” ** 一道杀气现,公子羽被震慑在原地,他吃惊地望着座位上的楚若,只见对方缓缓拔出长剑,剑光冷冽,犹如数九寒天中一汪冷泉,透彻肌骨,毛发皆颤栗,公子羽拼尽全力,举剑便要劈下,不想迎面遇上一剑,交接之间,他只觉得无处着力,寻不到发泄点。四两拨千斤之力,楚若轻而易举地挑开了公子羽的长剑,转瞬之间,双方身份交换。 “轻敌要不得。”楚若的剑架在公子羽脖子上,神色冷淡,他只是失了内力,并不是武功全失,日复一日,年复一日的招式不可能消失,对付常人,他绰绰有余。 公子羽望着那柄被挑落在地的长剑,试图激怒楚若,“有本事便杀了我。” 楚若收回长剑,面色苍白,他握着拳头轻咳了一声,“天色已晚,公子还是请回吧。” 说话间,大批侍卫已经赶到,侍卫长抱拳道,“楚君。”在他身后是举着戈的侍卫。 “夜深路远,劳烦侍卫长送公子回宫。”楚若坐了下来,藏在袖间的手在发抖。 “诺。”侍卫长走到公子羽面前,请他出去,“公子请吧。” 公子羽没有说话,他站在原地打量了楚若一会,面有不甘。 楚若正松了口气时,突然听到侍卫长惊慌失措的声音,“公子不可。” 刀剑出鞘,破空之声在楚若耳边响起,他感觉到了刀入皮肉,还有点点温热溅到了脸上,他怀中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个人。 “婉?”楚若记得她的名字,婉的声音总是天真活泼,生机盎然。 “楚君……”她靠在楚若怀里,带着满足,“您没事真的太好了。” “带下去。”侍卫长压制住公子羽,绑了公子羽的双手。 “算你命大。”公子羽跪在地上,冷笑连连。 侍卫长急急忙忙让人把公子羽带下去,他捡起沾满鲜血的佩剑,这把剑是自己的,却被公子羽□□杀了人,所幸,死的只是一个宫女。他犹豫走到楚若面前,“楚君,您还好吗?” 楚若慢慢抬起头来,他的脸上沾了鲜血,眼皮在逐渐下沉,他抱着宫女,最终失去重心,昏倒在地。 “楚君,快来人。” ** 大军回朝,正是众望所归,沿路的百姓欢呼这位新登基的国君,他们拿着食物涌上前来,塞给士兵后又一哄而散,集结成队伍高歌欢送军队离去。 “得民心者得天下。”公孙宿接过食物,对璇玑说,“吾听说,大王派人建了凤凰台。” “孤讨厌明知故问。”璇玑看也不看公孙宿,眼望前方,期待与楚若的重逢。 “古有知音难得一说,吾知大王心意,大王高兴才对。”公孙宿笑眯眯道,他当然知道璇玑的打算,回宫之后就是罢黜百官,重新启用人才,建凤凰台就是为了这个,招揽天下人才,为我所用。 “揽尽天下英才,为孤所用。”璇玑说完,瞥了公孙宿一眼,“孤已经说完了,下去。” 于是公孙宿又上了王起的马车。 “我就不明白了。”王起问这位常客,“你非要惹大王不快吗?” “汝不觉得,大王生气又不能发火的样子很有趣。”公孙宿完全不觉得哪里不对。 “你这是在自寻死路。”王起告诫公孙宿,“伴君如伴虎。” 伴君如伴虎,公孙宿望着璇玑,眼中越发清明,他公孙宿要做的不止是这些,他还要辅佐这只老虎,横扫天下。 接近城门,便见到聚集在城下的百官,为首者须发全白,神情肃穆,璇玑与他目光相接,双方均从对方眼中得到了自己想要的。 “恭迎大王回宫。” “恭迎大王回宫。”随着昭魄的声音,众人纷纷下跪,迎接这位国君。 “昭大夫快快请起。”璇玑下车亲自扶起昭魄,仔细打量了着对方,似有感概,“昭大夫受累了。” “能为大王效命,老臣在所不惜。”昭魄在这段时间老了不少,依旧精神抖擞,有一股不服输的劲,他往璇玑身后看了一眼,发现有一位陌生人跟在璇玑身边,与王起并列,“这位是……” “在下公孙宿。”他拱了拱手,带着点漫不经心,他是公孙宿,名扬天下的公孙宿。 “汝便是公孙宿。”昭皙出声,一听对方报上名号,他便紧盯着公孙宿不放,“传说中的公孙宿。” “非也。”公孙宿越过昭魄,找到昭皙,一字一句对昭皙说,“是货真价实的公孙宿。” “得公孙宿者可统一天下。”昭皙对这种人非常看不起,本领没有,虚名却传遍了天下,“沽名钓誉之辈。” “呵。”公孙宿轻笑了一下,不再去看昭皙,带了点不屑,仿佛在说竖子不可与言。 “汝……”被公子宿一激,昭皙顿时失了冷静,张口便想同公孙宿理论。 “皙儿。”昭魄呵道。 “臣失礼。”昭皙脸上一红,连忙告罪。 “年轻气盛。”看着低头告罪的昭皙,璇玑意味深长道,“既然昭卿对公孙先生有好奇之心,孤便做个顺水推舟,让昭卿陪公孙先生到处逛逛。” 谁对他好奇了。昭皙瞪着含笑的公孙宿,觉得是对方故意为之,“臣领旨。” 璇玑转身上了马车,邀请昭魄,“昭大夫同孤一起回去吧,孤离开都城许久,上次回来也没仔细看过,昭大夫陪孤到处看看。” “恭敬不如从命。” “皙儿。”昭魄嘱咐昭皙,“莫要怠慢公孙先生。” “诺。”昭皙不情愿道。 目送璇玑离去,百官又对公孙宿目光热切,昭皙见到,立刻拉下脸来,“成何体统。” 碍着昭皙的身份,众人只得怏怏不乐,失望而归,反正明日早朝还能见面,也不必急于一时。此时若得罪了昭皙,恐怕讨不了好处。 待众人散去,昭皙没拿正眼去瞧公孙宿,只甩袖而去,“随吾来。”他的背影看起来有点恼羞成怒。 这位,公孙宿抬起脚步,跟上昭皙,看起来比吾王还要有趣。他的眼里闪烁着趣味,兴趣盎然。 同一条大道上,璇玑与昭魄正在讨论近日发生的事。“朝中可有什么大事?” “并无。”昭魄行了一礼,“只是宫中出了点意外。” “若他怎么了?”一听宫中有事,璇玑当下失了稳重,要昭魄给一个回答。 “是公子羽。”昭魄道,“公子羽不可留,但是大王,您要三思,若是在这个时候除去公子羽,恐对大王名声不利。” “让开。”璇玑怒视昭魄。 “大王,成大事者不能被感情左右。”昭魄苦苦劝道。 “自己重视的人都保护不了,孤要这江山还有何用?”璇玑翻身上马,长驱直入,无数士兵向她下跪,万民臣服,而他们所崇拜的君王,此时不为天下,只为一个人。 昭魄下了马车,目送璇玑而去,他的背影在此刻显得苍老,颓废。 “昭大夫。”马夫关切道,他似乎在一瞬间老了下去。 “无事。”昭魄摆了摆手,转身离去。 第53章 五千古女帝(17)完(一更) 次日早朝时,楚若还没有醒来,璇玑无奈,只得准备上朝,“醒了告诉孤。”璇玑换好朝服,凝视着病床上的楚若,在宫女一遍又一遍的催促中,依依不舍的走了。 “恭送大王。” 另一方面,上朝的大臣已经到齐。 昭皙跟在昭魄马车后,前方是公孙宿与昭魄,他们两坐同一辆马车,不止如此,昨夜昭魄与公孙宿秉烛夜谈,今天起来,昭魄已经对公孙宿视如己出,力邀公孙宿住下来。 昭皙都怀疑公孙宿是不是给祖父灌了*汤,能让祖父丢下自己,对他不闻不问。 “小友。”到了目的地,昭魄收起笑容,走入宫门,指着远处的宫殿道,“大王回宫第一件事便是去看那个乐师。” “吾倒是很好奇。”公孙宿走到昭魄身旁,远眺宫殿,“楚君教了大王多少东西?” “此话何解?” “大王幼年离宫,九年后重返故国,登基为王,大王在王将军营下待了五年,这余下四年,楚君至少教了一年。”公孙宿越发好奇了,能把大王教成现在这个样子,除去其他人,这楚君在其中又出了多少力。 “公孙先生也来了。”王起的声音在他二人身后响起,公孙宿转过身来,王起正搭着昭皙的肩膀冲自己笑。 “那个地方是月华殿吧。”王起顺着他们的方向看去,担忧道,“也不知楚君的身体好些了没?” “王将军似乎很担心楚君。”昭皙不太明白,王起不是最讨厌这种人吗? “楚君人不错。”王起稍稍可惜,恐怕再也没有机会和楚若比剑了,他一人沉浸在回忆中,把在场三人丢在一边。 “王将军。” “有空带你们去看看。”王起回过神来,拍了拍昭皙的肩膀,“见了就知道。” “谁要见这种小人。”昭皙拂开王起的手,说这话时,昭皙突然想起从前,奇道,“当年在稷下学宫,余曾见过,他的身手极好,不像有病的样子。” “哎哎,别聊了。”王起连忙打岔,拉着昭皙就走,“该上朝了。” 王起隐瞒了一些事,公孙宿跟上王起,心中猜测,应该是与大王有关。 百官入朝,唯公孙宿一人穿着常服,他被安排在昭皙身后,弄得昭皙浑身不自在,暗骂那些寺人乱安排。 不多时,璇玑到来,百官下跪迎接。 “诸位请起。”璇玑上了王位,不经意看了公孙宿一眼。 待众人入坐后,璇玑朗声道,“此次攻鲁,可谓大获全胜。” “吾王威武。”百官应和。 “王将军。”璇玑道,“汝想要什么奖励。”王起已经是大将军,武将中最高职位,升也升不了。 “臣请大王犒赏三军。”王起来时便与军官们商讨过了,地位不能再要,但是钱财之类的大可开口。 “自然可以。”璇玑眼里带着笑意,“另赐黄金三千两。” “臣替将士们谢过大王。” 说完奖励,璇玑谈起如何安置鲁地,“鲁卫公逃往齐国,齐国与其他几国联盟,说要为鲁国讨一个说法。”说这话时,璇玑脸上带了点鄙夷。 此话一出,方才还有的喜悦被冲得无影无踪,众人议论纷纷,有人认为这是璇玑的错。 “大王。”昭皙首先坐不住,出列道,“臣有一计。” “讲。” “臣认为,应将鲁地划分,转手给其他各国,使各国各得其份,再送之重金,美女,派人游说,使其放弃出兵。”昭皙说完,挑衅地看了公孙宿一眼。 “与公孙宿所见略同。”璇玑不冷不热,“既然如此,此事就交于昭卿与公孙先生,选拔能人,前往各国,越快越好。” 昭皙听了,咬牙道,“臣领旨。” “大王,吾有一个建议。”公孙宿出列,“凤凰台已建,大王何不借这个机会,招揽前往他国的使者。” “准。”璇玑正想把这件事交给公孙宿负责,一位寺人冲了进来,神色慌张,“大王,楚君他,楚君……”话还没完,璇玑直接起身,急急忙忙离开了这里。 “楚君怎么了?”待璇玑一走,王起忙问还没走的寺人。 “巫医说,楚君恐怕时日无多了。”寺人哆嗦了一下,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。 “怎么可能?”王起惊讶道,他抬脚便走,想去看看楚若。 “王将军。”公孙宿喊道,他走到王起身边,“一起去吧。” “你们?”王起问道。 公孙宿身形不动,笑道,“昭卿也很好奇。” “关汝何事?”昭皙没有好表情。 “态度好点。”王起只给了这个话。 楚若是大王的心头宝,有点脑子的都知道,也只有之前的公子羽,自己不想活了,去触犯璇玑,听说公子羽昨夜就被处死了,公孙宿慢悠悠同昭皙一起前往月华殿,越发觉得楚若是个麻烦。他与昭皙对视一眼,均是相同的意见,此人留不得。 初春时节,春回大地,万物复苏,宫人们穿着轻薄的衣裳,迎着他们进了月华殿。 “你们来做什么?”璇玑接到来报,到主殿接见三人。 “想来看看。”王起关切道,“楚君如何了?”楚若在军中多年,与王起有几分交情,王起问起来也不算过分。 “一直昏迷不醒。”璇玑愁眉不展,此时的她不像一个君王,而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女人,普通到公孙宿厌恶的地步。他的王不该是这个样子,她不应该为一个男人多愁善感,分寸大乱。 “大王。”宫女匆匆来报,“楚君醒了。” 璇玑一听,欣喜若狂,她丢下几人,往里走去。 “回去吧。”见人都走了,王起觉得干站着也没意思。 “既然来了,哪能空手而归。”公孙宿走上前去,一探究竟。见此情景,昭皙不甘示弱,也跟着公孙宿。 “这帮年轻人。”王起叹了口气,对他们无可奈何。 人未至,声先至,璇玑的声音先传到他们耳中。 “若。” “无事。”楚若的声音很虚弱,还有断断续续的咳嗽声。 公孙宿的脚步猛地停了下来,静静听着两人的对话。 “我听说,此次大获全胜,想必朝中人心不再浮动,你也可以放手去做。原本……”楚若的声音停了下来,好像是在喘气,“还想弹琴给你听,不过现在看来,已经没有这个机会了。” “朕建了凤凰台,等若病好了,朕陪若一起去。”璇玑的声音里带着哭腔。 “凤凰台上凤凰游。”楚若说道,“定是一番美景,你说的,都做到了,我很高兴。”他的话像是在交代遗言,“外面几位都进来吧。” 他撩开帷幔,终于看清了楚若的样子,明明是第一次相见,却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,公孙宿强迫自己把这种异样的情绪压下去,朗声道,“见过大王。” “王起。”璇玑脸色冷淡,“你把他们带进来做什么?” “臣有罪。”王起想不出什么说辞,只得乖乖认罪。 “王将军。”楚若认得王起的声音,“近日可好?” “都挺好的。”王起笑道,“大王刚赏了钱财给将士们。” 楚若又问,“刚刚那位可是公孙宿。” “正是。”公孙宿下意识行了一礼,等他回过神来,觉得有*份,他为何要对一个乐师行礼,想到这里,公孙宿眼中带了点迷茫,这不是自己。 “我可以放心了。”楚若是真的放下心来,强撑的身体在那一刻放松下来,再次陷入昏睡。 “若!” “楚君!” 第54章 六湖不见(1)(二更) 【任务完成,发放奖励……发放对象出错。】 【嘿咻,嘿咻。】小和尚挥着斧头砍树,这一片庭院不过数亩,却种满了枇杷树,密密麻麻,以至于让人怀疑是否是庭院,还是原始森林。 【我不干啦!】小和尚丢下斧头找系统哭诉,【好不容易砍了一棵,回头就补上,人家吴刚也就一棵月桂树,我是一片枇杷树。】 【这是都是玩家在维护期间种下的。】系统转过身来,用圆圆的光球看着小和尚,【它们代表了玩家的爱意。】 【是阴森森的爱意。】小和尚纠正系统的说法,它望着头顶那颗浑圆的鸡蛋,扑到系统身上,眼泪和鼻涕纵横飞扬,【你把楚若还给我。】 【不要把混合物抹到我高贵无比的身躯上。】系统载着小和尚飞上飞上,想把小和尚甩下去。 【我不管,我要楚若,楚若。】小和尚只管嚎啕大哭,紧抱着系统不撒手。 【现在有楚若也没用。】感受液体在蛋面上划过,系统几乎要炸毛了,它将一团光团吐了出来,【他没有身体,你拿去也没有。】 小和尚呆愣地看着漂浮在虚空的光团,转身就啃上系统,【混蛋,你赔我的楚若,你赔。】 【不要啃,那是我的……啊】一阵微风吹过,光团随着气流飘动,晃晃悠悠,没入了庭院的枇杷树中。 【已确定玩家灵魂,载入中……】突然响起的声音让打闹中两人都愣了一下,小和尚扭头看去,光团已经消失在庭院之中,无影无踪。 【我和你没完!】神念一探,小和尚便知楚若去了哪里,它张开血盆大口,继续啃咬系统。 【快松口啊!!!!】 ** “祝玩家游戏愉快。” “等等。”三秋叶朝着系统消失的方向喊道,但是对方根本不给三秋叶机会,把情况交代清楚后直接闪人。 “我还有问……”三秋叶喃喃道,她盯了虚空半响,确定再也不会出现后,失望地踏出了第一步。 “大侠,我这里有个任务。”npc早就在这里等了,他笑眯眯把任务交给了三秋叶。 “这里是哪?”三秋叶没有去看虚拟板上的任务,而是一遍又一遍问道,“我想回去。” “大侠,我这里有个任务。”npc重复着相同的内容,第一眼看去的和蔼在次次重复声中变得呆滞与麻木,三秋叶猛地后退了一步,不可置信。 突然,有人从三秋叶身后穿过,他直接穿透了三秋叶的身体,却毫无感觉,走向npc,很快地消失在三秋叶面前。 好冷,好难受。三秋叶抱着胳膊瑟瑟发抖,那种感觉就好像死亡,恍如坠入无底深渊,有一只巨大眼睛注视着你的无力,让人恐惧,她还不想死。回忆起系统说的内容,三秋叶咬牙站起,去接了npc的任务。 “侠士可以前往各大门派拜师学艺。”一个车夫打扮的npc在和三秋叶说话,“侠士还和什么人告别,再去看一眼吧,离开稻香村就再也不回来了。” “回不来?”三秋叶看着那些明显比自己等级不知高出多少倍的游戏人物,不太明白车夫。“他们不是回来了吗?” “能在大数据里来回穿梭的当然是数据,但你不是。”有人出声道,三秋叶转身看去,是一个年轻男子,他身边跟着一个少女,看着像一对情侣。 “你好。”少女向三秋叶打了声招呼,她的举手投足之间是一种大家闺秀的气质,不像是这种环境能蕴育出来的,三秋叶记得她,叫秋叶青,而她身边的恋人,好像是叫李复。 “你好。”三秋叶下意识伸出手来,想和对方握手,但是她看到对方一副古人打扮,又讪讪收回手,有些不好意思。 秋叶青笑了笑,伸出手邀请三秋叶同她握手。 当三秋叶握手秋叶青的手时,有一种温暖从手掌心传递到她的心窝,三秋叶眨了眨眼,把眼中的热气逼下,“我……”三秋叶不知道该说什么,她在稻香村折腾了许久,被玩家穿透数次,手脚俱寒,而秋叶青向她传递的善意,如同雪中送炭般感人。 “记住,一路走下去,不要回头。”李复看着两人紧握的双手,面带严肃,“你只有一次机会。” “什么?”三秋叶恋恋不舍松开手,不太明白李复的意思。 “他们只是数据。”秋叶青指着不知从哪个地方摔下的玩家,“他们可以回营地复活,而你……”秋叶青将手指竖在嘴唇上,带了点神秘的感觉,“你已经使用过一次了。” “……”三秋叶将头垂下,鬓边的碎发遮去她的脸庞,投射出一片小小的阴暗。 “总而言之,要加油哦。”秋叶青的语气变得轻快起来,“只要毕业了就可以。” “我就能回去。”三秋叶扬起笑脸,犹如三月里的春花般灿烂。 秋叶青与李复相视而笑,“祝你成功。”秋叶青说。 “谢谢。”三秋叶万分感谢,她也不去问他们到底是谁,爬上马车准备出发。 “你可以找个师父。”李复突然出声。 “什么?”三秋叶转过头来,想要问清情况,但是车夫已经甩起马鞭,马车开始急速而行,风中传来支言碎语。 “和你一样……” 和我一样的什么?三秋叶扒在货物旁,望着桥边的两人,风吹乱三秋叶的头发,随后一道白光笼罩住三秋叶的视线。那两道身影,那座小桥,桥下的荷花与流水,还有鼻尖的竹叶清香统统消失不见。 “客官到了。”车夫站在马车旁,叫醒三秋叶。 三秋叶眨了眨眼,有些回不过神来,她望着不远处林立的npc,耳边人声鼎沸,叫卖声,吆喝声,隐隐还有女子的哭泣声。三秋叶跳下马车,看着车夫离去。她走到河边,望着水里倒映的人影,只觉得今夕不知是何年。 打开虚拟板上的任务,三秋叶想了想,选择先做任务,李复说的师父根本没有线索,还是先把当下的任务做了,入了门派再说。她握着身后的剑柄,去找npc接任务。 或许是三秋叶的特殊,在她接的任务中,很少有关于杀怪的,多是些跑腿采集的任务,最过分的一次也只是让她杀一只鸡,取碗鸡血来。不过这个任务三秋叶做的很糟糕,她追着那只母鸡追了半天,咬牙砍下鸡头,弄了半碗鸡血,上面还沾了点鸡毛,这碗糟糕的鸡血,npc只能勉强接受。 又一个玩家穿过三秋叶的身体,三秋叶在原地恍惚了好一会,挪动着身体走到边上,向杂货商买下药罐,抱着它拼命喘气,想把身体里的寒意驱散。 “你最好能适应它。”要求三秋叶帮忙买药罐的叶凡对她说,“这点谁也帮不了你。” “谢谢。”三秋叶白着嘴唇坐在一旁,抱着膝盖不知在想些什么,她看着玩家来来回回向叶凡接任务又交任务,忍不住问唐小婉,“这么多药罐你们怎么解决?” “它是数据。”唐小婉躺在地上,翘着二郎腿好不惬意,任务说明上的受了伤在她身上根本没有看见,“很快就会被大数据带回原处。” “对了,看你这个打扮,应该要入藏剑山庄。”唐小婉枕着手,轻松自在,她朝叶凡努了努嘴,“他是五庄主,你的上司。” “他看着比我还年轻。”三秋叶不太喜欢上司这个称呼,她觉得叶凡不稳重,像个游手好闲的花花公子。 好吧,任务说明上他们就是一对私奔的男女。 “随你。”唐小婉结束这个话题,大手一挥,“你可以去门派了。” 三秋叶身体猛地一轻,感觉自己在急速下降,她不由地闭上眼睛,耳边清晰传来唐小婉得意的声音,“下次见面,记得喊我庄主夫人。” “小婉。”叶凡无奈地看着调皮的恋人,“我记得,系统并没有给你直达藏剑山庄的权利。” “然后呢?”唐小婉拿走叶凡手里的糖葫芦,坐起身来,靠在叶凡身上。 “你现在能直达的地方,只有你的家,唐家堡。” ** 三秋叶仰望着巨大机关甲人,不由感概,“藏剑山庄好帅!” “嘿,那边那个傻帽。”有个女声冲三秋叶喊道,下一刻,数十枚暴力梨花针擦着三秋叶的头顶而去。 三秋叶僵硬地转过头去,只见一位穿着深蓝衣裳的萝莉站在那里,她抱着一把机关弩,脚下一只机关猪正绕着她跑来跑去。 好可爱,也好可怕。三秋叶吓得一动不动,暴雨梨花针擦过头皮的感觉历历在目,让三秋叶想到了李复的告诫,她不能死。 “你胆子不小啊,敢在唐家堡说二货山庄的好话。”扎着斜马尾的萝莉把机关弩架在身后,一蹦一跳地来到三秋叶,绕着她走了一圈,然后满脸不高兴的走了。 “我当是楚若呢,不好玩。”萝莉带着她的机关猪走远了,还有碎碎念的声音,“不过想想也知道,楚若哪会穿丑不拉几的新手服,做没脑子的事。” “等一下。”三秋叶迈开腿,三步并两步跟上萝莉,她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,“初来贵地,还望行个方便。” “你傻了。”萝莉停下脚步,抬起小脑袋翻了白眼,“这里是唐家堡,不收藏剑山庄的二货。”她叉着腰做这番动作,让三秋叶觉得可爱极了,她再也忍不住,一把将萝莉抱了起来,拼命蹭着对方的脸蛋。 “好萌。” “放手。”萝莉被三秋叶吃了豆腐,气得脸蛋都红了,她取下身后的机关弩,指着三秋叶的脑袋冷酷无情道,“不然老子让你脑袋开花。” “就是凶了点。”三秋叶老老实实放下萝莉,伏低做小。 “哼!”萝莉收回机关弩,往里头走去。 三秋叶跟在萝莉身后,“我叫三秋叶,小妹妹你怎么称呼?你的武器好大,打架的时候拿的住吗?你的马尾是谁梳的,能教教我吗?” “再吵老子一炮崩了你。”萝莉满脸不高兴。 “我就是太开心了。”三秋叶在机关弩下交代了一切,“一路上除了那些玩家以外,就没有遇到其他和我一样的人。” “有的。”萝莉的声音软了些,她哼了哼,“就是基数小了些。” “我叫三秋叶,你呢?”三秋叶凑到萝莉面前,扬起一个大大的笑容,“交换了名字就是好朋友了,请问我可以和你做朋友吗?” “唐萌萌。”萝莉终于把名字报出来了,她别过脸去,耳朵通红。对方安静了很久,唐萌萌在心里想道,果然,每个人听到都想笑。 “啊啊啊,好可爱。”三秋叶抱起唐萌萌,“连名字都这么可爱。” “放手!不然老子一炮干了你!” ** “所以说,是唐小婉那个女人的原因。”唐萌萌坐在高处,晃动着两条小腿,机关猪趴在她边上,似乎是跑累了。“庄主夫人。”唐萌萌对唐小婉没什么好感,“床都没上就想着作威作福。” 三秋叶对唐萌萌的话没有评价,她拿脚踢着石墙,身后两把剑随着她的摆动一晃一晃,射出明亮的光芒。唐萌萌盯着重剑,眼中闪过一丝迷恋,好像是金子做的。 二货山庄很有钱=三秋叶很有钱,二货山庄很二=三秋叶很二,人傻钱多速来。这几条公式在唐萌萌脑海中快速闪过,唐萌萌当机立断,送三秋叶回家,狠狠坑一把。 “我送你回去。”唐萌萌跳下来,打了个响指,一匹大黑马从远处跑来,停在唐萌萌面前。 “要我抱你上去吗?”三秋叶比较了一下唐萌萌和马背的高度,忧心忡忡。 唐萌萌脚步踉跄了一下,转过头恶狠狠道,“再说话老子大炮伺候!” 上了马背,唐萌萌邀请三秋叶上来,等她坐好后,唐萌萌一甩缰绳,绝尘而去。 “你摸哪里啊!” “抱歉,我以为是腰。” 等到终于到了藏剑山庄时,唐萌萌已经累得没脾气,她下了船趴在三秋叶背上,有气无力道,“给老子钱,不然老子一炮干翻整个山庄。” “在藏剑山庄还是不要说这种话。”有人轻笑道,三秋叶抬起头来,山庄门口的侍卫恭迎来人。 “见过楚师姐。” 她自金光而出,踏碎一片绿荫,似是三月桃花烂漫,又如九月银杏深重,三秋叶愣愣地看着对方,不知道该说什么。 “楚若。”唐萌萌从三秋叶背上跳下,迈着两条小短腿,不知从哪取出算盘,在上面飞快的拨动着,口中念念有词,“住宿费,伙食费……总计三千五百七十六两二银八铜。” “去拿给她。”楚若吩咐身后的侍女。 “二,藏剑山庄果然好说话。”唐萌萌收起算盘,笑眯了眼睛,她掏出机关弩,抬手便是一个弑魂钉。 “精力十足。”楚若躲过唐萌萌的暗器,拔出背后的轻剑,同她交缠起来。 三秋叶站在边上,看着她们俩你来我往,各出其招,唐萌萌后退数步,一支追命箭朝楚若射去,楚若换上重剑,只左移了三步,看着追命箭落到她身侧,转而一个鹤归向唐萌萌砸来,继而便是夕照照脸抡。 “打人不打脸。”唐萌萌喊了起来,“我投降。” “先把你手里的雷震子收了再说。”楚若准备要往下砸了。 “讨厌。”唐萌萌丢掉雷震子,冲楚若做了个鬼脸,往外走去,“我去找小爱玩。” “她在弃剑谷,你走反了。”楚若收起重剑,动作说不出潇洒利落。 “她怎么会在哪里?”唐萌萌满是怀疑,“她可是七秀坊的弟子。” “挂件。”楚若意简言骇,“你来了正好,你陪小爱,我带她去见二庄主。” 她会切了冰心抽死我的。唐萌萌看着楚若的笑脸想道,当挂件黑手遇到挂件狂魔,结局就只有你死我活,现在过去,到时候不出挂件,绝对会被小爱抽个半死。 “送佛送到西。”唐萌萌正想说她陪三秋叶做门派任务,楚若手中的信鸽已经拍拍翅膀飞走了。 “信已经送过去了。”楚若表情特别无辜,“你自己选择吧。”是要放小爱鸽子,还是陪她刷副本再被她抽死。 “三秋叶,我们走吧。”唐萌萌大义凛然道,一副风萧萧兮易水寒,壮士一去兮不复还。 “啊?”三秋叶回过神来,她看抓上自己手的唐萌萌,再看温柔可亲的楚若,顿时蚊吶道,“好,好的。” “随我来吧。” 楚若转过身去,马尾在她脑后微微甩动着,她穿着一件黄衫,上头绣着金丝银线,华贵美丽,腰间别着两把剑,和三秋叶一样,一把轻剑,一把重剑。但是三秋叶不会像楚若这样用,回想起楚若与唐萌萌的战斗,三秋叶几乎入了迷,怎么有人能将重剑与轻剑用的行云流水,一气呵成呢。 “见过二庄主。”楚若带着三秋叶与唐萌萌进了屋,向叶晖行了礼。 “你来了。”叶晖这会正在处理账务,他扫了新来的三秋叶一眼,“派个人送到大哥那,我这会正忙,楚若你留下。” “是。”楚若把领路这事交给了唐萌萌,“萌萌麻烦你了。”说完,她找了个位置坐下,接过叶晖递过来的账簿,对着算盘埋头苦算起来。 “师姐……”三秋叶喊出口时觉得有些巴结人,她失望想道,师姐不陪我一起吗? “楚若回头见。”唐萌萌倒是干脆得很,拉着三秋叶的手就走,三秋叶跟着唐萌萌的脚步离去,她回过头去看楚若,鹅黄的穗带垂落在她颈间,正是岁月静好。 “去看庄花喽。”唐萌萌歪着头看了三秋叶一眼,“多少人都想入庄花门下,你运气真好,叶二庄主直接把你送到他那。” 三秋叶抿了抿唇没说话,她不认识庄花,她甚至不清楚这款游戏,全都是一场意外,让她进入这个游戏,她永远记得那个系统对她说的第一句,充满了恶意,它说,【欢迎来到鬼网三。】 她想活下去,离开这里,回到现实生活,她思念她的父母,她的事业,而不是待在这里做着虚假的梦。 “萌萌,什么是毕业?” 唐萌萌停下脚步,背着她许久不动,诺大的山庄在此刻寂静无声,无人私语,这种安静让三秋叶有些害怕,她伸出手来,想去触碰唐萌萌,唐萌萌却在那一刻转过身来,笑颜如花,“藏剑的话,比其他门派都简单多了哦,因为你们只有一套装备,只要拿到pvp和pve的装备就可以了。” 第55章 六湖不见(2) 三秋叶的情况并不特殊,所有人都是稻香村开始,一点点往上练,纯小白的玩家并没不是没有,除去一个三秋叶,还有明教的幽冥。除了楚若,对,她一来就是满级,再一转头,楚若已经毕业,打败了每一个前来挑战的人。 每个人都有愿望,但是只有一个人,他完成了愿望能离开,大家都说,那个人是楚若,她完成了愿望就可以离开这里。 唐萌萌不知道自己已经输了多少次,但是她知道,如果自己能让楚若喊出认输两字,她就可以拥有全新的人生,她能离开这人不人,鬼不鬼的地方。 又或者,知道楚若的愿望,唐萌萌无数次在黑夜里想着,毁去楚若的愿望,让她永远留在这里,自己走不了,为什么要让楚若走呢? “别人毁了你的愿望,你就再也不能离开这里。”唐萌萌靠在墙上,举了个例子,“比如你的是毕业,那么我就跟团长说,让她不带你,你的pve就永远毕不了业,永生永世在副本门口徘徊,让你日日夜夜痛哭,无法离开这里。” “萌萌。”三秋叶被吓得脸色苍白。 “骗你的啦。”唐萌萌换了一种轻快的语气,催促三秋叶快点进去,“团长她高兴还来不及,等你满级了,大家可以去打25人本了,天天打怀旧本,都快吐了。” “恩。”三秋叶表面上松了口气,踏入后院,去见叶英。 入目处是一株极大的樱花树,落英缤纷,绚烂至极,三秋叶站在原地,透过枝桠寻找天空,她觉得,蔚蓝色的天也被染成了粉色,让人觉得安心。 “来。”叶英站在树下,身上落了不少花瓣,他冲三秋叶微笑,“你便是三秋叶吧,楚若和我说过了,这段时间会有新弟子入门。” “我走错门派了。”三秋叶走到叶英面前,不敢说的太大声。“唐小婉把我送到了唐家堡,原先还以为藏剑山庄就是那个样子。” “唐家堡的机关确实厉害。”叶英只顺着三秋叶说下去,并没有多问,只问三秋叶,“你可愿入我门下?” “师姐也在庄主门下吗?”三秋叶下意识反问,她把这个问题说出口又羞红了脸,自知失礼,连忙下跪认错。“弟子知罪。” “看来已经同意了。”叶英笑道,“晚些时候再去见你师姐。” “是。”三秋叶兴奋不已。 同叶英说了几句话后,三秋叶知趣退下,去找外头的唐萌萌。当她出来时,却寻不到唐萌萌。 “人呢?”三秋叶左右看了看,不见唐萌萌留下了任何消息。 “她和小爱走了。”楚若向着她走来,她身后跟着几个侍女,手里各捧着一些物件。“这是你的入门装。” 侍女们随着楚若的指挥将东西送到三秋叶手里,而后排成队依次离开,个个训练有素,三秋叶却一阵害怕,她们太|安静了。 “山庄里就我们两个人。”楚若似乎明白三秋叶所想,“她们只是稍微高级的数据。” “庄主呢?”三秋叶的身后便是叶英所在处,她不敢相信那么温柔的人也只是一团数据。 “高级npc,比如庄主他们。”楚若带着三秋叶前往后院,“他们是意识投射,他们确实存在,不过在鬼网三里,他们的表现形式更为高级。” “说到底也只是数据而已。”有人不屑道,三秋叶顺着声音看去,唐萌萌和一个粉衣少女站在一起,对方背着双剑,头上的步摇在阳光里微微发亮,与剑柄上的流苏遥相呼应,轻薄的纱衣裹着身体,柔情似水。 “新来的?”她走到三秋叶面前,三秋叶这才发现对方的妆容十分精致,衬着她这一身打扮,堪称国色天香。 “向你介绍,七秀的爱嫇染殇。”楚若眼中带了笑意,比起唐萌萌的名字,小爱的全称更容易引起别人的吐槽。“你叫她小爱就是。” “团长只会叫她三队的秀秀。”唐萌萌捂着腮边狠狠瞪了小爱一眼,臭女人,自己刷不出挂件还怪自己,自己都没进本。 “小爱姐好。”三秋叶下意识带了尊称,她觉得这个漂亮得过分的小爱很危险,似乎一眼就能看透自己。 小爱勾起嘴角,非常满意三秋叶的知趣,她打了响指,三秋叶手里的衣服在顷刻间化为灰烬,望着手里的余灰,三秋叶还没问对方问题时,崭新的入门装已经穿在她身上,十分贴身,但是三秋叶不知怎么的,隐隐嗅到了一股香火味,这好像是在给死人烧衣服。 “我已经给陆十二楼传信,想必他很快就能赶来。”小爱抱着胸,就那样站在那里,有股诱惑的味道,可惜在场没一个人心动。“小白啊,他一定很喜欢。”小爱抚着朱唇笑道。 “还不快感谢她。”唐萌萌走到楚若边上,放下手,脸上的手掌印早就消失了,之前捂着脸只是气不过,“我们的奶妈给你找了个师父。” “师父?”三秋叶想起离开稻香村时李复说的,她下意识看向楚若,小爱不知何时靠在了楚若怀里,面带倦意。 “我把李孟从33队里踢出去了。”小爱抱怨,“她太坏了。” “我记得,你们33已经打到2000,你这么做,李孟不会拿马蹄招呼你吗?”唐萌萌幽幽道,李孟可不是吃素的货,她发起火来,可是连团长都敢骂。 “她有本事就来啊。”小爱勾着楚若的脖子冲唐萌萌得意地笑,“团里的奶妈一只手就能数过来,另外几个早就和她闹翻了。” 唐萌萌明智闭上嘴,这种事她管不着,小爱和李孟堪称相杀相爱的典范,今天你把我从33队踢出去,明天我把你踩在马蹄子下,恶人自有恶人磨,活该她招蜂引蝶,做事不检点。 “我可以拜师姐为师吗?”三秋叶弱弱道,她望着楚若,眼中带了期盼,比起素面未见的陆十二楼,三秋叶对楚若更有好感。 此话一出,小爱和唐萌萌均打量着三秋叶,意味不明。拜楚若为师,想的倒美。 “可以。”楚若同意了,她问早就来到的陆十二楼和幽冥,“你们的意见呢?” 陆十二楼撤去伪装,出现在几人面前,他戴着兜帽,看不清他的表情,只轻声道,“来晚了一步。” “算你有眼色。”幽冥随后出现,她收起弯刀,张扬的红唇扯出一个讽刺的笑容。 她想杀了自己,三秋叶心底发寒,那个女人的眼神太可怕了。 “啧啧,幽冥,你的性子也该收收,师控要不得,早晚你都要接受一个师娘。”小爱松开手,走到陆十二楼边上,刚想有所动作,幽冥就已经将弯刀架在小爱脖子上。 “你听见了吗?”陆十二楼望向幽冥,他的声音缥缈,像飘忽不定的飞沙。“马蹄声。” “李孟来了。”唐萌萌几乎想拍手叫快,小爱难看的脸色让她畅快,活该,唐萌萌差点笑出声来。 “快放开我。”小爱的声音变得又尖又急。 “放了你让你继续胡作非为吗?”李孟冲入庭院,一把掳起受控制的小爱,将她牢牢钳制住。 这一连番的动作,像是做了无数遍,说不出潇洒,三秋叶望着马背上的人,脱口而出,“好帅。” “她是我的人,闭上你的眼睛。”小爱正打算挣扎,听到三秋叶的话,气急败坏道,“楚若,管好你的徒弟。” “这话你可以留在床上说。”李孟抱住小爱,夹紧马腹,长喝一声,消失在众人眼里。 等李孟和小爱离开了,陆十二楼和幽冥也随之消失在原地,不知去向。 “她们?”三秋叶还没反应过来。 “师兄叫我回去撸木桩了,回头见。”唐萌萌的身后飞出一对翅膀,猛地腾旋升至半空,对她二人挥手说再见。 “是一对相约自杀的情侣。”楚若清楚李孟和小爱的情况,有些人想离开鬼网三,但是有些人,选择了逃避现实,这里没有流言蜚语,也没有物质上的贫困,对一些人来说,不亚于天堂。 “自杀?”三秋叶捂紧嘴巴。 “走,我带你去练级。”楚若不再多说,拉起三秋叶的手,带着她离开山庄。 “师姐,不,师父。”三秋叶反握住楚若的手,不好意思地骚了骚脸,“我可以这样叫你吗?” “可以。”楚若带着三秋叶躲开向他们跑来的玩家,继续往深处走去。 “那些玩家。”三秋叶心有余悸,被穿透的感觉太难受了,好像是穿透了灵魂。“大家都不觉得难受吗?” “所以大部分的人都避开了主城,除了万花的晚静。”楚若一边走一边给三秋叶解释,“晚静是个疯子,尽量不要和她接触。” “她怎么了?”三秋叶非常好奇。 “她死了,却对游戏依然保持执念,准确来说,是对战胜他人有执念。”楚若停下脚步,将一块织锦递给三秋叶,指着不远处的雕像道,“这是你的任务。” 三秋叶随着楚若的方向指去看去,四位雕像耸立在高台之上,各有神态,栩栩如生,活灵活现。三秋叶夸张道,“这么高,爬不上去的。”就算爬上去了,一块织锦怎么够四座雕像擦。 楚若没有说,她后退了几步,足下发力,踏云浮空,借着半路上的几个支点,一口气飞到了雕像旁。 “师父比李孟还帅。”三秋叶立刻在心里更换了排名,那个红装软甲的军娘被远远抛下,现在楚若成了三秋叶第一崇拜的人,而且还是自己的师父,三秋叶美美想道。 “开始吧。”楚若朝三秋叶高声喊道。 “好,好的。”三秋叶回过神来,模仿着楚若的动作,向第一个雕像进发。但是她对轻功并不是熟悉,不是撞在柱子上了,就是平地摔跤,磕红了脑门。 从地上爬起,三秋叶擦着鼻血冲楚若笑道,“师父,我一定会成功的。” 楚若直接扭过头选择忽视。 “这家伙比幽冥还要笨。”有人走到楚若身边,对下边的三秋叶评头论足,“藏剑的轻功多简单,她能手残成这个样子。” 楚若不答,她的手已经放在重剑剑柄上,只要她愿意,对方会直接被拍下去。 “不如让我帮她一把。”他对楚若灿烂一笑,往后一仰直直地掉落下去。“妹子,我来了~” “你是谁?”三秋叶奇怪出现在她身边的人,穿得破破烂烂,一头杀马特的造型,胳膊还纹了乱七八糟的东西。 “妹子,来玩双|飞吧,哥哥带你飞。”他搓着下巴猥琐一笑,伸手就是一个公主抱。 “你干什么?”三秋叶被陌生人抱在怀里,浑身不自在,她扭动着身子想要下去。但是对方没有给她机会,一个呼吸,她就被带到了半空,三秋叶吓得一动不动,闭着眼睛大喊,“师父,有流氓。” “哥哥是个有文化的人。”他把三秋叶送到楚若身边,放下她后捂着腰哀嚎道,“我的老腰哎,带二狗子飞都没这么吃力。” “师父,他是谁?”三秋叶躲到楚若背后,对来人十分警惕。 “打奶狂魔。”楚若报出了对方的名字,“大家都叫他丐哥。”有些人取的id就是让别人没有喊出来的*,比如爱嫇染殇,比如打奶狂魔。 “丐哥就丐哥,也得了句哥。”丐哥拿着酒坛子走到边上,支着腿坐下,饮了一大口酒。他是来向楚若倒苦水,又或者说,哀叹自己不圆满的人生,好不容易有个看对眼的花姐,结果对方和他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,“静静怎么就不听劝。” “认真擦。”楚若嘱咐了三秋叶一句,走到丐哥边上听他发牢骚。 “她已经是花间大神了,但是就是不肯离开成都,成都的玩家这么多,我都受不了那种感觉,但是静静……有一次我看见她在笑,被玩家穿透身体后在笑。” “你不是有笑醉狂,还找什么情缘。”楚若冷冷道。 “它能帮我撸管吗?”丐哥是个再实际不过的人。“老子对萝莉没兴趣,想找个奶妈好好过日子。” 六个五七万,两个萝莉,两个基佬,余下一个对男人没感觉,另一个就是晚静。 “我的命怎么就这么苦。”丐哥喝了酒壮起胆子抱着楚若的大长腿哭道,“生前没奶妈要,死了还不能满足我的愿望。” “放开。”楚若提着重剑扒开那张醉醺醺的脸,脸色难看。 “放开我师父。”三秋叶从边上蹿出来,举着重剑往丐哥脸上招呼,她的力气极大,一招就把丐哥拍了下去。 楚若将重剑支在地上,面无表情看了三秋叶一眼。三秋叶觉得,楚若是在夸奖自己。 “我会做的更好的。”三秋叶激动不已。 这丫头在激动什么?楚若暗自纳闷,她什么都没说啊。 “谢谢你啦。”底下有人感谢三秋叶的行为,三秋叶往下看去,只见一个戴着兔子帽子的萝莉向她挥手。 “不客气。”三秋叶下意识回了一句,觉得这个妹子的打扮和丐哥有几分相似。 “师哥,回去啦。”萝莉抓起丐哥的一只脚,就这样拖走了。 “我的妹子,我的人生赢家。”丐哥抱着酒坛哀鸣。 “我能知道她的名字吗?”三秋叶目送萝莉远去,对她很有好感。 楚若看了三秋叶一眼,神色有几分怪异,“才不是打奶狂魔。” “啊?”三秋叶没反应过来。 “简称丐萝。”楚若跳了下去,丐帮那两个家伙取id太有特色,以至于大家统一无视。 “师父你去哪?”三秋叶也跟着下去,结果摔了个狗吃|屎,她抬起头仰望着走到自己面前的楚若,窘迫道,“下次我会注意的。” 楚若叹了口气,扶起三秋叶替她擦净了脸上的污渍,带着她离开这里。 “师父师父,我们现在做什么?” “泡温泉。” 虎跑山庄后头有一处温泉,自打楚若来了藏剑山庄,这地方就成了楚若私人领域,叶炜也是睁只眼闭只眼,默认了楚若的行为,一个温泉而已,送了便是。 不过楚若和三秋叶来的时候,这里已经有人在泡温泉。 “纯阳宫太冷了,所以下来泡泡温泉,楚若你不介意吧?”梳着包子头的萝莉冲后来的两人笑道,她的声音极为甜美,让人发不起脾气。 “无妨。”楚若卸下武器,背过身去解衣。 “你就是新来的三秋叶。”萝莉游到三秋叶脚边,扬起一个大大的笑脸,“我是夏玄凝,叫我小夏就可以了。” “三秋叶。”三秋叶对这种自带软萌气质的萝莉没有抵抗力。 “她是道姑,大家都叫她剑纯粑粑。”夏玄凝介绍里头的同伴,语气天真,“以后你要打jjc可以找她。” 粑粑?三秋叶反应不过来,明明是个女孩子啊,而且道姑一听就不是id。 “琴心三叠。”楚若已经下水,她走到琴心三叠身边,摇了摇对方,“醒醒,别睡着了。” 琴心三叠从混沌中醒来,双颊泛红,清冷的眸子在此刻显得有几分柔弱,她望着楚若,伸出手臂搂了上去。 “我带她去休息。”楚若摸了摸琴心三叠的额头,觉得她被泡晕了,抱起人先行离开。 “啧。”一见人走远了,夏玄凝原形毕露,对三秋叶也没了之前的和颜悦色,“臭不要脸的女人。” 三秋叶解了一半的衣服,站在那里脱也不是穿也不是。 “看什么?”夏玄凝上了岸,捡起案上的衣服对三秋叶恶言相加,“一路货色,想装小白来博得同情心,告诉你,能从这个鬼地方离开的只有我,至于你们。”夏玄凝换了种语气,纯真无邪道,“在这地狱里继续猪狗不如的活着。” 她换好了衣服,一身浅蓝的道袍衬得她与世无争,欲念俱无,不似红尘中人,乘风欲去。 三秋叶看着夏玄凝离开,她的手在发抖,也不管衣服脱光了没有,一头就扎了下去,想要用这种方法冷静一下。今天见了太多人,形形色|色,搅得她心乱如麻,秋叶青的话还回响在她脑海中,只要毕业了,就能离开。 那些人都是来看自己的,若是被他们知道自己的愿望,三秋叶害怕起来,她不想被留在这里…… 一只手出现在三秋叶面前,抓住她的胳膊,将她拉了起来。 “犯什么浑,想死也不要死在这里。”楚若皱着眉头,还想训三秋叶几句,却被对方抱了个满怀。 “师父,我好害怕。”三秋叶搂着楚若嚎啕大哭。她想回去,不想死。 第56章 六湖不见(3) 【是这样的。】系统在小和尚的殴打下交代了一切,【老大说要扩大业务,于是我们开发了鬼网三。鬼网三,顾名思义,它是专门给死人服务的,因为是在测试版,有很多不定因素,便找了一些游魂进行测试。但是中途出了意外,把一个生魂也投了进去。】 【三秋叶?】小和尚趴在边上,望着幻镜云图里的人问道,【就是她吗?】 【她的灵魂脱离了身体,游荡在外,技术员误以为是刚死不久的病人,把她纳入其中。】原本是个浑圆的鸡子,这会缺了一角,那一角是被小和尚给活活咬掉的。系统愤恨想道,这桩做完就分手,简直不是蛋干的活! 【毕竟不是专业,分辨不出区别。】系统继续说,【我们已经做了补救措施,下次鬼门大开的时候就可以把她捞出来,安回身体里。】 【你们的售后服务什么时候做的这么好了?】小和尚拿眼瞥道,人手常年不足,维护服务器还来不及,这次竟然做了全套的服务。 【算是补偿服务吧。】系统可疑地迟钝了一下,它还有别的事没说,比如三秋叶家很有钱,再比如,三秋叶是个标准的白富美,有钱不说,还有势,老大发话了,要是后续工作做不好,它等着被降级吧。 【三秋叶怎么样我管不着。】小和尚盘着腿做好,翻那本《桃李满天下》,【李嘉娉,李婧,周姽婳,白酖儿,璇玑,下一个是艾丝翠得,三秋叶根本不算。】余页还有几个绰约的人影,或喜或悲,神态各异。 【鬼网三的事和我没关。】小和尚合上书,威胁系统,【把楚若还给我,不然我上报到老大那去,扣你年终奖。】 【说起来你的任务有多好,还不是我发布的。】系统哼了一声,散发着柔和的光芒,【半斤八两,彼此彼此,你告了我,也别想有好果子吃。】要不是小和尚是做特殊业务,它绝对要把这个吃里扒外的家伙给扔到鬼网三里去,一个玩家而已,敢和它对着干。 【赚死人的钱还有理了。】小和尚收起书,一个飞扑跳到系统身上,意图故技重施,把系统啃成残月。 【松口啊!】系统被咬到处乱晃,横冲直撞,一个不留神带着小和尚滚进了幻镜云图。 【已确认玩家灵魂,载入中……】 小和尚傻了眼,它松开嘴看着庞大的数据流,目光呆滞,【我怎么可能会有灵魂?】 【卧槽。】系统也傻了,它不顾头上的口水,载着小和尚想要冲出密集的数据,却徒劳无功,一只巨手伸它们两人,牢牢抓紧后猛地往深处扎去。 【07是我,快住手!】系统认得这只巨手,是专门带玩家前往出生的程序。因为功能单一,在编程序的时候就没有编入意识,只会做周而复始的动作。 编程一时爽,后果自己尝。系统在心里默默流泪,它当初干嘛不多写一段程序,这下好了,连主程序都不认。 【职业确认,出生地确认……】 面对甜美的女声,小和尚毫无反应,它只是一个程序,为什么会有灵魂? 听到报出来的数据,系统暗恨老大做事遮遮掩掩,这么大个麻烦扔给自己都不说,谁家会把灵魂当做数据打包快递送过来。【抱紧我。】系统当机立断。 【抱个球啊。】小和尚回过神来,抱着系统嚎啕大哭,在这个时候还不忘吐槽,【没手怎么抓,楚若,救命!】 ** 茫茫雪原,雪落无人听,楚若停下脚步,转头往身后看去,刚才,好像有人在叫她。 “师父?”三秋叶不解楚若为何会停下。 “无事。”楚若收回目光,越过三秋叶向前走去,前方就是雁门关了,那两个苍爹的所在地。 “师父师父。”三秋叶跟上楚若的脚步,叽叽喳喳说个不停,“我和唐萌萌说要去雁门关,唐萌萌回了一段很奇怪的话,叫什么,就他一个黄鸡敢用脸挡,什么意思?”小白三秋叶问道。 “无聊至极。” “还有,有陌生人给我发信件。”三秋叶对这种事乐此不彼,她抽出刚收的信件,念道,“二小姐你好,正所谓一代补丁一代神,苍爹早就是过去式,如果需要,琴爹教你做……”三秋叶还没念完,就被楚若抽走了手里的信件。 “师父。”三秋叶低头表示认错。除去那些对她有明显恶意的人,大部分玩家还是很友好的,前段日子有个叫萌大奶的人给她寄信,说等她满级就她打副本。三秋叶后来去问唐萌萌,确定了对方就是团长。 有了团长,她是不是就能毕业了,三秋叶按捺不住激动的心情,当晚就给唐萌萌写了一份信,等她收到回信的时候心凉了半截。唐萌萌说,团长手黑,和她打本你想要的都不会出,她之所以会邀请你打本,除了游戏的硬性规定外,就是想看你手红不红,不红就跟着团长打一辈子的本吧。 日日夜夜徘徊在副本门口……三秋叶想到这个就惨白了脸。 “莫要胡思乱想。”楚若扫了一眼,大略清楚这信上写的,琴爹,楚若收起信冷笑,谁叫谁爹还是个未知数呢。 “但是师父。”三秋叶跟在楚若身后,把担忧的话说出来,“我怕,怕我毕不了业。” “怕什么。”楚若冷哼,“藏剑山庄有的是钱,还怕买不到。” 还能买?三秋叶没能反应过来,毕业还能买? 手黑,找唐大炮买瑰石就是。 唐大炮是个嗜钱如命的家伙,和唐萌萌一样,唐大炮看不起藏剑山庄的二货,却对藏剑山庄的钱垂涎三尺。人有七情六欲,除去对生的渴望,八苦依旧缠绕在这些玩家身上,唐大炮生前是个pvg玩家,死了依旧干着这活,倒卖着物品,对钱念念不忘。只不过在鬼网三,他卖的东西更多。 “师兄,已经清楚了。”唐萌萌将整理好的资料交给身旁的人,“三秋叶想要毕业,瑰石可以卖给楚若。” 唐大炮戴着一张银面具,全身上下包的严严实实,半丝不露,完美贯彻了唐家堡的宗旨,要看给钱。 “藏剑。”唐大炮暧昧道,他的声音低沉,这番轻笑更是诱人,“可惜了。”藏剑不是双修,也不是奶妈,还是个外功。 “师兄,楚若很有钱。”说到钱,唐萌萌的眼睛发亮,“叶晖让她管着藏剑山庄的财务。” “翻十倍。”唐大炮半点没手软,整个鬼网三能卖瑰石的就他一家,漫天要价一点都不过分,反正藏剑山庄有的是钱。 “我这就回信给三秋叶。”唐萌萌迈着两条小短腿跑了。 而被唐萌萌挂念的三秋叶,此时举着重剑要哭了,“有话好好说。” “很久没热身了。”对面的人转了一下脑袋,冷峻的脸上没有怜惜,与他一起的是一位妙龄少女,披着一身黑甲,手拿盾牌,面无表情。 “不知死活,敢跑到老子地盘上撒野。”十万个苍云的目光在三秋叶脚下,苍云门派专属的宠物这会正蹭着三秋叶的脚腕,缠绵不舍。 “我只是觉得它可爱。”三秋叶拼命解释,一进雁门关楚若就不知去向了,她四处寻找,却发现有只小狮子冲她奶声奶气的叫,本是是萌物都不放过的原则,三秋叶抱着那只小狮子同它玩耍,结果遇上这两人。 “一个黄鸡而已。”长孙莫对三秋叶很看不上眼,弱鸡一个,拿剑的姿势都不对。她将盾牌放下,拿着一把陌刀向三秋叶走来,“没什么大不了。” “我警告你。”三秋叶抖着腿,“我师父是很厉害的。” “你师父。”长孙莫停下来打量了三秋叶,不屑道,“什么样的师父教出什么样的徒弟,瞧你这怂样,该不会是二狗子的徒弟。” “我师父是楚若。”三秋叶挺起胸膛,似乎有了勇气同长孙莫叫板,“你现在欺负了我,她会回来帮我报仇的。” “我怎么没听说过楚若收了个徒弟。”长孙莫抱着胸,压根不信三秋叶的话,“胡说八道。”她说着抬手就要砍下。 “师父救命啊。”三秋叶丢开重剑撒腿就跑,外面的人太可怕了,她要回藏剑山庄。 一柄轻剑挡住了陌刀的去向,长孙莫望着那人的面庞,又惊又怒,明明只是个黄鸡,竟敢,竟敢…… “你忘了把盾牌带上。”楚若另一只手握上重剑,抬手就是一个猛拍。游戏只是游戏,在鬼网三里,没有最强门派,只有更强的玩家。 长孙莫被打的连连后退,她捂着肿了的脸气道,“师弟,还不给我上。” “是,是。” 三秋叶抱着小狮子跌坐在雪堆里,心有余悸,要不是师父来的巧,她估计要被打个半死。她正庆幸自己逃过一难中,冷不防响起一个声音。 “若若~” “你谁啊?”三秋叶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,她扭过头来,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位人。 “你师公。”穿着红装银甲的男子这样说,他手里拿着一把药铲,背着一个药筐,衣角上沾了不少雪。 “骗人。”三秋叶觉得对方的眼神恶心的不行,“师父根本没和我说我有师公,就算有,也不是你这个样子。” “策藏才是官配。”男子坐好,把三秋叶怀里的小狮子抱过来,给它喂了点吃的,摸着毛茸茸的脑袋,“你就算了。”他不喜欢三秋叶,没楚若潇洒,打架也不行。 “告诉你。”三秋叶被对方一激,顿时失了理智,站起来插腰和他力争,“师父是我的,你们这些歪瓜裂枣,癞□□想吃天鹅肉,做梦去吧。” “三秋叶。” “干什么?”三秋叶气冲冲朝后面回了一句,盯着男子似乎有深仇大恨,当她意识到不是对面那个人在喊自己,三秋叶猛地红了脸,好像,是师父在叫她。 “你在干什么?”楚若问三秋叶,她身后是两个脸上带彩的苍云,这会安静的不得了,做着楚若的背景板。 “我,我……”三秋叶支吾着,不知该说什么。 楚若没给三秋叶解释的机会,她指着身后两人,“这是你的教练。” “教练?”三秋叶没懂楚若的意思。 “公孙莫会教你技能。”楚若对公孙莫还是很认可,“她是个老玩家,对其他门派也比较熟悉,她来教你pvp,我很放心。” 三秋叶看了公孙莫一眼,对方回敬一个假笑,落到她手里的黄鸡,她绝对要让三秋叶知道什么叫白斩鸡。 “师父。”三秋叶抖了一下,抱着楚若的胳膊连忙讨好,“我会乖乖听师父话,叫我往东绝不往西,所以……”三秋叶哭丧着脸,“我能不能。” 公孙莫很衬景的笑了一声。 “我还有事。”楚若抽回胳膊,对公孙莫两人嘱咐了一句,“莲蓉包很快就会赶来,不必手软。” “当然。”公孙莫不是出尔反尔的人,既然收了楚若的钱,她自然会尽心尽力,好好□□这只黄鸡。更何况有奶妈莲蓉包在一旁护驾,三秋叶死不了。想到未来美好的情景,公孙莫脸色稍缓,只不过在三秋叶眼里,这与死神的容颜无异。 “二狗子。”十万个苍云招呼跟在楚若屁股后面的军爷,“莲蓉包要来了,你打算怎么办?” “我自然跟若若走。”二狗子一脸莫名其妙,“谁要见那个矮子。”他喜欢腿长的,不是矮砸。 “十万两黄金,外加里飞沙马驹。”楚若报出价格,“你留在这里。” “成交。”二狗子立刻转变态度,狗腿子的形象没了,取而代之的是面容坚毅的好男儿,他能披甲上阵,护国杀敌。 “见钱眼开。”十万个苍云小小地唾弃了一声,师姐也收了楚若的钱,他和二狗子是五十步笑百步,差不了多少。 “军爷。”远处急促的马蹄声传来,马背上驮着两个少女,看着不过舞勺之年,一个似带露荷花,清新纯洁,一个犹如暗夜妖姬,神秘高贵。 “我就知道,有二狗子在就会有莲蓉包,有莲蓉包肯定会有团长。”公孙莫无力吐槽这种连带关系,她不明白二狗子究竟哪里好了,莲蓉包这么迷恋他,pvp是哈士奇,pve是傻狗,唯一能笑傲他们的,就是二狗子的生活技能,所有技能练到了满级,还专精缝纫,一个专精缝纫,专注外观,宠物,以及断腿的军爷。 “公孙莫你在嘀嘀咕咕说什么?”萌大奶下了马,拿着虫笛瞪了公孙莫一眼,张口开训,“上回打荻花竟敢以莫须有的理由退团,什么叫没我的外观不想打,人家丐哥带着丐萝从头打到尾,一句话都不说,你倒好,见了牡丹就走人,还把十万个苍云带走……” 萌大奶还在那里训话,莲蓉包已经走到二狗子身边,两手放在胸口,冲二狗子撒娇,“军爷军爷,我今天的外观好看吗?” “太粉了。” “这套呢?” “娃娃菜。” “那这套呢?” “神啊。”公孙莫一脸崩溃,她只是个pvp,为什么要强迫自己打副本,还要听萌大奶的废话。 “师姐,交给你了。”十万个苍云在公孙莫耳边说了一句,拉着发愣的三秋叶悄悄溜了,至于楚若,早就没了人影。 “师父。”三秋叶还想出声寻找楚若,被十万个苍云捂着嘴,直接拖走。 “放手。”一路被拖到雁门关关口,三秋叶终于从十万个苍云手里挣脱出来了,她举着重剑怒火冲天,“都怪你,害我跟丢了师父。” “你师父不是已经交代清楚了,这段时间留在这里。”十万个苍云倚在墙上,对三秋叶的威胁不为所动。 “我才不要。”三秋叶觉得不该向对方发火,把重剑收回腰上,模仿着十万个苍云的动作,也靠在城墙上。 远处的争吵声渐渐小了,寒风穿过城门,卷起飞雪散作飞花,十万个苍云抬起头来,问身边的少女,“你是怎么死的?” “我……”三秋叶眼神迷茫,回忆种种,“那天,妈妈叫我去公司一趟,我开着车去了,然后就不记得了。” “和我一样。”十万个苍云仰起头,凝视着黝黑的城墙,“出了车祸。” “是吗?”三秋叶神情恍惚,她最后的记忆模糊,再醒来就是在这里,听着机械的女声向她诉说游戏情况。 “他们说我们中间有一个人复活,回到人间。”十万个苍云叹了一口气,“我问过了,不是回到原来的身体,它会给你一具新的身体,全新的家人,陌生的关系。还会,失去在鬼网三的一切。” 三秋叶楞了一下,勾弄着自己的手指,显然不知所措。“师父……” “我会把师姐忘了。”十万个苍云眼里流淌着与公孙莫的点点滴滴,初来时的手足无措,深夜里的一声问候,遭质问时的挺身而出。“我接触这个游戏不太久,连门派都没认清就死了,后来系统问我要不要回到剑三,我当时觉得做个游魂挺无聊的,就答应了。现在看来,真的太好了。” “你……”三秋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。 “我不想把师姐忘了,也不想放弃过去的身份,与其接受一个新身份,倒不如在这里过下去。”十万个苍云握住盾牌,自嘲了一下,“或许是我太懦弱吧,在我看来,死了和活着没什么区别。” “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?”三秋叶不解,他和她是第一次见面,只能算陌生人,连朋友都不是。 “你不就是那个复活的人吗?”十万个苍云冲三秋叶笑道,“他们都说楚若能复活,但是在我看来,你才是那个人。灯下黑,谁都会犯。” 三秋叶站在那里,一股寒意从脚底钻入体内,她望着神态自若的十万个苍云,大脑一片空白。 别人毁了你的愿望,你就永远无法离开这里。 第57章 六湖不见(4) 楚若转过身去,背后空无一人,仿佛刚才只是一场梦,一切都不存在。白衣僧人快步走向楚若,在靠近楚若时再也没忍住,抱着楚若嚎啕大哭,“楚若,我好怕。” “我也好怕。”有人趁机抱上楚若的大腿。 楚若拿手板起对方的脑门,不确定道,“小和尚?” “是我。”小和尚抽抽搭搭哭着,他拍了拍楚若的胸口,满是不解,“你怎么有胸?” 卸下身后的重剑,楚若半点没客气,照脸狠狠抡了过去。 “好惨。”系统趁机躲到一旁,捂着眼睛偷偷瞄去,觉得一桩人间惨案正在发生。它要是落到楚若手上,系统想了一下,只觉得身体一轻,失了庇护所。 “你好。”系统放下手,朝楚若露出缺了门牙的笑容,那模样,要有多无辜就有多无辜。 “任务都是它发布的。”小和尚趴在地上,被打的满头是包,这时候还不忘拖系统下水。“它无耻,抢了我的身体,楚若你别客气,它原形就是个球,任圆任瘪的球。” “我也是听人办事。”系统不自在地挪动着身体,拼命冲楚若微笑。 “重剑秘诀,照脸抡。” “qaq,轻点。” 收拾完两个心头之恨,楚若抱着胸站在他们面前,居高临下,“我要回去。” 听到楚若这话,系统直接装死,这事它做不了决定,它虽然发布任务,但是最终解释权是在小和尚手里。 “品质等级还没有达到最高级。”小和尚一边哭一边把书交给了楚若,“回不去。” 翻开那本许久不用的桃李满天下,楚若直接跳过开头几页,越过璇玑那一页,摩挲着空白的书页,没有三秋叶,谁都没有。 “千古女帝的任务做的很好。”系统一脸肯定,不过被打得鼻青脸肿,看不出什么赞扬的脸色,“但是你又损失了*,任务奖励取……” 系统咽了咽口水,抖着小心肝改了口,“鉴于以后几个任务的特殊性,奖励改为强化身体素质。” 楚若的轻剑已经戳到系统的鼻尖上,只要稍稍用力,当场见血。 “以后几个世界是高维度世界,我帮你强化身体已经很不错了,你不要给脸不要脸。”系统破罐子破摔,这事结果怎么样它管不着,楚若的死活也不是它的事。 “我要不要脸我自己清楚。”楚若冷笑道,“但是我知道,鬼网三的玩家对你一定很感兴趣。” 虎落平阳被犬欺,落水的凤凰不如鸡,系统感概了一下自己的处境,不得不向楚若妥协,又或者把麻烦扔给了小和尚。 “我说我说,你的奇遇并不是我们负责,你的业务是外包的,我只负责按程序走,具体情况你找他。”系统指着小和尚,“他最清楚你的业务。” “不能说。”被楚若用厌恶的目光注视着,小和尚一阵委屈,他真的不能说,说了,这场赌局就输了,“我向你保证,只要一结束,就能回去。真的,我向你发誓。”小和尚表情诚恳。 “渡会。”楚若望着小和尚,脑海中突然冒出一个名字,“白衣渡会,这是你的称呼。” 她收了剑转身离去,“收拾好东西,随我下山。” “她怎么就只给你取了名字。”系统忿忿不平,它这么萌竟然没有名字。 “吓死我了。”等楚若走了,小和尚松了一大口气,“我以为楚若记起来了。” “什么?”系统一头雾水,“是我该问你,你记起来多少,一个灵魂被当成程序,之前的记忆呢?” “不能说的秘密。”小和尚拍拍手从地上爬起,摸了摸光秃秃的脑袋,思考了一下,“你就叫西统吧。” “谐音的。”系统被小和尚抱在怀里,不满意自己的名字。 “反正只是个代号,不必在意,走啦,楚若在山下等我们。” 鬼网三,给鬼魂玩的游戏,还在内测,玩家寥寥无几,为了避免这种状况,鬼网三与人间的游戏对接,使之看起来不是空荡。 “版本更新不上,虽然开放了长歌门,但是pve部分没有跟上,还是90级的副本,老大说这样也好,更新太快出了纰漏补也麻烦。”系统被小和尚牵着手,专挑地图人少的走,给小和尚和楚若科普。 “这些鬼魂早就死了,为了使他们愿意和我们合作,就说能复活一个人,实际上,人死不能复生,他们是无法复生的,三秋叶的情况刚好相反,她还活着,魂魄暂时离体了。但是被拉入鬼网三,想要离开的话,就只能完成愿望,我们提出的要求。” 说完一大堆话,系统问楚若,“你把我带下山做什么?” “萌大奶是个黑手,她在的团要什么不出什么,如果你在的话,就简单多了。”楚若的要求也不过分,和他们一起去打副本。 “可以。”系统想了一下,是个互利互助的项目,很快就答应了,“pvp呢?” “代打。”楚若扔下他二人,向光圈走去。 “藏剑山庄的土豪气质在她身上显露无遗。”目送楚若离去,系统对小和尚感叹,“你当初怎么不给她挑二少。” “那就成了傻速多,而不是带我装逼带我飞。”小和尚回了一句。 “好像很有道理。”系统噎了一下,说不出反驳的话。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,我是你的师父,如果能,就不想看着你陷入泥沼,呼救无门,而不是将你推下悬崖,毁去你的一生。 “师父。”三秋叶和两个苍云告别,跟在楚若身后,心中有千言万语要对楚若说,但当见到楚若的时候,她又说不出一个字来。 “来了。”小爱站在公告牌边上,对来来去去的玩家极为厌恶,她扫了三秋叶一眼,点了点唇,“帮你的徒弟上2200,拿什么回报我。” “大明宫的挂件帮你全部拍下。”楚若似乎在说一件遥遥无期的事,但是她知道,有系统在,不要说挂件,玄晶都能双开。 “成交。”小爱笑靥如花,她绕着三秋叶走了一圈,嘱咐了一句,“别给我拖后腿就行了。” “我会努力的。”三秋叶握紧拳头,公孙莫教了她不少东西,她不会给楚若添麻烦,她想帮楚若一把。 “保护好你自己。”楚若只要求三秋叶这个,在鬼网三里,谁都没有复活回营地的机会。 第一场,三秋叶什么事都没有做,她看着楚若和小爱冲向敌方,片刻功夫就打赢了对方,退出竞技场。 三秋叶正想说话,楚若已经开始第二场,一个瞬息就转移了地点。 “前二十场好打,就要就是后面麻烦。”趁休息的功夫,小爱跟三秋叶说道,“主要是我们的后台太高,经常会碰到一些麻烦。这会打到2200,也不知道她会怎么想?”小爱在头疼怎么和李孟解释,对三秋叶的状态直接无视,她和三秋叶还没到要好的地步。 前面几场也并不是好打,有一次对方被打蒙了,一个天策骑着马冲后方的三秋叶打去,吓得三秋叶到处乱跑,趁这个功夫,楚若已经打死了对方的奶妈,回过头来收拾那个天策。 “啧,又被举报了。”出了竞技场,小爱对楚若说道,“80年代藏剑打奶还好说,这会藏剑打奶,人家不是怀疑自己手残就是认为楚若你开了外挂。” “手残。”楚若排下一场,不要命了继续打。 上了2000以后,三秋叶的处境反而好了一些,大抵对方都认为三秋叶是个躺尸老板,不怎么理会,对楚若则是往死揍。三秋叶站在原地看着楚若在玩家间穿梭,动作利落,没有一丝迟疑。她突然想起楚若说过的万花晚静,大家都说晩静是个疯子,三秋叶下意识把眼前的楚若和那个素为谋面的晩静比较起来,她的师父,也是个疯子。 这一场赢得异常辛苦,出来的时候楚若已经站不稳身子,只能勉强依靠重剑支持平衡。 “师父。”三秋叶连忙过去扶住楚若,面带担忧,师父的脸色好差。 “被玩家穿透身体,我可帮不了你。”小爱甩了风袖给楚若,也是徒劳无力,她商量道,“反正也已经2000了,不如下回再打。” “不行。”楚若咬牙道,谁知道那个系统会不会跑了,此时不完成三秋叶的愿望,那要等到什么时候。 “也就缺一把武器。”小爱下意识说道,又改了口,吃吃笑起来,“我都忘了,你们藏剑两把武器,这会不毕业,团长还真不让你们进本。不过你这个样子,打2200恐怕有点难度。” “换我来。”有人搂过楚若,将她交给三秋叶,走到小爱身边,伸手抱住小爱,“你陪我打。” “上回把你踢出33队,忘了教训吗?”小爱靠在对方怀里不大乐意,李孟平时还好,一打竞技场就跟变了个人似的,见谁都带杀气。 “帮忙帮到底。”李孟执着红缨,她从楚若手中拿到了队长,做好准备工作,拉过呆愣的三秋叶,带着两人一起进入竞技场。 “楚若,要瑰石吗?”唐萌萌不知何时出现在此地,她走到墙角,冲坐在地上的楚若甜甜的笑道,“包三秋叶毕业哦。” “藏剑山庄钱多,但不花冤枉钱。”楚若拒绝这种冤大头的行为,有了系统她还买什么瑰石,真当她是财神爷。 “讨厌。”唐萌萌找了个地方坐下来,歪着脑袋问楚若,“你这么拼命,真的让人很好奇。” “不是你的东西就不要乱拿。”楚若警告唐萌萌。 “确实没错。”唐萌萌托着下巴,但是她不想死,她好后悔,轻易选择了死亡,结果只有亲者痛,什么也没得到,“我想重生。”她的机关弩指在楚若脑袋上,只要她愿意,弩中的追命箭就能要了楚若的命。毕竟在鬼网三里,谁都没有回到营地的机会。 “以前老妈总是抱怨,说我这不好那不好,后来我走了,她哭的好伤心,我亲眼看着她一夜白了头,衰败下去,老爸的背也驼了,他们在一瞬间老的好快。那段时间我跟在他们后面,听着他们和我说好多好多话。”唐萌萌思念着过去,如果可以重来,她不会选择自杀,她想牵着他们的手,一路走下去,“老妈说,萌萌,你在那个世界一定要做个乖孩子,不要再任性了。” “于是我选择了萝莉,做一个乖孩子。”唐萌萌将机关弩放下,抱着腿哭的稀里哗啦,她做不到,杀一个人对她来说太难了。“师兄待我很好,教我打木桩,陪我做机关猪,可是,我真的好想好想老爸老妈,我甚至没有机会拔出他们头上第一根白发,给他们买一件衣服。” 一片阴影挡住了唐萌萌的光线,唐萌萌揉着眼睛,委屈道,“师兄。” “回去了。”唐大炮向唐萌萌伸出手,他的声音很平和,有一种安心,“我带你回家。” “嗯。”唐萌萌点点头,挽上唐大炮站了起来,对楚若告别,“走了,打副本的时候叫我们。” “带老板拿工资。”唐大炮牵着唐萌萌的手,不忘传授心得,“唐家堡从不做义工。” “是,记住了。” 生亦何欢,死亦何苦。楚若想起这两句话,她望着这川流不息的人群,自我嘲解,自己与他们又有什么区别。 当三秋叶穿着pvp的装备走向楚若时,三秋叶高兴的心情溢于言表,她迫不及待问楚若,“师父,我们可以去打本了吗?” “可以。”楚若点了点头,向众人发出邀请,25人本可以开启了。 战乱长安,自95级开启后,这块昔日热闹不断的地图逐渐寂静下来,少有玩家来往,此时一群玩家却出现在这里,向着大明宫进发。 “系统这抠门的,什么权限不足,不给通过,跑了所有秘境,结果最高版本的就是大明宫,我生前都打吐了。”萌大奶站好位置,数了数人员,又问跟在楚若身后的两人,“新来的,我怎么不知道,这年头还有人选少林。” “请来的外援。”楚若睁着眼说瞎话,鬼网三能请到外援才怪了。 “会开阵不?”萌大奶只有这个要求。 “还会菠萝。”小和尚表示自己是内行人,又紧跟着楚若,和其他人划清了界限。 “别给我添乱就行。”萌大奶盯着小和尚和系统看了会,把目光移到别人身上,楚若一身是谜,和她有关的人也是身份不明,他们要干什么自己管不着,她只想完成自己的愿望,开一次25人本。 “七秀的,天策的,苍云的……”萌大奶一个个数着,数到万花的时候叫了起来,“子墨你的同门呢?” “疯子的行踪谁要知道。”一身江湖装打扮的短发少年不屑道,谁都知道晚静是个疯子,没事找她自虐吗? “应该快来吧。”丐哥不确定道,“我和她说过了。” 说曹操曹操就到,丐哥刚说完,晚静的声音就从他身后响起,她紧盯着子墨不放,红着眼道,“你的长发呢?” “你有毛病啊,我又不是女人,养这么长的头发干嘛。”子墨和晚静从第一天就没好好相处过,又或者,子墨完全接受不了晚静的作风。 “身为万花。”晚静快步走到子墨面前,伸手就给了他一巴掌,恨铁不成钢,“败坏门风。” 所有人都往后退了一步,丐萝悄悄对丐哥说道,“这种女人你还敢要。”简直无理取闹。 “唔……”丐哥一时半会说不出反驳的话,他觉得丐萝说的没错,但又觉得晩静长得漂亮,放手了实在可惜。 “不要以为我不会打女人。”子墨被曲缪拉着手,才没打下去,他讨厌这个同门,一天到晚说什么一世万花,他当初玩万花也只是因为pve花间暴力,没什么原因,结果来到鬼网三遇上这种女人,倒了八辈子霉。 “你应该和琴心三叠在一起,而不是和男人纠缠不清。”晚静见到五毒的曲缪,脸色更谈不上好,在她心里,万花和纯阳才是官配。 “神经病。”夏玄凝觉得那个女子脑子有病,整天神叨叨的,污染环境,她还看不起自己,因为纯阳没有道长,只有道姑和咩萝。 “我乐意照顾曲缪一辈子,你管的着吗你。”子墨没半点好脸色,他又不喜欢女人,和女人搞在一起干嘛,骗婚吗? “子墨,别生气。”曲缪倒是不喜不悲,对晚静也是和颜悦色,他生前患有心脏病,因此一直心平气和,从来不发怒。 “真恶心。”看到曲缪平淡无波的样子,晚静没由来的厌恶,在她眼里,曲缪就是那种白莲花,装可怜。 三秋叶躲在楚若身后,对晩静有了全新的认识,怪不得没有朋友,这样的人谁会愿意和她相处。 “够了。”萌大奶适时出来打圆场,她对晚静说,“团里奶妈不够,晚静你切离经,负责外功队的血。” “我可以单奶全团。”晚静立刻转了话题,同萌大奶力争,她觉得萌大奶也应切毒经,以免浪费不必要的治疗量。 “我是团长。”萌大奶一句话就让晚静闭了嘴。 “莲蓉包和小爱其中一个切奶秀,负责内功队。”萌大奶先把任务分配完,她见晚静有话有说,冷冷道,“我不介意团里少一个万花。” 晚静终于老实下来,并用愤恨的目光不断扫射莲蓉包和小爱。 “师姐。”莲蓉包被吓得脸色发白,不敢往晚静那边看去。 “不怕,你切冰心。”小爱摸了摸莲蓉包的小脸蛋,拉过身边的李孟,“她会保护我。” “恩。”莲蓉包握拳道,“拜托军娘了。” “陆十二楼切t。”萌大奶说好以后,把枫木晩晴换上去,扬起笑容,“祝这次团本活动圆满成功。” 众人听了,默默换了大橙武,满足萌大奶的要求,二十把大橙武凑在一起确实好看,就是少了少林的。 萌大奶首先转过身来,向着副本进发,众人依次进入,二十三,二十四……二十五。 老一很轻松就过了,出了不少适用的装备,大家挑了几个拍卖后,向老二进发,三秋叶捂着扑通不停的心脏满是期待,只要毕业了,她就回去。 “二狗子踢球去。”来到老二所在地,萌大奶指挥人群里的军爷,“国足的也没事。” “给马草。”二狗子理所当然。 “一筐马草就嫁人,说的还真没错。”萌大奶糊了二狗子一脸马草,转身吩咐道,“近战跟陆十二楼站,远程跟莲蓉包,奶妈看我,至于三秋叶。”萌大奶思考了一下,“跟莲蓉包站去。” “可是我是近战,我想和师父一起。”三秋叶请求道。 “驳回,我是团长。”萌大奶牛气冲天,“碧玺是我的,散件是我的,你们也是我的。”她夹着枫木晩晴,娇蛮可爱。 “哦。”三秋叶垂头丧气走到一边,站到莲蓉包边上。 “放心啦。”莲蓉包握着双剑,给三秋叶打气,“下个boss你就能和楚若一起。” “谢谢。”三秋叶向莲蓉包表示感谢。 “开。”萌大奶喊道。 开始都很顺利,大家对这个副本熟烂于心,不用萌大奶喊,自发地出人群排沙暴,可是当点到三秋叶时,三秋叶一下子慌了神,站在原地一动不动。 “三秋叶。”萌大奶甩了口圣手,脸色严肃,“站到边上去。”她的团不能死人。 “是,是。”三秋叶急急忙忙向往走去,突然,一个人穿透了她,让三秋叶一下子失去意识,手脚不听使唤。 “脱。”见到这种情况,萌大奶当机立断,放弃只剩百分之十的boss。 “都快打完了。”团里有人抱怨道。 “让她自绝经脉好了。”有个人说道,“躺尸就是。” 此话一出,众人无声,他们互相看了看身边的人,相互散去,最后一个花萝暴露了出来。 “哎呀,是剑网三的玩家。”莲蓉包惊讶道,“团长,五队满了。” “怎么可能?”萌大奶拉出团队面板,点开第五小队,上面赫然多了一个id,荣华过暮,显示心法为花间。 “我记得没喊世界啊。”萌大奶骚了骚头,不太理解这种情况。 “现在出不去了。”唐萌萌看见那个花萝想往外面跑,笑嘻嘻道,“不可以下线哦,不然会永远留在这里。” “鬼,鬼网三。”花萝的头顶浮现出几个字,显然被吓得不轻。 “欢迎来到鬼网三。”丐萝念了句,走到花萝身边,“祝你游戏愉快。” “那个花萝。”萌大奶可没什么好心情,“别有事没事玩抱团,远远跟在后面,打完本就能出去。” 谁还敢和你们抱团啊,花萝欲哭无泪,她还以为是一群pvp闲着无聊去打本,就试着申请加入,结果倒好,玩大了。 楚若看了系统一眼,没说什么。 重新分配好后,老二很快就过了,萌大奶把牌子扔给三秋叶,揣着五毒的牌子兴奋不已,否极泰来,她果然不黑了。 老三是六道,因为怕花萝出问题,萌大奶直接让她自绝经脉,死在了外面。小爱给她施了个复活技能,半开玩笑道,“剑三玩家真好,还能用神舞妙扬。” “凤凰蛊就是个摆设。”萌大奶狠狠吐槽了一句。“开!” 这次很顺利过了,boss一倒,众人冲向宝箱,二狗子首先摸到,兴高采烈,“犹关,还有挂件!” “楚若给我拍。”小爱指着宝箱道,“我一定要拿到。” 荣华过暮在帖子写道,我以为鬼网三的玩家与众不同,结果他们和我们没什么区别,也会为了一个装备撕逼,为了一个挂件撕破脸,最后那个挂件被一个二小姐高价拍下,给了队里的秀姐。老实说,那个挂件并不配秀姐。那天那个团似乎红得诡异,每个boss都出了挂件,最精彩不是这里,而是剑圣,黑龙斩铁谁都想要,它被炒到了与玄晶相同的价格,依旧归属了秀姐。我和他们一直打到了安禄山,团里那个藏剑老板直接毕业,而我拿着十几万的工资,和一块玄晶被踢出了团。 我挺想在世界骂这个团,完全不给人权,但是我看着包里的玄晶和那些工资选择了找客服,将它们上交国家,我稍稍有点惋惜,如果是95玄晶我会昧下,也不会发这个帖子,事实是,这个帖子让我水到了十三级。 而当三秋叶pve毕业后,皇宫大门不再白雾茫茫,而是转变成了一个黑洞,一直待在团里的系统恢复成光球,向众人报到。 【玩家三秋叶已完成任务,即将遣送现实。】 “不可能。”夏玄凝头一个叫出声来,“为什么不是楚若?” “我猜对了。”十万个苍云笑了起来。 “我可以回去了。”三秋叶看着自己的双手,几乎要落下泪。 “如果是这样的话。”夏玄凝抽出长剑,表情疯狂,“我要杀了你。” 大家似乎被夏玄凝的话感染了,不约而同亮起武器,眼中几近癫狂,他们不能想死,要活下去。 “快走。”楚若将三秋叶护到身后,缓缓拔出了重剑。 “师父。”三秋叶想带楚若一起走。 “走。”楚若推了三秋叶一步。 【那么……】系统上下浮动了一下,发出指令,【追击开始。】 第58章 七救赎之光(1) 楚大人,您是我的救赎之光。 圣历三千五百年,圣女艾斯翠入光明殿,侍奉光明神。这个被后人铭记的时间,被诗人提起的艾斯翠,曾经也是候选圣女之一,她与同龄人没什么区别,在遇到重大事情时,也会坐定不安,焦躁不已。 “我的孩子。”她的导师雷德克慈爱地摸了摸艾丝的脑袋,给予她安心的力量,“你要相信自己。” “但是老师。”此时的艾斯翠还只是个未经世事的少女,对这个世界懵懵懂懂,用好奇又惧怕的目光打量着一切。那双浅蓝的瞳眸望着雷德克,蓄满了泪水,金色的长发披在肩上,洁白的长袍包裹着瘦弱的身躯,她扑到雷德克的怀里,眼泪簌簌落下,对这个怀抱眷恋不舍。“我好怕。” 她是最后一个被选入光明殿的候选圣女,神力勉强达到了及格,若不是雷德克极力推荐,光明殿将会与她彻底无缘,她要回到小村庄里,为生计发愁。 其余的圣女都暗暗讥笑艾斯翠,神力最末等的艾斯翠什么都不会,她不认得字,动作粗鲁,没有一丝礼仪可言。而她们一出生就测试了资质,饮的是清晨第一道露水,吃的是最新鲜的果蔬,只为了保证神力的纯洁,学会的第一句便是‘光明神在上’。这一切的一切,只是为了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。 圣女,能与光明神沟通的存在。 “我的艾斯。”雷德克已经年近百岁,他一直游历在外,为了追求更强大的力量,当他看见那个在晨曦歌唱的艾斯翠,他便知道,艾斯翠将会开启光明大陆全新的篇章,她是下任圣女,晨曦之光,希望之光,被光明神亲吻过的孩子。 “光明神会与你同在,不要被黑暗蒙蔽了双眼。”雷德克从法袍里掏出一个炼金器,把它交给了艾斯翠,“在我离开之后,将这个沙漏倒置。” “老师。”艾斯翠没有明白雷德克的意思,纯洁无暇的瞳眸里倒映着掌心里的沙漏,它小巧精致,有一种神秘的力量。 “这是物之沙漏,它会计算你心中挂念的人,待沙子漏尽时,就是我回归之时。”雷德克告诉艾斯翠,很久以前,他就是拿这个来等待友人的回归,如今,他成了被等待的人。 “物之沙漏。”艾斯翠第一次等待一个人的回归,她瞧着掌心的沙漏,满是欢喜,“艾斯等着老师回来。” “果然还是个孩子。”见艾斯翠不再哭泣,雷德克笑呵呵,孩子就是孩子,会把悲伤轻易转移,忘却伤痛。“我不在的日子,你要好好学习。” “我会的。”艾斯翠回想起在其他圣女欺负的日子,努力把委屈压下,只朝雷德克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。 “哎。”雷德克知道艾斯翠的情况,但他太忙了,甚至抽不出空帮艾斯翠找一位礼仪老师,“等我回来以后,我再帮你找一位礼仪老师。”雷德克只能这样说。 “嗯。”艾斯翠点了点头,目送着雷德克远去,直到对方在她视线中消失,她才恋恋不舍从宫门口离去,捧着那只小小的沙漏回到房间,将它倒置着放在床头。 当第一颗沙子在艾斯翠的注视中落下,雷德克已经离开王城,这一去,不知何时再能见面。艾斯翠取来光明圣经,坐在床边轻声念着经文。 “我主怜爱世人……” 阳光从琉璃窗中照射过来,落到艾斯翠身上,无数光精灵围绕在她身边,它们静静聆听着光明圣经,对这位候选圣女充满了好奇。 “我主怜爱万物,众生皆受我主照耀。” 艾斯翠的家乡在非常遥远的山间中,那是一个平凡的不能再平凡的小村庄,那里的人们淳朴善良,对生活有着美好的向往,他们有一个善良的心,接济着从小失去双亲的艾斯翠。 那些有了孩子的母亲总是对外乡人说,艾丝太可怜了,从小就没了父亲和母亲。于是外乡人就会顺着话题问,是出了什么意外? 他们进了黑暗森林,从此再也没有回来。冒险者,黑暗森林没有宝物,只有无尽的死亡和哀嚎,你若是去了,定会落得一样的下场。 冒险者不高兴了,他们骂骂咧咧离开了这里,一个子都没有付,怒气冲冲进了黑暗森林,验证了村民的话。 事情越传越大,更多的冒险者来到这个小村庄,他们也听说了故事,总是认为自己是不同,不听劝告闯入了黑暗森林,没了下文。直到雷德克来到这里,他没有去黑暗森林,而是发现了艾斯翠。 “你愿意和我离开这里吗?”雷德克问那个在酒吧里端盘子的艾斯翠。 “去哪里?”艾斯翠睁着大眼睛,对雷德克充满了好奇心。 “去侍奉光明神。” “就你还想侍奉光明神。”用晚饭的时候,有人拦下艾斯翠,嗤笑艾斯翠的打扮,“下贱的乡下丫头,以为穿上丝袍就能当圣女吗?” “据说她刚来的时候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。”栗发少女讥笑艾斯翠,其他候选圣女也跟着笑了起来,多大的笑话,一个候选圣女连名字都不会写。 “请让让。”艾斯翠几乎要哭了,她紧紧攥着自己的衣袍,不敢反抗。 在这个金碧辉煌的光明殿,她再也不用劳动换取自己的食物,她可以穿曾经羡慕的丝袍,走在一尘不染的长廊里,去欣赏花园里盛开的鲜花,随时低下头亲吻它们。但是,她不喜欢这种生活,这里的人会嘲笑她,无视她,她再也感受不到村民对自己的善意,没有人会亲吻她的额头,给她安慰。 “亲爱的艾斯。”另一个少女用了一种怪异的语调亲昵道,“你不用吃晚饭了,明天一早神官要来检查,你的光明圣经认了几个字?”她的表情柔和,充满温暖,艾斯翠认识这个少女,她的表情从来没有变过,连睡觉也是这个样子。 “不通过可是会被赶出去。”她们你一言我一语,“你就要被送回乡下,做个粗使丫头。” “*师为什么会推荐这种人。” 艾斯翠忍受不了这种侮辱,她哭着跑开了,一路哭着小跑回到自己的房间,埋在枕头里发泄着情绪,她讨厌那些人,漂亮的像童话里的仙女,却是自己见过最恶毒的人。 她哭坐在床上,不经意扫过床头的沙漏,一下子愣住了。 月光下,那个精致的沙漏没有再流淌金沙,像是小溪被巨石堵住了去路,下流逐渐干涸。爱丝翠得擦干眼泪,取过沙漏不可置信,为什么,物之沙漏会突然停止走动,是坏了吗?艾斯翠摇晃着沙漏,想把巨石弄开,让那条小溪继续流淌。 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,骑士轻声问她,“艾斯大人,您休息了吗?” “我马上来。”艾斯翠的心在此刻遭受着寒风的侵袭,她似乎被丢到了悬崖边上,叫人害怕,还有一种更大的绝望在等待她。 “什么事?”艾斯翠胡乱擦了把脸,开了门问道。 “这是*师托我转交的。”门外有两个人,一个是光明殿的骑士,他此刻不再洋溢着笑容,面容悲伤。而另一个人艾斯翠不认识,他的衣服揉得皱巴巴的,头发也是乱糟糟的,他的脸上带着伤,手臂缠着药带。 艾斯翠站在原地,似乎听不见对方说的话。 “*师在碧绿森林遭遇意外,已经……”他说不下去了,强忍悲痛,“他生前说这架竖琴很适合你。” 物之沙漏从艾斯翠手中掉落,她接过竖琴,看着它不知所措,那架竖琴镶嵌着一个绿宝石,让人感受到勃勃的生机,它的琴身雕刻着绿叶与鲜花,做工精美,是人类难以达到的高度。 “这是精灵王送给你的春之竖琴,它能治愈伤口。”对方说道,“这是精灵王表达的歉意。” “为什么不拿它来救老师?”艾斯翠质问对方。 “来不及。”对方陈述了一切,他捂着脸被迫回忆起那种场面,“我们遭遇了大恶魔,根本没有反抗的能力,*师为了救我们出去,使用了禁术。后来我们想回去找寻*师的遗体……”他没有说下去,但是艾斯翠已经知道结果,尸骨无存。 “我不要。”艾斯翠回过神来,将春之竖琴塞还给他,她关上门,靠在门上,泪水无声落下,这是歇斯底里的控诉,也是沉默的哀鸣。 明明说好回来给她找一个礼仪老师的,她每天都有认真学习,她背会了光明圣经,完成了约定。为什么,老师要失约……艾斯翠坐在地上放声大哭,这世上没有人会再对她说,我的孩子,我的艾斯。 月光笼罩在地上的春之竖琴,透绿的宝石在月色的召唤下开始变幻,从中凝结出一滴眼泪,在它坠落在地的那一颗消失殆尽,一个模糊的人影出现在春之竖琴旁,他轻轻地叹息了一声,奏响了春之竖琴。 第59章 七救赎之光(2) 初升的阳光照在她脸庞上,使她看起来恬静如天使。但是她太瘦弱了,用不了太大力气就能将艾斯翠抱起来,放到床上,让她安然入眠。 “你是谁?”艾斯翠在晨曦的呼唤中醒来,睡眼朦胧地问床边的人。 “你将春之竖琴遗弃在门外了。”那个男人这样说,他的声影模糊,不似真人,阳光透过他的身体,亲吻着艾斯翠,光精灵欢呼雀跃着,从他的身边来到艾斯翠身旁。 “光?”艾斯翠看着那个男人,他的外貌像恶魔,黑发黑眸,是未知的神秘,也是诱惑的堕落。恶魔是不能待在光明殿的,艾斯翠在进入光明殿第一天就知道这个道理,这片大陆,光明殿的光元素最为浓郁,低级恶魔靠近光明殿就会灰飞烟灭,而大恶魔会在神力的作用下原形毕露,丑陋不堪。他不是恶魔,光精灵在亲近他,艾斯翠在心里想道。 “我是死者遗愿。”对方回答了艾斯翠的问题。 “死者,遗愿。”艾斯翠重复这两个词,她的眼泪再次落下,老师,她最敬爱的老师,她就知道,老师没有抛下她。 “悲伤带不去痛苦,它只会让你更加难过。” “老师。”艾斯翠抑制不住痛哭,她还是个孩子,无法接受生离死别,亲人的远去,雷德克与她告别的情景恍如昨天,而今天,有人告诉艾斯翠,他是雷德克的遗愿。 “好徒儿。”他靠上前来,轻轻抚着艾斯翠的头顶,他艾斯翠再次感受到了温暖,就像雷德克带给她的一样。 哭过之后,艾斯翠的情绪稳定了很多,她似乎接受了对方。红肿的眼睛凝视着男子道,“你和老师长得一点都不像。” “我叫楚若。”他走到春之竖琴旁,“寄身于此,沉睡多年,是你的老师将我唤醒,作为交换,我将完成他的遗愿。” “初,柔。”艾斯翠咬不准楚若的名字,她重复了好几遍,勉强念对了楚字,“好怪的发音,我可以叫你楚吗?” “我允许你叫我楚大人。”楚若走到艾斯翠身边,低下头与她对视,连续几次念错名字,小和尚早就笑翻了天,这使楚若有些恼怒。 “是楚大人。”艾斯翠这三个字倒是念得很顺,脱口而出,她往后挪了挪身体,有些害怕。明明没有生气的表情,她却感到了楚若在发怒。 “好好休息,今日的测试已经取消了。”楚若回到春之竖琴旁,在艾斯翠的注视下化为雾气,钻入绿宝石中。 “楚大人?”艾斯翠不确定叫了一句。 “睡吧。”楚若的声音在艾斯翠的耳边响起,轻如呢喃。 艾斯翠的眼皮沉沉垂下,她打了个哈欠,重新躺回床上,扯过被子静静睡下。物之沙漏摆放在床头,它被倒放了一个位置,剩余的沙子回归到原处,等待着下一次开启。 【很快就能回去了。】小和尚待在楚若身边,他又恢复成了q版大小,之前的样子在他身上一分都找不到,他对楚若说,【你知道的,紫色物品再往上就是橙武。】 【还有小橙武。】楚若翻开书来,上面勾绘着艾斯翠的模样,身披圣袍,表情圣洁,眼中倒映着怜悯。楚若并不习惯这张画,他将书本合上,闭着眼睛假寐,他在春之竖琴待了许多年,逐渐忘却过去的日子,模糊一张张面容,他只能不停地翻阅着书籍,强化对她们的记忆。 【刚开新等级,哪会有小橙武。】小和尚嘀咕了一句,看楚若睡着了,他不再多说,飞到楚若边上,趴在他身边休息。 艾斯翠一直睡到了下午,她醒来时,侍女敲了敲门,将食物送到艾斯翠床上。 “艾斯大人。”侍女向艾斯翠说明,“主教大人听闻*师的事,心有感触,特放了您三日假期,这三日您可以自由活动。”她的眼睛一直低垂着地面,对艾斯翠房里的物品绝不查看,完美了贯彻了侍女的准则。 “知道了。”艾斯翠没有多少胃口,就连听到她被放了三天假期,她也只是懒洋洋地点了点头,没有多少喜色。 “我等告退。”东西送到了,话也说了,侍女推着餐车离去。 “你该吃点。”楚若不知何时出现在艾斯翠身边,他坐到艾斯翠对面,关切道,“你还在长身体。” “吃不下。”艾斯翠扯着被子,神色悲伤,对她来说,雷德克就是父亲,他的死带给艾斯翠的打击不是一点两点。 “为了你的老师,你也要吃点。”楚若替艾斯翠掀开餐盘盖,食物的香气散发出来,诱惑着艾斯翠的胃。 “我……”胃里在翻滚,但是艾斯翠却没多少心情吃饭,她看了楚若一眼,勉强拿起刀叉,吃了几口。 “他希望你成为圣女。”楚若轻声道,“送你来光明殿也是这个原因。” “老师他……”艾斯翠放下刀叉,回忆在路上的日子,那段时间是她最快乐的时光,没有烦恼,没有委屈,有的是温暖,还有雷德克慈爱的笑容。艾斯翠酸了鼻子。 “这是他的遗愿,也是我要做的。”楚若走到艾斯翠,伸过手拭去她的泪水,轻抚着艾斯翠的脸庞,“向我保证,这是最后一次。” “最,后一次。”艾斯翠点了点头,她靠在楚若怀里,紧紧攥着楚若的衣服,无声哭泣,那颗悬着的心,在听到雷德克死讯的心,终于在这一刻落地,重回温暖。 晚风吹动着纱幔,光精灵好奇地打量着房间里的两人,满是不解。人类为什么会悲伤? 艾斯翠穿着一件睡袍,坐在高凳上,她拿着刀叉,听着楚若的指令,一步一步机械着动作。“好麻烦。”艾斯翠抱怨,她为什么要听楚大人的意见,不去吃饭,而是在这里练习餐桌礼仪。 “圣女测试不会因为雷德克的死而推迟,你被放了三日假期,从某种意义上讲,对你是不利的。”楚若站在一边,纠正着艾斯翠的动作。 艾斯翠咬了咬下唇,她知道,在她休息的时候,她们在上课,在学习,她再一次被远远甩在后面,望尘莫及。 “光明圣经学了多少?”楚若取过艾斯翠经常翻阅的光明圣经,眼里带了淡淡的赞扬,这本书被翻过多次,起了边角,这说明了艾斯翠的努力。 “我会背了。”艾斯翠放下刀叉,正对着楚若,表情黯淡,“本来,是想给老师一个惊喜的。” “你可以把我当做他。”楚若将光明圣经放到艾斯翠膝上,摸了摸她的金发,“背吧,孩子。” “是。”艾斯翠将眼泪收回去,双手放到光明圣经封面上,闭上双眼,换了种神情,她一下子变得很恬静,神色柔和。 “我主怜爱世人……我主怜悯万物,众生皆受我主照耀……愿汝聆听我主叹息,忘却苦厄。” 楚若看着夕阳里的艾斯翠,随着她的背诵,越来越多的光精灵汇聚到艾斯翠身边,融入她的体内,楚若伸出手掌,接住一个调皮的光精灵,无声地笑了。艾斯翠的神力在增长,雷德克没有看错,照这样的速度下去,她将会成为有史以来最强的光明圣女。 光明神的圣女,光明眷顾的孩子。楚若的笑容转变为讽刺,眼中温柔不变,他的艾斯翠。他走到艾斯翠面前,驱散光精灵,抱住了艾斯翠。 “楚大人。”艾斯翠被这个怀抱吓了一跳,在她睁开眼的同时,光精灵四散飞去,刚刚聚集起的圣光这一刻化为泡沫。 “你做的很好。”楚若梳理着艾斯翠的长发,“我很高兴,答应我,在最后测试之前,不要在他人面前念完整本光明圣经。” “为什么?”艾斯翠不解道,按照以往的测试,每个候选圣女都要在神官面前背诵光明圣经。 “我不希望你过早夭折。”楚若叹息,古语有之,木秀于林,风必摧之;人心险恶,难以叵测。 “楚大人……”艾斯翠捏着那本光明圣经,她不是温室里的花朵,从小吃百家饭长大的她,自然明白楚若的意思。这么多候选圣女,能成为圣女的,只有一个人。 “好了。”楚若松开手,往后退了几步,“继续练习吧。”他指桌上的餐盘,里头的食物早就在之前的练习中消失殆尽,但是艾斯翠还没有达到楚若的要求。 “真讨厌。”艾斯翠抱怨,“为什么我还要练习吃的?”在她学习的课程中,从来没有关于餐桌礼仪。 “因为你是圣女。”楚若说,“你的一举一动都将被人关注,受人点评,不想闹出笑话,就加紧练习。” “我是候选圣女。”艾斯翠矫正楚若的说法,神色严肃,“在没有成为真正的圣女之前,我不被允许使用这个称呼。” “好的。”楚若行了一个骑士礼,亲吻艾斯翠的手背,“我的候选圣女大人。” 第60章 七救赎之光(3) 三天的时间过去,艾斯翠再次出现在众人眼前,她依旧是那个样子,不敢与人对视目光,低垂着头快步走过,一个人独自漫步在空旷的大殿里。 “那个孩子太可怜了。”有神官同情艾斯翠的遭遇,**师的去世给她带来不小的打击,才三天的功夫她就消瘦了不少,变得更加自卑,和别人说话也是轻声细语的,没有一丝自信,这样的人,是当不了圣女。 其余的候选圣女则暗中偷笑,不需要她们动手,竞争人就少了一个。只要艾斯翠一直低迷下去,等到竞选结束,她将被送出光明殿。 她们想了个主意,每个人每天轮流在艾斯翠耳边有意无意提起雷德克的死。果不其然,艾斯翠经常没学多久就提早退去,又或者独自一人躲在房间,她们猜,定是在偷偷哭泣。 “适而可止。”教导神官发现了这种行为,他告诫那些做手脚的候选圣女,“光明神不会容许的。” 她们不敢再造次,对教导神官唯唯诺诺,心里却不以为然,若光明神真的在看,他就不该让艾斯翠进入光明殿,玷污这块神圣之地。 而在艾斯翠的房间里,艾斯翠趴在楚若的膝上哭的不成样子,“她们太过分了。”一次又一次揭开她的伤疤,把刚刚愈合的新肉戳的血肉模糊。 “我的孩子。”楚若梳理着艾斯翠的金发,表情温柔,“你应该坚强起来,跨过这道坎。” 艾斯翠没说话,她只管把脸埋进来,将心里的不愉快都发泄出来,让自己好受些。 “你今天又早退了。”楚若取过艾斯翠的教材,翻到今天要学的内容,上面的笔记只做到一半,还有未干的印记,她哭过。 “非常抱歉。”艾斯翠坐在楚若脚边,长长的袍子遮住她的身躯,还有腿上的伤痕,她走的太急,在下阶梯的时候跌倒了。但是艾斯翠不敢和楚若说,她隔着泪水偷偷望着楚若,心里忐忑不安,楚若对她很严厉,用圣女的标准约束着艾斯翠的言行,作为圣女,她不该使自己的身体受到损伤,这是对光明神的不敬。 艾斯翠在心里想着,吃午饭之前,她去祈祷室用法术把伤口治愈,这样晚上回来,楚大人也不会发现。 “今天的课要补上。”楚若将书递给艾斯翠,建议她去找教导神官,他教不了艾斯翠,对他来说,信仰是一个陌生的词语。“午休的时候去找罗迪神官,但是只许一次,下一次,你要在课上把笔记做完。” “好的楚大人。”艾斯翠接过烫金羊皮书籍,她想用自己的力量站起来,却扯到了腿上的伤口,跌坐在地上。 “楚大人。”艾斯翠抱着那本书,不敢去看楚若,她就保持着原状,一动不动。 “你是不是打算用圣术解决。”楚若问她,迄今为止,艾斯翠学会的法术就只有圣术,但是圣术并不是用来治愈伤口,它是最初级的光明驱散术,用来驱散邪恶。 “没有。”艾斯翠红着脸小声解释,“我打算去图书馆借一本治疗术。” 言下之意就是拿自己当试验品。楚若对艾斯翠无可奈何,她不知道发生意外的后果吗?“伤在哪里?” “小,小腿上。”她见过光明殿的人为别人使用治疗术,是要将手放到伤口上方,一想到这点,艾斯翠的脸更红了。 “撩起来。”楚若从椅子上站起,蹲在艾斯翠身边,等着她把袍子揭开。 “是,是。”艾斯翠不敢去看楚若,强忍着羞意,把袍子撩开,将伤口暴露在楚若眼前。 “真是不小心。”楚若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宠溺,他的手放在伤口上方,一团柔和的绿光亲吻着艾斯翠的小腿,就像本人一般温柔。 艾斯翠僵着身子,捏着课本,将余光瞄向楚若,在接触到楚若的目光时又急急忙忙收回去,一声不吭。 “你对精灵法术感兴趣?”楚若已经治好了艾斯翠身上的伤,他站直身子问地上的艾斯翠,这是他过去在精灵那学的,只学了些皮毛。 “我允许你在完成每日课程之后再看些相关书籍。”艾斯翠不回答,楚若以为是默认了,对人类来说,精灵的法术确实有极大的吸引力。 “但是楚大人。”艾斯翠回过神来,除去教导神官布置的作业,楚若也给她布置了作业,“我没有时间。”她小小地抱怨着。 “这是你的事。”楚若不给艾斯翠机会,精灵法术不是她要学的内容,光明术艾斯翠都只学会了一个,精灵法术更是不用想了。 “我知道了。”艾斯翠低着头站着,满面沮丧。 “去吃饭吧,别忘了向罗迪神官请教。”楚若好笑地摸了摸艾斯翠的头发,“晚上回来我给弹竖琴。” “恩。”一听到楚若要给自己弹琴,艾斯翠立刻笑起来,她最喜欢听楚若的琴声,因为,她可以从琴声中听到楚大人的温柔。 “我走了,楚大人也要好好休息。”艾斯翠向楚若告别,脸上洋溢着最单纯的快乐。 【真是个傻白甜。】等艾斯翠走了,小和尚才敢跑出来和楚若交谈,他盘着腿坐在老位置上,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。 瞧艾斯翠那副样子,小和尚不住摇头,【楚若,你这是在诱惑未成年少女犯罪。】 ‘我是她导师的遗愿,仅此而已。’楚若回到春之竖琴内,在这个世界他没有实体,只有灵魂,如此投放让他很是寻味,下个世界又是如何? 【系统在强化你的身体,从这个高度到这个高度。】小和尚在楚若面前比划着,【相应的,你的灵魂强度也要达到这个标准,春之竖琴能滋养你的灵魂,好东西不要浪费。】 小和尚说着,看楚若又是那副昏昏欲睡的模样,只得停下说教,凑到跟前与他一同入眠。真是太任性了,小和尚蜷缩着身体想道,偶尔也要顾及一下他这个接引人的想法。 午休的时候,罗迪刚回到休息室,他的门就被人敲响了,艾斯翠的声音在门的另一边响起,“罗迪大人,我是艾斯翠。” 罗迪披上外套开了门让艾斯翠进来,他不禁好奇,“这个时候来找我,有什么事?” “这个……”艾斯翠进了屋才把兜帽摘下,抬起小脸将光明圣经递到面前,眼睛不敢看向罗迪,“我想向罗迪大人请教今天上课的内容,我……”艾斯翠没再说了,浅蓝的眼眸黯淡下去,显得有些消沉。 “坐吧。”罗迪很快就明白了艾斯翠的难处,他邀请艾斯翠坐下,并问她,“需要点心吗?” “麻烦您了。”艾斯翠按照前段日子训练方法坐下,双手放在膝上,冲罗迪微微一笑。 罗迪对艾斯翠的乖巧很有好感,他沏了一壶红茶,又取了些曲奇放在桌上,显然不是坐坐就走。 “罗迪大人。”艾斯翠有些局促不安,“我今天落的内容很重要吗?”她以为自己抄完笔记就可以走的。 “你落下了太多东西。”罗迪坐到艾斯翠对面,他是教导神官,对所有的候选圣女都是一视同仁,他希望她们能公平的一决高下,而不是被不必要的差距抛弃。作为圣女,最重要的是神力和与光明神沟通的能力,其余次之。但是大家逐渐把它忘了,反而越发看重这些表面功夫。 “雷德克和我说过,你是最有希望的。”罗迪和雷德克见面次数比较少,但是雷德克谈起过艾斯翠,他说艾斯翠很有希望成为圣女。 “老师他……”艾斯翠低下头,长长的金发挡去她的面容,也掩去她的悲伤。 “我只能尽力将你和她们并齐。”罗迪翻开一本光明圣经,热气模糊他的脸庞,使人看不清他的表情,“余下的,就是与生俱来的资质。” 生而高贵,凡人莫及。他恨这种不公平。 银杯里的热气渐渐散去,钟声响起,回荡在这片圣洁的宫殿里,罗迪合上光明圣经,“午休结束了。” “非常抱歉。”艾斯翠急急忙忙站起来向罗迪行了一个大礼,她竟然占用了他整个午休时间。 “我不介意你明天继续造访。”罗迪对艾斯翠笑道,身为教导神官,他是很乐意看到候选圣女的努力。 艾斯翠红着脸不知道该怎么回答,她扭捏着问罗迪,“罗迪大人,我想请教您一个问题?” “看你犹豫的样子。”罗迪推了推眼镜,好笑道,“大概是些与光明无关的话题。” “是的。”艾斯翠想了一下,把这个问题抛出,“要到怎样的程度,才可以学习精灵的法术?” 她希望有一天,也能用精灵法术来治愈楚大人。 第61章 七救赎之光(4) “吾神在上,我等敬您,请带走我们的伤痛,使之忘却悲伤。”艾斯翠跪在地上,她面前是一只失去呼吸的兔子,皮毛上带着血迹。爱斯翠闭着眼睛祈祷,随着咒语念出,她的手中逐渐聚起大量光精灵,形成一团白光,随着艾斯翠的指令进入兔子体内。 冗长的咒语念完了,还不见手心里传来跳动,艾斯翠睁开眼睛,捧起这只失血过多的小兔子,满是沮丧,“没有错啊,罗迪大人就是念的。”她为什么不能将这个可爱的小生灵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。 “你已经尽力了。”楚若安慰心情低落的艾斯翠,“复活术是高级光明术,很多神官终其一生都不能成功施展。” “楚大人。”艾斯翠抬头仰望阳光下的楚若,她眨了眨眼,浅蓝的眼眸已经初见日后的温柔,“您不用这样说,是艾斯翠还不努力。”她正说着,突然停下话来,低头看手心里的小兔子,惊呼道,“动了,刚刚它动了!” 艾斯翠屏住呼吸,全神贯注看着小兔子,在艾斯翠的注视下,那只还沾着鲜血的小兔子在艾斯翠手心里抬了抬腿,利落地翻身坐起,鲜红的眼珠子望着艾斯翠,不理解她的喜悦。 “楚大人,它活过来了。”艾斯翠站起身来,将小兔子捧到楚若面前,扬起笑脸冲楚若微笑。 小兔子却不给楚若面子,它望了楚若一眼,转过身来拿屁股对着楚若,它对艾斯翠很有好感,蹭着艾斯翠的手腕不肯离去。 艾斯翠被弄的发痒,她收了手把小兔子抱在怀里,摸了摸它的小脑袋,“真调皮。” “所有生灵都喜爱光精灵,亲近光明。”楚若看着艾斯翠和小兔子的互动,“光明神创造了一切。” “但是罗迪老师今天和我说,光明神并不是真正的□□神。”艾斯翠给小兔子施了一个清尘咒,抱着它疑惑不解,“他说,这世上还有另一个□□神。” 罗迪教了艾斯翠不少知识,楚若拉着艾斯翠坐下来,该教的,还有不该教的。“是黑暗神。” 艾斯翠一下子捂住嘴巴,瞪着大大的眼睛望着楚若,这种事是不能在光明殿提起的。但艾斯翠又忍不住想听,自她记事以来,有关黑暗神的传言寥寥无几,诗人和她说,黑暗神自□□起就被光明神封印了,因为黑暗神只会带来破坏和死亡,他是不祥的象征。 “光明神创造了很多东西,精灵,龙族,人族,矮人,一切向往光明的东西,但是这个大陆上却不止这些。”楚若坐在阳光中和艾斯翠讲述,“恶魔,亡灵,人族中的死灵法师,他们所信奉的,就是黑暗神。” “那么,黑暗神被封印在哪里?”艾斯翠不自觉地把这个问题问出口。 “艾斯翠!”有人厉声呵道。 “罗迪老师。”艾斯翠回过神来,低头认错,罗迪老师用午休时间给她补课已经很辛苦了,她不该在这个时候走神。 “你今天怎么了?”罗迪放下书来,推了推眼镜问艾斯翠,这不像平日里的艾斯翠,上课发呆走神,就连到他这来也是心不在焉的。 “老师我……”艾斯翠不敢把这件事问出口,自从楚若和她说了有关黑暗神的事,她就下意识去寻找有关黑暗神的资料,她很好奇,在史料中能与光明神相提并论的就只有黑暗神,黑暗神究竟是怎样的存在? “过段时间就是试炼,我不希望你在这个时候出错。”罗迪缓和语气,耐心跟艾斯翠解释,“这次试炼很重要,它直接关系到后面的测试。” “老师您不是说,在最后的测试中,神力最强的人才能成为圣女吗?”艾斯翠清楚这个测试,每个人要当着神官们的面背诵光明圣经,只有真正的圣女能凝聚起圣光,得到神明的承认。这也是楚若为什么不让她在别人背诵光明圣经的原因,在没有册封之前,圣女是随时可以被替换的。 “艾斯翠你太过单纯。”罗迪闭了眼,只要有足够多的神力,谁都可以凝聚圣光,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出现,在选拔圣女的时候多了一道试炼,作为圣女,还要出去历练,选择净化一处被黑暗侵蚀的大地。 “条规记事暂时先放在一边,这段时间你要加强练习,应对接下来的试炼。”罗迪起身从书架上取了一本书给艾斯翠,“虽然圣骑士会和你一起试炼,但还是要小心,这上面的法术务必要记熟,以备不时之需。” “罗迪老师,谢谢您。”艾斯翠接过书本,向罗迪深深鞠躬,她能回报的只有这些,余下的,就是在测试中脱颖而出,成为真正的圣女,这样才不会辜负大家对她的期望。 “我送你出去。”罗迪走过来替艾斯翠戴上兜帽,他的突然靠近让艾斯翠很不自在,“罗迪老师……”艾斯翠后退了一步,想要摆脱这种情况。 “他被封印在圣殿里。”罗迪在艾斯翠耳边轻声道。他所侍奉的光明神,众人日日夜夜祈祷的圣殿,每任圣女接受洗礼的圣池,那个众人向往的圣地,光明与圣洁之下,镇压着黑暗。 罗迪有一双能倾听黑暗生灵的耳朵,因为这个他苦不堪言,选择成为神官,侍奉光明神,他以为进入光明殿就可以摆脱那些哀嚎鬼哭,但是他错了,神明的叹息从此进驻他的心房,永不离去。 “这世上,哪里才是真正的光明?”目送艾斯翠离去,罗迪摘下眼镜苦笑了一声,金色的瞳眸早就化为黎明的灰雾,作为光明神官的他,在进入光明殿的第二天被便黑暗侵袭,再也不能投向光明神的怀抱。 圣殿,艾斯翠抱着书籍,表情恍惚,她本该回到房间去听楚若的演奏,但她的脚步选择了另一条路,一条通向圣殿的路。 这一路开满了鲜花,圣骑士向她打招呼,侍女们停下手里的动作向她行礼,风吹落艾斯翠的兜帽,金发垂落下来,它比晨曦还要耀眼,是光明的馈赠。 楚若停下手,目光投向窗外,“太心急了。”楚若叹了口,消失在原地。 【楚若你等等我。】小和尚拖着春之竖琴满头大汗。 艾斯翠停下脚步,抬头望着大门,上面刻着繁琐复杂的咒文,浮动着重重阵法,金色的咒文是光明神的象征,那扇只在重大典礼打开的大门,在艾斯翠的眼中缓缓打开了,它在欢迎艾斯翠的到来。 一声轻响,羊皮做的书籍被抛弃在地上,艾斯翠望着圣光中的神像,像是受到了吸引,一步步靠近神像。 两旁的灯火在一瞬间点亮,照亮艾斯翠前进的道路,尽头是一方清池,传说中的圣池在这一刻翻滚起来,从池底涌起玄水,这比黑夜还要浓郁的池水,随着艾斯翠的脚步声逐渐凝聚起一个人形,她的容貌与艾斯翠无二,披着圣袍,头戴圣冠,她踏在黑色的池水上,周身散发着圣光,她伸出手,呼唤着艾斯翠。 “是你在呼唤我吗?”艾斯翠走到圣池边上,双眼无神。“吾神。” 风中传来低低的叹息,似是回应在她。 “遵命,吾神。”艾斯翠刚踏出一步,就有人将她从圣池边上拉回来,他看了池中人一眼,带着艾斯翠一起消失在圣殿中。 池面上的人化为泡影,跌落回池中,从池底涌起了更多的金水,圣光撒满整个圣殿,黑水犹如一个人的哀嚎与嘶鸣,带着不甘被压下。 大门重新被关上,灯火一个接一个熄灭,永不消失的圣光是这里的唯一光亮。神明继续用慈爱的目光注视着圣池,在那个池底,是他的孪生兄弟。 有人从阴影处走出,捡起地上的书籍,凝视着大门许久,过后离开了这里。 【神力越是强大,与神明沟通的能力就越强。】小和尚看着楚若忙活,【所以艾斯翠才会被黑暗神蛊惑,不受控制。】 【神力并不是光明神的产物,它是人族特有,因为人族是光明神和黑暗神共同创造,所以代表了中立,实际上神力能和任何神明沟通。只不过还没有人知道,大家都以为它是属于光明神的。信仰黑暗神的人也不会用它向黑暗神祈祷。】小和尚将书籍放下,【如果艾斯翠的意念不够坚定,是会被玷污的。】 ‘玷污?’ 【对,就像西方神话里的堕天使,身在地狱,却仍渴望救赎。】小和尚严肃道,【你的任务就失败了。】 ‘我知道了。’楚若替艾斯翠盖好被子。 只有纯粹的信仰才不会被玷污,抚着艾斯翠的长发,楚若目光柔和,我的艾斯翠,你为何不信仰光明神。 第62章 七救赎之光(5) “楚大人。”艾斯翠站在楚若面前乖乖认错,“艾斯知道错了。” “没有下次。”楚若拉着艾斯翠坐下,给她打理长发。 艾斯翠的注意力一下子全都集中在楚若的手上,她的精神变得高度紧张,开始在意起自己的头发有多乱。 “我不该告诉你黑暗神的事。”楚若的声音里有着懊悔,他似乎是在后悔当初的事。 “不是这样的。”艾斯翠连忙解释,“楚大人没有错,是艾斯听了罗迪老师的话才会去圣殿。”艾斯翠有些后怕,幸好,没有被人发现。 “罗迪?”楚若惊讶,“他说了什么?” “罗迪老师说。”艾斯翠犹豫了一下,“黑暗神被封印在圣殿里。” “你以后不用去见他。”楚若放下手,认真对艾斯翠讲,“离圣女测试没有多少天了,我不希望你卷入是否中。” “艾斯会小心的。”艾斯翠站了起来,取走桌上的几本书籍,有些不好意思道,“要不是楚大人带走了它们,现在的我或许已经被关了起来。” “快去练习吧。”楚若拍了拍艾斯翠的肩膀,催促艾斯翠出门。 “回来的时候,楚大人会给艾斯弹琴吗?”艾斯翠站在原地踌躇了一会,扬起脸问楚若,眼里满是期待。 “当然。”楚若这样回答她。 他目送着艾斯翠离去,身影消失在房间中,小和尚坐在春之竖琴上,百无聊赖,【为什么不带我去?】 明日就是圣女的试炼,罗迪面前摊着一大堆文件等着他批阅,魔法灯点亮了这个房间,桌上一件炼金水晶球永不停歇的旋转着,直到有人伸手取走了它。 “来了。”罗迪摘下眼镜,满是疲惫,一整天他都在忙活,没有休息的功夫。 “你多事了。”来人语气很不满。 “这不能怪我。”罗迪揉了揉眼睛,睁开灰蒙的双眼,他对来人说,“吾神整日在我的身边低语,让我心神不宁,为了让自己有个好的睡眠,我就照做了。”他站起来倒了杯红茶问对方,“你要吗?” “他现在怎样?”对方拒绝了罗迪的好意,想知道黑暗神的现状。 “大概是被光明神教训了一顿,反正我是听不到了。”罗迪摊了摊手,一副无所谓的样子,“感谢光明神,我能做个好梦。” “时机还未成熟,我希望你要明白这一点。”他放下水晶球,消失在罗迪眼前。 “性格还真怪。”罗迪饮尽杯中的红茶,回到位置上继续工作。黑暗神的神使能在光明殿来去自如,看来这光明殿越发不行了。罗迪停下笔来仔细地想了一下,然后笑了起来,他大概猜到了对方的意图。 “比起玷污,堕落才是最好的。我的艾斯翠,希望你全心全意信仰着光明神。”罗迪带上眼镜,遮去那双眼睛,“毕竟,他是个温柔的神明。” 因为温柔,所以不忍他的子民受到战火摧残,因为温柔,他宁愿永生孤独,与自己的孪生兄弟别离,因为温柔,他亲手封印了自己的另一半。 艾斯翠的试炼是要前往黑暗森林,净化那里。她接到这个任务有几分窃喜,她可以借这个机会探望村民,也不知道他们现在过得如何?与教导神官告别时,艾斯翠因为想着这个问题,有些心不在焉,因此她也错过了其他候选圣女对她的嘲笑。 黑暗森林,无人能净化那片土地,那个乡下丫头接了这个任务,更是死路一条。 达到村庄时,是村长接待了艾斯翠一行人。艾斯翠在圣骑士的搀扶下跳下马车,她提着裙子正想与大家问好,入目却是一群向她跪拜的人。 “见过圣女大人。”村民的声音里充满了敬仰和崇拜,还有不可忽略的胆怯,艾斯翠走到村长面前,想亲自扶起村长。 “村长,我是艾斯。” “圣女大人言重了。”村长受宠若惊,连连后退,不敢与艾斯翠对视,“落脚处已经收拾干净,请您到那里用餐。” “村长……”艾斯翠十分失落,大家都怎么了,为什么都不再和自己打招呼,揉着她的脑袋亲切地喊她艾斯。 “艾斯翠大人。”圣骑士走到艾斯翠身边,“天色已晚,您还是早些休息为好。” “我知道。”艾斯翠戴上兜帽,掩盖住黯淡的神情,跟随村长的指引前往村长家用饭。 “艾斯翠大人,您不必太伤心。”还是那个圣骑士,他悄悄与艾斯翠说,“您现在是候选圣女,身份地位不同,他们自然对您有所顾忌。” “谢谢你的提点。”艾斯翠提不起兴致,她早就知道了,“但是真见到了还是有些难过,在我的心里,他们都是我的家人。” 圣骑士不说话了,他见过第一次进入光明殿的艾斯翠,那个时候的艾斯翠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,对一切都有着好奇与恐惧,而如,今艾斯翠周身充满了温柔与怜爱,她的举手投足不失圣女的高贵与优雅,当年的小姑娘已经找不到了。 次日前往黑暗森林时,全村的人都来相送,村长望着艾斯翠欲言又止,所有人都知道,艾斯翠的双亲葬身于黑暗森林,现在艾斯翠也要去那个神秘莫测的地方。 “艾斯,你一定要小心。”酒吧老板娘首先忍不住了,她擦着眼睛看着艾斯翠,记忆里那个还没过自己腰间的小姑娘,现在都已经长这么大,还做了圣女。 “要小心啊。”众人跟在酒吧老板娘后头,脸上全是担心的表情。黑暗森林的可怕,艾斯翠自己是最清楚的。 “谢谢大家。”艾斯翠的眼角带了泪水,小时候的温暖包裹着艾斯翠,让她感动不已。“请回吧。” “艾斯翠大人小时候也是个可爱的孩子。”走在黑暗森林里,年纪最轻的圣骑士忍不住打趣,“全村的人都很关心艾斯翠大人。” “大家都很照顾我。”艾斯翠跟在后面,嘴角弯弯,小时候的苦都不算什么,因为有更多美好代替了这些。 “专心点。”队长要开路的骑士认真做事。“骑士,你越礼了。” “是。”被点名的骑士加快手下动作,披荆斩麻,不敢再多话。 艾斯翠也闭上嘴,一声不吭地跟着大家,在光明殿没有感觉到,出来以后她才真正知道了身份地位的存在。楚大人说的没错,他们的眼中是候选圣女,而不是艾斯翠。 楚大人…… “奇怪,这一路走来,连只低级的魔兽都没看到。”开路的骑士纳闷了。 “所以才危险。”另一个骑士握紧了手中的兵器,“不要说低级的魔兽,这林子里连鸟叫的声音都没有。” “恐怕是有高级魔兽。”有人推测。 艾斯翠则握紧了手中的法杖,警惕着周围的一切,她不能给大家拖后腿。 “还有多久?”队长问拿地图的骑士,这地图是村民给他们的,说是冒险者留下的,真伪已经无处考证。 “按照地图上的路线。”骑士比划着,脸色煞白,“我们已经达到了黑暗森林的中心。” 黑暗森林之所以被称为黑暗森林,传说它是黑暗神的居住地,在很久很久以前,人族还未诞生时,黑暗神划分了一块土地,修建了一处宫殿作为自己的领地。后来黑暗神被光明神封印,这处宫殿因此荒废,但是驻守在这里的侍卫并没有离去,他们日日夜夜巡逻着这里,只待有一天它的主人回归。 罗迪合上手札,将它放回抽屉,抬头笑问来人,“说吧。” “艾斯翠大人已经成功地净化了黑暗森林,现在已经在回归的路上。” “哦,她净化了黑暗森林。”罗迪拿起羽毛笔在纸上标注,“第一名艾斯翠。” “还有。”来人吞吞吐吐,“他们回报,艾斯翠大人从黑暗森林出来就昏迷不醒,到现在还未苏醒。” “她会醒来的。”罗迪放下笔,吹干纸上的墨迹,轻声道,“她可是下任圣女。” 在艾斯翠的房里,被放置在一旁的春之竖琴消失在空气中,了无痕迹。 她知道自己在做梦,这是一片虚空,什么都没有,艾斯翠被迫不停地往前走,她想停下来休息,但是有种力量一直逼迫着她前进,似乎要把带她去一个地方。 在无尽的光明中她看到了黑暗,起初是很小的一点,随着艾斯翠的靠近它变得越来越大,它开始吞噬光明,夺取一切,来时的路被黑暗取代,光明成了一点,离艾斯翠越来越远,艾斯翠想转过身去,去寻找光明,但是那股力量强迫着她,要她向更深的黑暗走去,要她抛弃光明。 第63章 七救赎之光(6) 一直默默无闻的艾斯翠在试炼中得了第一名,这让很多人惊讶,在他们眼里,艾斯翠是个胆小鬼,走路低着头唯唯诺诺,一天到晚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出来,性格孤僻。但是当这个消息被众位候选圣女知道时,她们不可置信,她们去找归来的艾斯翠。 “你们好。”艾斯翠刚出门就碰到了一大群人,她的兜帽还没戴上,晨曦照耀在她脸上恍如天使,她的笑容比阳光还要耀眼,已经初见圣女的风度。 “艾斯翠。”栗发少女愣了一下,很快反应过来,她有些恼羞成怒,“你这个卑贱的乡下丫头。” “请慎言。”艾斯翠的笑容没有变,“在我主的眼中,众生都是平等的,你与我没有区别,都是侍奉我主的人。” “你……”栗发少女被艾斯翠堵着说不出口,倘若她否认了这个事实,便是对光明神的不敬,可是承认她和艾斯翠是平等的,岂能让她甘心! “明日就是圣女测试了,我要前往静室祈祷,你要一起来吗?”艾斯翠问她,在众多人的包围下,她显得心平气和,呼吸不乱。 “谁要和你一起去。”栗发少女气急败坏,她高高扬起手想给艾斯翠一个教训,殊不想有人抓住了她的手腕。 “你在做什么?”罗迪出现在她身后。 “神官大人。”众人连忙向罗迪行礼,脸上惊恐不已,生怕这会受到责罚。 “艾拉。”罗迪松开栗发少女的手,他的口气十分严厉,“没有下次。” “是。”艾拉神色慌张,她不能在这个时候出错,这件事要是被报上去,她定会落个嫉妒的罪名。“神官大人,我知错了,稍后我会前往暗室向光明神认罪。” 罗迪点了点头,表示同意。 得了罗迪的首肯,众人如获大赦,纷纷离去,只剩艾斯翠一个面对罗迪。“罗迪大人。”艾斯翠向他行礼,“谢谢您的帮助。” “怎么不叫老师了?”罗迪好笑道,他扫了艾斯翠手里的书,便知艾斯翠这段时间在做什么,精神方面的咒术,看来上次事故造成的后果不小啊,都要测试了还看这些。 艾斯翠只抿了抿嘴,不说什么,楚大人说过,要远离罗迪。 罗迪伸过手取走艾斯翠怀里的书籍,对她的警惕视而不见,温声道,“你现在不该看这些。” “谢罗迪大人的教导。”艾斯翠被拿走书,空着手站在那里,她往后退了几步,有些缺乏安全感。 “艾斯翠。”罗迪叹了口气,对艾斯翠这个样子有些无奈,“上次的事我很抱歉,我只希望你能成为真正的圣女,全心全意侍奉光明神。” “这是艾斯翠该做的,不劳罗迪大人费心。”艾斯翠待不下去,她提着裙角快步从罗迪身边走过,像只灵巧的小鹿,很快消失在罗迪眼里。 “我可是真心实意劝告你。”罗迪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头,“艾斯翠,倘若你真心侍奉光明神,又怎么会受到他的蛊惑。” 艾斯翠只在静室待了片刻,她念完一段圣经的内容后就有些心思杂乱,无法再进行下去,她索性从地上起身,离开静室回到房间。 “这么快就回来了。” 楚若正坐在窗边,翻看着手里的游记,春之竖琴就放在他身边,无人自响。 “楚大人。”艾斯翠坐到楚若身边,托着下巴一眨不眨地凝视着日光下的楚若。她那颗一直不安的心在看到楚若时,突然安静了下来,静静地在胸膛里跳跃。 “你想听什么?”楚若合上书,表情宠溺,他取过竖琴,问对着他发呆的艾斯翠。 “啊。”艾斯翠回过神来,不好意思地低下头,“楚大人最常弹的那首吧。” 艾斯翠闭上眼睛,专心倾听楚若的演奏,她听过很多遍,但是每次的感受都不同,这一次,她听到了植物生长的声音,鲜花在她手边绽放。 空灵的琴声自楚若手中流出,它与空中的光精灵欢呼相见,然后飞到窗前,一头栽倒了花坛里,糊里糊涂地爬起,带着鲜花回到窗边,一起注视着那个奏乐者。 “蔷薇。”一曲奏完,艾斯翠睁开眼见到了窗边的蔷薇,她忍不住惊呼起来,那些蔷薇都开到窗边来了。 “这下麻烦了。”楚若收起竖琴,与艾斯翠一起伫立窗前,头疼这些越界的花朵。“要不将它们都剪下来。” “不用了。”艾斯翠蹲下身子,抚摸这些怒放的鲜花,“这样,也挺好的。” 测试那天,蔷薇绽放在艾斯翠的窗前,像是在提前祝贺艾斯翠。 “你会成功的。”楚若亲自为艾斯翠戴上兜帽,他站在晨光里鼓励艾斯翠,“我的艾斯翠。” 艾斯翠向楚若行了一个大礼,那是浅蓝的眼眸只有坚定的信念,她决不能辜负任何人的期望,老师的,村民的,还有楚大人的。 所有候选圣女按照顺序依次前往圣殿,这座神圣的大门在今天为这些候选圣女打开,烛光再一次点亮,成为圣光下的群星,照亮前进的道路。 光明神的神像注视着她们,他的面容被圣光笼罩,但所有人能感受到慈爱的目光,这便是他们敬仰的神明,他们的光明神。 “测试开始。”简短的祷告过后,神官们让开了位置,圣池前面不知何时多了一个台子,上面放了一本光明圣经,在圣光下显得神圣不可侵犯。据说这本是第一任圣女亲自攥写,在成书时光明神有感,从此便成为测试下任圣女的标志,只有真正的圣女,才能呼唤光明神。 第一位候选圣女在得到允许上台了,她的手放在了圣经上,轻声吟诵着经文,很遗憾的,直到她念完,光明圣经也没有给予回应。 “下一位。”神官无情道。 陆陆续续上了几位,最成功的不过是聚拢了圣光,不过那点圣光与圣殿里的圣光比起来简直是小巫见大巫,不可而语。 “下一位。”神官继续叫人,在艾斯翠面前的艾拉上去了,她是这批人最出色的一个,所有教导神官都对她十分满意,认为她能担任圣女。 艾拉确实没有辜负大家的期望,随着经文的朗诵,艾拉的周身逐渐汇聚起大量的圣光,光明圣经也对她做出了回应,众人纷纷抬起头,期望传说中的一幕发生,光明神会降临于此。 艾拉的声音越来越响,经文已经念到了最后,圣光却没有再增加,和圣殿里的圣光比起来,依然差了许多。 “下一位。”神官的声音里有种说不明道不清的东西,艾拉的资质没有问题,她能够担任圣女,只是历届圣女中的一位,史书在记载今天只会寥寥数字写完,而不会大加褒奖,充满赞美之情。 听到神官的声音,艾斯翠抬起有些发麻的脚,越过下台的艾拉,走上台,抬头是光明神的神像,入目是金色的圣池,低头是她手下的光明圣经。 艾斯翠深吸了一口气,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,闭上眼开始诵读。 “我主怜爱世人……我主怜悯万物,众生皆受我主照耀……愿汝聆听我主叹息,忘却苦厄。” 那些文字她早就烂熟于心,多少个夜里,她拿着光明圣经念给楚大人听,又有多少个夜里,她枕着光明圣经入眠,如果光明神真的能听到自己的祷告,那么,吾神,请告诉我,我已将身心奉献给你,为何黑暗还是不肯离去? 虚幻之中,有人叹了口气,他问她,我的艾斯翠,你为何不信仰我? 艾斯翠猛地睁开眼,在那片圣光之中,她见到光明神的真容,他的眼里盛满了悲伤,在她耳边叹息,质问艾斯翠,我的艾斯翠,你为何不信仰我? “神迹,神迹降临。”神官们纷纷下跪,有的几乎痛哭起来,多少年了,他们日日夜夜在圣殿里祈祷,渴望着光明神再次降临,为他们驱除病痛,带走死亡。直到今日,光明神终于听到了他们的祷告。 艾斯翠垂下手,她仰望着光明神,浅蓝的眼眸里充满了恐慌,她想说,不是的,吾神,我信仰着你。 但是光明神没有给艾斯翠回答的时间,他的面容消失在圣光中,留给艾斯翠巨大的失落,似乎在说,我的艾斯翠,你是个不合格的圣女。 “我宣布。”神官激动地满脸通红,“艾斯翠是下任圣女。” 所有人都向艾斯翠行礼,他们衷心敬佩着台上的艾斯翠,为他们带来了神迹。 艾斯翠回过神来,束手无策地面对着众人,圣光投射在她的脸庞上,似是神明的怜爱。 “光明神降临啊。”楚若拨动着琴弦,眼里没了当时的温柔,他喃喃自语着,“我的艾斯翠,你为何不信仰光明神?” 第64章 七救赎之光(7) “楚大人。”艾斯翠坐在床边发呆,已是深夜,她无法入眠,今天发生的一切还在她眼前浮动,那些人那些事还在上演。 “我,明天就要接受洗礼了。”艾斯翠抱住双腿,十分无助。只有她自己知道,她是个不合格的圣女,光明神的叹息在她心上挥之不去,如同羽毛般的哀叹像一座大山,压得她喘不过气来。 “我的艾斯翠,你究竟在害怕什么?”楚若从春之竖琴里现身,搂过心神不宁的艾斯翠。 今夜的月色极好,洒在地上犹如铺了一层银沙,熠熠生辉,却不夺目。在这个房间最耀眼的人是艾斯翠,她的金发比太阳还要闪耀,她的眼眸比湖水还要透彻,她本该无忧无虑,专心侍奉着她的神明。 “光明神说……”艾斯翠抓住楚若的衣袖,她抬起头,注视着一贯温柔的楚若,眼泪突然落下来。她知道了,艾斯翠闭上眼,她的心没有完全献给光明神,是因为她心里多了一个楚大人。 会教她礼仪的楚大人,弹竖琴的楚大人,带着她离开黑暗的楚大人。艾斯翠扑到楚若怀里无声哭泣,她辜负了老师的期望。 “我的艾斯翠。”楚若抚着艾斯翠的头顶,表情不变,他轻声道,“你可忘记了什么?” 艾斯翠顾着悲伤,忘了楚若话里的冷淡,她贪恋这个温暖的怀抱,比任何时候都不肯离去。 “我是死者遗愿。”楚若放开艾斯翠,捧着她的脸,替她拭去泪痕,“并不是一个真实存在的人,你不该如此。” “如果是这样。”艾斯翠知道楚若在说什么,雷德克的遗愿,要她成为圣女,如果这个愿望实现了,那么楚若就会消失,不复存在。“我情愿被赶出光明殿。”艾斯翠啜泣着,她无法想象没有楚大人的日子是会怎样。 “你要背弃光明神。”楚若眼里闪过一丝莫名的情绪,他慢慢蹲下身来,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看着艾斯翠,语气平淡,“你是被光明亲吻过的孩子,艾斯翠,不要让光明神失望。” “他是高高在上的神明,怎么会在意一个卑微的人族。”艾斯翠抱紧楚若,苦苦哀求,“楚大人,求您不要走。” “你太让我失望了。”楚若化作一缕轻烟消失在艾斯翠怀里,飞向春之竖琴,“明日便是洗礼,接受你的命运,艾斯翠。” “我的命运。”艾斯翠跌坐床边,红肿的双眼望着春之竖琴,“如果这是楚大人所希望的。”她就会去做。 接受洗礼,成为圣女,永远待在圣殿里,向光明神赎罪,直到洗净她的不洁,忘却这一切。 依旧那个水晶球,永不知疲倦,罗迪望着水晶球里的倒映,用手指挡住了另一个人的身影,“明日就是洗礼,到时候艾斯翠便彻底归属光明的一方,你这个神使也不用做了。” “洗礼是为了让她获得更强大的神力。”楚若走过来给自己倒了一杯红茶,他抿了一口慢慢说道,“黑暗神不会介意。” “这是你和黑暗神的事,与我无关。”罗迪收回手,用灰蒙蒙的眼眸看着楚若,继而问他,“日后艾斯翠要是发现你杀了她的导师,你要怎么做?” “我的大神官,这事不需要费心。”楚若举了举手里的银杯,“你的泡茶技术很好,或许黑暗神会喜欢。” “大神官,这个称呼我喜欢。”罗迪笑了起来,但是这其中的苦涩只有他一人清楚,如果可以,他宁愿做一辈子的低级光明神官,而不是黑暗大神官。 “你眼中没有了信仰。”楚若看了罗迪一会,将杯子放下,“漫长的岁月会让人失去**,美色,权力,力量,以及信仰。你应该找些事情来打发无聊的时光,免得成为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。” “谢谢你的提醒,我正打算撰写编年史,你觉得如何?”罗迪问楚若。 “希望你能用客观的目光来看待一切。”楚若只给了一个中肯的建议。 “那么。”罗迪坐到楚若对面,“接下来的计划又是什么?”他按照楚若的吩咐,将黑暗神的封印之处告诉了艾斯翠,又把净化黑暗森林的任务发放给了她,现在又要做什么? “享受你是光明神官的最后时光。”楚若在空中写了一个名字,“余下的,交给我来做。” 罗迪重新戴上眼镜,眯起双眼不知在想些什么。方才楚若写的名字他认得,艾拉,落选的候选圣女。 “女人的嫉妒心总是可怕的。”罗迪将杯子里的红茶饮完,抱怨了一句,“所以我讨厌和女人打交道。” 我的神使大人,您会怎么做呢? 方法很简单,告诉艾拉一个事实罢了。从艾拉的房间里离开,楚若回到春之竖琴中,迎接他的是等待许久的小和尚。 【这样做会不会太过分了。】小和尚小心翼翼问楚若,这可是往艾斯翠心窝上插刀子啊,一刀比一刀狠。 ‘这不是你们所希望的?’楚若的眼里毫无温情,有些事做多了就没了痛感,习惯就好。 【绝不是。】小和尚摇摇头,想说又不敢说的样子,他把《桃李满天下》拿出来,翻到艾斯翠那一页,上面题注着:救赎之光。 ‘救赎之光啊。’楚若拿手在纸上勾勒艾斯翠的身影,她的模样依旧圣洁无比,怜悯众人,而她的背景却是一片漆黑,不见半点光明。‘黑暗的救赎。’ 【任务上是这样写的。】小和尚把任务报了一遍,【任务说明:数千年前,光明神将黑暗神封印在了光明圣殿。后光明神统治了整片大陆,然光明与黑暗并生,有光的地方就有黑暗,作为黑暗神使的你,是否要完成使命,帮助黑暗神解除封印。 任务要求:救出黑暗神 任务提示:圣女艾斯翠是个不错的人选,罗迪神官会给你一定的帮助。 任务奖励:下个世界就能看到啦~\\(≧▽≦)/~】 【我挺讨厌系统卖萌的。】小和尚把任务面板关上,换上一对塑料翅膀,双手放在胸前,模仿艾斯翠的动作,【楚若你看我萌不萌?】 楚若直接拿书抽飞那只幺蛾子。 黑暗神使啊。楚若闭上眼,如果他真的属于黑暗,那么寄身的春之竖琴也是把魔器,就算它是精灵王所赠送,它也抵挡不住魔气的侵袭。 ** 今日便是艾斯翠的洗礼,除去艾斯翠本人,所有人都不得进入圣殿,他们都待在圣殿之外,等着洗礼结束,等着艾斯翠出来接受册封。 艾拉知道自己拦不住艾斯翠的洗礼,但她知道,在艾斯翠洗礼的时候,所有人都会围在圣殿外,不会在意自己去了哪里。 她得不到的东西,为什么要让那个卑贱的乡下丫头得到。艾拉手里聚起法术,直接破坏了艾斯翠房间的门,门锁失去应有的作用,向艾拉放弃了戒备,任凭艾拉进去。 如果是魔器的话,艾拉手中聚起鉴定术,她扫了房间一眼,除去那些书籍,唯一可疑的就是那把竖琴。 春之竖琴在接触到鉴定术时发出一阵令人牙酸的声音,上面交织的绿叶在瞬间化为魔气,四散开来,想要逃离这个满是光明的地方。越来越多的亡灵从被侵蚀的琴身上挣脱开来,哀嚎着自己的不公,想要攻击他人,可是当它们从琴身上离开时,便被光明净化成轻烟,再无痕迹。 艾拉被这一切吓了一跳,她跌坐在地上,连圣骑士进来了都不知道,直到有人将她从地上扶起,她才扯起嗓子大喊,“魔器,艾斯翠的房间里藏有魔器。” ** 这件事立刻被主教知道了,册封典礼成了谴责大会,相关人员都被带到了大殿,艾斯翠望着那把面目全非的春之竖琴不可置信,不可能,楚大人不是恶魔,她记得和楚大人在光明殿的日子,光精灵在楚大人身边跳跃的时光。 “简直不可饶恕。”主教的脸色很难看,刚刚他们还在庆幸,艾斯翠有可能会成为历届以来最强大的圣女,她从圣殿里走出来的时候,圣光在她身上久久不去,艾斯翠睁开眼时,他们甚至感受到了光明神的亲吻。 “圣女艾斯翠,私藏魔器,带入囚室,等待教会判决。”主教没有给艾斯翠解释的机会,她的神力甚至比自己还要强大,她完全可以取代自己,凌驾于教会之上,他不容许这种事情发生。 “主教大人。”罗迪走了出来,他向主教行礼,“我建议艾斯翠先向光明神赎罪,她的罪孽只有光明神才能做出最公平的判决。” “没错。”主教闭了一下眼睛,平复了一下心情,“把她带到静室去。” “不。”艾斯翠跪在地上,她向主教恳求,“我愿放弃圣女的身份,主教大人,求你不要毁去它。” “光明殿不允许有魔器的存在。”主教暴怒,喘了一口粗气,“艾斯翠,你被恶魔蒙蔽了双眼,才会做出愚昧的行为,来人,把她带下去。” “主教大人。”艾斯翠反抗不能,她只能被圣骑士拉下去,她眼睁睁看着春之竖琴离她远去,被众人包围起来。 “主教大人,我们要毁掉魔器吗?”艾拉心里痛快不已,艾斯翠犯下如此大错,肯定要革除圣女的职位,在这些候选圣女中,除了她之外,谁还能担任圣女的位置。 “立刻。”主教对来自黑暗的一切都厌恶不已,随着他的嘱咐,所有人都聚拢过来,手中凝聚起净化之术,他太过认真于此事,以至于没发现罗迪的失踪。 “这是物之沙漏。”罗迪身处静室,他的地位不低,看守的人不敢不让他进去,更何况罗迪还用了感化艾斯翠的名义。 艾斯翠瘫坐在地上没有反应,直到罗迪将物之沙漏放在她面前,她才抬了抬眼睛,那双浅蓝的双眼在此刻显得黯淡无光,没有半点神采。 “你可以等待一个人归来。”罗迪清楚物之沙漏的用法,待沙漏漏尽时,远方的人便会归来,倘若他无法回归,那么,物之沙漏便会中断漏沙。 当看到物之沙漏开始运作时,罗迪笑了起来,他摘下眼镜,露出那双灰蒙的双眼,他知道艾斯翠此刻在期望谁归来,不过这是不可能的事。 “他是黑暗神的使者,注定无法回到你的身边。”罗迪将解救的办法告诉了艾斯翠,“除非有黑暗神的帮助,否则他将永生永世痛苦,不断重复被净化的那一刻。” “我的艾斯翠。”罗迪单手捧起艾斯翠的长发,“你是否真心信仰光明神?” 艾斯翠表情麻木,她的注意力全在物之沙漏上,当她看到最后一颗沙子跌落在沙堆中,她似乎听到了绝望的声音。为何? “如果不是,你便堕落吧,黑暗神将会为你加冕,他能召唤你心爱的人归来,将那些人埋葬于死亡。” 最后一滴眼泪落地,罗迪手中的金发化为墨发,黑夜代替了光明,黑暗以艾斯翠中心蔓延开来,犹如一头巨兽出笼,以势不可挡的气势冲向光明。 罗迪站起身来,他听到艾斯翠的祷告,与那祷告声中的怨恨,“黑暗神在上,艾斯翠愿以自身为祭,请求您的降临。” 一声轻不可闻的叹息在静室里响起,他似乎在问,我的艾斯翠,你为何不信仰于我。 第65章 八一步登仙(1) 云海翻滚,天光夺目,山间仙音袅袅,不绝如缕,难得几回闻。言月抬头,抹去脸上的淤泥,心中下了决定,这一世,她定要报复回来,她所受的苦,遭的罪,绝对要加倍奉还。 “可。”着蓝袍的男子喊了一声,“下一个。” 她收回手来,把手藏到袖子里,抠得虎口发紧,这次测试之后还有一次,他们会测体质,修仙者体质特殊,多有隐藏血脉。而她便是玄阴体质,最好的鼎炉。 那些不堪入目的情景又浮现在她眼前,男人的笑声,充满□□的目光,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! “言月,言月出列。” “在,在。”她回过神来,颤抖着从队伍中出来,扑通一声跪在地上,瘦弱的身躯不住地发抖,像是手足无措。 “抬起头来。”掌门对她的表现很不满,只不过见多了这种人,脸上并为表态,“灵根尚可,不知哪为长老愿收她为徒。”他合上花名册,暗想对方估计是从哪个山间里出来的,穿得破烂不说,草鞋还沾了泥,弄脏了大殿。 言月咬紧牙关,慢慢抬起头来,眼睛不敢看向上方,她认得这个声音,上一世她拼死向他求助,结果陷入更绝望的困境,他不但没有救她出来,而是推了自己一把,推向更黑暗的深渊。 “灵根属水。”左侧首座的长老发话了,“师弟,你可满意?” 那个被大长老喊做师弟的,面上无须,生得白净,一双眼睛极为深邃,平静无波,惊不起一点波澜,听到有人问他,这才看向言月,细细地打量了起来。 言月一接触到她的目光就低下头瑟瑟发抖,不是在害怕,而是狠,她恨不得冲上前去,将他碎尸万段,血啖其肉,什么‘无情剑’,清心寡欲,不沾女色,都是虚的,没有人比她更清楚他的真面目,没有比她更恨道虚。 “既然如此。”道虚犹豫了一会儿,看在掌门和师兄的份上,打算收下言月。 “我收下了。”有人比道虚快了一步,他不知何时来到正殿,站在言月面前,“掌门可否割爱?” “真人肯收徒自然是再好不过。”掌门和一干长老都站了起来,不敢失礼,“倘若能得真人一丝真传,那便是我玄门大幸。” “掌门严重了。”他的语气很温和,也不点破掌门话里的意思,只把手伸向言月面前,“你可愿随我走。” 那只手很是好看,泛着点温润的感觉,像是上好的羊脂玉,叫人流连忘返,他的指尖纤长,像一个弹琴人的手,而不是剑修的手。 言月顺着那只手看去,瞧见了一个陌生人,又或者一个寥寥数面的人,她认得他,玄门的客卿长老,修为高深,不知来历,住在小玄相峰,不喜外人打扰,只在重要场合现身,可以说是玄门的护身符,没有人见他输过。 如果拜他为师,言月把手放在那只大掌里,从地上爬起,跟着他经过道虚,离开大殿,她转过头去,看着那拨人,离她越来越远,她是不是能得到更强大的力量。 “真人。”那些人都被她抛到身后,她停下脚步问他,“我可以喊你师尊吗?” “现在还不可以。”他跟着停下脚步,一把抱起言月,骑上仙鹤乘云而去。 “现在?”言月待在他怀里,仰望着这个男人。 “还未行拜师礼。”只一眨眼,便到了小玄相峰,他放下言月,从袖中掏出一枚丹药,喂给仙鹤,还逗了它一会。 此时正值正午,早已是拨云见日之势,云海围绕山间,于脚下舒卷,蒸腾的水汽化作山岚,欲想离去,却被绿林挽留,盘旋其上。仙鹤在他身边留恋,发出一声鹤唳,惊醒了出神的言月。 “走了。”他转过身来,带着言月往山上走。 言月跟在他拾级而上,一声不吭,她其实有点怕,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,若是他知道自己是玄阴体质,会不会和道虚一样,选择同一条路。 走了十几个青石阶,言月终于觉得有些累了,她停下来喘了口气,冷不防被他抱了起来。“真人,我可以走的。” “我知道。”他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,“你和她挺像的。” 她,言月纳闷,她不清楚他的故事,她知道他很强大,他的力量能让自己血洗整个玄门。 “这也是我收你为徒的原因。”他说,“一样的倔强,明明知道自己弱小,却不肯服输。” “言月知错。”她的手在袖子里搅动着,然后狠狠地掐住了手心,他莫非发现了什么? “罢了。”他叹了口气,他想说,如今的我能保护你周全。但是言月的表情像是在拒绝,拒绝所有人对她的给予。 这一路便沉默下去,直到临近山腰,一座茅草屋映入言月的眼中。 “这是你的洞府。”他把一块玉符交给言月,“可以用它出入,待你引气如体,会把神识印入玉符后,便不用再这么麻烦了。” 言月按照他的吩咐,将玉符嵌入一旁的玉台,不远处的情景随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,画阁拔地而起,飞檐走壁,朱门红瓦,恍如人间。 “女孩子自然要娇养。”他推了言月一把,“去吧,收拾干净了再出来见我。” 言月点了点头,乖乖向他拜别后,一步一步踏进了画阁,随着她的身影消失,画阁也消失在眼前。 【楚若你要小心。】等楚若进了屋,小和尚才敢出来见人,【这个世界很危险,一个弄不好,就是身死道消的下场,谁都救不了你。】 他找了个位置坐下,单手一挥,玉壶冰便随他的意念而出,摆放在案上,发出一声清响,这玉壶冰也成了上品灵器,有了灵识。 ‘你们也救不了?’楚若抬起眼慢悠悠问道。 【跪求不作死。】小和尚泪流满面,有个伟人怎么说的,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,楚若偏偏选择了变态。 ‘想太多。’楚若撇了小和尚一眼,信手拨弹。 【这个世界我不能帮你太多,他们会发现我的,所以。】小和尚深吸了一口气,【我希望你能过得开心点。】 正在弹琴的手一顿,楚若抿了抿嘴,只当做没听见。 【最后一个世界了。】小和尚把书搬出来,【升为橙色物品就能回去了。】 ‘回家。’楚若取过书,眼中浮现迷茫,这个词对他来讲,太过陌生。 【咳咳,来听最后一个任务,我准备发布了。】小和尚打开虚拟面板,朗声道,【任务说明:这是个不幸的故事,月波仙子,玄玥,本应百炼成仙,却被发现乃是玄阴体质,而后遭到道虚囚禁,沦为鼎炉……】小和尚盯了后文一会,猛地关上虚拟面板,【真是的,系统越发不正经了。听着,只要护她到元婴期,任务就算完成了。】 ‘时间不值钱的。’楚若突然说了一句,元婴期要多少年,谁知道呢? 【我们会消除你这部分记忆,当做黄粱一梦,只要你愿意。】小和尚忍不住道。 ‘我们?’楚若似笑非笑看着小和尚。 【啊,就这样了。】小和尚急急忙忙消失在空中,【楚若你加油。】 趁这个空档,言月已经收拾妥当,穿了一身道袍出来,她脸上的淤泥已经消失不见,露出一张娇嫩的脸蛋,明明生得困苦,常常食不果腹,却依然肌肤胜雪,吹破可弹。 一个极好的美人胚子。楚若看着她,走到她面前,那里摆着一张太师椅,桌上早就摆好一杯敬师茶,等着它的主人来到。 “开始吧。”楚若收回目光,坐到太师椅上。 言月取过桌上的敬师茶,捧着它向楚若跪了下来,高举过头,“真人。” “这个时候就该改口了。”楚若接过敬师茶,饮了一口,“你虽拜我为师,仍是玄门弟子,按照辈分,应是玄字辈,我便为你取个道号,唤作玄玥如何?上天赠予玄门的神珠。” “弟子谢过师尊。”言月脸上没有半点喜色,上天赠予的神珠,道虚也是这样说,大抵她的师尊都会取这样的名字,说是上天之礼。 “我俗名姓楚。”楚若坐在上方,自然看见了言月的神情,他站起身来,扶着言月起来,“单字一个若。” 言月不敢说什么,她知道她现在的师尊有一个称呼是楚真人,原以为是姓,后又觉得不太可能,哪有修真人的还不肯抛下俗名的,现在看来,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如此。 “执念不忘,索性弃了道号,玥儿,我希望你能迈过这道坎,抛下执念。” 言月抬起头,双眼直视楚若,她想说,你又知道什么? 第66章 八一步登仙(2) 有些事一回生二回熟,引气入体这种事有了第一次的经验,第二次再来,玄玥不废吹灰之力,一炷香内便完成了许多人穷尽一生都不能做到的事。 引气入体后,便可从操控法器,心随意动,眼前之物于掌心玩弄,她把玩这块玉符,想了半天后决定放弃,玉符并不是她所有,无法知晓上头下了多少法术,若是被他知道自己能在一天之内引气入体,怕是会生疑。 她不信任何人。玄玥跳下床来,走到屋外,这画阁设计的如同凡间女子的闺房一般,除去床铺,还有一张梳妆台,上头的匣子塞满了珠宝首饰,衣柜里也是些绫罗绸缎,唯一不周的,就是她现在只是个孩子。 他究竟是什么意思,玄玥站在廊外,举目远眺,极目处白茫茫一片,不见各峰峰头,但小玄相峰尽揽眼底,绿林于月色下微动,幻化无数云海,灵气攀着云海而上,在最高处又凝聚成一团,被风一吹,成了无数飞花,幽幽扬扬而下,落尽繁华,落不尽愁思。 玄玥抬起手来,接过空中的一片飞花,手心一点微凉,再一看,一颗水珠迅速隐没于掌心,了无痕迹。这便是小玄相峰的飞花吹雪,灵气凝聚到一种可怕的现象,在这里修炼一年,比得过外头百年。此等福地,也只有他能享用。 玄玥往下看去,楚若抱着一张琴踏月而出,他挑了一处空地,席地而坐,置琴于膝上,抬手便是仙音再现。 传闻楚真人琴道已是登峰造极,他若是第二,无人敢称第一。各派均敬他三分颜面,不敢在他面前造次,而他究竟出于何门何派,无人能道出一二。 她不想学琴。玄玥听了会打算回去睡觉,她对这东西的兴趣不大,虽然不想承认,但她确实更适合拜在道虚门下,她是天生的剑者,比起杀人不见血,她更愿意在生死间博弈,刀口上舔血,那种美好的刺激,仅次于求道得仙。 一道凌冽的剑光照亮她的眼眸,玄玥下意识转过头去,一道身影在月下舞剑,琴声依旧扣人心弦,而那道身影更能吸引人,玄玥望着月下的人,微微有些吃惊,她从来不知道,楚真人会剑。 次日清晨,玄玥穿着道袍来见楚若,她才刚开始逐渐,说不到闭关这个份上,作为新收的弟子,玄玥只能每天乖乖向楚若报道,问一些老掉牙的问题。 “师尊,仙鹤为什么要吃丹药?” “好养肥。” 玄玥可疑地停顿了一下,她明知故问有错,但是楚真人答非所问更有问题吧,什么叫好养肥? “外头野的畜生不干净,门派里的仙鹤吃的精细,虽然灵气比不上,肉质却嫩了许多。”楚若靠在一株桃花树下,风一吹,落了满头的繁花,可谓是画中之仙。他的表情极为缱绻,恍如情人的呢喃,“用百年松木烤味道极佳。” “……”伪君子! 隔了一日玄玥又来报道,“弟子愚钝,不知其道?”她就是想试探一下,看他会不会教自己琴艺,虽说她认准了自己是剑修,但若是多一门防身之技自是更好。 “三千大道,有缘自得。”楚若丢了一个玉牌给她,“这是藏经阁的玉牌,自己寻去。” 玄玥接过玉牌,犹豫了一会打算离去,楚若冷不防又叫住她。“回来。” “师尊还有吩咐?” “过来。”楚若坐在榻上喊她,他面前摆着玉壶冰,“你试试。” 玄玥握紧手心,有些兴奋,真能学到他的心法,她是不是就能……她抬起手来,拨动了一个琴弦,然后用期待的目光看向楚若。 “俗人一个。”楚若闭着眼回味那琴音,猛地拉下脸来,收起玉壶冰,从虚空中抓出一把长剑扔到玄玥身上,“学剑去。”说完,直接消失在玄玥面前。 玄玥好一会才缓过来,一句俗人,再把剑扔给她,这什么意思?看不起剑修吗?她还讨厌他那套酸不拉叽的作风?装什么装,玄玥想把手里的东西扔掉,想起这是剑,只能愤恨地抱着它走了。 “师尊,我总是打不通任督二脉。”这问题她前世就有,道虚和她说,打通的经脉越多,日后修行越有益,前世她花了足足一年的工夫才成功,今生只用了半个月。 “自己看书去。”楚若正在弹琴,玄玥问他他头也不抬。 玄玥站在原地磨蹭了好一会,看楚若实在没话讲才乖乖告退,当她跨出门槛时,楚若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,“为师者言传身教,知为知之,不知为不知。” 玄玥把这话琢磨了好久,当天夜里入眠时终于明白了这个意思,大意为,抱歉啊徒弟,我没遇到过这种问题,所以你找书去吧。 “有什么好炫耀的。”玄玥砸了床头的绣球,扯着流苏恶狠狠道,“没有你我也能修炼。” 于是这一夜某人没有入眠,在蒲垫坐了一宿。 次日楚若过来敲门,玄玥就穿着昨夜的衣服拜见楚若,说是昨夜的,也可说是常穿的,修真人士对衣饰不大在意,日后有了法衣,想怎么变就怎么变。 “都不见你穿衣柜里的衣服。”楚若坐在上座,打量玄玥,“想当道姑我还不想收,去,换件鲜艳的。” 玄玥没反应过来,这哪跟哪? “就那件鹅黄的,配右下第一排第三个格子的绸带。”楚若说完话,见玄玥还站在哪里,抬起眼皮凉飕飕说了一句,“要为师替爱徒更衣?” 玄玥一阵风溜了。 她看不懂楚若。玄玥对着黄铜镜,给自己绑上绸带,她还太矮,这梳妆台太高,站在凳子才能看见人影,玄玥曾经暗恼过,楚若是不是故意为之,后来转念一想,又觉得不太可能,他堂堂一个真人,没必要为难自己。 现在看来,他真的是故意的。玄玥折腾了半天才把绸带绑好,跳下凳子去找楚若。 楚若在外头等有一会,见玄玥换好衣服出来了,他把目光转到玄玥身上,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,走过来抱起玄玥。 “师尊。”玄玥被吓了一跳。 “别动。”楚若捏了个咒诀,瞬息之间就离开了玄门。 好厉害。玄玥瞧清眼前的情景,人来人往,叫卖声不断,显然是人间集市,她暗自惊讶楚若的修为,能在瞬息之间跨越修真界与人界的屏障,他的修为不可轻测。她正想着,面前突然多了一个物件。 “师尊。”玄玥对这玩意不太陌生,小时候念念不忘的糖葫芦,从前家贫没有机会,后来修道更是绝缘,如今…… 玄玥被楚若放下,手里硬塞了一串糖葫芦,她呆望楚若反应不能。给她也就算了,为什么他也吃! “问过了,前面就是庙会。”楚若牵着玄玥没有半点不自在,拿着糖葫芦往前走,一边走一边问玄玥,“你吃臭豆腐吗?” “吃……” 修真者和凡人有很大的区别,这个区别在吃的方面表现的淋漓尽致,从上午吃到深夜,玄玥还能继续吃,吃撑了的情况完全不会在她身上出现。她拎着桂花糕,大包小包跟在楚若身后,想问又不敢问。修真者吸风饮露,吃着这些东西没有大多用处,反而因为五感的增强,味觉的灵敏,能察觉到其中的不足之处。 “以后就没这机会。”楚若趁着暮色往城外走去,天地间忽然只剩下他一人,寂寥无比,任日升月落潮起潮退,斗转星移,都只有他一人,这,便是修仙。玄玥忽然想问他,你孤独吗? “师尊?” “引气入体后,这些东西便是鸡肋之物,食之无味,食谱上就只剩门派里的仙鹤。”楚若口气十分可惜。 玄玥把同情心收起来,忍住不给楚若白眼,什么得道真人,不沾世俗,不见过这么贪口腹之欲的高人。 “把它吃完我们就回门派。”楚若找了个位置坐下,把油纸包一个个打开,晾在地上等着玄玥吃完。 “师尊,太多了。”玄玥对这种遍地是美食的情景有些害怕,就算她没吃撑,也会吃烦的好吗,都吃了一天了。 “以后就没机会了。”楚若的声音一贯温柔。 玄玥突然遍生寒意,她不敢去看楚若,再过一段时间她就能筑基了,五感再度加强,已经可以察觉到凡间食物中的不足,他莫非察觉到了。 “你要学会偷仙鹤。”楚若接着说,“手法利落点,不要让长老发现,因为我不会出面护你,这有失我的形象。” “……”玄玥拼命告诫自己,他很强,自己打不过他,不要为了这种小事暴露自己。 “有事弟子服其劳,明白吗?” 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! 第67章 八一步登仙(3) 玄门后山有一处无人管辖的地带,据说曾有大能者在此歇息,留下一道剑气,有缘者才能得到它。起初有无数玄门弟子来到此地,寻找线索。日子久了,蛛丝马迹都没有,人们便渐渐淡忘这个传说,只余口头一个笑谈。 这里生长了一大片修竹,或许是和那个传说有关,竹海中总有一道特殊的气息,像剑气,又像天光射入竹间,只是一种幻觉。道虚十分喜欢那种感觉,能够磨炼修行者的五感,修为尚浅的时候常常会来,往后再来,只是一个习惯。 他来时,竹间已经有人在那练剑,老远就能察觉到外放的剑气,锋芒毕露,饱含傲气,像一个志得意满的弟子,他心生好奇,有意收起气息,放轻了脚步,打算先暗中观察一番。 可能是他来的时机不巧,只瞧见最后一道剑式,恰如一泓冰泉,浮光照射,水面金光潾潾,映入眼帘,却又转瞬即逝,不见踪影,只剩一道碧色倩影没入竹间,再一晃眼,便什么都没有了。 玄门的女弟子不都是穿蓝色道袍?道虚心中疑惑,那个女子是何人? 她提着仙鹤,背着一把长剑,拿着玉牌往虚空处掷去,本应落地的玉牌却在半空中停住,悬浮于上,便有始解之状,波纹层层,云雾退散,山岚为纱,于是见小玄相峰。银湍为带,苍林裁衣,飞鸟点缀,秀色可餐。 小玄相峰又不是没那扁毛畜生,非要自己去门派捉一只回来。玄玥心里不太乐意,她正练剑呢,硬要自己回来,她迎着飞花而上,纱衣染上露水,本应留在上面,却被无情拂去,跌落到苔藓上,迅速消失在其中。 她停下脚步,闭眼驻足倾听,自山间传来的琴音不高不低,与小玄相峰应和,一唱一和,颇有雅意。 和琴声一同来到她身边,还有风中淡淡的清香,似乎是松木的清香。玄玥睁开眼,看了手中的仙鹤一眼,不管它的哀鸣,提着它去见楚若。 当她踏上青石阶时,仿佛触动了某种开关,围着楚若四散而坐的小动物们一拥而散,四处逃走,也惊了抚琴者。 “回来了。”他收起琴来,坐在那里不动。 “师尊。”玄玥走到楚若面前,把仙鹤放下后,才向楚若行礼。 “这只肥了。”楚若扫视玄玥脚下的仙鹤,慢悠悠道,“越发会滥竽充数。” “师尊见谅。”玄玥说这话没多少诚意,“弟子无能。”也不想想,玄门里的仙鹤哪经得起他折腾,自打她筑了基,三天两头叫她去偷仙鹤,弄得她剑术没学多少,脱身之术是使得炉火纯青。 “我是焚琴煮鹤,徒儿是不解风情,有其师必有其徒。”楚若使了个法诀,给这只可怜的仙鹤解了咒,正做了怜香惜玉的事,他又幻化出一只大手来,抓起地上的仙鹤往外头扔去,也不管对方会不会摔死。 “为师用心良苦,徒儿你是真傻还是装傻。”楚若问她。 “师尊说逃生之术的话,弟子自是感激不尽。”玄玥一张脸绷得跟死人脸一样,她这些年被楚若气多了,遇事也不会惊慌失色。那只仙鹤是她从长老眼皮底下偷出来,这会被楚若放走了,还真有点可惜。 “剑修是不是都有这毛病。”楚若盯着玄玥看了一会,那个道虚也是这样,整天一张奔丧脸,不知情的外人还以为玄玥是他徒弟,大面瘫带出个小面瘫。 “弟子愚钝。”玄玥拒绝跟楚若扯皮。 “罢了。”越大越不好逗,楚若兴趣缺缺,“我同掌门说了,往后你可以去藏经阁二楼翻阅,自己注意点,别被人知道。” “若是这种小事,师尊大可传讯给我。”玄玥忍不住磨牙,如果她猜的没错,叫她带只仙鹤回来又是故意的,只为了好玩。“免得打扰师尊雅兴。” “非也,徒儿彩衣娱亲,为师怎能不给面子。”楚若冲她一笑,满是温柔。 “……”不能生气不能生气,否则会中他的圈套。玄玥拼命告诫自己,弑师是不对的,她不能因小失大。 “我就喜欢看你敢怒又不敢言的样子。” 别拦着她!她要杀了这个男人! 虽然楚若整天有事没事找玄玥麻烦,但在修炼这方面他还是给足了资源,就比如这次,能去藏经阁二楼说大也不是一件大事,说小也不小,能去二楼的,多数都是靠实力进去的,像她这种靠关系进来的,只是少数。 她并不讨厌这种特权。玄玥拿着玉牌上了二楼,驾轻就熟的来到第三排第二层书架,这里多是剑法的典籍,而最适合她的,是那本蓝玉剑法。 ‘师尊,这个剑法好难练,玥儿能不能换一个?’ ‘它最适合你,不要怕吃苦。’ 要不要练它,玄玥拿着那块玉符,表情恍惚,一接触它,那些被埋在湖底的心事全都涌了上来,少年时的师徒情深,而后的恩断义绝,直至最后的不共戴天。 她抬起头来,望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,低低地唤了一句,“师尊。” 道虚心神猛地撞击了一下,他凝视着眼前的碧衣少女,心神不定。他是来此寻找法籍,却见有道碧色身影,像早些时候在后山见到的人影,虽是惊鸿一瞥,却是念念不忘,他下意识来到她面前,本欲出声寻问,却见一双柔情似水的眼眸,其中蕴涵的感情呼之欲出。他抬起脚步,想要靠近她。 “让你挑本剑诀高兴成这样。”有人在道虚身后出声,他越过道虚,走向玄玥,抽走她手中的玉符查看了一番。 “师尊。”玄玥连忙收回心神,低着头站在楚若面前,不敢多言。 “蓝玉剑法。”楚若收回神识,信手将它丢回原处,“随我来。” “真人。”道虚站在那有些尴尬,他出声向楚若行礼,表示问好。 “你也是剑修。”楚若停下脚步,扫了道虚一眼,“一起来吧。” “这……”道虚不知楚若用意,看这情景是要给弟子挑选剑法,他这外人一起过去显得多余。 “开启禁门需要剑意,劳烦搭把手。”楚若径直往前走去,一副爱来不爱的样子。 这藏经阁还有禁门,他从未听过,本着机缘不可失的原则,道虚也跟了上来。 玄玥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心烦意乱,在他面前丢脸也就算了,这会还跟了上来,讨厌死了,师尊哪需要他帮忙。好在这段路并不长,几个呼吸间就来到了目的地,是一副极长的画卷。 “这是……”玄玥刚想看上头的内容,就被楚若蒙住了眼睛。 “你修为尚浅,不要被摄了心神。” “是。”玄玥后退了几步,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,不敢再看,她的耳尖泛起粉红,无人发现。 “请把。”楚若让了个位置,告诉道虚开启禁门的方法,“凝出一道剑意,能破开几重禁制就看你的本事了。” “失礼了。”道虚也不推脱,右手化剑,向着壁画轻轻一挥,看似轻而易举,实际用上了十成功力。 他的剑意。玄玥站在边上,自然感受到了他的剑意,化成灰她都认识的剑意,强行压下沸腾的杀意,她恨不得亲手毁去他的一切。 壁画受到外力,逐渐向两边张裂开来,从中飘散出一股极淡的剑意,虽弱,却让在场两位剑修聚起了战意,遇强则强,这便是剑修。 楚若比他们两的反应更快,他直接上前一步,伸向裂缝之中,从中取出一本剑诀,丢给玄玥。 “师尊。”玄玥握着那块玉符,犹如烫手山芋,极为不自在,那边道虚的目光没了刚才的友善。 “里头还有个剑阵,送你了。”楚若轻描淡写,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,“徒儿,走了。” “是。”玄玥回过神来,把道虚远远丢下,跟上楚若的脚步,不曾回头。 对于剑修来说,碰到一个剑阵比得上一本上好的剑诀,师尊随随便便就把剑阵送给了别人,他是真不在意,还是为了她才送。玄玥跟在楚若身后,觉得第二个想法不太可能,师尊又不是不会剑,想要打开壁画大可亲自动手,哪用着道虚。 “怎么,心疼那剑阵。”出了藏经阁,楚若见玄玥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,好笑地揉乱了她的头发,“改日再送你一个,后山竹海的如何?” 玄玥捂着被揉乱的发髻,瞪大了眼睛看向楚若。 “不过你给我个解释。”楚若走近玄玥,与她目光平行,“你对道虚喊师尊什么意思?” 玄玥顿时心乱如麻,不知该怎么回答。 “他和我很像吗?哪有我长得好看。” “……”她真是多虑了。 第68章 八一步登仙(4) 一晃又是数月,玄玥越来越习惯和楚若的相处,衣服要鲜艳的,花哨的,头饰不能少,穿得好,就给各种法宝,美其名曰徒儿深得我心。 有病!玄玥拿着那些法宝回到住处,将它们炼化好打上烙印,扔到芥子空间里。她虽讨厌楚若的行为,却不厌恶他这个人,说到底,楚若是为玄玥好,就是方法奇怪了点。 “你也练了许久的剑法,是时候该下山了。”这天归来,楚若丢给玄玥一个玉牌。 “这是?”玄玥用神识一扫,清楚了里头的内容,论道大会,只是噱头好听罢了,实际还不是争个名头出来,排个三六九等,说什么修真之人淡漠名利,真要淡泊名利,就不该弄个这玩意出来。 “这半年你出去历练历练,回来后直接跟着道虚去。”楚若逗弄着前几日玄玥给他捉来的仙鹤,“打不过给我传讯。”修真界有句话怎么说的,打了小的来了老的,谁要动玄玥,也得先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,能否承受楚若的怒火。 “剑修绝不会做出有辱师门的事。”玄玥想也不想拒绝了。 “呵,你说试试。”楚若放出威压,镇的玄玥一动不动,寸步难行,他从榻上下来,走到玄玥面前满脸不高兴,“数典忘祖。” “师尊又没教我琴艺。”玄玥嘴巴硬得很,在这种事上和楚若据理力争,“我自然是剑修者。” “无知之徒。”楚若冷笑一声,他一伸手,玉壶冰中的长剑到了他手中,“师门琴剑双修,你虽音律一窍不通,可还是我的徒弟,称不上剑修者,顶多算半个剑修。”说着,楚若收回威压,把长剑交给了玄玥。 “若是不服,拿它耍几把剑式,我便允了你的说法。” 玄玥背上生出细汗,刚逃离楚若的威压,手中又落了一把重如泰山的长剑,这让她再也站不稳,跌坐在原地。 她抬头一望,楚若负手而立,眼里满是轻视。 欺人太甚。玄玥咬牙站起,用了十成的功力想把长剑握起,可楚若的法器岂是能轻而易举拿起的,任凭玄玥花多少功夫,那把剑就是躺在地上纹丝不动。 “够了。”楚若出声道。 “我能做到。”玄玥满是倔强。 “你就不会服软吗?”楚若软下态度,心念一动,那把长剑窜回玉壶冰中,眨眼之间便不见了踪影。 “徒儿是剑修。”玄玥没了之前的底气,“就是半个剑修也是宁折不弯。” “你这性子。”楚若哭笑不得,“撞了南墙也不肯回头,罢了罢了。”他取下头上的玉簪,落了满头的青丝,走到玄玥面前,弯腰给她戴上。 “师尊。”玄玥觉得头上压了重钧之物,把她压得抬不起头来。 “戴着它我也就放心了。”楚若本想拍玄玥的脑袋,对着满头珠翠又不好下手,只好改拍肩膀,“有它就不用我过来。” “如此贵重,怎可给弟子。”玄玥刚想抬手把玉簪拔下,就被楚若制止。 “要我还是要它?”楚若问她。 玄玥腾的红了脸,半天支吾不出来,留着这玉簪多不自在,可说不要,说要师尊多害臊。 “真乖。”楚若心情大好,带着玉壶冰出了门,散发广袖,一副风流不羁的味道。 玄玥攥着拳头,对背影瞪了好几眼,气冲冲地回了画阁,连自己的徒弟都调戏,真不要脸! 下山试炼那天,掌门盯着玄玥头上的玉簪许久,等人走了,他才悄声问身旁几人,“玄玥头上的玉簪,我怎么瞧着眼熟?” “好像见楚真人戴过。” “前几日去小玄相峰拜访,楚真人不曾束发,问原因又不答,今日看来,怕是给了玄玥。” “他这是养徒弟还是养媳妇。”掌门登时回过味来,想了半天终于想通了,不管是媳妇还是徒弟都对玄门有益,他何必多操心呢。把这事想通了,他谈起正事来,“道虚,论道大会你准备的如何了?” 道虚望着水镜一言不发,连着被掌门唤了好几声才回过神来,“具体弟子已经确定下来,就是楚真人那。” “他和我说过了,到时派玄玥去。”掌门笑眯了眼,有一丝可惜,“玄玥什么都好,就是一点不足,是个剑修,没能得到真人的真传。” 道虚垂下眼帘,忆起那日在藏经阁的一幕,那句师尊时常在他耳边响起,他总觉得,玄玥是他的徒弟,而不是楚若的弟子。 正在抚琴的手一顿,惊醒了听者,飞鸟拍拍翅膀,飞向幽深的林海,只留楚若一人。 “我的徒弟,岂容他人染指!” ** 回来以后,玄玥觉得楚若哪里怪怪的,虽然依旧是没事找事,时不时逗她一下,但玄玥心中有一丝存疑挥之不去。连续观察了好几天,确认楚若只是抽风后,在一个深夜,她布下阵法,取出了试炼得来的物品。 她在魏家村追杀一个邪道,围剿了他的老巢,在收缴战利品时看到了它,一本秘籍,名为合欢术的修炼功法。 她恨道虚对自己的所作所为,却不知为何,将那本合欢术偷偷藏了起来,带在身边,在今夜打开了它,神识一潜,沉浸在这部功法之中,全然忘神。 ‘终于让我等到了。’玄玥一进入玉符,便有一道娇媚的声音响起。 ‘你是谁?’玄玥注视眼前一团粉雾,保持警惕。 ‘呵呵,你小娃娃真可爱。’那粉雾化作一个人形,衣着暴露,松松垮垮,欲说还休。‘能进入这玉符之中,除了玄阴体质的人,谁也进不了。’ 她幻化的面容与玄玥无二,要说有什么不同,那便是她的样子更像前世的玄玥,被当成鼎炉的玄玥。 玄玥心神一震,各种不堪入目的情景飞入她脑海,使她再次回到过去。 她站起身来,对着铜镜理了理发髻,换上一件轻薄的衣裳下了楼。 月色清冷,幽人孤影,琴声挥不去他周身的寂寥,只是再添一重孤独,本是一人与月色作伴,却有一个人打破了这份宁静。 一双玉臂缠上楚若的胸膛,身后贴上一具温热的身体,有人在他耳边气吐如兰,“师尊。” 琴声在此刻停下,楚若抓住那只不安分的手,把身后的人拉到怀中。 “师尊你真心急。”她眼角泛着水雾,更是我见犹怜。 “胆子倒是大得很。”楚若面如冰霜,手中扣着蓄势待发的剑气,抵在她脖子上。“就不怕我让你神魂俱灭。” “你杀不了我。”她娇笑道,“除非你杀了这具身体,否则就算她死了,我也能活着。” 听到这话,楚若的手一软,脸上多了几分犹豫,趁这个机会,她附身将楚若压下,趴在他胸口试探道,“倒不如你我行个鱼水之欢,好让这师徒情分更进一步。” 见楚若不说话,她心中越发有了把握,“你怕是不知,你这徒弟是玄阴体质,难得一见的鼎炉,与她双修的人可以功力大增,而我,也不会吃亏。”她一边说,一边将手摸到楚若怀里,“元阴未泄,效果更好。” 楚若抓住她的手,抱着她翻身压下,一双大掌自眼角轻抚而下,落到脖颈。 “何不把主动权交给我。”她用舌尖舔了舔楚若的手心,“看你这清心寡欲的样子,能有多少手段。” 楚若不答,手已经往下摸去,眼神晦暗不明。 “你们男人都喜欢这样。”她适时发出一声娇喘,勾住楚若的脖子,正打算主动送上门,却不想楚若的手在小腹处停了下来,她的动作一停,抬眼看向楚若。 “废了丹田便是。”楚若无情道,他手中再次凝起剑气,直逼丹田深处而去。 “你做什么?”她惊恐道,想要脱身而去,被楚若压制得死死的,逃脱无门。 “废了丹田,你的徒弟就是一个废人,成为一个凡人,你这是绝了她的仙道。”她大叫着,被人发现藏身之处让她惊慌失措,“她会恨你。” “多谢提醒。”开弓没有回头箭,剑气没入小腹,以摧枯拉朽之势刺穿了整片丹田,斩断了奇经八脉,打散了灵气,最后刺中了藏身其中的粉雾。 “臭男人。”她恶狠狠道,却无力解救自己,只能化为一片轻烟,随风而逝。 依旧是那片月光,琴声缭绕,楚若抱起昏迷不醒的玄玥,将她送回画阁,为她盖上被子,替她关上房门,转身下楼。 锦被下的那只手攥得生紧,直至把虎口掐出血来也不松手,枕巾很快被泪水打湿,化为冷意,触之生凉。 废了丹田,就是一个废人,此后灭仙道,绝剑意。 好恨,好恨! 第69章 八一步登仙(5) 次日玄玥醒来时,不见楚若人影。她下楼去寻踪迹,在桌上瞧见了信笺,不是玉符留讯,而是像凡人一样,在纸上留墨,白纸黑字,明明白白写着。 小玄相峰已闭峰,安心待着,为师给你去寻法子,莫慌,三年后定归。 三年。玄玥捏着桌上的丹药,拔开塞子来,里头的药味扑鼻而来,不陌生,是以前吃过的辟谷丹。她将玉瓶里的丹药全部倒出,不多不少,刚好三十颗。 一个月一颗的话,三年怕是不够,玄玥将丹药收好,起身去寻合适的武器。事已铸成,在这哭哭啼啼也没什么用,倒不如想想这三年该怎么过。她不能出现在门中弟子面前,否则会被发现自己修为尽失,沦为废人。届时百口莫辩不说,还会给师尊带来麻烦。 师尊……玄玥放下手里的弓箭,那晚发生事情她不是没有印象,那般亲密的接触。玄玥腾得红了脸,把画面从脑海里扔出来,若真是,师尊怕是会把自己扔到山下去,再命自己把门派里的仙鹤都捉回来。 服下一颗辟谷丹,玄玥拿着弓箭出门,小玄相峰上养着不少飞禽走兽,林海深处还见过栗子松果,她真要把自己饿死,这徒弟也不用做了。 今日正是玄门前去论道大会的日子。 道虚背着众人望向小玄相峰,今日掌门和他说,昨夜楚真人匆匆离去,神色难看,而作为他的徒弟,玄玥则被紧闭小玄相峰,没有他的手令谁也不能进入。这论道大会自然也不能前来。 玄玥究竟犯了什么,竟让真人盛怒,将她囚禁在小玄相峰内,还不准人探望。掌门百思不得其解,但眼下论道大会要紧,只能就此停住,等此事结束后再做商讨。 玄玥,她现在过得如何?道虚手捏法诀,带着弟子离开玄门,他下意识望了小玄相峰一眼,入目就只有无尽的云海。 灵根重铸并非难事,只是这材料有些麻烦,南到极地,北到玄海,上天入地,历经千辛万苦。三年之期将至,而他还缺最后一味药材。 “最后一块千年灵髓在仙君手里,仙君不喜与人接触,身居九天之巅,望而却步,我劝真人还是想想其他办法,千年冰髓与千年灵髓药性相近,又好取得,真人何必非要这千年灵髓呢?” 很多丹方里千年冰髓可以代替,唯独铸灵丹中是无法被取代的,千年灵髓是药引,不可更换。 “离这有多远?” 老翁看着楚若良久,长长地叹了口气,“往东三千里。” “三千里。”楚若轻念着这个数字。 三千里外,九天之巅上,有人注视着玄镜里的楚若,满脸愁绪。 “将东西交给他。” “是。”候在边上的小童捧着一个玉盒出去了。 “给我?”才到九天之巅脚下,就有人迎向楚若,把千年灵髓交给了楚若。 “仙君是这样吩咐的。”小童穿着蓝白相间的道袍,一张婴儿肥的脸笑得讨喜,“东西到手了,楚真人请回吧。” “不用我上去说一句谢?”楚若接过玉盒,确认里头是千年灵髓后,问了小童一句。 “仙君有句话要对楚真人说。”小童笑嘻嘻道,“执念太过,皆是虚妄,何不放下,得道成仙。” “我不修仙。”楚若收起千年灵髓,转身就走。他不想去猜九天之巅的人是谁,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,他不插手别人的生活,别人也休想对他的生活指手画脚。 玄镜中的那个人越走越远,他趴在玄镜边上,注视着那道身影,正是小和尚,他叹了口气,“楚若,我真希望你从一开始就是没心没肺的。” 那么,在这场游戏里,他们就不会输。 一切都源于一个赌约。楚若带着千年灵髓回归,他记起来了,他从一开始就已经死了,有人复活了他,让他不断重复这一切,以剑三为假象,掩盖这个真相。 ** 三年之期已到,玄玥站在入口处等着楚若回来,她相信,她的师尊不会失约。 道虚站在小玄相峰入口处,面无表情,已经三年了,三年都没有听到楚真人音讯,相应的小玄相峰三年都没有开启过,这让他不得不怀疑,楚若是否囚禁了玄玥? 他的手中凝起剑气,想去试探小玄相峰的结界。 “道虚长老有何贵干?”楚若的声音从道虚身后传来,“莫不是对阵法产生了兴趣了,想要研究一二。” 道虚停下手来,转身正视楚若,看似是不经意的一眼,实际在暗中观察他的气息,剑修者对气息最为敏感,尤其是杀意,楚若一身外放的气息还未收回,那种饱经杀戮的感觉在他身上若隐若现,就像历练归来的弟子。 “许久不见真人,甚是想念,今日一见,只觉得相见恨晚,道虚惭愧,前来叨唠。”道虚不是不会说话,他只是懒得多说,可是有必要的话,他也会滔滔不绝,只求达到目的。 “过几日再来。”楚若下了逐客令,他知道道虚想要做什么,但是不行,至少现在不行。 楚若走上前来,伸手欲解开结界,见道虚还不肯离去,多了几分不耐烦,“道虚长老还不走吗?” “那我改日再来打扰。”再待下去会闹得两方不快,道虚明白时而可止,他向楚若行了一礼,转身离去。 见道虚终于走了,楚若这才打开结界,他先是满面春风,当他看清里头的人后失声喊道,“你怎么穿成这个样子!” 玄玥放下手中的弓箭,大步走上前来,神态自若,“师尊。” “你……”楚若指着玄玥的打扮,气得不行,“成何体统,给我换了。” “师尊见谅。”玄玥将肩上的猎物的扔到地上,“靠山吃山,师尊留下的辟谷丹不多,弟子只能入林寻找猎物,采摘野果为生。” “这么说还是我的错。”楚若磨牙道,三年前那个冰清玉洁,白白嫩嫩的徒弟去哪了,眼前这个一身短打,围着皮裙,晒得黝黑的人是谁啊! “弟子不敢。”玄玥露齿一笑,颇为豪放。 “简直胡闹!”楚若直接甩袖而去。 望着楚若的背影,玄玥捡起地上的猎物,满是得意,这么多次,终于让她扳回一局。 玩笑过后,玄玥换上道袍,坐在蒲垫上,手里握着一瓶丹药,这是师尊给她带回来的,铸灵丹,能重铸灵脉,再踏仙道的丹药。 “有了它弟子就可以重新修炼了吗?”玄玥颤抖着手把丹药倒出,无法平静心情。 “恩,回头再穿那些衣服也能见人了。”楚若对现在的玄玥很不满意,三年没管教,都成了野人了,满地撒欢,管都管不住。 “稍后我会为你醍醐灌顶,能恢复到几成看你自己。” “弟子自己可以修炼。”玄玥忙道,“这样做会让师尊修炼倒退,弟子何德何能……”玄玥低下头,为她寻来铸灵丹她已经感激不尽,再帮醍醐灌顶,这份恩情,她一辈子都还不了。 “说什么傻话,你是我徒弟。”楚若拍了拍玄玥的肩膀,站到她身后,“开始吧。” ** 几日后道虚再来小玄相峰拜访时,玄玥接待了道虚。 “楚真人闭关了。”道虚有些吃惊。 “师尊云游归来,心有所悟,当天夜里就闭关去了。”一身绿装的玄玥站在那里,恍如天上仙子,乘风欲去。 “既然如此,我也不便打扰。”道虚并不是真的要和楚若叙旧,他已经见到了玄玥,三年未见,她的修为似乎更为精进了,出落得越发水灵……道虚猛地收回神来,“告辞。” 他的身影有几分狼狈,像是匆匆而去。 玄玥却没有再向道虚行礼,她望着道虚的背影,昨夜师尊的话还历历在目,灵脉重铸,体质也随之改变,她再也不是玄阴体质,只是万千普通修士中的一员,并无奇特之处。 徒儿,放下吧。 玄玥心中释然,重生以来的执念也随之散去,丹田处的真气突然翻滚起来,晴空聚起乌云,闷雷滚滚,玄玥抬起头来,对这天空轻松一笑,她的丹劫到了。 后世修真者八卦最多的,便是玄门的玄玥真人,仅用了五十年便到了元婴期,前无古人后无来者,她的修炼历程一直被人津津乐道,而她的感情方面也被人一并提起,同门的道虚长老对她有情,无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,玄玥真人一心向道,忘却七情六欲。也有人说玄玥真人心属她的师尊楚真人。而这位楚真人的下落却是不明,玄门记载,楚真人云游,三年后归闭关悟道,便再无下文,玄门之人对此讳莫如深,无人敢向玄玥真人提起此事,于是楚真人的事迹便不了了之。胆大者推测,楚真人怕是大限将至,坐化了。 【桃李满天下任务结束,任务对象确认,即将遣返现实世界。】 第70章 现代番外(1) 自打楚若回到现实,吃穿住行成了一个严肃的问题。 回来的第一天,楚若就不得不被迫面对这个事实,家中无法容纳突然增长的家庭人口,换句话说,单身狗住的房子已经不能给她们住了。 “这段时间就先凑合一下。”楚若踩着毛绒绒的拖鞋,表情严肃道,“睡客厅吧。” “我们俩无所谓。”方景义站在方景明身边,“但是娘亲身体不太好,怕是不行。” “这简单,嘉娉跟我睡……”这句话还没说完,数十道目光就盯在楚若身上,个个哀怨不已。 “有什么问题吗?”楚若抽了抽嘴角。 “师父。”李婧做第一个吃螃蟹的人,她扑到楚若怀里,不顾其他人的眼神,往楚若脸上亲了一口,“婧儿好想你。” “不要脸的小婊砸。”周姽婳第一个做不住了,掳起袖子拍桌而起,“大楚是俺的。” “愚蠢的中原人。”白酖儿冷冷道。 “呵……”璇玑带着两个臣子笑而不语。 “楚大人。”艾斯翠安安静静站在一边,泫然欲泣。 所以说。楚若捂着额头,为什么会这样,有徒弟也就算了,偏偏还要拖家带口,嘉娉带着两个儿子,李婧身边多了一个解红,姽婳带了锦绣,至于白酖儿…… “你为什么也在?”楚若的脸色冷得都要掉渣了,璇玑会有公孙宿和昭皙不奇怪,千古君臣,他们仨总是一起被提起,但他谢清澜和酖儿有毛关系? 谢清澜只把腰间的竹笛取下,递到楚若面前。 “这玩意我不是让你带给沈意吗?”楚若没懂谢清澜的意思。 “我学会了吹笛。”谢清澜答非所问。 “笛子而已,昭卿也会吹,吹得很好。”璇玑在一旁开炮,她支使身后的昭皙,“去,给若吹一段。” “陛下。”昭皙拒绝这种行为,他又不是争宠的工具。“臣身体抱恙。” “皙吹一段又何妨。”公孙宿笑眯眯道,他走到楚若面前,收敛了嬉笑的表情,“有人告诉吾,你是我的父亲。” 此话一出,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转移到了公孙宿身上,一个坐着的楚若,一个站在那里的公孙宿,远远望去宛如一对璧人,可要说是父子,哦,现在该说母子了,估计没有一个人会信。 “用你那颗脑袋想想。”楚若对公孙宿没什么好感,排除对方长了一张看起来很装逼,很欠揍的脸外,还有就是,楚若曾经被公孙宿给耍了。 “当然不是。”公孙宿说完这句话,向楚若行了一礼,“见过母亲大人。” 楚若直接一个抱枕招呼过去。 “来时大师已经同吾说过,血浓于水,母亲大人定不会拒绝。”说着,公孙宿掏出户口本,翻到一页,指给楚若看,“委屈母亲大人了。” 楚若放眼看去,上头清清楚楚标注着,关系为兄妹。 兄你妹啊,楚若直接无视公孙宿,她都没同意这事,就随随便便把人牵到自己名下,还兄妹,什么时候把自己的户口本摸走的都不知道。 见楚若的注意力被公孙宿抢走了,李婧忙在楚若怀里撒娇,“师父,婧儿困了,早些歇息吧。” 周姽婳听到这话立马坐不住,大步上前来,拉开李婧,一屁股坐到楚若怀里,哥俩好拍拍楚若的胸,“大楚,今晚跟我睡。” 拿开周姽婳的手,楚若默默道,“其实我觉得一个人就挺好。”家里可没有能够同时躺下好几个人的大床。 “艾斯想陪在楚大人身边。”艾斯翠望着楚若,纯洁无暇的眼眸是她最大的杀伤力,她相信,楚若见到她现在这个模样一定会心软的。 “阿楚。”酖儿走到楚若身后,伸出双臂抱住楚若。“阿楚。”她一边呼唤着楚若的名字,一边用眼神和周姽婳厮杀,愚蠢的中原人,活得不耐烦了吗? “行了。”楚若推开两人,站了起来,“你们自己解决吧。” 随着房门被关上,空气里渐渐弥漫起一股杀气,一干人原地不动,表情越发凝重。 “对了。”楚若突然开门,她望着还有动作的众人有些意外,“还不睡吗?” “马上。”锦绣很有眼色的说了一句,“我们在考虑如何安排。” “那就好。”楚若也懒得多问,“柜子里有被子,别着凉。” 房门再次关上,气氛逐渐缓下,对峙的几人翻出被子,默默躺下睡了。而在楚若的房间里,楚若并未睡下,她坐在书桌前,浏览着信息。 “楚大人。”艾斯翠踏进了房间,作为黑暗圣女,一个伪装术只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情。 “艾斯。”楚若摘下眼镜,揉了揉眉头,“还没睡?” “楚大人也不是没睡。”艾斯翠走到楚若边上,就像很久以前那样,她轻轻靠在了楚若的膝上,闭上双眼,表情恬静。“楚大人走后,艾斯一直很想念您。” “抱歉。”楚若轻抚着艾斯翠的长发,声音里多了几分歉意。 “艾斯从来没有怪过楚大人。”艾斯抬起头,注视着楚若,“已经注定的一切,谁也不能更改。” “如今能够再见到楚大人,艾斯已经很高兴了。”艾斯翠脸上透着红霞,“艾斯有一个小小的愿望。” “我答应。”楚若不假思索。 “艾斯,想和楚大人一起睡。” 次日清晨,楚若和艾斯翠一起从房间里出来时,毫不意外地遭到众人的关注。 “今天我去找找有没有合适房子。”楚若表情很自然,两个女孩子一起睡能发生什么,她们只是很纯洁的盖被子聊天而已,大伙干嘛一副打击过大的神情。 “艾斯等楚大人回来。”艾斯翠笑得比谁都甜。 “中午我会回来的。”楚若看了一下时间,在心里估计了一下,“12点左右。”她正说着,门外响起了一阵铃声。 “我去开门。”解红主动前去。 “你好。”解红没从猫眼去看人,直接把门打开了,只是当她一看清门外的人后,便暗叫不好。 “你好。”她冲解红笑了一下,“我找楚若。”她朝屋里看了一下,瞧见楚若挥手大叫起来,“师父,我是三秋叶。” 怎么又多了一个。屋里其他人不约而同冒出这个想法。 楚若可没这种想法,她走到解红身边,打量着眼前这位女子,不确定道,“三秋叶?” “是叫叶秋。”叶秋伸手来,挽住楚若的胳膊撒娇,“师父,我找了你好久。” “你……”楚若记得,三秋叶之所以会被拉到鬼网三,是她的身体出了问题,“身体如何?” “已经恢复了。”叶秋拨了拨胸前的长发,她见楚若一副外出的样子,亲热道,“师父要去哪里,我开车带师父去。” “我打算去看房。”楚若有些不自在,主要是三秋叶现实性格和游戏里的大相径庭。 “师父家里这么多人。”叶秋扫了屋里的人一眼,扬起红唇道,“不如就住我那吧。” 就因为这句话,楚若的地址直接更换到了海景别墅,足够每个人都有一个房间。 “面朝大海,春暖花开。”叶秋站在落地窗前,拽着楚若的手问,“怎么样,我这里还不错吧。” 楚若木然地点了点头,白富美能富成什么样,总算是知道了,这一带的楼盘都是她的名下,还让不让穷人活了。 “就这样,我先回去了,明天见。”事情安排好了,叶秋也没有停留的打算,她不像其他人,是个无业游民。 “我送你。”楚若道。 将人送到门外,楚若目送着叶秋离去,她正打算转身回屋时,发现门口站着一个人。 “你好。”走近一看,才看清对方的样貌,像个大学生,长得十分清秀,手里提着一袋东西。 “我看你好像是刚搬进来的。”他笑得有几分羞涩,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楚若,“我叫夏冬青,就住在对面。” “楚若。”接过夏冬青的东西,楚若下意识往对面看了一眼,“谢谢你的礼物。” “不,不用客气。”夏冬青低下头,有些腼腆,他打算和楚若再说几句,听见另一个女声响起。 “大楚。”周姽婳走了出来,她走到楚若身边,好奇地瞧了夏冬青几眼,“他是谁?” “对面的邻居,过来恭贺我们乔迁的。”楚若解释道。 “你好啊。”周姽婳模仿这个时代打招呼的方式,她冲夏冬青微微一笑,正是玉露芙蓉,不胜娇羞。 不想夏冬青猛地后退了一步,捂着鼻子表情尴尬,“我,我改日再来拜访。” 他正打算回去,天空猛地一声霹雳,风云变色,狂风大作,天空被人劈开了一道口子。 “赵吏。”夏冬青连滚带爬地跑开了,他回头一看,楚若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位外国少女,一副修女打扮,双手交叉相握,闭眼祈祷。而楚若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,神色不变。 “危险。”夏冬青又跑了回来,想拉楚若一起走。 “莫慌,是故人来访。”楚若已经猜到了来人,她淡定道,“抱歉,吓到你了。” 第71章 现代女帝番外(2) 自打玄玥也来了以后,艾斯翠的伪装术就再也没用了,每天都能看见玄玥和艾斯翠在客厅里斗法,旁观一干人士围观。 “这样没问题吗?”进来做客的夏冬青咽了咽口水,有些害怕。 “有结界。”楚若问这位胆小的邻居,“留下来吃饭吗?” “我……”夏冬青正打算同意,旁边射过来几道目光,戳得夏冬青脸疼,“我就是来和你说一句,学校里有讲座,你来不来,我坐坐就走。” “讲座?”楚若和夏冬青聊过几句,两人都是同一个大学,楚若算得上夏冬青的学姐。 “恩,好像是战国的专家,研究女帝出名。”夏冬青下意识看了公孙宿一眼,然后站起身来,匆匆丢下一句,“明天下午三点,在大礼堂,我先走了。” 昭皙很不给面子笑出声,嘲讽公孙宿,“还是这么招人嫌。” 公孙宿抱着一只公仔,把脸埋在里面,懒洋洋道,“皙若是能为吾吹奏一曲,吾可以考虑以诚待人。” “外物能改变你的本性,那你早该得道升天。”面对公孙宿的调戏,昭皙淡定了一句。 “知我者,皙也。”公孙宿厚脸皮接下了。 听着旁边的打情骂俏,楚若只当什么也没听见,她问坐那边学电脑的璇玑,“去吗?” “什么?”女帝大人正拿着食指一个个戳键盘。 “听听后世对你的评价。” “去。”查阅到自己想要的东西,璇玑合上笔记本,往楼上走去,“两位爱卿也一同去。” “陛下。”昭皙冲楼上的璇玑大喊,还想取得几分余地,却被公孙宿一口应下。 “诺。”公孙宿的声音拉的老长,带了点颤音,他望着昭皙笑眯眯道,“皙准备一下吧。” 这次的出门安静的有些诡异,其余人各做各的,对出去的四人没有过多挽留,楚若留了个心眼,问送自己出门的解红。“她们在干嘛?” “《君临天下》要开播了。”解红据实以报,“大家都在等。” “《君临天下》?”楚若暗自记下来这个名字,在去学校的路上,拿手机搜了一下,表情诡异地收了回去,这种事还是不要让璇玑知道为好。 而在家中,李婧打开笔记本,看到了还没关闭的网页,“昭大夫墓发掘工作已进入尾声,现确认2号墓墓主身份为,令尹……” 艾斯翠捧着平板路过,问了李婧一句,“前几天发给你的看完了吗?” “写的一般。”李婧以过来人的口气说道,“食之无味。” “我觉得挺好的,大将军对他的同胞兄弟感情深厚,却迫于皇威,不得不挥泪分别,离别一晚描写的十分细腻。”艾斯翠脸上泛上红晕,神色迷离。 “沉迷*,哼。”玄玥赤脚走过,抓过沙发上的抱枕,坐到李婧边上,“要我说,历史圈的红酥手写的才是最好,成霸业斩断私情,只为心中之道,就是有一点不好,师尊在里面黑得太多。” “我这有他们的文,你们要看吗?”白酖儿站在楼上,托着腮子问她们。 “他们?”艾斯翠表情游离了一下。 白酖儿没回答,脸上明明白白写着,愚蠢的中原人。 姽婳抱着一大堆零食坐到沙发上,选好频道坐好,锦绣坐在边上给她剥桔子。“《君临天下》,要一起看吗?” “说的是什么?”李嘉娉好奇道。 “按网上的说法,是白莲花病娇楚君,腹黑毒舌男一号公孙宿,沦为备胎的温柔男神昭皙,哭包女帝,男小三上位成功的公子晩。”锦绣正说着,电视里传来了声音。 “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起,我就知道,你是我的王,我生命的一切,但是上天不允许我对你宣誓感情,伦理的枷锁囚禁了我,我只能匍匐在你脚下,看着你一步一步离我远去,我的心在滴血……” “挺好看的。”李嘉娉想了半天,只能给出这个回答。 ** “公元前300年,熊玑登基为王……公元前290年,楚朝建立,熊玑正式称帝,在她不平凡的一生中,有三个男人贯穿她的一生,第一:楚君。” 楚若找了个位子坐下,听台上的人胡说八道。 “楚君,出生不详,何地人士也不详,史书对他的记载非常少,倒是后世的八卦不断,那部《战国演义》里给了个身份,说是楚地西乡,不过这是没有根据的,作者之所以会把楚君的出生地安排在是因为楚君在西乡活动过,准确来说,是在西乡营。” “有野史写到,楚君与女帝同伍于王起部下数年,日久生情。前半句可以勉强同意,后半句就是胡扯,日久生情,在我看来,女帝与楚君的感情在稷下学宫就有一腿。” “提到稷下学宫就不得不不提女帝的丈夫,公子晩,齐国最后一任国君,孙尹的徒弟,他这一生完美注释了什么叫不作死就不会死,以及得罪女人的后果。在座恐怕都读过历史上有名的笑谈,公子晩于牗户见公孙宿,曰:晩赤心相待,君何弃?公孙宿曰:吾骗汝的。” “公子晩早年见过女帝,传言是孙尹的原因,两人针锋相对,后女帝离开稷下学宫,两人在见面是在渭北会盟,此时女帝已为楚王,公子晩还只是齐国的世子,当时的局势楚国连吞两国,国力大增,女帝接受公孙宿的提议,迎公子晩为夫,齐国迫于无奈,只能答应。有人猜测,女帝早有□□公子晩的心,接受公孙宿的提议只是一个借口,果不其然,公子晩进入楚国后,被囚于深宫,不见天日。” “在这里顺便提一提兵家的集大成者,孙尹,这个人虽然打仗很有名,兵书写的也很好,但他这一生犯了一个大错,没有收女帝为徒。战国最有名的百家上凤凰台,留下了无数墨宝,唯独没有孙尹的,问原因,当时女帝没有邀请他,再深究,中行卿曾言:孙尹与女帝相约,女帝于稷下学宫讲学成功,孙尹则收女帝为徒。不过谁都知道,孙尹的徒弟是女帝的丈夫,公子晩。” “讲远了,楚君,字若,善操琴,一个标准的蓝颜祸水,女帝为了他亲手杀了公子羽,同父异母的弟弟,公子晩因为对他出言不逊,女帝发兵灭了齐国,这里我非常怀疑,因为女帝灭齐国是在294年,而公子晩策划谋反,误杀楚君是在298年,中间相差了整整四年,我更加相信,女帝灭齐国早有打算,楚君只是一个名头。” “灭齐国中,公孙宿出了不少力,他以三寸不烂之舌说动了其余几国,对齐国袖手旁观,最傻的像吴国,竟然相信了公孙宿的话,借道给楚兵,结果被班师回朝的楚兵给收拾了。” “公孙宿这个人很值得一说,传言得公孙宿者,可统一天下。公孙宿确实辅佐了女帝,统一了整个国家,不过这个人脾气太差,按照现在的话就是嘴贱,还有就是做事不顾情面。公子晩谋反一事可以说是公孙宿一手策划推动,只为了杀掉楚君,顺便给女帝找齐国麻烦正当的理由。不过女帝非常记仇,单从她没有迎孙尹上凤凰台一事就能看出,她不但记仇,还很能忍,公孙宿施计杀害楚君,女帝很早就查清了,但是她一直就是忍到了天下统一,万事安定之后,还找了个别人给她搭的台子上。项家献了一个琴师给女帝,据说和楚君长得一模一样,会弹琴,白了头。不过他们肯定没找齐资料,楚君不但会弹琴,剑术也是极佳。楚朝大将军的王起,他曾经说过,不比楚君也,女帝也表示过,她的剑术是楚君教的。抱歉,扯远了,就因为这个琴师一句话,女帝将公孙宿投入了天牢,没过几天公孙宿就被腰斩于市,这其中无人敢出声,唯一一个能说话的昭皙,在天牢里见过公孙宿以后就卧床不起,公孙宿去世一个月后,他也病逝了。” “王朝连失两位重臣,朝野上下动荡不已,这个时候女帝就把琴师推了出来,以这个理由灭了项家。历史界一直有争议,项家被灭恐怕是在公孙宿计划之中。开朝重臣被灭了一半,余下几位均以莫须有的罪名被杀害,此后女帝才是真正的高枕无忧。” “这里八卦一下公孙宿和昭皙的关系,这两人被称为楚国双智。但史书公孙宿和昭皙一直看不对眼,标准的冤家。公孙宿有言:天下之智,吾得半分,皙四也。这句话够狂也够傲,而昭皙听后,并无反对。这样看来,昭皙是同意了公孙宿的说法。野史记载:公孙宿经常宿在昭皙家中,彻夜相谈,到底是不是谈人生,我们也无从考证。对了,昭大夫墓的最新消息出来了,确定2号墓墓主为令尹,公孙宿。” 小说下载尽在http://www.bookben.cn - 手机访问 m.bookben.cn--书本网整理 附:【本作品来自互联网,本人不做任何负责】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!